第423節(jié)
金啟勛仍然執(zhí)拗地扯著魏之耀的衣袖,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魏總管,我不會讓您白幫忙的,我更不會讓總督大人白費力氣的!” 說完,金啟勛從袖子里掏出兩張銀票,胡亂塞進了魏之耀手里,“總督大人生著卑職的氣,不愿再見卑職。只能求您美言幾句,美言幾句就可,稍后卑職還有大禮奉上!” 魏之耀稍淺的眉毛輕輕動了動,兩張銀票在指尖一劃而過,“也罷,不過金大人,我家老爺?shù)钠饽闶侵赖模∪丝刹桓冶WC什么。另外,就算我家老爺應(yīng)承了,你這罪過,怕也逃不脫啊。” 金啟勛出了一頭的冷汗,嘴唇抿了又抿,最后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好歹,好歹求總督大人,保卑職一條命?!?/br> 京城 傍晚時分,天空已有些昏暗,養(yǎng)心殿內(nèi)還未掌燈,四處都靜悄悄的。 蘇偉一路從后殿進了前殿,除了外面巡守的侍衛(wèi),殿內(nèi)竟然連個伺候的人都沒看到。 “這人都跑哪兒去了?不是說皇上沒出養(yǎng)心殿嗎?” 蘇大公公一路嘟嘟囔囔的,小心地掀了東暖閣的簾子。 暗沉沉的暖閣里竟真的有人,被奏章堆滿的書案后頭,一人斜靠著背椅,似乎睡得很熟。 “怎么就這么睡了?張保、張起麟都死哪去了?” 蘇偉躡手躡腳地進了門,從榻上拿了毛毯,走到了書案前。 毛毯落在熟睡的人身上,緊皺的眉心微微動了動。 一根手指壓在了那隆起的眉頭上,幾乎不用睜眼,雍正爺就知道這膽大包天的是誰。 “天天皺眉,小心回頭皺出一臉褶子……” “皺出褶子又怎樣?反正也沒人看?!?/br> 睡著的人睜開了眼,將身前的人拉到懷里,“怎么?終于舍得來瞧瞧你家爺了?” “干嘛說的可憐兮兮的……” 被人攬進懷里,坐到腿上,蘇大公公還有些別扭。 “這殿里怎么沒有人?。繌埍K麄兡??” “朕讓他們都出去了,人多總煩得很,想清靜些……” 這話里間透著藏也藏不住的疲憊,縱使蘇偉心里還有千般思緒,這時候也蓋不過那層層疊疊的心疼了。 眼見著天黑下來了,張起麟壯著膽子,在心里鄙視了借口‘敬事房有事’就一去不回的張保一萬遍,自己端著燭臺進了殿門。 東暖閣的簾子還密密實實地遮著,張起麟抖著手去掀,生怕再聽到下午時的雷霆萬鈞,連眼睛都沒敢完全睜開,卻不想簾子開了道縫,里面卻不只君王一人。 “誒喲!” 張起麟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忙往后退了退,又把簾子重新?lián)鹾谩?/br> 殿外已日落西沉,殿內(nèi)只捧著一盞燭臺的張公公,卻滿臉陽光燦爛。 “這下好了,終于又有好日子過了……” 二月中 搬出去還不到半月的蘇公公又不聲不響地回了養(yǎng)心殿。 終日冷若冰霜的雍正爺,也總算有了笑模樣。 不過,朝臣們并沒被這初春化雪的溫暖顧及到,會考府初一成立,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核查各部虧空,首屈一指的就是戶部。 八百多萬兩的虧空,因何而虧,虧于何處。無論是正在戶部任職的,還是已經(jīng)調(diào)離,甚或告老還鄉(xiāng)的,只要在任期間涉及欠銀,一個都跑不了。 “朕可以不要他們的命,也可以不治他們的罪。但是,想保住自己的平安日子,當初從手里流出去多少,如今就得給朕補回來多少?!?/br> “臣弟明白了?!?/br> 養(yǎng)心殿里,雍正爺難得好心情地給一盆矮松剪枝椏,怡親王就侯在他身側(cè)。 “臣弟剛剛進門時,見蘇公公正往后面去,果然這幾日皇兄心情好多了。” 雍正爺嘴角微彎,沒有說話。 “那,蘇公公不糾結(jié)胤禵的事了?” 雍正爺手上的動作一停,片刻后,將剪刀放到了一旁。 “他沒再跟朕提過,但不代表他放棄了。無論何時,朕要想處置胤禵,他肯定還是會想法子阻止的?!?/br> 怡親王笑了一下,態(tài)度倒很和緩,“以前不覺得,如今臣弟倒有些佩服蘇公公了?!?/br> “你還佩服他?” 雍正爺轉(zhuǎn)過身,在殿里緩緩踱起步子,“他那倔脾氣,滿腦子的古怪想法,有一個就夠朕頭疼的了?!?/br> 怡親王笑而不答,轉(zhuǎn)而道,“臣弟聽說,年羹堯此前,一直在上奏彈劾直隸巡撫趙之垣?” “是啊,年羹堯稱趙之垣庸劣紈绔,不堪為直隸重任。前不久他上折,舉薦直隸守道李維鈞。” “這個趙之垣政績平庸,卻也沒犯過什么大錯……” 怡親王略略轉(zhuǎn)頭,瞄了一眼雍正爺?shù)纳袂?,語間又頓了頓,“不過,直隸地處京畿,至關(guān)重要,巡撫也合該為有才之士?!?/br> 雍正爺背過雙手,停下腳步,“李維鈞是皇考三十五年貢生出身,也歷任多地官職了,你閑暇也可多接觸接觸?!?/br> 怡親王眉心微動,片刻后,點了點頭,“臣弟記下了?!?/br> 二月二十,廉親王府 九阿哥進府時就覺得今日他八哥府上,氣氛與往常不同。 來迎他的太監(jiān)榮平不得不小聲地告訴他道,“皇上日前下旨,各王府可接生母太妃回府奉養(yǎng)。咱們王爺雖說生母已逝,但早年是養(yǎng)在惠太妃名下的,所以……” 九阿哥有些吃驚,“八哥把惠太妃接到府上來了?” “也不能說接吧,”榮平嘆了口氣,“皇上的旨意,咱們王爺也不能不聽從啊。這不,宮里送來了人,福晉才讓人收拾了后院的福安堂?!?/br> “他這是故意惡心人呢,”九阿哥憤憤地唾了一聲,跟著榮平往書房而去。 書房里,八阿哥倒還安穩(wěn),書桌上擺滿了工部和理藩院送來的文書。 看起來,廉親王是真的頗受皇上重用,就是回了府邸,也是片刻不得閑適。 “八哥,你還給他處理這些做什么?” 九阿哥一看就來氣了,上去想奪筆,八阿哥揚手躲開,沖九阿哥一笑,“我要是不做,就正中人家下懷了。新帝登基,要的是兄友弟恭。他現(xiàn)在出手對付我,是出師無名。可若我這個廉親王,疏職怠政,那可就是現(xiàn)成的罪過了?!?/br> “他要想找咱們的罪過,哪里挑不出來?”九阿哥嘆了口氣,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左了他是皇上,指鹿為馬,雞蛋里挑骨頭就是了?!?/br> “皇上也不是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的,”八阿哥嘴角微翹,“他剛登基這兩個月,看似大刀闊斧,可其實也處處掣肘。你看他如何頻繁調(diào)換各地官吏就知道了,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這個班子想徹底立起來,也沒那么容易。” “這倒也是咱們的機會啊,”九阿哥往前探了探身子,“前有會考府,后有頻頻的官吏調(diào)動,眼下滿朝大臣可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啊。新帝這個皇位本就來的蹊蹺,要真犯了眾怒,咱們想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啊?!?/br> 八阿哥手里的筆停了停,抬起頭道,“四川有消息傳回來了?” “八哥當真聰明,”九阿哥一笑,“你還別說,老十四雖然沒如咱們所愿,但出了一趟青海也沒白出。他在四川,與年羹堯的人有了沖突。” “胤禵擅離職守的事兒,就是年羹堯上報的,他們有沖突也不奇怪?!?/br> “八哥錯了,他們二人沖突,可不是為了擅離職守的事兒……” 九阿哥將合陽鹽梟案和胤禵帶走范光宗的事兒,細細說給了八阿哥。 “雖說,冒領(lǐng)軍功的事兒在地方不算少見,但這八百多條人命要是擺在了明面上,那也是聳人聽聞啊?!?/br> 九阿哥說的很得意,“咱們那位四哥剛剛登基,遇上這種事兒,會善罷甘休嗎?一旦他與年羹堯有了齟齬,那就等于自斷一臂。到時,朝廷對西南兵權(quán)的控制不足,咱們就大有文章可做了?!?/br> “年羹堯嗎?” 八阿哥仰頭靠到椅背上,沉默了良久,緩緩?fù)鲁隹跉?,“也好,我也想看看,這坐上皇位的人,到底會不會變?!?/br> 第509章 隆科多 雍正元年 二月二十三 四川總督年羹堯再次快馬送奏章入京, 這次是公然彈劾撫遠大將軍胤禵, 直言大將軍擅離職守,疏忽瀆職,西藏未平,軍事一日三變, 大將軍如此, 實不宜再掌兵權(quán)。 朝上對此也是議論紛紛,很多朝臣附和年羹堯的說法,請求皇上下旨召回十四阿哥,治他貽誤軍情之罪。 出乎意料的,雍正爺在朝上很沉默, 并未立刻下旨。 午后, 養(yǎng)心殿 怡親王拿著年羹堯那封奏章,眉頭深深鎖起, “年羹堯已經(jīng)上報過一次胤禵擅自離營的事了, 皇兄既然沒處置, 他緣何又上奏彈劾?如今西藏軍報, 形勢良好, 拉薩已經(jīng)在咱們控制之下, 延信也不日就要到達了。依年羹堯的心思,他應(yīng)該知道置身事外的道理。” 雍正爺負手立在窗邊,眼看要三月的京城, 天氣已大為轉(zhuǎn)暖。 “無論年羹堯是什么心思, 邊關(guān)不能亂?!?/br> 怡親王微微抬頭, 覷著皇兄的半邊臉龐,片刻后低下頭,道了聲“是……” 從養(yǎng)心殿出來,怡親王正碰上趕來面圣的兵部尚書遜柱。 遜柱是一直很支持新帝的老臣之一,雍正爺對他也十分器重。 “怡親王。” “尚書大人。” 兩人見過禮,胤祥對這位老大人還是很尊重的,“大人此來是為了年羹堯彈劾大將軍一事吧?” “是,”遜柱也直言不諱,“無論何種原因,身為一軍統(tǒng)帥,擅離職守都是大錯。但此時,西藏未平,青海也是暗潮涌動,大將軍自帶兵以來,沉穩(wěn)果斷,深得君心。老臣私下以為,年羹堯這份奏章,不得不多加考量。” “本王與尚書大人是同一想法,皇兄也暫未有處置大將軍的意思。不過……” 怡親王頓了頓,“皇兄看重年羹堯,只怕日后會更加委以重任?!?/br> 遜柱眉心微皺,思量片刻后,嘆了口氣,“皇上有所思慮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那個年羹堯,怕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br> 京城,大柵欄 最近聽說大柵欄后頭新開了一家酒樓,樓里都是西洋玩意兒,請來的歌妓唱的都是西洋曲兒,京里富豪鄉(xiāng)紳各個趨之若鶩。 可這酒樓卻不是誰都能進的,得先得了帖子,才能進去享受一番。 蘇大財東的帖子收的倒是很快,酒樓剛開張不到半月,就有人恭恭敬敬地送到吉盛堂了。 “今兒閑著無聊,師父也帶你們?nèi)ヒ娮R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