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弘盼是真?zhèn)牧耍o祜祿氏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得了，總不好次次都跟去的。你好好讀書，下個月你皇阿瑪再去，額娘為你求個恩典。”

    “真的??？”弘盼抬起頭，眼睛里星星點點。

    “真的，”鈕祜祿氏抬手擰擰弘盼的鼻子，往他身上重重一拍，“快回阿哥所吧。你現(xiàn)在可是皇子了，別總耍孩子脾氣?！?/br>
    “是！”

    弘盼這下開心了，聲音也利落了，“額娘、寧娘娘再坐一會兒，兒臣先告退了。”

    兩人看著弘盼精神抖擻地走了，各自也都笑了笑。

    “說起來，這次皇上去遵化，跟護軍營上三旗出京射練正好撞上了，沒法子只得調(diào)了下五旗的跟著?！?/br>
    “會有什么問題嗎？”詩玥不大懂這些，開口問道。

    “該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鈕祜祿氏端著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只是下五旗，平日是守衛(wèi)京里宗親王府的。總比不上上三旗，是皇上直屬的。”

    詩玥聽了，眉頭不禁皺了皺。

    “不過咱們也是瞎擔心，”鈕祜祿氏隨即笑了笑，“這普天之下，哪支軍隊不是皇上的軍隊?。吭僬f，還有前鋒營和步軍營呢?！?/br>
    詩玥略微心安了些，想了想，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無論如何，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六月十五

    皇上啟程前往遵化皇陵，前鋒營一半留守皇宮、一半隨扈，剩下的就是護軍營了。

    儀仗一路出了京城，隆科多坐在馬上，看著前方不遠處穩(wěn)穩(wěn)前行的鑾駕。

    “下個月正趕上護軍營上三旗出京射練，依照我那皇兄的脾氣，他是不可能延遲祭奠的?！?/br>
    在那座偏僻的宅子里，允禟就坐在隆科多的鄰手邊，頭微微向他傾著，聲音壓得很低。

    “在京里，驍騎營護衛(wèi)外城，步軍營守衛(wèi)九門，都不能輕易動。到時，他只能從護軍營的下五旗調(diào)人。我們這邊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抽上來的人都是咱們的人，足足的三千余?！?/br>
    隆科多看著允禟伸出的三根手指，冷漠地開口道，“別忘了，還有前鋒營呢。”

    “那又怎樣？”

    允禟勾起唇角，“前鋒營一共也才兩千余人，那是護衛(wèi)皇宮的精銳，他不可能全部帶走。剩下的，就是那幾十個大內(nèi)侍衛(wèi)了，不值一提?！?/br>
    說完，允禟又往隆科多身邊湊了湊，“只要，舅舅那支守在皇陵附近的隊伍不輕易挪動。咱們要拿下那所謂的天子，用不上一刻鐘的工夫?！?/br>
    坐下的馬蹄敲了敲地面，將隆科多的思緒帶回了現(xiàn)實。

    “大人，”阿依達緊走兩步，靠到了隆科多的馬旁，“咱們快到了?！?/br>
    隆科多下意識地捏緊馬韁，他是以出京整軍為由跟來的，不用跟隨萬歲爺進皇陵，到了營地附近，就該離開鑾駕了。

    “大人？”阿依達又喚了一聲。

    隆科多蹙緊了眉頭，咬了一下嘴唇，縱馬上前。

    第522章 云落

    雍正元年

    六月十五， 鑾駕內(nèi)

    雍正爺靠著車壁看奏章，蘇公公趴在一旁的小桌上補眠。

    外面張保敲了敲車門， 放輕了聲音道， “萬歲爺，隆科多大人過來了。”

    雍正爺放下手里的章本， 車窗上映出高騎在馬上的人影。

    “萬歲爺，微臣先去軍營駐地了?！?/br>
    “去吧，”雍正爺?shù)穆曇魪蔫庱{內(nèi)傳出來，聽著跟往常沒什么兩樣。

    這次祭奠是皇上為表孝心， 獨自前來的。

    宗親百官都不必跟隨， 連平日幾乎與萬歲爺形影不離的怡親王都沒有跟著。

    “微臣告退， ”隆科多向鑾駕拱了拱手，又一次抬頭看了看車窗內(nèi)的人影，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去。

    午時稍過， 皇駕行到了皇陵外。

    遵化的這處皇陵， 包含著順治爺?shù)男⒘旰涂滴鯛數(shù)木傲辏?nbsp;康熙爺?shù)撵`柩暫時停放在皇陵的享堂。

    雍正爺下了馬車，步履緩緩而入。

    皇陵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 沒有特殊事宜，護軍營只能守衛(wèi)在皇陵外圍，內(nèi)側(cè)是前鋒營，能隨萬歲爺?shù)较硖酶浇模?nbsp;只有身份本就不同的御前侍衛(wèi)了。

    蘇偉一路跟著雍正爺?shù)搅讼硖猛饷妫?nbsp;今天的天氣倒是不錯， 下了很久的雨終于停了，太陽露了臉，空氣很清爽。

    蘇大公公倒沒真的跟進享堂去礙人眼，留在了屋檐下，跟張保幾個呆在一起。

    張廷玉與雍正爺一起進了享堂，今天不算大喪正式的祭禮，沒那么多規(guī)矩，他就暫時當了禮官的職，替萬歲爺燃了香，遞到他手里。

    胤禛看了看手里的香，又抬頭看向高高放置的靈柩。

    外間的陽光，在格外澄澈的空氣里折射出一道霞彩。

    蘇偉抬起頭，擋著眼睛，往天空望去。

    突然，一聲尖嘯響徹林間！

    “有刺客闖入皇陵！護軍救駕——”

    傅鼐與前鋒營統(tǒng)領(lǐng)待在一處，聽到外面的呼喊時，兩人都是一驚。

    “你們想干什么？”

    幾位護軍統(tǒng)領(lǐng)帶頭沖進了皇陵。

    傅鼐攔在人前，怒喝道，“敢闖皇陵，你們瘋了嗎？”

    “別與他們啰嗦！抓住刺客，就地格殺！”

    一把銀刀劈頭朝傅鼐砍來。

    前鋒營統(tǒng)領(lǐng)眼疾手快撞開傅鼐，把刀一拔，大喊道，“前鋒營聽令，擅闖皇陵者，殺無赦！”

    護軍營人數(shù)占優(yōu)，但前鋒營都是八旗精銳，反應很快，一時倒也攔住了敵方攻勢。

    兩方交戰(zhàn)，吶喊聲、兵器交疊聲，響徹整個皇陵。

    張廷玉登時慌了，見外面御前侍衛(wèi)都拔了刀，連忙沖雍正爺?shù)?，“萬歲爺，外面形勢不明，您的安全要緊，咱們從后山走吧！”

    雍正帝卻仍然站在靈柩前，手里的香，已經(jīng)燒了一大截。

    皇陵外，步軍營地

    隆科多站在一處不算高的山丘上，遠遠望著景陵的方向。

    阿依達侯在他身側(cè)，仰頭看了看太陽，低聲道，“應該開始了吧?！?/br>
    隆科多沒有說話，只眉頭緊緊皺著。

    “大人是在擔心嗎？”阿依達想了想，“雖說有風險，但他們算的也不錯。護軍營三千余人，前鋒營再能打，這次只來了不到一千人?；柿旮浇譀]有人家，就算逃出來，也沒地方藏?！?/br>
    “算計的是沒錯，但我總覺得還疏忽了什么……”

    隆科多的話音頓了頓，“皇上不是個沖動武斷的人，別人會算計他，他也會算計別人?！?/br>
    “再算計又能怎么樣呢？”阿依達倒是有信心很多，“咱們在京里時，一直注意著呢。驍騎營近來沒什么調(diào)動，步軍營更是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萬歲爺再有通天的本事，難不成能撒豆成兵，無中生有？”

    景陵享堂內(nèi)

    “皇上！”

    張廷玉焦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偏雍正帝像什么都沒聽見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皇上，您要為大清的江山社稷著想啊！”

    享堂內(nèi)傳來“咚咚”的磕頭聲，外面喊殺聲震天。

    雍正爺捧著一截快要燒完的香，看著靜靜陳放的靈柩，竟淺淺地笑了。

    “你聽見了嗎，皇阿瑪？”

    不?？念^的張廷玉茫然地抬起頭。

    “這就是您傳給我的天下，”雍正爺一步一步緩緩上前，將僅剩的一截香插在了香爐里。

    “他們都想要我的命，都想要大清百姓的命……”

    雍正爺繞著康熙爺?shù)撵`柩慢慢走著，“您安穩(wěn)了大清的江山，卻把那些蛀蟲留在了百姓的骨血里。您清楚地知道，他們的貪婪是永遠填不滿的大洞。遲早有一天，祖宗的基業(yè)會毀在這些蛀蟲的手里?！?/br>
    “皇上……”外面的喊殺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張廷玉的額頭上汗如雨下。

    雍正爺仍然沒有邁出享堂的意思，他的一只手，扶上了康熙爺?shù)墓讟　?/br>
    “您生前，將那張椅子捂得死死的，好像誰都配不上它。大哥、二哥、三哥、我、老八、老十三、老十四……”

    “您算計了那么多，籌謀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

    張廷玉的脖頸上青筋直冒，外面傅鼐已經(jīng)帶人到了享堂外，前鋒營支撐不了多久了，皇上必須馬上走！

    “蘇公公！蘇公公！”

    傅鼐扒著蘇偉的袖子，沒有皇上的旨意，他不敢隨意進享堂。

    “你快勸勸皇上吧，護軍營有人圖謀不軌，皇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刀光劍影，又轉(zhuǎn)頭看了看享堂內(nèi)的人。

    “我要告訴您……”

    雍正爺兩手拄上康熙爺?shù)墓讟。糁鴰讓庸啄?，他與自己的父親，似乎是頭一次這樣接近。

    “不管您愿不愿意傳位給我，不管您還有沒有別的選擇，我都不在乎了！您費勁千辛萬苦守著的那張椅子，不過是塊千瘡百孔的破爛木頭！”

    “萬歲爺……”

    張廷玉全身跪伏在地上，聽著雍正爺?shù)脑?，他的心冰涼一片?/br>
    如果是萬歲爺自己厭煩了做皇上的日子，那即便今天成功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樣呢？

    …… ……

    “不過，”半晌后，后退了一步的雍正爺，似乎輕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