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比她更驚訝。

    ……

    第二天，歲歲選了個下班時間，給舅舅年元瑋打電話。

    “怎么想起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年元瑋的聲音略帶兩分意外。

    歲歲知道舅舅很忙，她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接說，“我想拜托舅舅幫我一個忙，查一點事，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

    歲歲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好好的，怎么突然懷疑他是當(dāng)初救你的人？”年元瑋是絕對的聰明人，很容易就猜到了外甥女的想法。

    “他知道我的柳樹葉子吊墜。”歲歲說。

    年元瑋聞言，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說，“好，我讓人你查一下?！彼饝?yīng)下來之后，并沒有掛斷電話，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歲歲，不管最后結(jié)果是不是，我都希望你能明白，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愛情是愛情，不要把這兩者混為一談?！?/br>
    “舅舅你怎么會知道??！”歲歲驚訝極了，方明遠追她的事，她只跟花云說過！

    年元瑋被她的反應(yīng)逗笑了，“不止是我，你爸他也知道。有些人自以為做得很隱蔽，能瞞過所有人，但是怎么可能……”

    隔著電話看不到舅舅的表情，但是歲歲總覺得，最后那些話，舅舅是帶了一點小情緒的。

    不過話說回來，方明遠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讓舅舅跟余首富都發(fā)現(xiàn)了他的意圖？

    ……

    歲歲全副心思都放在方明遠的事情上面，一時把嚴(yán)澈這號人給拋到了腦后，直到第二天傍晚，又一次‘偶遇’到對方，她才想起還有這么個麻煩人物。

    “沈小姐，好巧?！眹?yán)澈真是個演技派，明明是守株待兔故意來偶遇，但無論神態(tài)還是語氣，都偽裝得很完美，像是真的偶然遇見的樣子。

    歲歲笑著跟他打招呼，“嚴(yán)總怎么在這里？”

    嚴(yán)澈顯然早已打好了草稿，無需思考，很自然的接話，“碰巧路過這邊?！?/br>
    歲歲表面微笑，內(nèi)心呵呵：信你有鬼！

    嚴(yán)澈主動聊起了娛樂八卦頭條的事，看似對這件事抱有歉意，但他說話很有技巧，不著痕跡的引導(dǎo)歲歲，分明是想要讓她覺得問題其實是在她自己身上。

    歲歲簡直被他這個熟練且流暢的cao作給驚到了，第一反應(yīng)是——這到底是練過多少次才能做到這樣？

    她只發(fā)散了一下，就收回思緒，努力思考要怎么繼續(xù)下去才會顯得比較合情合理的時候，忽然‘聽到’嚴(yán)澈跟他的系統(tǒng)，旁若無人的‘交流’起來。

    ‘外面把她吹捧得那么神，也不過如此，你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嚴(yán)澈語氣很是不屑，‘果然女人都是一樣的蠢，只需要稍加引導(dǎo)，她們就會按照我希望的去做去想?！?/br>
    ‘宿主一如既往的厲害。’系統(tǒng)給他捧場，但那種沒有感情的機械音，聽起來莫名感覺像是在嘲諷。

    嚴(yán)澈也不知道是沒感覺到，還是聽多了已經(jīng)習(xí)慣，語氣神態(tài)不變的繼續(xù)跟系統(tǒng)說，‘好在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并且很干凈，沒有被人染指過，上個任務(wù)得真是惡心到我了……’

    歲歲原本是抱著看戲 打探敵情的心態(tài)聽一人一系統(tǒng)交談，但聽到這里，她臉上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

    心里飆了一句臟話——

    羊駝的別稱。

    “怎么了，年小姐？”嚴(yán)澈注意到她表情變化，聲音溫柔的詢問。

    歲歲一驚，下意識避開嚴(yán)澈的視線，她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思考著該找個什么理由搪塞過去，恰在這個時候有電話打了進來，她看了一眼，是花云打來的。

    歲歲抓住這個機會，對嚴(yán)澈道，“抱歉嚴(yán)總，我有點事需要先走了！”

    說完之后也不等嚴(yán)澈回答，直接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第76章

    在拜托舅舅年元瑋幫忙之后的第三天下午，歲歲得到了她想要的，關(guān)于方明遠的資料。那是一份電子文檔，她下載下來之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打開，而是任由其躺在桌面上。

    歲歲坐在書桌后面，雙手交握放在嘴邊，視線看著文檔，腦子里卻在想其他的東西。

    她此刻的心情很復(fù)雜，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

    在川溪大地震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歲歲經(jīng)常會做噩夢，夢到那些慘烈的景象，高樓轟然坍塌，地面裂開可怕的縫隙，就像是古老寓言中描述的世界末日。

    但她做的也不全是噩夢，也會夢到別的情景，比如被掩埋在廢墟之下的那幾天里，陪伴著她的那一抹充滿生機的綠色熒光，又比如頭頂?shù)膹U墟被挖開，光線照進狹小黑暗的空間，有風(fēng)吹拂，還有人各種各樣的聲音。

    從絕望到希望，從黑暗地獄重回光明人間。

    時至今日，歲歲依舊能清晰回憶起那時的情形——

    她那時候的身體狀態(tài)已經(jīng)到了極限，意識是模糊的，視線也是模糊的，只看到幾道高大的身影在晃動，卻看清他們的樣貌，甚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但是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曾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次，那些模糊的身影有著怎樣的面容，成熟？堅毅？朝氣蓬勃？……卻從來沒想過方明遠會是其中之一這種可能。

    假如是真的的話……

    歲歲努力去回想跟方明遠見面的場景，粗算下來其實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從培訓(xùn)公司小教室，另一次就是在東方號航空母艦上。

    他是什么時候認出她來的？

    這個問題歲歲真的猜不到，或許是第一次見面，也可能是后來的某次，但他喜歡上她，應(yīng)該是在東方號航母上。

    但是她拒絕他的表白。

    ……

    歲歲想了很多很多，又一點點將發(fā)散的思維收斂，她的目光重新凝聚，落在電腦桌面上那份文檔上，猶豫與迷茫被驅(qū)逐，只剩下堅定。

    她手握住鼠標(biāo)，移動到文檔上，點擊打開。

    這并不是一份完整的資料，很多關(guān)鍵信息被抹去了，不過歲歲對此并不覺得意外，她雖然不知道方明遠的具體身份，但家世一定不差，再加上部隊出身，想要查他的資料難度是很高的，這也是她為什么不自己搞定而選擇找舅舅年元瑋幫忙的原因。

    但即便是年元瑋，也不是說查就能隨便查的，所以最終才有了這樣一份‘殘缺’的資料。

    好在歲歲對那些機密也不感興趣，她想知道的只是簡單的信息。

    她一目十行的瀏覽著資料，很快找到了川溪大地震那期間的信息——

    【……第一批進入南巖重災(zāi)區(qū)。】

    歲歲的視線停留在在這一段，再難移開，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他真的參與過川溪大地震搶險救災(zāi)，并且就是她遇險的那個地區(qū)！

    確認這一點之后，歲歲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當(dāng)年的情形，那幾道模糊的身影中，有一個一點點清晰起來，變成了方明遠的樣子，就連那些聽不真切的聲音，也被自動補全了一部分，那是方明遠的聲音。

    “還活著！她還活著！”

    “快帶她回去！”

    歲歲心里其實很清楚，這是心理因素在作祟，當(dāng)年的方明遠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肯定更年輕，他說的話可能跟這個意思差不多，但絕不可能是這個內(nèi)容……

    但是此時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

    ……

    時間退回到一天前。

    夜里，方明遠接到了母親謝媛的電話，“剛才你爸跟我說，年家那邊在查你的資料，讓我問問你做了什么？”

    方明遠聽著電話里溫柔的聲音，過了好久，才回復(fù)道，“媽，我做錯了一件事……”

    在給年歲打完那通電話之后，他就知道很大概率會有現(xiàn)在的情況。

    他在那通電話里，暴露了一個關(guān)鍵的信息，他喜歡的女孩只要不傻……不，她不僅不傻，還很聰明，所以她肯定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問題，然后她有兩個，或者說三個選擇，一個是直在電話里問他，二是自己去查，還有一個就是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這其實也是方明遠所期望的，但這個選項的可能性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當(dāng)時年歲沉默了很久，最終什么都沒有問，禮貌的道了晚安之后掛斷了電話。

    方明遠猜測，她很大概率會選擇第二個選項——自己去查。

    而現(xiàn)在，母親謝媛的這一通電話，印證了他的猜測。

    “我那個時候，看到她的手鏈上多了一個柳樹葉子掛墜，擔(dān)心她遇到了什么意外情況，就給她打了電話，”方明遠的聲音有些沙啞，夾雜著復(fù)雜的情緒，“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沖動，準(zhǔn)備結(jié)束通話，但是因為……一個意外，我跟她說了柳樹葉子掛墜的事?！?/br>
    在他準(zhǔn)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女孩帶笑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鉆進他的耳朵里。那個時候，他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起跟她相處的那些畫面，想得有些入神，就把真話說了出去。

    ……

    電話的另一頭，謝媛聽完兒子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明遠，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糾結(jié)錯與對是沒有意義的，不如去考慮要如何彌補?！?/br>
    謝媛沒有說那句‘你也不是故意的’來安慰方明遠，即便事實的確是這樣，但錯了就是錯了，她的孩子不是那種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耍粫ヌ颖堋?/br>
    片刻之后，只聽方明遠忽然提高了聲音，“媽，那之后我一直在想這個事，漸漸的，我開始懷疑，我真的是無意說了實話嗎？會不會，是我在試圖欺騙自己，用無意這個借口，來掩飾我心底的卑劣？”

    “因為我心里很清楚，我的機會很渺茫，再一次告白大概還是會被拒絕，于是心底的不甘，滋生了卑劣的念頭，想要用過去的事給自己增加籌碼，挾恩圖報?！?/br>
    ……

    花云把書房門推開一條縫，打算悄悄從門縫里觀察里面的情況，然而她剛湊近，卻正巧跟里面的人視線對上。

    沉默。

    最后門里面的歲歲先笑出聲來，“花云你這樣鬼鬼祟祟的，我要是膽子小，可能就被你嚇到了！”

    花云扁嘴，“歲歲你在里面待了好久，我就想看看……”

    歲歲當(dāng)然清楚花云的想法，知道花云在擔(dān)心她。歲歲把門打開，從里面出來，拉著花云穿過客廳，到陽臺上。

    兩人擠到了吊椅上，椅子微微晃悠著，她們一邊看窗外的景象，一邊交談。

    歲歲跟花云說了方明遠的情況。

    “很大概率，真的是他?！睔q歲說，不過這個說法算是比較保守，她心里其實已經(jīng)肯定了。

    “那怎么辦啊？”花云扭頭看她，眼神有些擔(dān)憂，“他當(dāng)年把你從廢墟之下救出來，雖然換一個人他也一樣會救，但這依舊是很大很大的恩情。這種事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知道了就很難當(dāng)做不存在，如果可以用錢或者別的方式來報恩還好，可是他不缺這些，而他想要的……又比較麻煩?！?/br>
    歲歲把頭靠在花云肩膀上，聲音輕柔，“不用為我擔(dān)心的，我又不是笨蛋，我心里有分寸的，而且這件事也不急，可以慢慢來，我現(xiàn)在還要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也就是嚴(yán)澈的事，這個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那個惡心的家伙，無時無刻的在盯著她，并且不止是她，還有花云跟沈亦秋。他想要她們身上的氣運，雖然目前采取的手段還算平和，但無法保證以后會不會用過激的手段，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程度的能力。

    “什么事??？”花云有些好奇的問。

    “不能告訴你?！?/br>
    “……唉？”花云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有點炸毛，“歲歲，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欠打的?。　?/br>
    ……

    歲歲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嚴(yán)澈身上，目的是盡可能的得到更多他的資料，特別是他的那個系統(tǒng)，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這件事的難度，超乎想象，并且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