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開口：“再吃點(diǎn)，你現(xiàn)在去看也沒有用。秦十五又不會馬上醒過來，醫(yī)生說他已經(jīng)度過了危險期，那就是度過了，過幾天醒了，你再去看他也不遲。”

    路潼神色疲憊，眼瞎又淡淡的青色。

    他本身就有一副好皮囊，蒼白纖細(xì)，不說話時都顯得十分脆弱，像只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幾乎透明。

    現(xiàn)在不但“透明”，還病懨懨的，更加叫人憐惜。

    秦初用勺子敲了一下碗，安慰道：“路潼，你想過嗎，他或許不能在這個時空停留太長時間?！?/br>
    路潼抬眼看他。

    秦初告訴他：“秦十五如果真的撐不過去，那也不是死，他只是走出了時間。”

    路潼的心亂成一團(tuán)。

    秦初說：“他是你兒子，早晚都會見面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他在這個時空和我們見面了。但他早晚要回去的，你傷心難過，十六年后的你呢？‘人家’兒子活生生就這么消失了，他難不難受？”

    路潼放下筷子。

    秦初和他從餐館里出來，片刻后，他抓住路潼的手，把他抱進(jìn)懷里。

    “我今天。”他說：“有點(diǎn)難受，也有一點(diǎn)開心。”

    兩人站在一座橋上。

    路潼就這么被他抱著。

    秦初說：“開心是因?yàn)?，我知道我們會在一起很久，以后會結(jié)婚，會有‘秦十五’，他還會長大，路潼，你為什么還不相信我?！?/br>
    “什么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鼻爻踔噶酥缸约海骸澳阌X得我很快會變心，覺得我只是跟你玩玩，所以你想要去摘除腺體。我說過，你做什么我都會尊重你。但是現(xiàn)在看來，你好像沒有去做那個手術(shù)。所以我很高興?！?/br>
    很高興你相信我，很高興你以后和我結(jié)婚了。

    秦初說：“你兒子都穿越過來了，你還沒有明白嗎，我們將來過的很幸福?！?/br>
    路潼的眼眶發(fā)酸：“你別說了?！?/br>
    秦初忽然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條項(xiàng)鏈，和秦十五那一條有些像，但是看款式來說，又有點(diǎn)兒不一樣。

    路潼看著他，秦初介紹道：“這個是給你的，我一共買了兩條。希望徽章給你兒子了，這個勇氣徽章給你了?！?/br>
    路潼拿起來一看：“為什么給我的是勇氣？”

    秦初張開雙手，少年漸漸寬闊的肩膀在他面前成為了一道堅(jiān)不可摧的屏障，他笑的十分開朗，兩顆小虎牙就這么出現(xiàn)在路潼眼里，對方說：“給你愛上我的勇氣?。　?/br>
    路潼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似乎吹散了些這幾日縈繞在心上的壓抑。

    他閉上眼，卸下了一身的防備，幾乎有些精疲力盡，終于不再漂泊，靠上了岸：“好啊?！?/br>
    秦初：“什么？”

    路潼忽然把雙手放在嘴邊，當(dāng)做喇叭，做了自己這輩子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他幾乎是喊出聲，面對這座橋，面對眼前的這條大河：“我說——好啊——”他閉上眼，跑過了心里的那條橋。

    從橋頭跑到橋尾，跳進(jìn)了秦初的懷里，抓住了載他過河的船舶。

    橋下依舊水深無比，暗流無數(shù)，他卻管不了那么多，不顧一切地與秦初相遇了。

    水面上傳來他的回音，猝不及防，路潼還沒放下手，就被秦初抱進(jìn)了懷里。

    他的雙腳瞬間離地，路潼有些驚慌的抱住了秦初的脖子。

    對方抱著他的腰，抬起頭吻了一下他。

    這個吻淺嘗即止，路潼雙手放在他肩膀上，頓覺大馬路上這么拉拉扯扯十分丟人，于是開口：“放我下來?！?/br>
    秦初把臉埋在他懷里：“不放。我在抱會兒?！?/br>
    等他抱夠了，路潼的腰都被掐出青色了。

    他掀起衣服看了下，秦初滿臉愧色的去藥店買了藥膏。

    兩人回去時，路潼的心情稍微明亮了些。

    秦初說得對，他和秦十五的離別并不是死別，只是為了下一個更好的相遇做準(zhǔn)備。

    秦十五這次進(jìn)手術(shù)室，重度昏迷，一躺就是兩個禮拜。

    他中途醒來過一次，但是情況不太好，又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里搶救了一番。就這么來來回回的折騰，一直到了十二月的時候，他才從重癥監(jiān)護(hù)室出來。

    進(jìn)去時，外面的天才剛冷。

    出來時，已經(jīng)到冬天了。

    秦十五剛醒來的時候，說話都說不出來，聲音從嘴里出來，陌生了不少。

    睜開眼，他一下就看到了路潼。

    這段時間，路潼只要有時間就來醫(yī)院。

    高三的學(xué)習(xí)繁忙，誰知道他是怎么擠出時間請假的。

    老周知道他跟秦十五關(guān)系好，路潼請假的頻繁，老周也只是說了兩句。期中考試的時候，他看到路潼的成績沒有往下滑，這才松了口氣，不過嘴里還是警告了幾次，告訴他不能總是不來上課。

    所以，秦十五睜眼時，路潼還坐在凳子上看題。

    他沒辦法做大題，不過勾選擇題綽綽有余。

    路潼做題時十分專注，秦十五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路潼才察覺到他的目光。

    他抬起頭，眼睛瞬間明亮了。

    秦十五開口：“路潼……”

    路潼連忙坐在他床邊：“想喝水嗎？”

    秦十五嘟囔道：“我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路潼笑了一下：“你嚇?biāo)牢伊??！?/br>
    秦十五問他：“我怎么了？”他轉(zhuǎn)頭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現(xiàn)在是幾號啊？”

    路潼：“已經(jīng)是十二月了?！?/br>
    十二月了……

    他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才九月多一點(diǎn)。

    秦十五腦袋疼的快炸了，渾身瘦得沒幾兩rou，吃了吐，吐了吃，快把他折磨死了。

    秦十五有時候都快絕望了：要么就死吧！

    不管能不能回去了，他這么怕痛的一個人，簡直是平白無故受了一場無妄之災(zāi)！

    他現(xiàn)在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地府輪回部的領(lǐng)導(dǎo)，否則為什么要給他安排這么大一個災(zāi)難！

    秦十五說：“想喝水?！?/br>
    路潼把水倒進(jìn)碗里，秦十五手腕有長針埋在里面，不能隨意彎折。

    路潼一口一口喂給他，秦十五看著他，忽然覺得有點(diǎn)兒暗爽：怎么回事，病一場之后，路潼對他怎么這么溫柔了！

    雖然之前秦十五也覺得路潼對他是特別的，但那時候路潼對他好，卻總讓他覺得隔著一層什么窗戶紙。

    現(xiàn)在路潼對他好，簡直是千依百順了。

    秦十五忽然覺得自己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走的這一趟不虧。

    他一嘚瑟，就忍不住嘴上跑火車：“我都進(jìn)醫(yī)院三個月啦，我聽醫(yī)生說，這病不是兩個月之后就會掛掉嗎，說明我還是挺能活的！”

    路潼替他擦了嘴邊的水：“別亂說話?！?/br>
    秦十五嘿嘿一笑，結(jié)果笑猛了，手腕上出了點(diǎn)血，路潼便不要他亂動了。

    他的便宜媽中途又去了國外，秦十五替“秦十五”唏噓片刻。

    轉(zhuǎn)而看到自己親媽，高三這么緊張的時間，都能義無反顧請假上醫(yī)院來陪自己，秦十五一瞬間就覺得自己沒這么凄慘了。

    “秦初呢？”秦十五轉(zhuǎn)頭看。

    路潼：“他去買晚飯了。”

    秦十五這段時間只吃了流食，三個月沒碰葷腥，想吃火鍋燒烤冰淇淋都快想瘋了，嘴里吧唧了一下，口水都快從嘴角漏出來了。

    路潼看他沒出息的樣子，無奈道：“現(xiàn)在還不能吃這些？”

    秦十五說：“你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

    路潼：“火鍋燒烤冰淇淋？”

    ……不愧是我媽，猜的一點(diǎn)都不差！

    秦十五嘟囔：“那我什么時候吃??！”

    路潼掐了下他的小臉：“等你出院了就能吃，叫秦初請客。”

    秦十五越來越覺得路潼對他太親昵了，怎么回事？！

    還有這樣的好事嗎！就重癥監(jiān)護(hù)室躺一躺，出來變天了！

    他愣愣地看著路潼。

    路潼抬起頭：“怎么了？”

    秦十五試探道：“我想抱抱你?！?/br>
    路潼做上床，把秦十五扶起來，靠在床上，然后伸出手把他抱在自己懷里。

    “哪里不舒服嗎？”

    ……靠。

    要不是手不能動，秦十五都想掐自己一把了。

    不死做夢吧？

    路潼怎么對自己這么好？

    難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斷頭飯！

    斷頭飯——在人臨死之前，給人吃頓好的。

    秦十五咽了咽口水，護(hù)士敲開了門。

    “怎么這么大了還要在哥哥懷里撒嬌？”護(hù)士把路潼當(dāng)他哥，一進(jìn)來就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