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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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嵐眼皮一跳,大概明白了這通電話的意義。她的心跳忽然變得很快,手也跟著微微顫抖。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個寬大的手掌包裹住,仿若能給她力量。 首先從聽筒里傳來的卻是一聲啜泣,接著,才有了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嵐…嵐嵐,你會來救我嗎……” 那聲音貫穿了宋以嵐的整個童年記憶,卻在后來的經(jīng)歷中被沖刷的有些陌生。這一聲恰到好處的哽咽,竟也經(jīng)而易舉攻破了宋以嵐的心理防線。 酸澀的,欣喜的,甚至恨的,一切情緒像多米諾骨牌似的接連鋪開。連宋以嵐自己都沒料到,她會如此迅速地濕了眼眶。 然而那邊話音未落,又接著聽見咣地一聲,像是手機(jī)忽然落地,在慌張中又撿了起來。 宋以嵐拿手機(jī)的胳膊一抖,微微抬起頭試圖把眼淚逼回去。 “我讓你怎么說的?那是你女兒你用的著這么低聲下氣?”那個男聲再次出現(xiàn),似乎不滿意她的表現(xiàn)。 “嵐嵐……”她又喚了一聲,卻遲遲沒有下文。 宋以嵐幾乎要把下唇咬出血絲,她睜大了眼睛,生怕下一秒有什么滴落下來。而那邊一陣沉默以后,再等到的是一陣急促地嘟嘟聲。 電話掛斷了。 第24章 海日生殘夜(4) 徐忠明顯感覺到她的手越收越緊,是在努力壓抑著情緒。他心疼之余又忽然慶幸自己能在她身邊,陪她經(jīng)歷這樣的時刻。 他的手輕輕握住她的,安撫般地拍了拍。 “你別擔(dān)心,我去叫你哥開車,我們現(xiàn)在就去碼頭。”他牽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你信我,像以前一樣,信我?!?/br> 他的話像下了魔咒,順著手背上的吻傳進(jìn)宋以嵐心里。 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全都憋了回去。 客廳里的爐子上燒了壺開水,桌子上擺了三個碗,里面分別打了兩個雞蛋,宋以峰坐在一邊刷著手機(jī)。 徐忠走近一些,把那通電話的內(nèi)容簡單說了說。 宋以峰騰地站起來,直沖到徐忠面前,“你說我媽怎么了?” 他聲音沒有控制,吼得徐忠頭腦發(fā)懵。 徐忠皺起眉頭,“先開車去碼頭,其他的我們路上說?!?/br> 宋以峰很快反應(yīng)過來,繞過徐忠就往外走,語氣焦躁,“她呢?還不走?” 那一通電話雖然不長,宋以嵐還是下意識保存了通話錄音。他們在車上的時候反復(fù)聽了很多遍,才大致有了一些思路。 “手機(jī)落地的聲音并不是悶聲砸在地上,更像是金屬間的碰撞。這種意外狀況下的細(xì)節(jié),通常情況下都是比較真實的?!?/br> “手機(jī)的金屬外殼目前市面上已經(jīng)比較普遍,蹊蹺的就是對撞上本該是地面的東西,卻能發(fā)出這樣清脆的聲響?!?/br> “金屬地板實在太過牽強(qiáng),我更愿意相信他們處在一個特殊的環(huán)境里,比如,集裝箱。如果是這樣的話,幾乎封閉的金屬環(huán)境也恰好可以解釋通話質(zhì)量并不好的現(xiàn)象?!?/br> 徐忠的分析讓這通電話發(fā)揮了最大的作用,但實地到碼頭,茫茫集裝區(qū)找起來又談何容易。更何況,這樣的集中管理區(qū)域,只要他們貿(mào)然進(jìn)入,必然會給對方一個信號。 齊皓那邊的行動很快,接到徐忠的通知后直接從機(jī)場往碼頭趕,竟然比他們還早到了一些。 他們的車停穩(wěn),宋以嵐和宋以峰先下了車,徑直往放置集裝箱的區(qū)域走。徐忠最后一個下來,齊皓也剛好走到車門口。 “藥呢?”徐忠放松了一些,露出些許疲態(tài)。 齊皓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拋給徐忠?!拔艺f徐隊你真的假的,什么關(guān)系值得這么拼命?” 徐忠接住塑料袋,看到里面有退燒藥,還有一小瓶礦泉水,吐了半口氣,就著水吃了一片,“謝了?!?/br> 齊皓料到他不會回答,翻了個白眼,跟上徐忠的腳步,“說明書上寫的一次兩片?!?/br> 徐忠又喝了口水,想壓一壓嗓子里干啞,“降降體溫就行了,吃多了影響判斷?!?/br> 江邊的風(fēng)吹得他清醒一些,他忽然想起晨起的那個夢。 齊皓跟在他后面嘀咕,知道自己說了也白說,雙手一抄兜,又摸出了點別的。 “唉,我這就是瞎cao心。”齊皓故意嘆了口氣,“徐隊這么胸有成竹,哪能用得上這東西。” 徐忠腳步一頓,大概猜到了答案。他回過頭,猶豫了一下,說,“拿出來吧?!?/br> 齊皓把止痛膠片拿出來,放在他手里的前一刻,又停住了動作。“你知道的,何子楊不好對付。” 徐忠點了點頭,把膠片從他手里抽過來,背對著宋以嵐的方向撕了一條。 他們的藥都是特制的,起效比他在藥店里買的布洛芬強(qiáng)多了。 齊皓從他平靜的神色讀不出任何東西,于是釋然般地擺了擺手,“反正我?guī)У牟欢啵阒赖?,老頭管的嚴(yán),這些還是我上次出任務(wù)……” 徐忠笑了笑,打斷他故意的絮叨,“謝了,真的?!?/br> 齊皓跟著徐忠天南海北地出任務(wù)少說也有五年,徐忠這兩個字寫在他的字典里,從來都如同神祗。黑暗中的光明,絕境中的希望,以至于齊皓有一次深陷沼澤孤立無援,都深深相信著徐隊會回來救他。 僅僅是兩年沒見啊…… 想到這里,齊皓偏過頭,把兜里的最后一樣?xùn)|西塞進(jìn)徐忠手里?!澳阕钋宄@玩意,一支救不了命,”他發(fā)泄似地把手里的藥盒一起扔過去,然后便邁開步子往碼頭里面走“我可不想受處分,多了不敢拿了?!?/br> 徐忠握緊了手里的東西,針管樣的觸感,他不低頭也知道是什么。徐忠從前的確最了解它的作用,甚至行動隊新?lián)Q強(qiáng)心劑生產(chǎn)商的報告,都是兩年前他簽了字交給譚宗南的。 宋以峰已經(jīng)開始焦慮,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不覺間落了他們?nèi)瞬贿h(yuǎn)的距離,一路克制下的擔(dān)憂逐漸顯現(xiàn)。 “以嵐,你跟你哥先去報案,所有的線索證據(jù)你那里都有,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我也相信你有把控。我和齊皓留下來救人,你們報警以后不要輕舉妄動,留在警局等我,有消息我會通知你?!毙熘液饬苛艘环?,有了安排。 宋以嵐一驚,剛張了嘴要說什么,轉(zhuǎn)而又全都咽下了。 她跟著徐忠,只能是拖他后腿,她全都清楚。 可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 上一次在工作室的記憶實在兇險,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她沒法不怕。 “你記得答應(yīng)過我什么,敢騙我的話,”她頓了頓,眼里的光晃了兩下,語氣卻一如既往的輕巧,“我咒你獨孤終老?!?/br> 宋以嵐穿了件立領(lǐng)的風(fēng)衣,說話的時候又起了風(fēng),半邊的領(lǐng)子被風(fēng)吹得趴在她下巴上,倒是有些滑稽,讓整個詛咒都顯得沒了恐嚇的成分。 徐忠卻聽得真誠,“你放心,我向你保證?!?/br> 宋以嵐的目光放遠(yuǎn)了,放到他的背后,數(shù)以千計的集裝箱,再往后,還有茫茫江面。 徐忠看出她的想法,說,“按任務(wù)評級,這程度都夠不上出動我們中隊。”他余光瞥了瞥齊皓,話卻沒斷,“我們中隊都是這么過來的,這程度連緊急出動都夠不上,別說我們計劃這么久了?!?/br> 他沒有哄女人的經(jīng)驗,只記得不能用過去教育那幫小子的手段,心里沒底一過腦子就說了出口,話語里全用了過去的稱呼,就連‘我們中隊’這樣的話,他說了兩遍都沒覺得不妥,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那里。 齊皓從他的眼神里會意,立馬跟著應(yīng)和,“嫂子你就放心吧,就算擱我們中隊,徐隊他任務(wù)完成率也是百分之百。” 徐忠看著宋以嵐,兩個人目光流轉(zhuǎn)了半分。 “他們?nèi)绻硕?,你別輕舉妄動,等警察過來?!彼我詬褂盅a(bǔ)了一句。 徐忠點頭應(yīng)下,目送她快走了幾步追上宋以峰,交談了一會兒,一起轉(zhuǎn)身離開。 江邊的風(fēng)沒有停過,倒是有減緩的趨勢,擦著人的手掌而過,留下些可依的真實感,略一收手,又忽然什么都沒了。 . “西北和西南外墻各有一處攝像盲區(qū),想辦法從盲區(qū)翻進(jìn)去。正東有一處高塔,在那下面集合。注意,我們沒有無線通訊設(shè)備,限時行動,按點匯合?!毙熘伊?xí)慣性抬手,卻發(fā)現(xiàn)連腕表也沒帶,只好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十分鐘后,十點十二分,我在塔下等你?!?/br> “明白!” 齊皓帶了腕表,他們校準(zhǔn)了時間,然后各自回身,朝自己的方向沖了出去。 信息中隊在體能要求上并不低,實戰(zhàn)中的支援和搶險并不比行動隊差很多,齊皓又始終喜歡配合徐忠出任務(wù),時常跟著行動隊體能訓(xùn)練。所以當(dāng)齊皓找到徐忠口中的攝像盲區(qū),并輕而易舉地翻進(jìn)去的時候,時間還不到十點零五。 依齊皓的水平,與當(dāng)年的徐忠簡直不敢相比,但是徐忠離開中隊有兩年多,再加上身上的幾處大傷都還沒痊愈,萬一被他這個后輩搶了先…… 齊皓一邊猶豫著要不要給隊長個面子故意磨蹭一下時間,一邊警惕著往正東的高塔移動。 靠近高塔的時候,他看見了徐忠,正雙手疊抱在胸前,靠在高塔的一側(cè)思考著什么。 “用了五分鐘,你這成績還可以?!毙熘蚁铝嗽u語。 他沒看表,在高度集中的時候?qū)r間有著精準(zhǔn)的敏感。 “……”齊皓為自己剛剛替徐忠的過度cao心感到后悔。 “來的路上觀察了一下附近的集裝箱,沒有可疑情況?!毙熘艺Z氣一貫的平靜,讓人不由得相信他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之策。 “嗯,我那邊也沒有。對方可能有所警覺,不在自家的碼頭?!?/br> 碼頭上的業(yè)務(wù)已經(jīng)很少,江邊??炕蚴瞧鸷降拇矁H有寥寥,集裝箱按照某種規(guī)則排列著,一切都像是休業(yè)期最平常的樣子。 “百泰航運在江對岸還有一處廢舊的貨倉,剛剛路過時聽到有人指揮著把廢舊集裝箱運到那邊。”徐忠略一思索,又說,“這次五分鐘,十點十五到達(dá)上一個集合地,我們一起去對面看看?!?/br> 第25章 鐵未銷(1) 忙起來的時候,宋以嵐能想的很少,她的精力全都用在如何把手上的事辦的毫無紕漏上。 等到把報警材料一交,改填的改交代的全都敘述完畢,宋以嵐坐在等候區(qū)發(fā)呆的時候,一切的情緒就全都上來了。 徐忠怎么樣了,那邊情況如何,何子楊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們會做到哪一步。 她心里說不出的滋味,這在她過去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甚至她最初那些年有家不能回的時候,都不曾有過。 警局外面的院子里種著幾棵大樹,大風(fēng)吹得云層變幻移動,太陽的光影跟著不斷錯換。宋以嵐瞇起眼看著閃爍的太陽,仿若時空交疊。 她似乎看到初見的徐忠,低著頭倒在她家的電梯間門前,微皺著眉頭看起來沒有攻擊性,那雙眼睛睜開時,有著少許凌厲。然后來,是對她莫名的怒意,那性子給她數(shù)次難堪,卻偏偏帶走了她的心。光影最后落在他們第一次吃飯的大排檔,徐忠端著透明的酒杯,叮地一聲碰上她手上的杯子,蕩起的幾滴酒從他的杯子里飛出來,他嘴里還跟她說著,“碰杯泯恩仇?!?/br> 那時候她心里算計著怎么留下他,沒注意他表情的細(xì)微變化。這恍惚間卻看清了,他說“泯恩仇”的時候,嘴角是含了笑的。 宋以嵐正回味那個后知后覺的笑時,忽然被手機(jī)鈴聲嚇了一跳。 一旁來回走動的宋以峰也立刻沖過來,宋以嵐條件反射地站起身,雙手有些發(fā)抖地解鎖手機(jī)查看。 是一封沒有任何文字的郵件,附件里有一個視頻文件。宋以嵐點了下載,很快彈出了播放軟件。 畫面加載出來的第一幕,昏暗的空間里,徐忠被兩個人按著半跪在地上,他嘴角掛著一點血跡,被一把通黑的槍抵在額頭的位置,不得已半低著頭,眼神卻是向上的。 這一個畫面像是引線,一路燒盡了她的所有防線。宋以嵐一抖,幾乎就要拿不住手機(jī)。 手機(jī)被取走,落到另一個更穩(wěn)的手掌中,“先看看內(nèi)容吧。”宋以峰的聲音里是極力壓抑的波動。 視頻的內(nèi)容不長,拍攝的人應(yīng)該在暗處,徐忠并沒有意識到這個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