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嵐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一片guntang。

    她從包里翻出一副退燒貼，小心地給徐忠貼上，又多要了毯子蓋在他身上。

    宋以嵐被他的體溫嚇得心里不安，看著他疲憊的神態(tài)，不知該把他叫起來吃藥還是該放任他再睡一會。

    然而徐忠并沒有讓她猶豫太久，就自己醒了過來。

    他身上出了汗，這么一動有些涼意，又因為人在燒著，身上的酸疼感更重。

    宋以嵐見他醒了，立刻拿準備好的退燒藥給他，“還有哪里難受，傷口怎么樣？”

    徐忠自知發(fā)燒的事沒能瞞過她，接過退燒藥，卻依然鎮(zhèn)定地說謊，“傷口沒事，別擔心?！?/br>
    宋以嵐沒這么好騙，她直盯著他，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好，說實話，行么？”

    到底哪里疼，徐忠也說不上來。不止那幾處曾經(jīng)歷過血rou剝離的傷口，身上的每一個關節(jié)都像被什么打碎一樣，細密交織的疼。

    頭腦昏沉沉的，他實在想多睡一會，然而這些癥狀加起來，讓他睡也睡不舒坦。

    他低下頭眨了眨眼，把情緒隱藏起來，拿出了刑訊室里訓練出的偽裝技巧，“有點累而已?！币娝我詬共粸樗鶆樱终f，“這次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檢查好好休息?！?/br>
    徐忠這樣的男人，立承諾的時候像是簽軍令狀，又得益于之前履行承諾的歷史還算可信，才令宋以嵐松口。

    他們落地的時候是中午，在機場附近簡單吃了點飯，打車回了家。

    宋以嵐惦記著徐忠需要休息，自作主張地報了御景興園的地址，徐忠自覺這時候不該再逞強，便也沒阻攔。

    徐忠一覺睡到了傍晚，身上總算輕松了一些。

    他起床，習慣性地疊好被子，聽見外面有做飯的聲音。

    宋以嵐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飯，知道徐忠還在病著，她特意做的清淡，又怕他沒胃口，多花了點心思在里面。

    “做什么呢，這么香?！毙熘易哌^去。

    宋以嵐看見他，忙洗過手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說地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晚飯，我的拿手菜。你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

    整個年節(jié)期間，徐忠體溫總是高高低低的，沒能徹底降下來過，是感染還在持續(xù)著的緣故。

    宋以嵐摸著手下的溫度已經(jīng)不再那么駭人，放心了一些，“宋以峰已經(jīng)把車送回叔叔阿姨那里，下午到的。還有剛剛譚將軍給你打電話了，我看你還在睡著就沒叫你。”

    譚宗南一直在等他的回電，在電話響起的那刻幾乎是秒接。

    “譚老，是我?！?/br>
    徐忠的聲音低啞，能聽出還在病著。譚宗南大概也聽說了這些天發(fā)生在宋家的事，猜到徐忠很可能又受了傷。

    “怎么樣，還好嗎？”

    “嗯挺好，回桐市了?！?/br>
    譚宗南看著電腦上收到不久的站內簡報，說，“鹿爺已經(jīng)落網(wǎng)，手下有人招了，最近兩年的交易地點多在漠河附近。我們懷疑，烈虎的余黨在俄羅斯境內?！?/br>
    徐忠沉默。

    鹿爺?shù)穆渚W(wǎng)的確是一個突破性的進展，這樣的信息讓一切都有了眉目。

    “您……沒必要跟我說的這么詳細?！毙熘要q豫了一下。他深知部隊內部保密等級的嚴格，即便自己曾經(jīng)參與過這個案子，即便他身份特殊，譚宗南也沒必要說到這種程度。

    這次輪到譚宗南沉默了，他把文件來回讀了幾遍，嘆了口氣，問，“你還記不記得那六個字？”

    徐忠心里本來有就猜測，譚宗南這么一提以后，全然明了。

    “如有戰(zhàn)，召必回！”

    這六個字深刻在他的骨髓里，幾乎已經(jīng)成了條件反射。

    “烈虎的手段沒人比你熟悉，隊里的打法也沒人比你清楚。”

    徐忠明白了譚宗南這通電話真正的的意思，聽見他問道，“但這一次，一切都很特殊，我不能下達一份軍令去要求你，只能把選擇權交給你。

    他提了提聲音，“徐忠，你是否愿意以暫時的特戰(zhàn)身份列入行動編隊？”

    像是鮮血逆著方向倒流回心臟，徐忠下意識地握起拳頭。無論是為當年入伍的誓言，還是為三年前的那場惡戰(zhàn)，他都沒有理由拒絕，也絕不可能拒絕。

    “小宋的政審已經(jīng)通過，婚姻申請也已經(jīng)批復，這次任務危險程度和涉密等級你是清楚的。這種情況下，你是否還愿意？”譚宗南點明了他心里的猶豫。

    徐忠回頭，看見廚房里的宋以嵐。有白色的蒸汽升騰起來，附在廚房的玻璃上，模糊了她的身影。

    徐忠掛了電話，宋以嵐那邊已經(jīng)把晚飯擺上餐桌，他調整好情緒，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宋以嵐問，“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徐忠遲疑了一下，“好消息，鹿爺落網(wǎng)了，線索鏈已經(jīng)足夠串起來?！?/br>
    他一開口，聲音就已經(jīng)出賣了他。

    不全是好消息。

    宋以嵐盛了碗粥，放在徐忠面前，問，“還有呢？”

    “你的政審過了，知情書也批下來了，材料已經(jīng)在路上，明天應該會到?！?/br>
    他把好消息說完，后面的事到了嘴邊，忽然說不出口了。

    宋以嵐看了他一會兒，預感到了什么，更加耐心地等他。

    徐忠喝了一口皮蛋瘦rou粥，滿嘴的香，卻不膩，皮蛋被切成四方的小塊下在鍋里，他知道那是宋以嵐擔心他在病著沒胃口，于是想方設法希望他能多吃一點。

    “以嵐，”他終于望進那雙眼睛里，聲音低沉，“任何事我都不想瞞你，再等一天，我告訴你一切?！?/br>
    當晚，徐忠在客房看了整夜的天花板，思緒在大腦里不斷翻騰，一邊是三年前犧牲的兄弟，一邊是宋以嵐，沒有出路。

    第40章 如有戰(zhàn)，召必回（1）

    他們約好了第二天一早的復查，徐忠連早飯也不能吃，里里外外的項目一直檢查到中午，期間只吃了醫(yī)院提供的兩個小面包。

    宋以嵐原本已經(jīng)用手機查好附近口碑比較好的餐廳，臨到離開時，他們被醫(yī)生強行留下了。

    “年前的藥沒打完就走，這會兒知道難受了？”年輕的醫(yī)生拿著體溫計甩了兩下，放回消毒桶里，飛快地開了幾個單子交給身邊的護士?！澳惴判模斖暌何揖头拍阕?，我這里暫時也沒床位留你?！?/br>
    徐忠沒心思理他那些調侃，只聽到打完針就可以回家，點了點頭。

    “不舒服？”宋以嵐挨著他坐下，眼里有些擔憂。

    沒等徐忠說什么，那醫(yī)生先一步開了口，“我說，嫂子，他現(xiàn)在有哪里舒服才是見鬼了呢?！?/br>
    宋以嵐轉過頭，看出這個醫(yī)生是“自己人”，至少在徐忠的身體狀況上，他比徐忠自己要坦誠。

    “具體一點呢？”她問醫(yī)生。

    “具體一點……”

    醫(yī)生已經(jīng)給徐忠扎好了針，他把針頭固定好，無視掉徐忠的眼神威脅，接著說，“別的不說，這退燒藥傷胃，我建議你先去吃飯，順便給他也帶點?！?/br>
    等到宋以嵐走后，魏哲峰把cao作架拉到身邊，指著徐忠的右肩說，“讓我看看?！?/br>
    “你別跟她說那些話，收斂一點?！?/br>
    宋以嵐一走，徐忠也不再辛苦地藏著掖著，任由他把肩膀上的紗布解開。

    魏哲峰解開紗布，看見刀鋒留下的傷口，剛剛有愈合的跡象，又因為外力撕裂開，重新露出血rou。

    他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利索流暢，“我也沒想真說什么，還不是為了把她哄走么。她在這里，你能這么老實地讓我換藥？”

    上好了藥，他開始纏紗布，“今天原本不用查這么多項目，做個胸透就行，昨天臨時接到老譚的通知，讓我這次體檢完對你出個整體評估報告?？催@架勢，是要你回基地帶兵？”

    魏哲峰以前是基地里的隊醫(yī)，三年前出事以后跟著入院的徐忠調轉二線，當年的事許多都是他經(jīng)手的，如今徐忠每年的復查也都指定由他負責。

    “不是，回去有個任務?！?/br>
    徐忠穿好衣服，閉了閉眼。估計是藥效的作用，他開始有點困了。

    “回行動隊？還出任務？就你現(xiàn)在這身體，瘋了？”魏哲峰覺得不可理喻，“老譚會同意？”

    “他先找我的。這次的任務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毙熘夷笾夹?。

    “跟三年前的事有關？”魏哲峰立刻明白了，勸他的話幾次到了嘴邊都咽了下去。

    三年前圍剿烈虎的任務是徐忠最深的心結，他不可能攔，也攔不住。

    “嫂子知道了么？”魏哲峰換了個角度。

    徐忠搖了搖頭，“結婚的政審剛通過，批了些知情權，準備一起告訴她?！?/br>
    透明的藥水順著輸液管一滴一滴地落下來，這讓魏哲峰回想起曾經(jīng)那個全軍區(qū)傳奇般的徐隊長。他覺得心里一酸，背過身，說，“歷史上總有些故事說江山和美人不能兼得，放在你身上肯定有例外。等你回來迎娶嫂子，我份子錢雙倍?！?/br>
    徐忠一笑，踢了他一腳，“我哪來的江山。”

    “這么大的國土，這么多年邊境安寧，不就是你們打下來的江山么？”魏哲峰吸了口氣，轉回來笑罵，“徐隊真是不解風情到極點，也不知道嫂子怎么看上你的?！?/br>
    “謝了，真的?！毙熘疫€在笑，但已經(jīng)有了些真誠的感激在里面。

    “你別謝我，體檢報告還沒出。結果怎么樣我肯定如實報，萬一不合格你想都別想?！蔽赫芊蹇匆婇T外的宋以嵐，提醒道，“嫂子回來了?！?/br>
    宋以嵐一共打包了三份飯回來，魏哲峰沒料到還有自己的份，開始嘖嘖稱贊徐忠娶到宋以嵐真是好福氣。

    徐忠實在沒什么胃口，純粹怕宋以嵐擔心，強忍著吃了一點。

    宋以嵐看出他的勉強，不再勸他多吃，只好去買了溫牛奶，防止他胃疼。

    等到藥水全部打完，已經(jīng)四點多了，他們謝過魏哲峰，回到小區(qū)。

    宋以嵐到地下去停車，徐忠則去了安保亭取快遞，正碰上小胖在值班，免不了要寒暄幾句。

    他和宋以嵐最初的相識，小胖也算是個見證者。只是他們的故事說來話長，徐忠只能挑出些無關痛癢的講了講。

    小胖到底也能看出他不是平常的保安，對他和宋以嵐在一起的事沒表現(xiàn)出過多的驚訝。

    “我去宋小姐家修水管那次，她跟我說，對你很有興趣……”小胖猶豫著，把那晚的情景說了出來。

    小胖說的避諱，宋以嵐的很多話都沒能直白的轉達，徐忠卻能想象到她的口吻和語氣，甚至于她說話時輕挑的嘴角和眼尾。

    “共事幾個月，還要多謝你。”徐忠最后說道。

    小胖擺了擺手，看著徐忠離開的背影，默默感慨。

    他們一定很幸福，別的不說，徐忠的變化太過于明顯。

    身上沒那么多拒人千里的壓迫感，比以前親近了，笑容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