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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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恕微揚起下巴,給弄糊涂了,這天聊得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語文上去了? 特警總隊少有的幾位女警去年將陸雁舟選為隊草,但不到一周這隊草桂冠就被收了回去。不為別的,單是因為陸雁舟雖然長得帥,但話不僅多,思維還跳躍,經(jīng)常東說一嘴,西插一嘴。警花們后悔了,說陸雁舟這張嘴對不起他這張臉,嘰嘰喳喳的帥哥不配成為隊草。 明恕當時就覺得,巾幗們說得對,陸雁舟真是白長了這張憂郁王子般的臉。 “二八的意思是二乘以八,十六歲,未成年!”陸雁舟得意洋洋地顯擺語文老師教的語文,“不是二十八歲,你個傻小明!” 被逮了個語病,明恕低咳一聲,不在“二八”上拖泥帶水,反倒往陸雁舟肩上一拍,“我們刑偵局的新領(lǐng)導(dǎo),你這特警總隊的打聽這么清楚干什么?” “我這不是幫你打聽嗎?”到達市局,陸雁舟將車泊好,“梁棹是重案組上一任組長,又是李局的臂膀。他升上去之后,也一直管著重案組,給重案組撈好處。所以刑偵局這些年最優(yōu)最強資源一直向你們重案組傾斜,你們組所有人都是他的嫡系。他這次如果能接替李局,那往后什么都好說。問題就出在一山不容二虎,他現(xiàn)在給這個新來的壓著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總聽說過吧?” 明恕饒有興致地彎了彎眼。 “刑偵局誰都知道梁棹和重案組的關(guān)系,這新來的蕭局要立威,要讓各方面勢力洗牌,說不定得動一動重案組?!标懷阒蹅?cè)過臉,挑眉,“嘖,跟你說正事兒,你這什么表情?” “第一。”明恕豎起食指,“重案組享有資源優(yōu)勢并不是因為梁棹,而是重案組職能特殊,自打重案組從刑偵一隊獨立出來,就舉足輕重,和是誰的嫡系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如果一定要說嫡系,那重案組是歷任局長的嫡系。” “第二?!泵魉≌f著一勾唇,豎起的食指往前一伸,不輕不重地點了點陸雁舟心口,“新領(lǐng)導(dǎo)立威靠動重案組?除非上頭瞎了眼,派來個攪渾水的外行?!?/br> 陸雁舟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你真不擔心?” “李局年齡到了,不可能繼續(xù)主持刑偵局的工作。我還沒去特別行動隊之前,就看出他在嘗試逐步放權(quán)。梁棹是個優(yōu)秀的刑警,資歷也夠,但視野不夠開闊,格局也不大,比起親自當一把手,更適合在一把手手底下工作——這些我都能看出來,李局難道看不出?”明恕推開車門,一條腿已經(jīng)跨了出去,“領(lǐng)導(dǎo)不管換成誰,重案組仍然是重案組?!?/br> 陸雁舟默了一瞬,笑道:“看來你在特別行動隊這一年沒有白待。” 明恕回頭,“嗯?” “成熟了?!标懷阒壅f。 “我以前很幼稚?” “也還行吧,比我幼稚一丁點兒?!?/br> 兩人待在車邊閑扯了兩句,陸雁舟忽然往明恕身后道:“梁隊。” 聞言,明恕往后一轉(zhuǎn),見梁棹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梁棹大塊頭,皮膚黝黑,國字臉,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老實、憨厚、不懂得逢迎。 “梁隊?!泵魉∫驳?。 梁棹一點頭,聲如洪鐘,“回來了?” “嗯?!泵魉∫暰€往樓里一瞟,注意到某個透著光的窗戶,“李局還在?” “這不等你去報到嗎?!绷鸿~頭上有一塊猙獰的傷疤,是十年前追捕毒販時留下的,本來可以做疤痕修復(fù),他卻執(zhí)意讓那“勛章”留在原處。 此時,他興致似乎不太高,說話時臉上帶著一分慍色,令傷疤看上去也更加可怖。 陸雁舟將之解讀為陷入人生低谷,精氣神都中了毒。 明恕卻不怎么在意,寒暄幾句后便向樓里走去。 李局的辦公室在六樓,往下一層就是重案組與刑偵一隊、二隊的辦公區(qū)域。明恕未在五樓停留,直接去了六樓,在李局門口略正衣冠,正要敲門,忽見門從里面打開。 男人高大頎長的身形擋住了從辦公室里射出的光。 明恕抬起眼,撞入男人靜海一般深邃的眼眸。 男人個子很高,接近一米九。和梁棹那種“雄壯如山”的高大不同,男人身姿挺拔利落,像一柄鋒利而沉重的長劍,帶著凜凜颯氣直戳在天與地之間。 而男人的眉眼卻不若身姿般氣勢恢宏,反倒顯得華美,有幾許柔情似水的意思,眼神溫和,帶著上位者的寬容與從容,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只一眼,就似鋒芒畢露的利劍被收入雕工精美的劍鞘。 無論誰來看,都會有短暫的失神。 “明恕來了?!崩罹值穆曇魪哪腥松砗髠鱽?,明恕這才回神,應(yīng)道:“李局。” 男人半側(cè)過身,禮貌地讓出一條通路。 “來得正好。”李局走上前來,向男人一揚手,介紹道:“來認識一下。這位是蕭遇安,蕭局?!?/br> 明恕再次看向男人,伸出右手,“重案組,明恕。” 蕭遇安微笑握住,嗓音低沉磁性,與周身散發(fā)的氣場一樣溫潤而深藏不露,“久聞大名?!?/br> “蕭局目前主要抓你們重案組的工作。”李局干了半輩子刑警,心態(tài)平和,沉穩(wěn)持重,不像梁棹那樣將情緒寫在臉上,說著轉(zhuǎn)向蕭遇安,又道:“明恕剛從公安部回來,如果有什么不適應(yīng),還得勞你多費心?!?/br> 蕭遇安垂眸,語氣淡然,話中含笑,“應(yīng)該的?!?/br> 明恕跟著李局進入辦公室,蕭遇安先行離開。李局親自沏了茶,問起這一年在特別行動隊的收獲。明恕收起散漫,詳細匯報,最終總結(jié)為四個字——受益匪淺。 李局笑了,“你小子就是搞刑偵的料,我沒看走眼?!?/br> 明恕向來受得住表揚與夸贊,即便在頂頭上司跟前,也不會假惺惺地客氣,“您眼光好?!?/br> 李局隔空沖他一點,寄予厚望的意思明顯。 跟領(lǐng)導(dǎo)報完到,假就算是銷了,明恕向樓下的重案組走去,途中經(jīng)過蕭遇安的辦公室,不由得腳步一頓,視線一斜,但到底沒邁過去敲門。 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半刻。 大晚上的,重案組人員不齊,一些在值班,一些在查閱過去的案卷。明恕人還未到,點的外賣先到,易飛拆開外賣袋一看,就嗓門一扯嚎了起來:“感天動地!老子終于可以撂擔子了!” “誰準你撂擔子?”明恕大步走入,眼中有幾分玩笑似的漫不經(jīng)心,又有一絲久別重逢的懷念。 重案組整個喧鬧起來,易飛丟下外賣,手臂一張,作勢要抱,“兄弟,你可算回來了!你要再在那邊待下去,我就要撐不住了!” 明恕將人摟住,力道十足地拍了兩下,“辛苦了辛苦了,看給苦得,都痩了?!?/br> 易飛是重案組的副組長,29歲,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不求功名,是真的熱愛刑警這一行,與明恕搭檔多年,配合非常默契。遇到要案時,常是明恕沖在前頭,想法天馬行空,他則穩(wěn)在后方,甘當綠葉。這一年明恕暫時離開,他不得不以副組長的身份扛起正組長的責任,既要應(yīng)付上面的領(lǐng)導(dǎo),又要引導(dǎo)下面的隊員,壓力可想而知。 “師傅!”方遠航紅光滿面地跑來,端端正正地敬了個禮,意氣風(fēng)發(fā)道:“我留下來了!我沒讓你失望!” 明恕彎起眼梢,“我的徒弟,留不下來也太丟人了?!?/br> 方遠航一張朝氣蓬勃的臉倏地更紅,抓了抓頭,連忙向易飛遞眼色。 易飛會意,“小方現(xiàn)在能夠獨當一面了?!?/br> 明恕視線在兩人之間一掃,了然,“不錯?!?/br> 方遠航是他去年調(diào)去特別行動隊之前帶的徒弟,彼時尚未從公安大學(xué)畢業(yè),頭腦靈活,技藝精湛,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沖勁,但精力過于旺盛,直視甚高,事事都想出頭。最初,方遠航跟的其實是易飛,可易飛愛自己悶頭干,不擅帶新手,尤其是方遠航這樣的刺兒頭新手。他觀察幾日之后,直接將方遠航要了過來,親自“調(diào)教”。一番棒與棗,很快將上躥下跳的方遠航給整服,從此心甘情愿跟著他,發(fā)誓畢業(yè)后哪都不去,就算接到公安部的征召也不去,一定要留在重案組。他早就清楚方遠航的能力,卻不給明話,只丟下一句“那得看你的本事”。為了這句話,方遠航?jīng)]少下工夫。 冬鄴市主城及轄內(nèi)的鄉(xiāng)鎮(zhèn)近來并未發(fā)生大案,重案組已經(jīng)清閑了一段時間,明恕這一回來,立馬成為焦點,話題度甚至蓋過了新來的副局長蕭遇安。不過外賣吃完,天又漸漸聊到了蕭遇安身上。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梁隊幫了我很多忙。”易飛重感情,年紀不大,思想?yún)s有些老派,對新領(lǐng)導(dǎo)雖然沒有什么不滿,但對梁棹卻分外惋惜,字字句句都有為梁棹打抱不平的意思,“蕭局是上面派來的人,要說手上沒兩下子,那不可能。但蕭局以前沒在咱們冬鄴市待過,處在梁隊的位置上,不定比梁隊干得好?!?/br> “蕭局看著真不像一線刑警?!狈竭h航突然道,“像那種在大學(xué)里開刑偵講座的教授,理論一大堆,實cao一樣不會。” “那我像一線刑警嗎?”明恕問。 方遠航一愣,“師傅,你也不怎么像。你這臉這身材,和雁舟哥搞個組合準紅!” 明恕心想什么組合,話嘮與酷哥嗎? 眾人繼續(xù)叨,他不大想議論蕭遇安,看了眼時間,“我去痕檢那邊轉(zhuǎn)轉(zhuǎn)?!?/br> 晚上的時間一晃就過,刑偵局下面幾個科室個個都關(guān)注著蕭遇安,頗有微詞者有,憂心前途者亦有。明恕聽得最多的話就是——兄弟,你有新領(lǐng)導(dǎo)了,小心啊。 空降一位掌握實權(quán)的新領(lǐng)導(dǎo),在哪個單位都是大事,尤其是在刑偵總隊、刑偵局這種地方。 過去重案組受梁棹領(lǐng)導(dǎo),與案子有關(guān)的事,明恕向梁棹匯報得多,偶爾問問李局的意見。如今蕭遇安接管重案組,梁棹地位頓顯尷尬?;鶎有叹瘋鞯梅蟹袚P揚,說是李局迫于壓力,不便出面撐梁棹。 其實哪有那么復(fù)雜,梁棹雖是李局提拔上來的,但人各有才,梁棹難堪大任,李局精明而顧大局,可驅(qū)馳梁棹,卻不會將刑偵局交由梁棹管理。 冬鄴市幾個分局刑偵支隊的正支副支都盯著刑偵局一把手的位置,彼此暗流涌動,互相博弈。李局走后,這位置不管交給誰坐,都可能打破過去的平衡,出現(xiàn)亂象。蕭遇安的出現(xiàn),看似不合理,甚至不近人情,卻剛好守住了這份平衡。 別人看不透的東西,明恕看得透。 若要在刑偵局乃至整個冬鄴警界挑出一個內(nèi)外反差最大的人,則非他莫屬——外表花哨,心思卻細密深沉,看上去不像重案刑警,可“重案組組長”這一頭銜在他身上卻一掛就是三年。 陸雁舟、易飛等人cao心的事在他這里根本不叫個事兒,一來他確有鎮(zhèn)住重案組的自信,頂頭領(lǐng)導(dǎo)不管是梁棹還是蕭遇安都沒太大關(guān)系,二來便要往私人方向說了—— 蕭遇安對別人來說是空降來的新領(lǐng)導(dǎo),于他而言,卻是知根知底的竹馬。 他們在一起很多年了,聚少離多而已。 夜色濃重,身著純黑雨衣的人像一道殘影。 在他眼中,卻更像手握長刀的死神。 他的意識已經(jīng)渙散,眼球不聽使喚地亂轉(zhuǎn),頭腦像被丟進了沸騰的油鍋,已經(jīng)無法給肢體發(fā)出任何指令。 他就這么癱倒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如螻蟻一般小幅度掙扎,看著殘影越來越近。 “你……你……”喉嚨發(fā)不出像樣的聲音,生理性眼淚淌了滿臉。 殘影蹲了下來,戴著乳膠手套的手緩緩將他被冷汗浸透的t恤撩起,露出他肥大的腹部。 他抖得更加厲害,恍惚間聽到一聲低沉的笑聲。 這笑聲,竟難以分辨是男是女。 他害怕得無以復(fù)加,聯(lián)想到不辨性別的惡魔。 惡魔們在吃人之前,就是這樣笑的! “不要殺……我……不要!”他竭盡所能控制著舌頭,發(fā)出嘶啞黏稠的聲響,好似有一只無形的手,正扼壓著他的咽喉,“你是……誰?” 殘影仍舊笑著,笑聲像是從胸膛中撕扯而出,帶著血的腥味。 模糊的視線被t恤擋住,他驚愕地看著自己被撩起的t恤蒙住臉。 這一瞬間,他以為殘影要用t恤悶死自己。 雙腿之間忽然濕了,濁臭的尿液汩汩涌出,他視覺受限,只聽見殘影發(fā)出一連串“嘖嘖”聲。 “你真臟?!睔堄罢f。 他不動了,拼命回憶在哪里聽過這把聲音。 下一刻,他的皮帶被解開,長褲被慢悠悠地退下,接著是內(nèi)褲…… 他恐懼得心臟都在發(fā)抖,想要叫喊,卻只能發(fā)出嗚咽。 即便看不見,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何種丑態(tài)——褲子被退到膝蓋,t恤被蓋在臉上,最重要的部位全部暴露在殘影的視線中。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入此般險境。 “咔嚓——” 熟悉的聲響令他渾身一緊。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