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宋嬌嬌一口氣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地噎住了。 她淺薄的內(nèi)在在此時暴露無遺,在云笛的漠視之下,她只覺得如坐針氈,連靜候一刻的定力都沒有。 她開始不自覺地在沙發(fā)上磨蹭,腳來回地在地板上摩擦,指甲一下下地刮著沙發(fā),眼神閃爍地看著云笛不動如山的臉。 她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和云笛聊天,云笛不理會她,她就心慌意亂,非得主動巴上去不可。 “那……云叔叔,海樓哥哥他現(xiàn)在在哪兒呢?” “大哥找他有事?!痹频牙涞鼗卮鸬?。 他的目光在宋嬌嬌臉上停留一瞬,一向果斷爽快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不用急,慢慢來,一個個都有份。” “……”宋嬌嬌心中猛然一驚,臉色瞬間蒼白如雪。 她不知道云笙云笛知曉了多少,不知道周海樓現(xiàn)在正在面對什么,不知道云笛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所有的未知,此刻都如同一張恐懼的巨口般將她吞沒。 宋嬌嬌更害怕了。 她實在沒受到過什么良好的教養(yǎng),周海樓對她又是一向嬌慣,底子就沒打好。 平時她做驕矜小公主的時候,這種底蘊(yùn)上的疏漏還不太看得出來。但現(xiàn)在一旦心虛氣短,她的淺薄無知就和孔雀的禿屁股一樣暴露無遺。 此時此刻,隨便換個什么人在這里,都知道該壓下心里的恐懼乖乖閉嘴,而不是像麻雀一樣嘰喳渣的。 宋嬌嬌說:“海樓哥哥……” 她在心里念了海樓哥哥千百遍,終于把人給盼了出來。 周海樓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面,面孔低低地垂著。看起來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把臉埋進(jìn)胸口。 云笙跟在他后面,白襯衫,黑西褲,腕上一塊江詩丹頓方表,氣質(zhì)里自有一種讓人畏懼的凜冽和標(biāo)整。 即使宋嬌嬌心心念念都是周海樓,此時此刻也不由得被云笙吸引過去所有目光。 云笙若有所感地朝她的方向偏了偏頭,兩人四目相對。 然后僅僅一個瞬間,宋嬌嬌就猛地把臉撇到一邊,瞳孔都嚇得縮小了三分之一。 云笙還沒有發(fā)怒,可他的眼神實在冷得可怕。 兩個人走下長長的旋轉(zhuǎn)樓梯,宋嬌嬌終于和周海樓四目相對,卻在對方剛剛站定時就猛地抽了一口氣! “海樓哥哥……” 周海樓此時哪還能看出平時的俊逸?他已經(jīng)整個臉腫成了一個大豬頭! 高高腫起的兩頰交錯著雜亂的手印,有幾處被抽得最狠,幾乎成了熏豬的顏色。 宋嬌嬌看著,眼淚就不自覺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這怎么……誰打你……” 話才出口,她便意識到不對,但已經(jīng)晚了。 云笙站在周海樓的身后,冷冰冰地問她:“我教訓(xùn)我的外甥,有你插話的份嗎?” “……” 宋嬌嬌看著周海樓那張姹紫嫣紅的臉,畏懼地抖了一下,不敢接云笙的話。 她不開口,云笙也懶得理她……區(qū)區(qū)一個宋嬌嬌,不至于讓他現(xiàn)在就臟了手。 他只是抬手拍了拍周海樓的肩。 周海樓就像是個機(jī)器人一樣,云笙一個指令,他就一個動作。感受到大舅放在肩上的手,他猛然激靈一下,含混地說:“嬌嬌……你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br> 不是他故意吐字不清,只是臉太腫了,說話實在說不清楚。 宋嬌嬌聽到這個定義,立刻就意識到了什么,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海樓哥……” “不要叫我哥哥。”周海樓飛快地說,“我只有云飛鏡一個meimei?!?/br> 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終于離開了。 宋嬌嬌眼中第一次露出近乎破碎般的崩潰神情,她顫栗著,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周海樓:“海樓哥哥?!” 周海樓沒再像從前那樣對她露出憐惜的眼神。 腫得像個豬頭一樣的周海樓避開了她的眼神,他緩緩地撇開了臉。 他把臉蛋側(cè)過去,露給宋嬌嬌看的那半張臉腫得發(fā)亮,看起來簡直有幾分殘酷的滑稽。 宋嬌嬌瞬間感到渾身寒冷,如同墜入冰窟一般。 她上下兩排牙齒打顫,撞得咯吱咯吱直響,她仍不死心,不確定地喊:“海樓哥哥?” 周海樓動彈了一下。 在云笙充滿了壓力,如同實質(zhì)般的目光下。他……他緩緩地背過了身。 他留給宋嬌嬌一個背影,徹底不看她了。 黑光在宋嬌嬌眼前猛地炸開,沖撞得她頭暈眼花。 怎么會這樣?周海樓竟然不管她了! 十六年來,她一直在周海樓的蔭蔽下活著。她享受著周家的一切,和周海樓一起享受著他的財力和物力。 周宅里的大家?guī)缀醵寄J(rèn)了宋嬌嬌是這里的半個主人,宋嬌嬌自己都快要忘記周靖還有個親生女兒。 然而就在這個關(guān)頭,云飛鏡出現(xiàn)了,真的千金大小姐找到了。 然后,又在現(xiàn)在,周海樓平生第一次,旗鼓鮮明地表示不管她。 怎么能這樣?他怎么可以這樣? 宋嬌嬌一瞬間心里涌動著無比的怨恨:周海樓有沒有替她想過,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管宋嬌嬌,宋嬌嬌會落到什么地步嗎? 她可是得罪的云飛鏡??! 她污蔑云飛鏡偷了東西,挑撥陸縱和舒哲去給云飛鏡教訓(xùn)。云飛鏡在盛華的“好日子”全都拜她所賜,如果說云飛鏡恨自己入骨,宋嬌嬌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的! 就在這么重要的時候,周海樓竟然不管她了? 那她怎么辦? 被人堵在廁所里潑水的人會換成她,被十多個人推搡到角落里的人會變成她,被暴力打成腦震蕩的人會換成她,東西被砸成無數(shù)碎塊的人也會…… 此時此刻,宋嬌嬌感到徹骨的寒冷。而這冷意甚至還不足她心中恐懼的萬分之一。 她清晰地想起來被陸縱抓著頭發(fā)拖過長廊的滋味,那是她十六年來第一次被如此暴力地對待。 如果這種生活從此成為家常便飯…… 不!她又不是云飛鏡,她會瘋掉的! 云笛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宋嬌嬌的面前,他軀體結(jié)實得像是一堵墻,嚴(yán)嚴(yán)實實地?fù)踝×怂螊蓩傻囊暰€。 “離開云家?!彼谅暰嫠螊蓩?。 “別,二舅舅,云叔叔,求求你,求求你……” 宋嬌嬌不顧一切地懇求著,她甚至想越過云笛,巴著云笛的手伸長脖子朝他后面看。 “海樓哥哥,你不管我了嗎?你對我那么好的,你說過我永遠(yuǎn)是你meimei……” 云笙清晰地嗤笑了一聲。 “你還說過這樣的話?” 周海樓當(dāng)即打了個顫,他連忙說:“當(dāng)時……當(dāng)時不懂事……” 現(xiàn)在雖然還一樣不懂事,但當(dāng)著云笙的面,多不懂事的想法,他也不敢表露出半點。 云笙意味深長地教導(dǎo)他:“不要隨意給人許諾?!?/br> 周海樓連連點頭,多一個字都不說。 云笙當(dāng)然不能坐視宋嬌嬌在自己家的客廳里鬧。 他之前對周海樓動巴掌,是因為周海樓是他的外甥,他怎么管教都名正言順。 但宋嬌嬌…… 她就是倒貼過來想當(dāng)云笙的孫女,云笙都不會要。 她甚至沒有讓云笙動手的資格。 云笙只是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宋嬌嬌。 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后在宋嬌嬌猛地一窒,大哭大鬧聲戛然而止的一刻,他面無表情地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你現(xiàn)在離開云家,還能早點告訴你母親應(yīng)該收拾包袱?!?/br> 第二句則是:“你沾了周海樓的光多少年?你又知道——我找了我的外甥女多少年?” 至于第三句…… 云笙緩緩問道:“你覺得,你和你母親會喜歡東南亞嗎?” 宋嬌嬌猛地梗住,她甚至被驚嚇到伸長了脖子。 那一刻她脖頸上青筋畢露,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呆頭呆腦的蠢鵝。 可她就是再蠢,云笙的威脅她也聽懂了。 她拼命地?fù)u著頭,眼中滿是哀求和恐懼。宋嬌嬌茫然無措地伸出手想拽云笙的衣角,卻被云笙側(cè)身避開。 云笙又不是周海樓,能被她抓住才有鬼。 宋嬌嬌的手在半空中撈了個空。 她的命運(yùn)也像是滿手的空氣一樣,在這一刻猛地轉(zhuǎn)入一個一腳踏空的岔口。 云笙平靜地告訴她:“離開云家——我不會說第二遍。” 宋嬌嬌當(dāng)然不會聽勸。 假如她肯聽勸,或者有一點能聽從勸告的智慧,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