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這幾個被指派過來的男生顯然訓(xùn)練有素,他們按頭的按頭,按腳的按腳,還有個人把一塊臭烘烘的布料堵在周海樓的嘴里,徹底止住了周海樓的叫喊。 那濃郁的惡臭從口腔直沖鼻腔,差點(diǎn)熏得周海樓暈過去。 接待老師把周海樓的兩個箱子一推,徹底甩手不干。他命令這幾個男生:“你們注意點(diǎn),這是大客戶?!?/br> 男生們對視一眼,嬉皮笑臉地齊聲說:“我們知道了。” 什么?什么是大客戶?你們在干什么?這個學(xué)校怎么回事? 有人重重地按著周海樓的脖子,把他的臉往烤得guntang的瀝青地面上貼。周海樓努力抬著脖子和那股力道抗衡。 就在他艱難地把臉側(cè)過一個角度時,他看見…… 那二十多個筆直筆直站在正午驕陽下的學(xué)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的方向,臉上波瀾不驚,是死水般的麻木。 周海樓:“?。?!” 那個接待老師一手擋著陽光,一邊圍著這二十多個站軍姿的人轉(zhuǎn)了一圈。 他不知道挑出來什么錯,突然重重在一個學(xué)生身上一踹! 那學(xué)生就這樣倒在地上,也不爬起來,反而迅速地把手貼在熱燙的地面上,一個接一個,機(jī)械地做起了俯臥撐。 周海樓只看到這里。 因?yàn)橄乱豢蹋捅荒菐讉€人高馬大的男生從地上拉起來,推推搡搡地帶走了。 …… 周海樓被這幾個人拉進(jìn)一個空蕩蕩的教室里,因?yàn)樵诮o他換衣服的過程中掙扎得太厲害,周海樓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頓揍。 這可不是周靖氣急的亂打,也不是云笙大舅一句話一個耳光的教訓(xùn)。 將近十個男生圍著周海樓,他只覺得四面都是拳頭,八方都是腳。他就是再能打,再能跑,也絕對抗不過這十多個人的圍堵。 最后他被打得抱著頭縮成一團(tuán),一個男生還不依不饒地把腳重重地往他身上踹。 最后還是有人從后面抱住那個男生,勸道:“好了好了,吳哥消消氣,消消氣,老奔不是說了嗎,這是大客戶,你不能那么搞。” “cao?!蹦莻€被稱為“吳哥”的男生顯然還余怒未消,他罵罵咧咧地往旁邊呸了一口血唾沫,“這小子是個刺兒頭,真他媽會蹦跶,竟然還不服打,還還手,還想跑?我看他媽的能跑哪兒去?!?/br> 他說到這里,又來了氣,重重一腳飛蹬在周海樓肩頭,把蹲著的周海樓踢得滾在了地上。 “衣服給他自己換?!眳歉绨岩惶状植陉惻f的迷彩服丟在周海樓身上,自己則走向了小弟們一路拖過來的箱子,“這小白臉都帶著什么,翻翻,到時候還得上交的。” 周海樓一只眼睛已經(jīng)腫了,怎么睜也睜不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鼻血,暈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只覺得自己渾身要散架了。 某一瞬間,他疼得渾身肌rou仿佛都在呻吟。 這群男生下手太黑了。 不過也是,既然能做得出群毆這種事,又能指望他們有多高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 有個男生似乎憐憫心尚存,他沒著急和那些人一樣去翻周海樓的行李箱。 看周海樓坐起來,呆呆倚墻靠著,他不由得勸說道:“還能動吧,能動就把衣服換上,不然有你苦頭吃?!?/br> 那群男生已經(jīng)在叫這個人,這人往箱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忍不住說:“新人都得有這一遭,你這幾天好好熬吧。” 那邊翻找周海樓行李箱的人已經(jīng)大叫了起來:“臥槽!這小子太他媽有錢了!” 他從行李箱里翻出來整整三萬塊錢,頓時連眼睛都直了。 “吳哥,錢得交上去……”有人低聲提醒那個吳哥。 “這我他媽還不知道的?”吳哥沒好氣地踹了那人一腳,“再給我翻,我不信他只帶了錢,肯定還有別的。” “零食啊,吳哥,一箱子都是零食?!?/br> “臥槽,那這個好啊,這個能留著。到時候把錢往老奔那一交,零食給老奔挑挑,他絕對不會說啥的。” “真他媽是個大客戶啊?!眳歉缁仡^看了一眼周海樓,眼中難掩嫉恨。 下一刻,他猛地掏出一袋牛rou干朝著周海樓砸了過去:“老子他媽讓你換衣服!” 那一下重重地砸在周海樓額角,讓周海樓的腦袋偏了偏。鋒利的塑封邊緣在他額角上劃了一道小口,細(xì)密的血珠當(dāng)時就滲了出來。 周海樓實(shí)在沒有力氣反抗了,他沉默而緩慢地抬起手來,第一件事是把塞在自己嘴里的那塊破布給拽了出來。 直到拿出來后,周海樓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黏糊糊的襪子。 那股惡臭仿佛已經(jīng)滲進(jìn)周海樓的口腔,他捂著嘴干嘔了幾聲,卻只在嗓子口反上來一點(diǎn)酸水。 翻他行李箱的男生又在頻頻朝他的方向看,周海樓沒有辦法,只能先把那套簡陋的迷彩服換上。 他這輩子從來都沒穿過這么粗糙悶熱的布料,幾乎在剛剛上身的瞬間,他身上所有青紫的傷口都被摩擦得生疼。 周海樓剛剛換上衣服和膠鞋,第二個指令就粗暴地當(dāng)頭扔了過來。 “四子,你帶這小子把他衣服洗了?!眳歉缦訍旱乜戳丝粗芎悄菑埬ㄩ_了鼻血、青腫得花團(tuán)錦簇的臉一眼,“他那衣服好像挺貴的,我們都踩上鞋印了,別到時候老奔朝我們要?!?/br> 四子磨磨蹭蹭地應(yīng)了一聲,沒立刻動彈。 “行了,零食記得分你——還不快點(diǎn)滾蛋!” 四子便走到周海樓身邊,用力猛踹了他一腳:“起來,拿起你的衣服,跟我走?!?/br> 雙拳不敵四手,周海樓默默地忍了。 那個四子把周海樓帶到一個簡陋的水房,水房里水池底部的瓷磚都染上了銹色。老舊的黃銅水龍頭一擰開,噴出來的水帶著刺骨的冷。 四子不耐煩地說:“你怎么黏糊糊的?” 周海樓走不快,他現(xiàn)在腿上都是傷,有在cao場上被人推到時摔傷的,還有被人猛踹的時候各種青紫的皮rou。 四子的這個形容讓他想起那只惡臭的襪子,周海樓當(dāng)即干嘔了一聲。 他們一堆人的時候他打不過,現(xiàn)在就這么一個,難道他還不能…… 周海樓猛地頓住了。 在長長的大水池和墻壁的夾角之間,突然冒出了一顆被剃得幾近于禿的青茬頭皮。 那人露出兩顆烏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周海樓,顯然正是之前周海樓進(jìn)門時在教學(xué)樓里看到的男生。 他沖著周海樓微微地?fù)u了搖頭。 周海樓:“……” 他忍了,怒氣沖沖地把水龍頭擰到最大,用力地搓著自己的衣服。水花四處迸濺,落在四子的身上,他沖上來就給了周海樓一腳:“你他媽……” 周海樓也勃然大怒,他猛地把濕漉漉的衣服往水池里一甩,自己也合身撲上去:“你他媽!” 他只占了最開始那一撞的便宜。因?yàn)椴坏桨敕昼姾?,水房門口就又走進(jìn)來兩個男生。 這三個人一起聯(lián)手,重新把周海樓胖揍了一頓。 “哈哈哈,吳哥眼神行啊,一眼就看出這新人不老實(shí)?!?/br> “還帶設(shè)埋伏等人跳坑的,這叫什么來著?釣魚執(zhí)法!” 周海樓才止住血的鼻子又被打得鼻血橫流,這群人按著他的腦袋到水龍頭下猛沖,冰冷的水花濺了周海樓一身。 最后,他們把軟得像一灘爛泥一樣的周海樓往水房臟兮兮的地上一丟。 “我告訴你,等行李箱翻完,你衣服還沒洗好,你就死定了小白臉。” 周海樓躺在地上,滿臉都是水和鼻血。 他重重地喘著氣,辨認(rèn)不出呼吸間的淡淡鐵腥味是常年不換的水管里的鐵銹,還是他自己的血。 他這次真是費(fèi)盡九牛十二虎之力,才從地上爬起來。 等他再看向那個大水池和墻壁夾角時,木然地發(fā)現(xiàn)那個青皮腦殼的男生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溜出去了。 ———————————— 那之后噩夢一樣的半天,似乎也沒什么可說的。 周海樓被架到接待老師的面前,那個老師依舊陰冷地笑著,對周海樓渾身的腳印和他鼻血都沒擦干凈、還腫著一直眼睛的臉完全視而不見。 “去集合上第一節(jié) 課?!?/br> 下午的課都是文課。周海樓此時還不知道文課的可貴。 他只知道他們?nèi)嘁话俣嗳?,密密麻麻地圍著一個電視機(jī),看著里面洗腦一樣一段錄像視頻。 “你們都是渣滓,廢物,人間的殘?jiān)∧軄磉@個學(xué)校上課是你們的福分,你們會在這里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期間還有老師隨即抽點(diǎn)名,被點(diǎn)到名字的學(xué)生就得上臺,把自己罵得豬狗不如。 他對自己使用的尖刻詞語,甚至骯臟尖酸到讓周海樓隱隱作痛的臟腑一個勁兒地顫栗。 那學(xué)生說到最后已經(jīng)痛哭流涕,說不出話來。 然而講臺上的老師只是臉色微微一沉,他就立刻通過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看清了這一切,竟然一邊一個地重重打起自己的耳光,痛罵自己不是人,不是東西。 那個老師好像終于滿意了。 直到下課的時候,周海樓才毛骨悚然地知道,這堂課的名字叫做“大愛課”。 他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 …… 如果要周海樓把這個地方的食堂評價為豬食,想必連豬都要抗議造反。 清水燉白菜,鹽加得好像不要錢一樣。配菜的米飯糙得刮嗓子。 周海樓很懷疑鐵盤里的白菜究竟洗沒洗過。 他這一天又奔波,又挨揍,還受了不小的驚嚇,本來就餓透了。然而在看到清湯寡水的晚飯時,他簡直一點(diǎn)都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要吃。 周海樓剛剛打算放下筷子,就看到自己對面坐著的那個男生驚異地看著自己,眼中的神色近乎是恐懼的。 “……” 周海樓一言不發(fā),強(qiáng)閉著眼睛,把這堆吃起來完全是在折磨他嬌生慣養(yǎng)的味蕾的東西給咽下去了。 晚飯后一群人被拉到cao場站軍姿,半個小時后回宿舍。 周海樓作為新人被分到一間住了十六個人的男寢。 還不等他坐下來稍微歇一會兒,站在窗臺旁的那兩個男生突然回頭,其中一個就是今天搜他行李箱的領(lǐng)頭“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