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日暮西斜,考生魚貫而出,而試卷為了趕十日后傳臚大典,已經(jīng)連夜開始閱卷。 七日后,老臣們看著面前擺著的十份答卷,正在進行最后的排名,排名之后交由皇帝審閱,審閱通過那就是結果已定了。 殿試那日因為風寒并未參加的顧學士,拿起其中一卷,道:“這一卷倒是不錯,不如點為魁首?!?/br> “額……”旁的大臣都有些支支吾吾。 “怕是不太妥當?!庇腥诵÷曊f道。 “怎么,難道有誰內(nèi)定了?”顧學士同樣小聲回道,他看這張答卷,用詞老道,中正平和,無一處不妥帖,覺得這就該是魁首了,想不出旁的來。 那人從中找出另一份答卷,遞給顧學士。 顧學士也看過這份答卷,立馬搖頭,道:“這是哪一位大人的親眷?” 那人搖了搖頭。 顧雪生有些不悅,道:“劍走偏鋒,不妥,不妥?!?/br> 那人小聲道:“可陛下喜歡?!?/br> 第18章 農(nóng)門狀元(十八) 顧學士微愣,到底還是沒有阻止其他大臣將邵瑜的答卷放在最上面。 “學生見過世子爺?!鄙坭こ和跏雷有卸Y。 梁王世子抬手止住了他,道:“子玨才高八斗,本世子久仰大名。” 邵瑜,字子玨。 梁王世子一上來叫的這么親近,邵瑜便明白對方是存了拉攏之意。 “世子爺謬贊?!鄙坭た蜌獾溃淼挠洃浝?,這位梁王世子會在原身死那一年登基為帝,面對未來的君王,邵瑜自是小心翼翼。 “子玨殿試上的答卷,寫的精彩至極,令本世子印象深刻?!绷和跏雷咏又f道:“如今也不妨跟子玨交個底,皇伯父十分欣賞子玨,有意點子玨為狀元?!?/br> 邵瑜心下微動,面上卻依舊十分端得住。 “若能得陛下垂愛,那自然是邵瑜之幸。”邵瑜不卑不亢的說道。 “子玨想必也聽說過一句話,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每三年一次科舉,一次科舉出上百進士,聽起來確實厲害,但大多數(shù)終其一生也不過做個小官罷了?!?/br> “世子殿下是要做我的伯樂嗎?只是不知需要邵某做些什么?”邵瑜反問。 “皇伯父有意整頓鹽業(yè),如今的巡鹽御史快要卸任,皇伯父似乎有意選你作為接任者?!绷和跏雷咏又f道:“只是江南鹽稅動不得,應以穩(wěn)為主?!?/br> 邵瑜心底一沉,他已經(jīng)明白了,這個未來新帝,與自己不是一路人。 建德帝無子,早就有意在宗室子弟中選出一個繼承人,梁王世子作為建德帝最寵愛的后輩,贏面很大。 但邵瑜想著,世事無常,日后如何,猶未可知。 “殿下應當知曉,江南鹽業(yè),如今已如沉疴舊疾,到了不動刀子不行的時候了,如此,殿下還覺得穩(wěn)得住嗎?”邵瑜問道。 梁王世子輕笑一聲,道:“這動不動刀子,本王說了算?!?/br> “那殿下應當也聽過一句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鄙坭ふf道。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br> “這世上吃敬酒的人多了,總要有幾個不吃的,不然豈不是太無趣了?!鄙坭ふf完,起身徑直離去。 他剛出雅間,便見外頭大廳里,臉上多了一道疤的鄭潭,正遙遙的望著他,見他出來,朝著他遙遙舉了一下茶杯。 三日后,傳臚大典,邵瑜果真高中狀元,邵大郎隨著游街的民眾,看著自己的弟弟頭頂簪花,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進士們最前面,激動不已。 “那是我弟弟!那是我弟弟!”老實人跟旁邊的人說道。 “是嗎是嗎?那你弟弟娶妻了嗎?”旁人見新客狀元年少英俊,頓時起了榜下捉婿的心思。 “娶了娶了,孩子都生了?!鄙鄞罄筛吲d的說道。 其他人立馬不感興趣了,這狀元爺再好,他也娶了妻,還不如關注一下尚未婚娶的其他新科進士。 “明明如芝蘭玉樹一般,怎么就是個假男人呢。”永安公主站在泰興茶樓的最高層,往下正巧瞧見邵瑜打馬游街而過。 梁王世子站在她身旁,笑著說道:“堂姐,這天底下容貌好的男人多得是,何必吊在邵瑜那顆歪脖子樹上呢。” 說話間,梁王世子往前一步,低聲說道:“弟弟府中如今來了個清客,有先秦蓼毐之能,堂姐若喜歡,不妨帶回去?” 那蓼毐便是靠著房中術,承寵于始皇帝母親趙太后。 永安公主低頭一笑,道:“你啊,就會討本宮歡喜?!?/br> 梁王世子微微低頭,掩下眼中的不屑,轉(zhuǎn)而說道:“前幾日還聽皇伯父提起這邵瑜,言語之中滿是欣賞,似乎有意按照他卷中所說,整頓鹽稅,且人選都定下來了,就是邵瑜。” 公主嬌笑一聲,道:“邵瑜就算中了狀元,也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巡鹽御史這樣重要的官職,怎么能輕易交給他這個毛頭小子?!?/br> “皇伯父可向來用人不拘一格,他臨了臨了反而劍走偏鋒起來,似乎有意肅清朝野,這個邵瑜不就恰巧對了他的路子嗎?” 永安公主神色微頓,不接梁王世子的話茬,轉(zhuǎn)而說道:“整頓鹽稅就整頓鹽稅吧,與本宮一個婦道人家何干?!?/br> “瞧jiejie這話說的,弟弟知曉jiejie府上富貴,但這富貴也需要有人源源不斷的送銀子進去啊。” 梁王世子接著比劃了一下,道:“弟弟也不過替那邊傳個話,jiejie若能辦成此事,每年這個數(shù)?!?/br> 永安公主雖然俸祿很高,平日里建德帝也頗多賞賜,但因著生活奢靡,也確實有不湊手的時候。 她聞言雖然有些心動,但想了想朝廷上的消息哪能那么快便傳到江南去,此事多半也不是那群鹽商的想法,而是這個堂弟的念頭,堂弟有這般請求,想必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且江南鹽稅多半也被他掌握了。 索性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永安公主直接開口道:“這個數(shù)可不行,翻個倍吧?!?/br> 梁王世子微微皺眉,永安公主的貪得無厭令他厭煩,但根據(jù)他聽到的風聲,此事迫在眉睫,他卻不得不應下,想來也只有深得帝寵的永安公主能夠左右皇帝的心意。 邵瑜授官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得官之后他立馬請了探親假,跟著邵大郎一起回鄉(xiāng)。 此番高中狀元,也算是衣錦還香,回到家中又是好一番熱鬧,只是麻煩也是有的。 “jiejie,既是姐夫回來了,怎么不讓我見一見?”方慧娘的三妹方蕓娘笑著問道。 第19章 農(nóng)門狀元(十九) 方慧娘有兩個meimei,都是繼母所出,大meimei嫁了一門好親,而小妹與小弟是龍鳳胎,小妹如今尚且待字閨中,此番卻來了邵家小住。 因著先前邵瑜中舉時收了方家的銀子,對方上門邵家一堆老實人倒不好意思拒絕了,此番邵瑜和邵大郎回來,兩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反倒不好再留方蕓娘住了,只是言語間如何暗示,方蕓娘只做不知,倒有些像牛皮糖了。 “jiejie,本是至親,何必攔著,我還是頭一回見到狀元爺呢?!狈绞|娘嬌嗔道。 方慧娘看著對方容貌嬌俏,此時笑語嫣然的模樣,心下不禁一苦。 自邵瑜高中狀元的消息傳回縣里,方蕓娘立馬便住了過來,方家打得什么主意,她如何不知,只是她卻無力反抗。 邵瑜在外間見過親人,沒見著方慧娘,待進得屋來,見有一少女也在,便往外退了退,想到邵老太跟他說的家中有客之事,便溫聲說道:“想必這就是小姨妹了。” “姐夫?!狈绞|娘嬌俏笑著,往近走了兩步,道:“從前未曾見過姐夫,沒成想姐夫竟是這般芝蘭玉樹的人物?!?/br> 方家素來瞧不上邵瑜,對他頗多避諱,因而兩人未曾見過。 若是旁人面對少女仰慕的目光,只怕有些飄飄然了,邵瑜卻說道:“小姨妹是嬌客,理應款待,只是我剛回來,家里忙亂,怕是招待不周,恐怕岳父日后也要責怪,勞煩小姨妹回去跟岳父道一聲,過兩日去方府拜訪?!?/br> 方蕓娘聽得此話,又被邵瑜的好相貌晃花了眼,暈暈乎乎的就應下了此事,被邵家人送了回去。 邵瑜見方慧娘神情有些低落,從懷中掏出一根金簪來,戴在方慧娘發(fā)間。 “這些年,你辛苦了?!鄙坭み@句話,是替原主說的,方慧娘嫁給原身,嫁妝被耗光,最后還落得一個橫尸野外的下場,原身虧欠她委實太多。 “我……”方慧娘鼻頭一酸,眼淚落了下來,忽然感覺這么多年的付出收到了回報。 邵瑜將她輕擁入懷,道:“怎么還哭了?!?/br> “相……相公待我真好……”方慧娘抽噎了兩聲,又問道:“金簪,金簪給娘吧,我戴了也壓不住……” 邵瑜立馬說道:“放心,娘也有。” 方慧娘這才放下心來,又道:“我爹說相公如今是朝廷官員了,后宅不能只有一個女人,他想讓小妹給相公做個二房。” 邵瑜低下頭,道:“岳父想岔了,好端端的親戚不做,卻要將女兒給我做二房,日后朝堂上同僚說起來,估計還只當我和她早就有了首尾,到時候還要覺得我行為不端,而你娘家,也落得一個家風不正的名聲?!?/br> “這么嚴重嗎?”方慧娘嚇了一跳。 邵瑜又神色鄭重的問她:“你想要我納妾嗎?” 方慧娘想說不,但是半晌都說不出口,最終只化為小聲的抽泣。 邵瑜便道:“你說,不想納妾,我就不納,日后就守著你一個?!?/br> 方慧娘這樣心性純善的人,哪怕丈夫納了一院子的妾室,估計都不會鬧起來,只會默默躲在角落里嚶嚶嚶。 但邵瑜覺得,他本就是來補償邵家人的,邵瑜便希望她能活得痛快, “我……”她想說不納妾,但這卻與她往常所接受的信息不同,丈夫是官員,若是不納妾,傳揚出去豈不是她不賢良了嗎? 邵瑜鼓勵的看著她,笑著道:“你想有人跟你搶丈夫?有人生孩子跟楊兒搶父親?” “不想!”一提到邵楊,方慧娘的母性立馬爆發(fā)了。 “娘子心里也不需有負擔,不想納妾的人是我,并非是你不賢良,娘子不必心中有愧,你從前為了我付出太多,我若再生二心,豈不是恩將仇報?!?/br> 邵瑜又道:“恩將仇報,日后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方慧娘立馬從邵瑜懷里掙了出來,四處拜了拜,念念有詞:“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諸神莫記,諸神莫記!” 邵瑜回家,邵家又熱鬧了幾日,邵瑜此番回來,是想將邵家舉家搬往京城。 古人安土重遷,邵家人世代都住在邵家村,因而老兩口不太愿意跟著搬出去。 而邵大郎已然見識過外面的廣闊天地,自然不想留在家中,但留老兩口獨自在家,縱使有族人照顧,兄弟倆依舊不放心,且人上了年紀身子就容易出問題,京城里名醫(yī)多,也方便替他們調(diào)理身體。 老兩口終究還是拗不過兄弟倆,愿意一起上京,但搬家卻不是一件簡單事,邵大郎的鋪子要盤出去,老兩口也要辭別親朋,最終決定邵瑜帶著方慧娘和兩個孩子先行進京,邵大郎夫婦陪著老兩口慢慢歸置。 臨別之前,邵瑜特意去拜會了一趟曾經(jīng)借給他三十兩銀子的張金倫。 張家上下,差不多是掃榻相迎,張金倫面對這個昔日同窗,也不得不感嘆同人不同命,邵瑜如今已經(jīng)是狀元了,就連他父親張財主都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應對,而自己卻依舊是個童生。 “昔日張兄借銀之恩,邵某感激不盡?!鄙坭ばχf道。 “邵大人,我這個兒子讀書不成,習武也不成,但唯獨一點,為人仗義,像我!”張財主拍著胸脯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