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路遠(yuǎn)，梁王世子細(xì)細(xì)叮囑道：“上回沒殺死那小畜生，如今他有了防備，再想動手就難了，淮王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鹽業(yè)上如今做不了什么文章了，你親自帶人，去江南一趟，用錦繡布莊的那種織布機(jī)，在江南廣招織女，囤積布匹，入秋之前，務(wù)必要將布匹的價格抬上去。”

    第21章 農(nóng)門狀元（二十一）

    錦繡布莊如今在江南大肆收購生絲，在一個地方哄抬生絲價格，趕走其他出不起價的生絲收購商，然后再壓低生死收購價格，大量收購生絲。

    在生絲上這樣玩一圈之后，再去各地人為炒高布匹的價格，最終導(dǎo)致整個行業(yè)混亂起來。

    邵瑜雖沒有調(diào)職，但因著建德帝對他的喜愛，他身上多掛了一個御前的職，建德帝命他幫忙整理過濾奏折，將奏折按照輕重緩急分類。

    大多數(shù)地方官員的奏折里都只是粗略的提了一筆布價飛漲之事，只有南省上報的奏折里，對布價上漲之事表現(xiàn)得十分重視。

    邵瑜看到南省的奏折，見上面內(nèi)閣的批復(fù)并沒有對布價之事引起重視，他卻越想越心驚，無論是什么產(chǎn)品，若是價格飛漲，其內(nèi)里多半是有人推動，邵瑜將各地奏折里提到布價之事的，全都羅列出來，呈現(xiàn)給建德帝看。

    不過一眼，建德帝也察覺到了此事中涌動的暗流，整個國家至少有一半的布匹出自江南地區(qū)，在南省上報的奏折里，布價上漲也是從江南商人入駐本地后開始。

    各地奏折里不管是不是重視布價上漲之事，至少都提到了一筆，唯獨江南地區(qū)官員的奏折里，絲毫不提布價之事。建德帝恨江南官員尸位素餐，只覺得這些人都爛到骨頭里了。

    “子玨可有對策？”

    邵瑜常在御前，腦子又活絡(luò)，對于許多事也有別具一格的想法，因而建德帝也很喜歡問一問邵瑜的看法。

    如今已然入了秋，若是布價再不降下來，等到入了冬，百姓們買不起布匹，那時就會有不少人挨凍，只是大多數(shù)官員對于布匹的認(rèn)知，并沒有達(dá)到對米糧那般看重程度。

    朝廷會嚴(yán)令把關(guān)糧價，但很少會關(guān)注布價，因而才讓人鉆了這個空子，且朝廷也并沒有意識到壟斷是一件影響多么惡劣的事情。

    若是官府出面，強(qiáng)行抑制布價，最后的結(jié)果多半是一次波士頓傾茶事件，大商人資金充足，完全耗得起，寧愿布匹爛在倉庫里，也不愿意降價銷售。

    而最好的辦法，便是跟抑制糧價一樣，用大量的平價布匹來救市。只是這一時之間，朝廷不知從何處弄那么多救市布匹來。

    邵瑜心中倒是有了想法，便開口說道：“南省奏折提到，江南出現(xiàn)了一種新式織布機(jī)，能極大提高紡織效率，今年生絲也未歉收，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會降低布價，而事實恰恰相反，可見是有人蓄意為之，陛下應(yīng)當(dāng)遣人調(diào)查究竟是何人作惡。”

    邵瑜接著說道：“布匹的價格上去了，百姓們制衣花的錢變多，此消彼長，用于其他生活開支的錢就少了，原本能買三斗米，最終只能買兩斗米，且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看似只是布匹價格波動，但卻會影響關(guān)聯(lián)行業(yè)，如生絲、成衣等，若繼續(xù)關(guān)聯(lián)下去，只怕遲早釀成大禍。”

    “官員機(jī)警提早察覺異動，如今尚且還能挽救，若是再過兩三年，布價居高不下，只怕就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微臣看來，朝廷若想救市，一則要穩(wěn)定生絲的價格，由官府制定一個生絲官方收購價，若是低于這個價格，官府可以有權(quán)追究生絲收購商的責(zé)任。二則改進(jìn)如今的織布機(jī)?！?/br>
    邵瑜也不知道這幕后之人，是不是跟購買了邵大郎織布機(jī)的錦繡布莊有關(guān)，但想要讓布匹價格降下來，必須提高生產(chǎn)力。

    邵瑜并不懂織布機(jī)，但他覺得邵大郎賣出的那臺織布機(jī)，應(yīng)該不是極限，若是工匠肯下苦工研究，定然能研究出效率更高的織布機(jī)。

    “如今江南紡織作坊遍地，若是能有官府出面建一個紡織廠，待明年生絲上市之后，產(chǎn)出大量平價布匹，到那時，布商們想漲價也漲不了?！?/br>
    建德帝又道：“今年怕是要凍死不少人?！?/br>
    “在民間以張貼簡圖的方式，普及草編技術(shù)，對于買不起布匹的人，可以用草編制物來御寒。”邵瑜又接著道：“鼓勵民間開設(shè)租衣鋪子，出租的價格總不會高于購買價格，如此，一批百姓也能平穩(wěn)度過冬天，待到明年，朝廷的紡織廠平穩(wěn)布價，百姓們又能買得起布了?！?/br>
    買得起布的人少了，布商們的布卻不會減少，存貨只怕不少，布商們也不會介意多一項出租業(yè)務(wù)，若是成衣出租回收之后破舊了，還可以折價賣給窮人，怎么看都是一本萬利。

    邵瑜想著，在全國各地布下這么大的局，幕后之人所圖的應(yīng)當(dāng)不是眼前，而是日后，這樣瘋狂擴(kuò)張，與之對應(yīng)的，他投入的成本也很大，今年看似布價居高不下，但幕后之人未必能掙太多錢，若是明年布價穩(wěn)下來了，這人只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第22章 農(nóng)門狀元（二十二）

    江南風(fēng)雨飄搖，貴州卻也不遑多讓。

    “想必我那個好堂兄，此時正在被那些山民鬧得頭痛吧?！被赐跏雷有χf道，他被梁王府暗算一遭，總要還以顏色，貴州形勢復(fù)雜，淮王府的人也順勢混進(jìn)去煽風(fēng)點火。

    貴州地區(qū)多山，因而山中隱戶甚多，這些山民小規(guī)模群居在一起，歸屬到各個土司旗下，這些地方自古以來都是歸土司治理，哪怕朝中官員來了也奈何不得。

    山中隱戶眾多，這些隱戶不在戶籍冊上，受土司管理，類似于土司的家仆一般，最終導(dǎo)致貴州地區(qū)隱戶眾多，導(dǎo)致朝廷賦稅征繳困難，且土司勢大，若手下兵強(qiáng)馬壯，遲早會威脅到朝廷。

    而梁王世子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貴州貧瘠不比京城，梁王世子只覺得自己跟被發(fā)配過來一般，心下自然滿是不虞，而朝中還有官員賣梁王府的面子，但貴州這些土司，不受拘束無法無天，梁王世子又不是個軟和性子，只知發(fā)號施令，又不知周旋游走之道，一來二去的，竟是將人得罪的差不多了。

    相較之下，江南那邊雖然鹽政改革推進(jìn)困難重重，但有淮王府謀士們傾力相助，建德帝也在暗中幫忙，最終江南的局勢還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邵瑜離御前近，時常能接到兩地的消息，隱約明白了建德帝的心思，他已經(jīng)得罪了梁王世子，且對方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邵瑜也希望淮王世子能夠奪取大位。

    因著原身那一世最終奪取大位之人是梁王世子，邵瑜行事便謹(jǐn)慎許多，他也不知哪里出了波折，原本該不知下落的淮王世子站在臺前跟梁王世子打起擂臺來。

    邵瑜作為御前紅人，受過不少明面上或者暗地里的拉攏，但邵瑜全都拒絕了。

    邵瑜與淮王府也未說透，但兩邊卻自有一份默契在，淮王世子在江南完全依照邵瑜的主張來推行鹽政改革，邵瑜在朝堂上幫他說話。

    在皇帝有意無意的詢問中，邵瑜總是會表現(xiàn)出對淮王世子的傾向性。

    邵瑜并非不知道皇帝喜歡純臣，但形勢比人強(qiáng)，邵瑜明面上的理由足夠充分，梁王世子與他政見不合。

    在邵瑜又一次表現(xiàn)出對淮王世子的傾向時，建德帝神色不明的問道：“你這是也學(xué)著那些老臣，也要朕早早立儲？”

    建德帝當(dāng)了二十多年的皇帝，積威深重，此時發(fā)問，如同沉獅睡醒一般，眼神銳利恍若實質(zhì)，若是旁人只怕被他這么盯著，恨不得立時跪下請罪。

    邵瑜卻依舊面色不變，道：“國之儲君未定，老臣們心下難安，此乃人之常情，但微臣卻覺得，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倒不必急于一時?！?/br>
    建德帝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邵瑜接著道：“陛下若真憂心立儲之事，不妨秘密立儲?！?/br>
    建德帝聞言果然起了心思，邵瑜便將清朝秘密立儲那一套一一道來，隔日皇帝便在以此法止了朝堂上的立儲之聲。

    邵瑜雖未答應(yīng)追隨淮王世子，但暗地里卻幫淮王府擋了不少事，淮王府投桃報李，邵大郎做生意一帆風(fēng)順，又尋了幾個非常厚道的合伙人，這一切都是淮王府在背后默默幫忙。

    邵瑜的侄女邵樨，最終許給了宋御史家的小公子，那小公子邵瑜也尋人細(xì)細(xì)打探過，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孩子，性子又純善仁厚，如今十八歲，身上雖然只有一個秀才功名，但邵瑜考教過他，學(xué)問并不差，底子打得很好，假以時日未嘗不能考中進(jìn)士。

    而宋御史，是屬于淮王派系的，邵瑜不斷的加深著與淮王派系的聯(lián)系，他情知若是梁王世子上位自己不會有好下場，索性破釜沉舟，將所有的籌碼下在淮王世子身上。

    兩年時間，江南鹽政終于穩(wěn)定了下來，而貴州，卻傳來了十土司聯(lián)合作亂之事。

    梁王世子在貴州，并不將土司們當(dāng)一回事，依舊作威作福，但他下的政令土司們也大多陽奉陰違，梁王世子又急于做出成績來，一來二去的難免行事急躁起來，而土司們也對他忍耐許久，最終竟然鬧得揭竿而起了。

    梁王世子對上的奏折里，卻絲毫不提自己的過錯，反而夸夸其談，說自己早就察覺土司們暗懷不臣之心云云，請求朝廷派兵鎮(zhèn)壓。

    貴州多山，民風(fēng)彪悍，朝廷在此地的掌控力歷來很弱，被梁王世子這么一攪合，朝廷被迫平叛，難免被動了起來。

    山中多瘴氣，易守難攻，且就算打進(jìn)去了，那些山民往山里一躲便了無蹤跡，待風(fēng)平浪靜之后，便能卷土重來。

    貴州平叛打了數(shù)月，從春暖花開打到寒冬臘月，朝廷也只得到了一場慘勝，隱戶的事情未解決，梁王世子返回京城之后，地位一落千丈。

    雖建德帝沒有明示，但幾乎人人都覺得淮王世子是板上釘釘?shù)奶印?/br>
    如此形勢下，梁王府卻一直風(fēng)平浪靜，邵瑜卻品出了其中山雨欲來的意味。

    邵瑜如今已經(jīng)入御史臺任職，方慧娘腹中也懷著他的第二個孩子，狀元出身，又御前當(dāng)寵，在旁人看來自是前途無量，也有不少人想要贈美人與他交好，但通通都被邵瑜以“家貧養(yǎng)不起”給擋了回去，他如今是皇帝寵臣，有不少人也翻出會試時關(guān)于他不舉的傳言來，只是隨著方慧娘的懷孕，流言不攻自破。

    那房大夫倒也真有幾分本事，邵大嫂在一年前生下一個男嬰，邵家老兩口每日里含飴弄孫，再也不提讓邵大郎納妾之事。

    “邵大人，你騙得本宮好苦啊?！?/br>
    邵瑜下衙之后，便被人請到了這處宅院，他沒想到，會再次見到永安公主，自從會試那年的事后，雖大家同在京城，甚至邵瑜常在御前，似乎對方有意躲避，導(dǎo)致邵瑜再也沒看到過永安公主。

    “公主見諒，邵某不知何處欺瞞了公主?！鄙坭ぶ苯友b傻。

    永安公主聞言，嬌笑一聲，湊到邵瑜身邊，吐氣如蘭，道：“邵大人好定力，為了拒絕本宮，居然自污不舉，若非你夫人身懷有孕，本宮還不知道你膽子這般大，如今，本宮也不要求你與她和離，也饒了你欺瞞之罪，只是你需得陪我，無須多久，一個晚上就行?！?/br>
    兩年未見，永安公主只覺得眼前這人風(fēng)采更甚從前，只是看一眼，就恨不得將他吃了，她癡迷于邵瑜的皮相，又因為求而不得的緣故，邵瑜簡直都快成了她心中的白月光。

    “公主自重，邵瑜并非欺瞞公主，實在是身子確實有毛病，只是得遇名醫(yī)，僥幸治好了幾分，這才得了這個孩子，只是依舊有心無力，怕是惹得公主不虞?！?/br>
    邵瑜往后退了一步，永安公主再美，也是朵食人花，且邵瑜不愿意做背棄方慧娘的事情，自然不愿意與公主春風(fēng)一度。

    永安公主聞言也不生氣，反倒興味更重，她自來驕縱，行事無所顧忌，只道：“你能欺瞞本宮一次，自是能欺瞞本宮兩次，任你巧舌如簧，今日本宮也要試試你的虛實?！?/br>
    第23章 農(nóng)門狀元（二十三）

    這話說得極其露骨，只是邵瑜并非如旁的男人那般聽見葷話就打蛇棍上，反而覺得這永安公主生性放蕩。

    “公主，還請容微臣考慮一番?！鄙坭と缃裨谟腊补鞯牡乇P，只能先與她虛與委蛇。

    “春宵苦短，莫要辜負(fù)。”永安公主竟然直接褪去衣衫，只余一件繡著鴛鴦戲水的肚兜。

    邵瑜撇開臉不去看她，道：“公主自重，強(qiáng)扭的瓜不甜?！?/br>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可本宮偏要扭！”永安公主直接撲了上來。

    邵瑜本能的推了她一下，又伸手在她后頸處拍了一記手刀。

    女子體力終究比不得男子，永安公主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永安公主為了方便行事，奴仆們都遠(yuǎn)遠(yuǎn)的在屋外候著，邵瑜打昏了她之后，便直接將她捆綁起來，拿帕子堵住她的嘴，將她扔在床上，蓋上被子拉起床幔，這樣外面的人就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邵瑜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方才將自己的衣服扯開，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已經(jīng)清醒過來瞪大眼睛不甘盯著自己的永安公主，規(guī)勸道：“公主下次，還是不要這樣蠻橫行事了。

    說完，邵瑜便一臉疲憊的走了出去，外面奴仆見他這般模樣，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

    邵瑜走近一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婢女，他認(rèn)得這人是永安公主的大丫鬟，朝著她道：“公主已經(jīng)歇下了，她今夜累狠了，吩咐任何人也不準(zhǔn)進(jìn)去，你們仔細(xì)伺候著。”

    大丫鬟趕忙應(yīng)聲，又偷偷抬頭瞟了一眼邵瑜，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

    “我今日還有事要辦，可否勞煩姑娘為我準(zhǔn)備一輛馬車?！鄙坭芈曊f道。

    “不勞煩，奴婢這就去為大人備車?！蹦猩?dāng)前，大丫鬟有些找不著北。

    邵瑜就這樣順順利利的從公主府回家，因著他一下衙就被請去了公主府，雖然一番波折，方慧娘也只以為他在衙門里加班，沒想到他是去見公主。

    邵瑜知道女人感官細(xì)膩，為了避免方慧娘聞到脂粉味后多想，直接以公事過多為由，晚上歇在書房，方慧娘也只當(dāng)他這幾日事多，并沒有多想。

    不想隔日午睡起來，方慧娘便收到了一個沾染著濃重脂粉味的荷包。

    荷包繡著青翠綠竹，正是方慧娘親手為邵瑜繡的，不小心落在了公主處的。

    方慧娘聞著濃重的，跟自己不同的脂粉味，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個荷包，露出里面一對鑲嵌著紅寶石的赤金耳墜。

    那耳墜做工精致，一看便知價格昂貴，方慧娘眼前一黑，幸而被身旁的丫鬟扶住，這才沒有跌倒在地，好一陣兵荒馬亂，請了大夫之后方才安定下來。

    公主睡到日上三竿也未曾起床，且房間里也沒有半點動靜，大丫鬟不放心進(jìn)去瞧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被捆綁著的公主，頓時大驚。

    公主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她如今如何不明白邵瑜是個癡情種，她沒見過方慧娘，但不妨礙給人家添堵，這個荷包便是她的杰作。

    邵瑜昨夜也沒閑著，這兩年他沒有與公主府對上，但未免出現(xiàn)意外，他有意無意的也在搜集公主府的罪證，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他也不想再忍下去了，連夜整合了從前搜集的證據(jù)，大朝會上直接參了永安公主一本。

    皇帝直接將折子扣了下來，命大理寺核實此事，散朝后便招來暗衛(wèi)，得知了昨晚發(fā)生之事，頓時滿心不虞。

    他的不愉快，不僅針對不知檢點的女兒，也針對不識抬舉的邵瑜。

    自家女兒縱然放蕩，但被人這般嫌棄，也不是建德帝想要看到的。

    建德帝將永安公主招進(jìn)宮里罵了一頓，永安公主卻絲毫不懼，道：“不過是死了幾個賤民而已，這有什么，父皇何必如此生氣?！?/br>
    建德帝見她這般死不悔改，便道：“你如何成了這般的性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