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你可以走了?!?/br> 少年的聲音在暗室中響起,夾雜著微微的笑意。 “你、你不擔心我再次來刺殺皇帝?” 藺無為感覺自己的思維有點停滯。 “非常歡迎,我甚至可以無償為你提供情報和規(guī)劃路線,至少不會像這次一樣失敗?!背辽焓肿隽藗€請的動作。 被他這么一刺,這尚顯青澀的少年忍不住鼓了鼓臉:“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無非就是與皇帝有仇,這些年來直接或間接被皇帝誅殺之人還在少數(shù)嗎?”楚肆不以為然,“現(xiàn)在想想,你們那伙人本就不是普通的流民吧?至少我沒聽說過在亂世之中還能保持如此秩序的流民隊伍。” 史書之上有著諸多記載,真正走投無路的流民,便是易子相食也絕非虛構(gòu)。而那些人哪怕是到了最困難的地步,居然還能保持秩序不曾嘩變,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藺無為臉上不禁露出震驚之色,他的表情便是最好的回答。 …… 暗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藺無為在兩名小太監(jiān)的引領(lǐng)下從后門走了出去,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站在庭院之中的少年。對方的身影籠罩在疏淡的月光下,表情看不分明。 “小先生,你猜的不錯。我們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鎮(zhèn)北軍的后裔。所作所為只為討一個公道?!?/br> 輕輕呢喃一聲,他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而現(xiàn)在……這份公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滿地月光在他身后靜靜流瀉。 〖啊啊啊啊,此時此刻我什么都不想說只想尖叫!〗〖不知道為什么安靜下來,莫名不想打擾這氛圍……〗〖一個是千古暴君,一個是成功刺殺暴君留名千古的刺客,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那么之后又為什么反目成仇?……果然歷史書上都是騙人的!〗〖想到我家殿下的下場再看現(xiàn)在這副情形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想哭,qaq男神昭元帝對不起,我已經(jīng)粉上對家啦!〗〖還有我!我已經(jīng)徹底黑轉(zhuǎn)粉了!跪求殿下不要死!〗一群直播間觀眾完全忘記了剛剛進入直播間時的各種反感,直接將直播間變成了大型表白現(xiàn)場,盡管被表白對象一臉無動于衷。 然而不管他們作何想法,注定只能做一個看客,遙隔一個世界觀看著這記載于青史之上的皇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崩塌成塵。 這場意外爆發(fā)的行刺讓祭天大典半途中斷,就連刺客也逃之夭夭,皇帝震怒之下封鎖資陽城,大搜三日,鬧得整座資陽城人心惶惶,最終卻是一無所獲。而這過程之中反倒是有不少官吏趁機牟利,極盡敲詐勒索之能事,滿城百姓苦不堪言。 雪上加霜的是,緊接著又傳來賑災糧餉被扣之事,那克扣糧餉的貪官被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刺客擊殺,糧餉也被流民哄搶一空。一時天下亂軍多如牛毛,朝廷不斷派出軍隊出擊,竟是分身乏術(shù)。 三月底,一支突然冒出來的流民軍不但擊退了官軍,還將各地散兵游勇的義軍盡皆收編,一路攻城略地,短短一個月不到居然攻下了七座城池。 這支義軍所過之處,不但對黎民秋毫無犯,還主動開城放糧賑濟災民,安排百姓們以工代賑,重新建設城池,甚至就連遭受雪災的田地,都被他們組織人手重新翻耕……一切井然有序,簡直做得比朝廷還要周到。 在這個過程中,一個神秘商會一直在背后源源不斷注入資金支持,那些賑濟災民的米糧便來自于此。 眼看義軍勢力如滾雪球般壯大,所過之處甚至還有人夾道歡迎?;实酆统紓冊僖沧蛔×?,直接調(diào)動了北焰軍前去圍剿。奈何這支義軍卻如有神助,對朝廷進軍的路線一清二楚,一路打得朝廷軍隊幾乎自閉。甚至有不少朝廷官員主動大開城門,迎義軍入城。 乾元殿中,鴉雀無聲。 皇帝高居御案之后,十二旒玉藻在額前輕輕碰撞,他陰沉沉的目光透著玉藻射出,階下眾臣盡皆無聲。 又是一次氣氛沉重的朝會,群臣你一言我一語規(guī)劃著如何剿滅義軍,但殿中的氣氛卻顯然并不熱烈。 畢竟若是每一次規(guī)劃的內(nèi)容都能被敵軍知曉得一清二楚,一次次興致勃勃的派兵遣將都是以慘敗告終,任誰都不會再有興致屢敗屢戰(zhàn)了。 朝廷之中必有敵方的jian細! 這是在場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實,偏偏卻找不出相應的證據(jù)。 如此一來,商量戰(zhàn)事之時,眾臣難免疑神疑鬼,擔心一切被jian細泄露出去。而皇帝更是草木皆兵,看著這些文武百官,只覺得每個人都像是不懷好意。這也讓皇帝的脾氣愈發(fā)喜怒不定,這段時間已經(jīng)發(fā)作了數(shù)名大臣,其中甚至有兩人直接被抄家。 如此這般君臣相疑,讓朝堂之上的氛圍變得愈發(fā)波云詭譎。 三皇子姜宸站在離皇帝最近的臺階下,一向意氣風發(fā)的眉宇間也染上了愁色。在皇貴妃方氏的枕邊風之下,不久前他終于成為了皇帝欽定的儲君。 然而這位新任太子還沒能享受一國儲君的威風,就先一步被接二連三的壞消息打擊。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即將接手的并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金礦,而是已經(jīng)被挖空的礦洞,隨時可能崩塌,將他掩埋其中。 朝會結(jié)束之后,這位太子殿下一臉沉思而去,恍恍惚惚間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聽見不遠處隱隱的談笑聲,他才回過神來,恍然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似乎是皇宮中最偏遠的一處宮殿。 “秋蕪殿……”熟悉的名字讓他頓了一下,就看見一道更加熟悉的人影走了出來,赫然正是幾乎已被遺忘的五皇子。 “見過太子殿下?!贝髦举|(zhì)面具的少年輕笑一聲,微微行了一禮。 動作標準,禮儀周到,甚至連微笑都恰到好處。但偏偏姜宸卻察覺到其話語中的漫不經(jīng)心,“太子殿下”這四個字聽在他耳中總好像帶著一股諷刺。 姜宸本就郁悶的心情頓時更憋屈了,他當即便開口冷言冷語嘲諷了幾句,但話音卻在少年漸漸冰冷的目光中消退,一陣怯意涌上心頭。 這份沒來由的怯意卻讓他更加惱羞成怒,語氣口無遮攔起來:“看本宮作甚!太子之位本就不是你這丑八怪能夠占據(jù)的!” 戴著古怪面具的少年久久凝視著他,唇邊弧度深深:“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姜宸臉色一變:“……你什么意思?” 楚肆沒有多說:“很快你就明白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姜宸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另一個消息的爆發(fā)徹底擾亂了他的心神,甚至吸引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 北元出其不備偷襲邊境,勝武軍兵敗,幾道防線都被輕而易舉突破,魏國皇都資陽城又一次暴露在敵國鐵蹄之下。 資陽城中亂糟糟一片,有人收拾東西準備逃難,有人趁機哄抬物價,有人趁著大亂多行不法之事……眾生百態(tài),莫不如是。 而朝廷百官和皇帝已經(jīng)開始考慮遷都的事。誠然,開國皇帝設資陽城為皇都,本是為了表明抵御漠北異族的決心,但如今三番兩次被人兵臨城下,仿佛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也委實讓皇帝和百官都后怕不已。 這一次所有人的意見驚人的一致,決定立刻遷都南下。至于資陽城中那些百姓該何去何從?他們選擇性忽略了這個問題。 皇帝發(fā)下圣旨,快馬加鞭送到北焰軍中,命令他最親近的心腹賀英放棄鎮(zhèn)壓流民,回京拱衛(wèi)自己南下。 只可惜信使到來之時,看見的卻是狼藉遍地的北焰軍大營。 喊殺聲在營地上四處響徹,不斷有北焰軍的軍士被殺或是投降,那些不知何處而來的襲擊者轉(zhuǎn)而穿上北焰軍的鎧甲,地上的尸體被人就地掩埋。不多時,一支完完整整的北焰軍便再次出現(xiàn)于人前。 本該呆在皇城中的五皇子殿下此時卻出現(xiàn)在這混亂的軍營中。他負手而立,衣袖隨風鼓蕩,靜靜注視著眼前的廝殺,從容的神態(tài)仿佛欣賞著一幅山水畫。 北焰軍軍主賀英所在的簾帳被人掀開,一個青年從中走了出來,一連串鮮血從他玄色的鎧甲上滴落,他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 身著玄甲的將軍在少年身前單膝跪下,雙手恭敬奉上一枚虎符。 第21章 竊國者諸侯6 魏國都城資陽城外,狼煙滾滾,旌旗蔽日。北元十萬大軍將整座皇都包圍,黑壓壓的軍隊如同漫天烏云降落地面,駭人的殺氣與血氣幾乎將空氣凍結(jié)。 皇帝在宮中躊躇許久,終究鼓起勇氣走上城墻,剛準備觀望一二,一支箭矢破空而至,從他身邊擦過,皇帝頓時一個腿軟險些跌倒,還好身邊的鎮(zhèn)安軍統(tǒng)領(lǐng)及時攙扶了一把,讓他勉強維持了一點顏面。 但此時其他人也沒有心思暗暗嘲笑皇帝了。跟在皇帝身邊的十多名朝臣表現(xiàn)同樣沒有好到哪里去。稍稍鎮(zhèn)定些的還只是臉色泛白,心理素質(zhì)更差的人此刻已經(jīng)驚得全身打起了擺子。就連號稱掌管朝廷兵馬調(diào)動的兵部尚書,也是腆著大肚子倒退幾步,一身肥rou險些將跟在身后的護衛(wèi)直接撞倒。 遠處北元軍中爆發(fā)出一陣歡暢的大笑聲,這赤裸裸的嘲笑讓皇帝臉色脹得通紅。但看著那連綿數(shù)十里的營帳,陽光之下反射著寒光的冷冷刀鋒,他的一腔怒火立刻像被雪水澆滅。 他從心地選擇離開。 而城墻之下已經(jīng)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北元大軍徹底開拔。 “想不到北元大軍來得這么快!”回到乾元殿中,皇帝面色依舊難看無比,“三日之內(nèi),竟連下十一城,直逼資陽而來。勝武軍那群廢物!” 與北元軍這無與倫比的攻勢相比,之前義軍一月下七城的驚人戰(zhàn)績,都算不上什么了。 當然這二者之間行軍速度差別如此之大也是有原因的。 義軍的作風溫和許多,每到一座城池都要安撫當?shù)乩杳癜傩?賑濟災民,也不愿過多殺傷人命。 北元軍隊卻是毫不在意魏國人的死活,出其不意以快攻的方式突破魏國防線后,沿途所遇城池盡皆被北元軍洗掠一空,無數(shù)男女老少被其掠為奴隸。如此倒也難怪北元軍行進速度驚人。 “陛下,臣斗膽一問,不知北焰軍究竟何時才能歸都?”良久,殿下一位大臣突然站出來問道。 他的問題一下子點醒了眾臣。這些大臣像是終于找到了生機,一時間都顧不得君臣之禮,忙不迭追問起來。 皇帝不久前才發(fā)出圣旨,召集北焰軍回京拱衛(wèi),準備南下避禍。只是未曾料到北元軍隊如此迅速,三天時間就逼到了資陽城下,因此他們這才被堵在了資陽城里。但若是北焰軍能及時趕到,說不定他們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懷著這樣的僥幸心理,群臣你一言我一語追問起來。 皇帝卻是癱坐在御案之后,臉上溢出nongnong的苦笑。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很想知道。 距離他給北焰軍八百里加急傳書已經(jīng)過去了七天,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收到。信使更是一去不回?;实蹖嵲诓恢烤故潜毖孳姵隽藛栴},還是資陽城外的那些蠻夷在搞鬼。 看到皇帝的表情,滿朝文武也明白了什么。他們也不再追問北焰軍之事,而是各自找借口散去。至于回到家中后,是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尋機逃跑,還是翻出筆墨寫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準備在城破后第一時間歸降,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宮里同樣亂作一團,那些內(nèi)侍宮人一個個惴惴不安,平日里總是機靈討巧的人今日也是頻頻出錯。但后妃們也沒有那個心情在下人面前耍威風了,她們幾乎掐著皇帝下朝的點堵在了路上,想要從皇帝這里問出點什么,好讓自己安心。盡管最終的結(jié)果更加讓她們恐慌。 咚咚咚——資陽城外,戰(zhàn)鼓聲響,浩浩蕩蕩的北元軍如山如海,向著這座已有兩百多年的都城撲來。十萬大軍排列在平原上,幾乎望不見盡頭。 鎮(zhèn)守資陽城的是魏國三大強軍之一的鎮(zhèn)安軍,早年也是一支精銳的軍隊。只可惜隨著這些年國力日衰,貪墨軍餉、軍備以次充好之類的事層出不窮,這支軍隊又常年呆在資陽城中養(yǎng)尊處優(yōu),戰(zhàn)斗力早就下滑了一大截。 若非仗著資陽城城墻攻難守易,又有皇帝不計代價提供的箭矢支持,居高臨下利用箭矢造成大量殺傷,很難像如今這樣與北元軍苦苦僵持。 況且整個北元本是由漠北諸多異族整合而來,野蠻習性還未褪去,甚至還保留了許多草原上的習慣。 比如交戰(zhàn)時以奴隸在前開道,真正的士兵則跟在后面沖鋒,也不管那些奴隸死活,直接揮刀就是一頓劈砍。奴隸為求活命,自然只能更加拼命往前沖。這種兇猛的氣勢很是震懾了一批久居資陽不曾見血的魏軍。 眼看著北元軍隊兇猛撲上來,在前方打頭的大群奴隸軍衣不蔽體,骨瘦如柴,卻一個個甘冒箭矢向城墻下沖鋒,完全是一幅不要命的架勢,不少鎮(zhèn)安軍士兵心中都升起了莫名的恐懼,握著弓箭的手都微微發(fā)抖。 沒過多久,西側(cè)城墻便傳來一陣嘩然,一部分北元軍沖破了防線來到城墻之下,而幾架高聳的云梯便架了起來。 密密麻麻的奴隸軍如蟻潮般向上涌來,守城的魏軍在死亡的恐懼之下也終于被激起了兇性,一個個怒吼著提刀撲向敵人。同時guntang的金汁兜頭澆下,一塊塊巨石如同隕石天降,慘呼聲中,剛剛爬上城頭的北元軍又像是下餃子一樣掉了下去。 兩天一夜很快過去,橫陳的尸體鋪遍墻頭墻角。守在城頭的鎮(zhèn)安軍體力明顯開始不支,只能苦苦支撐。 但鎮(zhèn)安軍的軍力畢竟只有五萬,城中的軍械也有限,若是沒有援軍,再堅持兩天恐怕就是極限了。 于是皇帝一聲令下,城中青壯盡數(shù)被征發(fā)上城墻,一夜之間原本繁榮的資陽城蕭瑟一片。 ·深夜。 深宮中的皇帝從噩夢中驚醒,滿身冷汗浸濕寢衣,他急劇喘息,劇烈的心跳還未平復,宮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何事如此喧嘩!” 皇帝小太監(jiān)伺候下不耐煩地披衣下床,推門而出。正要厲聲訓斥,腳步卻突然停滯。 遠處天邊亮起一團劇烈火光,緊接著激烈的廝殺聲響成一片,一個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跑過來:“陛、陛下!不好了,敵軍夜襲,南城門快要守不住了!” “什么?!”皇帝一時頭暈目眩,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中,但很快他便強自鎮(zhèn)定下來,連聲吩咐著身邊的內(nèi)侍:“快!還不快去找禁軍統(tǒng)領(lǐng)呂平!” 說著他又轉(zhuǎn)頭向另外幾名內(nèi)侍喊道:“快去將太子和皇貴妃找來!” 但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剛剛吩咐完沒多久,資陽城中便響起了一片喊殺聲。北元大軍沖了進來! 皇帝立刻下令封鎖宮門。連夜趕來的諸多大臣聚集在乾元殿中,皇帝帶著太子和皇貴妃姍姍來遲,還有趁勢不妙主動跟上來的二皇子也在其中。 而禁軍統(tǒng)領(lǐng)呂平則率領(lǐng)著宮中僅有的五百禁軍,牢牢守在宮門處,進行著最后的抵抗。 乾元殿中氣氛沉郁到了極點。 彌漫在皇城中的喊殺聲不斷傳進眾人耳朵里。皇帝和太子都是衣冠不整,一臉狼狽。身側(cè)的皇貴妃更是只著寢衣,玲瓏曲線畢露,此時卻無人在意這逼人麗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種種神態(tài)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