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百玄小世界之外,數(shù)之不清的枝條向著這個世界纏繞而來,卻被一層無形的壁壘阻隔在外。 順著這些枝條來時的方向,更遠處的虛空中,一棵龐大無比、難以名狀的世界樹,自虛幻現(xiàn)實交接之地探出,翡翠般的枝干沐浴在星光之中,近乎夢幻。 [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轉(zhuǎn)瞬間斷掉了和所有游戲玩家的聯(lián)系,世界樹的意識懵懵懂懂,散發(fā)出焦慮不安的波動,它嘗試著進入百玄界,卻始終被一層無形之物隔絕在外。 [……該怎么辦?聯(lián)系不上寄主了,出了什么意外嗎?]它的枝條簌簌抖動起來,難言的恐慌和焦慮中,突然察覺到一股陌生意志的降臨——冰冷、浩瀚,如無盡永夜自天際傾覆而下。與之相比,它的意識猶如黑夜中一朵微不足道閃爍的燭火,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覆滅。 世界樹的意識海中。一株虛幻的小樹顫顫巍巍從海面探出頭,樹苗上僅有的一枚葉片小心翼翼抖了抖。 一道虛幻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 虛幻的漆黑長袍宛若流動的黑色水流交織而成,帶著粘稠得化不開的夜色,他神秘的真容隱藏在垂落的兜帽陰影之下,唯有少許皎潔如月光般的銀色發(fā)絲流瀉而出。 “……找到你了。” 包裹在漆黑長袍中的少年緩緩伸出了一只手,撫摸著那枚宛若翡翠雕琢的碧綠葉片,他的手指修長、冰冷、蒼白,宛若上好的白瓷。 葉片不由微微顫了顫,稚嫩的聲音在這片虛幻意識海中響起,尾音發(fā)顫。 [哇!你、你是誰?想要做什么?]世界樹的意識體散發(fā)出淡淡恐懼的波動,顯然并未想到居然會被人直接侵入意識海。若是意識海中出現(xiàn)意外,說不定它的意識都會直接泯滅。 黑袍中的人輕笑了一聲,手指在那枚顫顫巍巍的葉片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兜帽的陰影擋住了他大半張臉,他的目光在這片意識海中好奇地逡巡。 靈魂意識是每個生命體最重要的組成,本身是不存在任何形體,可以千變?nèi)f化的。因此,一般呈現(xiàn)出來的外形,其實是每個生靈潛意識中所印刻的自身形象,也就是每個人在心靈深處映照出的真實自我。比如世界樹的意識體,便是現(xiàn)在這株小樹苗。 看到對方這幼年期的意識體,楚肆隱隱察覺到了什么…… ……貌似、可能、大概,他一直在欺負小朋友? 這樣想著的楚肆,毫不心虛地又rua了一下手下的葉片,甚至嫌棄地吐出一句話:“手感一般?!?/br> 世界樹:“……” 世界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委屈,它只是一棵剛剛長成的小樹苗啊,又不是什么家養(yǎng)的貓。 意識海中真實映照出它的情緒,只見那株小樹苗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漆黑的火花在枝葉上閃爍,楚肆第一時間松開了手。 虛幻的小樹又漸漸變回正常。 看著這個來到自己意識海中似乎還不打算離開的不速之客,它忍不住問道:[你是誰?寄主突然消失是你干的嗎?]“寄主?”念了念這個陌生名詞,楚肆語氣玩味,“你是指方席那個家伙?” 虛幻的葉片輕輕抖了幾抖,似乎是表達點頭的意思。 “哦,是我干的?!背撂谷怀姓J,冰涼的聲線漫不經(jīng)心,“誰讓他一直試圖給我發(fā)洗腦包呢?并且姿勢還如此拙劣?!?/br> 一直以來只有他忽悠別人的份,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想要洗腦他的人呢。 [……哦。]世界樹發(fā)出一聲明悟的聲音,得到了答案就不再糾纏,似乎一切已經(jīng)揭過。 楚肆有些意外:“……你沒別的要說了?” 這棵世界樹似乎不按常理出牌啊。好歹也是對方的“寄主”,問了一句之后就不再提了?也沒有半點想要救人的意思? 世界似乎也被問懵了:[別的?該說些什么?]楚肆:“……” 這一刻,他居然莫名有些同情方席。 在百玄界那段時間,他可并未憑空虛耗,而是一直在尋找通過游戲面板反向前往世界樹的通道。沒想到終于成功,見到的這棵世界樹居然是這樣的畫風。 似乎好半天,世界樹終于反應過來,明白了楚肆的意思。 那稚嫩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沒關系的。要是這個寄主死了,就再換一個好了。]……可謂是相當冷酷無情了。不知道方席如果得知自己其實是隨時可以替換掉的備胎,會是什么想法? 世界樹卻是理直氣壯得很。它本沒有人類那么豐富的情感,剛才之所以焦慮不安,原因在于對未知的恐懼。寄主莫名其妙失聯(lián),背后原因不知,這讓它本能產(chǎn)生了危機感。但如今既然知道一切都是楚肆所為,世界樹反而淡定下來。 [一開始我們就說好了,互相幫助。寄主變強后,要幫助我去尋找創(chuàng)造者。可惜他現(xiàn)在失敗了……]世界樹三兩句話就將失敗的前任寄主拋之腦后,語調(diào)突然一轉(zhuǎn),[對了,你好像很強,說不定可以幫助我實現(xiàn)目標。你愿意做我的新寄主嗎?]【不可以!】 楚肆還沒說話,系統(tǒng)空間中的小光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這一刻它出離憤怒了。 ……居然有人、不,有樹想要搶他的宿主?!是可忍孰不可忍! 系統(tǒng)666幾乎要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吶喊:【宿主宿主!快說不愿意!有機靈可愛的本系統(tǒng)在前,宿主怎么可能看得上這種傻fufu的家伙!】 眼看楚肆還沒開口拒絕,看上去好像有考慮的意思,系統(tǒng)666更加急切了。一瞬間之前看過的那么多本小說起了作用,無數(shù)劇情在它腦海中腦補生成。。 它自我代入了一系列角色:皇帝面前得寵的紅人,結(jié)果卻被更加會拍彩虹屁的后起之秀所取代;獨占帝寵近二十年的皇貴妃,卻因年老珠黃被更加貌美有心機的年輕妃子奪權……這凄凄慘慘的未來讓小光球在系統(tǒng)空間中悲傷地打了個滾,它小心眼地告起了黑狀。 【宿主,你看這個家伙,對自己的前任寄主那么冷酷無情,哪里有本系統(tǒng)溫柔貼心?而且,說不定一切都是它表現(xiàn)出來的假象,它故意裝作對前任寄主毫不在乎的樣子,就是想要打入咱們內(nèi)部,到時候暗搓搓使壞呢。宿主你可千萬不能上當啊!】 世界樹并不知道還有一個腦補過剩的家伙正在系統(tǒng)空間中告它黑狀,它似乎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不錯,不由追問道:[你愿意嗎?我也是很強的,只要你愿意答應,將來有一天幫我找到我的創(chuàng)造者……]“你的創(chuàng)造者?”楚肆唇邊牽出一抹好奇的弧度。世界樹這種不可思議的生靈,居然是被人為創(chuàng)造出來的? 黑袍下,少年低笑了一聲:“……我對你的來歷越來越好奇了。” 話音未落,少年輕輕一揮袖。 深黑如夜的袍袖掀動起一陣微風,很快微風又變作狂風,少年漆黑的衣袍在狂風中舞動,一縷又一縷銀色發(fā)絲在半空中劃出道道流光。狂風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呼嘯而去。 小樹苗下方那片虛幻的意識海洋突然波濤洶涌,洶涌的狂風將海面上朦朧的霧氣盡數(shù)吹散。 海面像是一面蒙上了水霧的鏡子,表面的霧氣拭去后,現(xiàn)出明凈不染的鏡面。鏡面之中,世界樹的記憶如同一幕幕倒帶的電影,飛速呈現(xiàn)出來。 從最近捕捉百玄界開始,之后是入侵空明界等幾個小世界,間或夾雜著一些無限游戲中發(fā)生的事……畫面不斷向前推進,很快來到這個世界的初始,一枚散發(fā)著瑩瑩綠光種子,無聲無息間劃破虛空,落在了一位平凡青年的面前。 看到這里,楚肆突然一步踏出,整個人直接進入了意識海洋中,他一步步向前,漆黑的衣袍漸漸淹沒在海洋里。而他本人也以一種另類的方式降臨在世界樹的記憶中。 深邃無盡的漆黑虛空,楚肆沿著世界樹出現(xiàn)的軌跡追溯而去,很快來到了一團不可名狀的時空漩渦之前。扭曲的時空信息向著四周散發(fā),他直接踏入其中,向著漩渦另一頭而去。 一片從未見過的瑰麗宇宙海出現(xiàn)在他面前,這是世界樹剛剛誕生之初的記憶。 虛空間隙之中,一片早已歸墟的小世界里,枯萎的世界樹已被時間風化。遙遠虛空外,有人伸指一點,大道法則霎那逆轉(zhuǎn),世界樹表面泛出點點綠色的光華,一枚嶄新的世界樹種子被凝聚出來,誕生了一縷初生的意識。 還沒等它欣喜歡呼,向賦予它生命的創(chuàng)造者打一聲招呼,它就被人隨手一扔,向遠處虛空漂泊而去,最終穿過扭曲的時空漩渦,降臨到了另一片宇宙海中。 楚肆站在世界上最深層次的記憶里,如旁觀者一般注視著這一幕,他好奇地向著遙遠虛空外望去,只看見一道模糊朦朧,宛如大道之化身的背影。 這就是世界樹對那個人最深刻的記憶。 他正要離開,那道記憶中的背影突然轉(zhuǎn)過了身來,一道特殊的意念降臨其上,像是死物突然被注入了靈魂,多出了一抹難以形容的靈動。 突然活過來的記憶體依舊朦朧而飄渺,只是目光靜靜投向楚肆,聲音平淡:“……是你?不、不完全是?!?/br> 這大變活人的戲碼讓楚肆悚然一驚,甚至來不及去思考對方話中的含義。 不過是一抹記憶中的殘影而已,居然還能牽動對方的感應?對方該是達到了何等不可思議的境界。 這一刻楚肆想到了許多小說中曾提及的,但凡“念誦祂名”、“描摹祂貌”、“思及祂之存在”,便會被其所感應的無上存在。 “你的靈魂天然殊異,極易受戾氣影響?!蹦侨怂坪跻膊辉谝馑姆磻?,只是隨手一點,一抹清光沒入楚肆腦海,“不妨修持心靈,圓滿己身?!?/br> 嗡…… 面前的畫面寸寸破碎,最終如輕煙消散般了無痕跡。 世界樹的意識海洋中,隨著“嘩”一聲響,一道人影從海面之下鉆出,身形轉(zhuǎn)眼間懸浮于海面之上,黑袍之上不見半滴水珠,發(fā)色皎潔如月光。 [嗚嗚嗚嗚……]楚肆剛剛回過神,就聽見世界樹傳來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抽泣,下方的意識海洋中卷起陣陣驚濤駭浪。 他心中了然。 剛才記憶突然活化的一幕,世界樹顯然也看到了。 既然只是記憶中的殘影都能引起那人的感應,想來對方必然對世界樹的現(xiàn)狀一清二楚——卻從未做出任何表示。那自然就代表著對其放任自流。 難怪此時這棵小樹苗哭得像是一只被主人遺棄了的幼貓。弱小可憐又無助。 [創(chuàng)造者大人,明知道我……嗚嗚,為什么從不現(xiàn)身……第一次出現(xiàn),居然是為你而來?]世界樹稚嫩的聲音中帶著滿滿的酸味,此時的它幾乎變成了一棵檸檬樹。 楚肆一臉無辜:“物種不同不能談……咳,或許是因為,你太丑了?” 世界樹的聲音戛然而止。 ……好有道理哦。物種不同,審美不同。說不定自己在創(chuàng)造者大人眼中真的很丑。之所以對這個人類這么優(yōu)待,也肯定是因為他們物種相同。哇,想到這里就好氣哦。 然而,身為一棵世界樹,要怎么才能變成人呢? 眼看世界樹已經(jīng)陷入了頭腦風暴,黑袍少年虛幻的身影一點一點在這片意識空間中消失。楚肆這個無良忽悠了幼崽的家伙,趁此時機溜之大吉。 不然,萬一被纏上,之后的瞎話該怎么編,他還沒有想好呢。 嵐星。澹臺明家中。 少年悠悠然睜開了眼睛。他幽深的眸子深處,一縷銀光一閃即逝,如星辰劃過夜空。 意識重新回歸,活動了一下這具天地靈胎塑造的身體,楚肆下意識伸手按在額頭處,一臉沉思。 之前那位神秘存在向他靈魂中彈入了一縷清光,因此,此時他的思維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靈魂前所未有的舒適,一切紛亂的負面情緒暫時遠去。 就像是一個長期生活在噪音污染環(huán)境下的人,突然有一天獲得了難得的寧靜。 “……靈魂天然殊異,極易受戾氣影響?”喃喃念了一遍這句話,少年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 此刻他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自然也察覺到了之前自己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按照他本心而言,其實并不在意《無限游戲》的所作所為。 作為一個在弱rou強食的叢林法則中成長起來的人,楚肆本身的是非善惡觀念注定與文明社會并不相同,只不過他一向懂得入鄉(xiāng)隨俗而已。 之所以突然對方席反應過激,或許還是因為上次月亮島上的食人事件殘留的影響,連楚肆自己都沒發(fā)覺。 正如那位神秘人所說,楚肆本身來歷特殊,靈魂異常,非常容易受到情緒影響,因此一直以來,他都將自己真正的情緒深深壓抑住了,只露出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對比過往,楚肆自認為自己已經(jīng)相當修身養(yǎng)性了。 這一次意外卻被食人事件所引發(fā),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內(nèi)心負面情緒擴大,再加上方席所說的一番話讓他頗為不喜,直接引動了他內(nèi)心的戾氣——什么弱rou強食、什么先天平凡普通于是只能不惜一切向上爬……對于見識過真正字面意義上的弱rou強食——弱者只能是強者的食物,以及真正不惜一切活下去的人該有的姿態(tài)……的楚肆而言,方席的說法何其可笑!更像是一種變相的賣慘。 想要成仙成神,楚肆完全能夠理解,弱rou強食他也贊同,但賣慘嘛,那只能引動楚肆內(nèi)心的惡劣因子。 一個生長在安定和平的世界中,從小衣食無著、生活幸福美滿的人,在楚肆面前訴說平凡人的不易,這并不能讓他感同身受。相反,他只能察覺到對方熾烈無比的野心與貪欲,以及無法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和心性。倒不如坦然承認自己的野心,又何必包裝上一層為了理想與目標不惜一切的外衣? 被神秘人點醒之后,楚肆的心靈重歸平靜。雖然明白自己之前的行為有受到負面情緒的誘導,或許有些遷怒了,但他并不準備改正。 在他看來,所謂神明,并不是力量足夠就可以,像某些小說中的仙神一流,其實也不過是力量更強的凡人而已。方席若想成神,至少先向自己表現(xiàn)出他是否真有承載神明桂冠的資質(zhì)和決心吧。 至于那些游戲玩家……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悠悠向天外望去。似乎洞穿了這個世界的世界壁壘,看見了虛空中靜靜懸浮的百玄小世界。 第119章 永恒之序曲17 半年后。黎明帝國研究所中。 望著一群主動找上門的游戲玩家,全身上下一身雪白實驗服的少年露出一抹微笑,語氣十分滿意。 “大家擁有如此高的覺悟,能夠主動前來向我購買異能強化套餐,我很欣慰。相信大家將來一定不會后悔自己今日的選擇?!?/br> 少年精致的眉眼愈發(fā)舒展,那溫柔的笑容晃得許多人眼前一亮,但他們卻是立刻低下頭,在心中催眠自己這就是個魔鬼,千萬不能被對方的外表所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