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解釋就是，大祭司早已預(yù)料到現(xiàn)在這一切。甚至于，這本就是他在背后推動？

    不知道是不是即將死亡的時候，思維總會格外清晰。冷眼看著那深沉的黑暗將眼前的一切都淹沒，聽見四周那些吃人鬼臨死前的慘叫，再聯(lián)想起大祭司平日里神神叨叨的話語……饕餮終于恍然大悟。

    用這滿城的吃人鬼作踏腳石，只為了徹底激起某人內(nèi)心中的全部戾氣，讓所謂的神明獲得覺醒……這可真是……好狠吶！

    滿懷著怨恨，他的意識沉入黑暗。

    重光城中亂成一團，黑暗之中，無形的災(zāi)厄之氣四下飄蕩。

    但凡曾經(jīng)與饕餮有緊密關(guān)系的存在，無論是庇護他的權(quán)能者，還是其他的吃人鬼，都被災(zāi)厄之氣纏身，體內(nèi)能量突然運轉(zhuǎn)故障，他們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短短時間里，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城中響起。

    駐地深處，縈繞著詭異氣息的祭壇之前?；遗廴遂o靜站立著，臉上的神情卻并不平靜，那是一種狂喜到近乎癲狂的神態(tài)。

    按照設(shè)想，他在此等待著某位存在的到來，并向他開口詢問這一切的原因。

    噠噠……

    腳步聲漸近，他興奮地抬起頭，那喜悅與狂熱交織的雙眸里，映照出少年的身影。

    漆黑衣袍深如暗夜，銀白發(fā)絲皎如月光，蒼白的臉如映霜雪，每一分輪廓都無暇無缺。他漆黑的眸子里，淡淡的琥珀色如清酒一樣漫上來，視線定定投在灰袍人身上。四周無形的災(zāi)厄之氣化作無邊無際的龐大陰影，將整片天地籠罩。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息幾乎令人窒息，天地間一片死寂。

    “冕下，您來了……”

    灰袍人恭敬俯下身，僵硬的身軀因狂喜而發(fā)抖，臉上卻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他知道，接下來，楚肆定然會向他詢問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么。

    現(xiàn)在的冕下還不理解他的苦心，相信等自己解釋清楚……

    “砰！”

    還未等他繼續(xù)往下想，眼前便是黑暗一片，天旋地轉(zhuǎn)間，他的身體重重倒在了祭壇上，一只腳直接踩上他的脖頸。

    “咔！”

    骨骼斷裂聲清脆響起，被踩斷脖子的灰袍人頭一歪倒在地上，那僵硬如死尸的臉上，原本自信十足的神情徹底定格。

    少年沒有收回腳，反而低下頭，伸手一撈，便從那具尸身中抓出了一道染滿詭異氣息的靈魂體。

    此時這道靈魂體還因為楚肆不按套路出牌的舉動而滿臉茫然不解。

    “一切……是你在幕后cao控吧？”

    少年冰涼的聲音緩緩響起，詭異的霧氣四處飄蕩，模糊了他的表情。

    “告訴我真相。”

    他彎起了唇角，緩緩地，緩緩地笑起來，溫柔的語調(diào)仿佛情人耳邊的竊竊私語，只是話中的內(nèi)容卻不那么友好了。

    “否則，吃了你哦?！?/br>
    魂體張了張嘴，剛要說什么。少年突然間收攏了手指，直接將手上的靈魂體搓成了一顆球。隨即“啊嗚”一口吞了下去。

    “差點忘了，吃了你，一樣能夠知曉一切?！彼樕闲θ莞鼱N爛了，“而且這樣還更簡單些呢?！?/br>
    灰袍人的靈魂被吞下去之后，大段大段瘋狂混亂的記憶從楚肆腦海中飄過，只有零星的重要的碎片悄然浮現(xiàn)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他的語調(diào)輕而柔，雙眸之中幽深一片，“命中注定這個詞，還真是讓人不愉快呢?！?/br>
    他輕輕拂了拂衣袖，眼前的祭壇寸寸化作飛灰，隨即慢慢轉(zhuǎn)過身。

    重光城中涌動的黑暗一點一點收回，向著少年周身匯聚而來，同時聚攏而來的還有越來越多的城中居民。

    他們望著駐地深處走出的少年，都不由恭敬低下了頭。

    “這一幕場景，何其熟悉啊……”

    楚肆眼神一陣恍惚，最終歸為平靜。

    他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慵懶微笑。

    “……唔，這場夢，也該醒來了吧?！?/br>
    第145章 時間旅行者6

    荒原茫茫無際。從天空向下俯視,這整片大陸似乎被一條自東而西的線條劃分成為涇渭分明的兩半。若是仔細看去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一道橫亙于大地之上的龐大山脈,宛如一條沉眠的長龍。

    這便是舉世皆知的眠龍山脈。

    山脈以北的世界籠罩在一片幽霧之中，隱約能夠看見霧氣中高聳的塔樓和巨城；山脈以南的大陸卻是茫?；脑?四處是游蕩的野獸和變異植物，零零散散的人類庇護地散落在荒原上。

    一支長長的隊伍自南向北而來，試圖穿越眠龍山脈。

    深夜扎營休息時,營帳中響起孩子稚嫩的聲音“mama，今天晚上繼續(xù)跟我講災(zāi)厄之主的故事吧?！?/br>
    “好啊?！迸说穆曇魷厝崞胶停白蛱煺f到哪里了,嗯，讓我想想……這個故事發(fā)生在一百年前?！?/br>
    “據(jù)說，災(zāi)厄之主生來便能掌控災(zāi)厄法則,他是預(yù)言之中終結(jié)這個世界的魔王。不過呢,剛剛誕生不久的他，就和你一樣,還非常非常的弱小……”

    “他從誕生的地方走出，來到荒原之上,認識了不同的人。這些人有好有壞，有人幫過他,也有人欺騙他傷害他。漸漸的，他學(xué)會了人類的語言和文字，覺醒了自己的力量……”

    “他擁有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結(jié)識了許多小伙伴。只不過,這個世界對每個人都那么殘酷，我們總要不斷體會失去的痛苦……”

    女人的聲音低落了一分。

    “在荒原上行走，會遇到變異動植物的襲擊，有時會缺少食物和水源，甚至還會被那些壞人偷襲……他不斷失去自己的家人和朋友?！?/br>
    “后來，他們遇到了可怕的吃人鬼。”

    女人的聲音剛剛落下，營帳里響起孩子的一聲驚呼“吃人鬼！我知道，他們會吃小孩！”

    緊接著是女人安撫的聲音“別怕，別怕！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吃人鬼了。就算有，有災(zāi)厄之主的詛咒，他們也不敢的。”

    “嗯嗯。mama我不怕，我要繼續(xù)聽。聽災(zāi)厄之主是怎么打倒那些壞蛋的！”

    “所有的小伙伴都被吃人鬼吃掉了，災(zāi)厄之主因為覺醒了力量暫時逃脫?！迸说吐曋v述道，“但他不甘心，為了給小伙伴報仇，他踏入了吃人鬼的大本營——重光城。結(jié)果……吃人鬼設(shè)下歹毒的陷阱，抓住了他，也吃掉了他?！?/br>
    “?。　毙『⒙曇舳紘樀冒l(fā)抖，他一本正經(jīng)指責(zé)道，“mama你騙小孩！他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會被吃掉了？”

    “你忘了嗎？他可是預(yù)言者們口中掌握災(zāi)厄法則的魔王呀！魔王怎么會死呢？”

    女人不慌不忙解釋道。提起“魔王”這個詞匯時，分明沒有半點害怕，反而有種莫名的驕傲和崇敬。

    “他的身體是封印災(zāi)厄法則的容器，被吃掉之后，災(zāi)厄之主的靈魂終于覺醒，在死亡中重獲新生。他cao控強大的災(zāi)厄法則，殺掉了所有的吃人鬼，還有那些偷偷庇護吃人鬼的權(quán)能者?！?/br>
    “重光城里被偷偷豢養(yǎng)的普通人都獲得了自由，還有那些有良知的權(quán)能者也都知道了真相。他們感激不已，自愿追隨在他身后，成為了他的第一批追隨者?！?/br>
    “哇！”孩子發(fā)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像是在聽著什么英雄傳記，“后來呢？”

    “后來啊，災(zāi)厄之主帶領(lǐng)著他的追隨者一起離開。他掌控災(zāi)厄之法則，能夠熄滅噴涌的火山，合攏裂開的地縫，令洪水倒流、風(fēng)暴止息?！?/br>
    女人回憶著記憶里曾經(jīng)聽過的故事，一字一句復(fù)述道，如同念誦傳記。

    “他殘忍又仁慈，睚眥必報又寬宏大量。但凡與他為敵者，都會在災(zāi)厄與詛咒中凄慘無比地死去，而真心擁戴他的子民，無論強大還是弱小，都會獲得他不遺余力的庇護?！?/br>
    營帳里的呼吸聲不知不覺放輕，寂靜深夜中，唯有女人滿是憧憬的聲音緩緩響起。

    “越來越多的人追隨著他。他們掃平北地的野獸，在天空之上建立誠池。權(quán)能者和普通人各司其職，他們培養(yǎng)出低度污染的糧食、開發(fā)出人類可飲用的水源，將變異動植物驅(qū)趕出人類的領(lǐng)域，讓普通人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

    “那些不愿意服從他的權(quán)能者們曾經(jīng)試圖殺掉他，最后卻都被他殺掉。只有一部分人灰溜溜逃到了南域，重新在南域建立庇護地。其中還有一些吃人鬼，想要像以前一樣豢養(yǎng)人類……結(jié)果，只要吃過人類的rou，他們就一個個失去了理智，身體長出毛發(fā)，漸漸變成了沒有智慧的野獸，反而會被不清楚他們原本身份的人類所獵捕?！?/br>
    說到這里，女人的聲音也不復(fù)平靜，充滿了難以想象的贊嘆“據(jù)說，那是災(zāi)厄之主對他們施加了災(zāi)厄詛咒?！?/br>
    ——以同類為食者，墮為禽獸。

    “呼嚕呼?！?/br>
    營帳里傳來一陣節(jié)奏感分明的呼嚕聲，眼看著孩子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女人也不再繼續(xù)。

    她摸了摸孩子干癟的肚子，輕聲地，帶著些期盼地喃喃道“很快了，等我們翻過這座山脈，就能夠抵達北地……”

    ……盡管在南域這邊，災(zāi)厄之主的名聲已經(jīng)被妖魔化。在南域權(quán)能者不遺余力的宣揚下，出生在這百年間的許多人都將他當(dāng)做是吃人的魔王、恐懼的化身、一切災(zāi)厄之源頭。但她一直都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她的父親就是游歷而來的北地人，很小的時候，她也曾像現(xiàn)在這樣，躺在父親懷中聽他講述災(zāi)厄之主的故事，父親還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要帶她去往北地。只可惜，沒過多久父親便出了意外，不得不失約。但她卻始終記得童年時的約定，并將之延續(xù)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終于在多年之后穿過茫?；囊?，抵達這里。

    女人的目光滿含期盼地越過營帳，望向夜色中沉眠的山脈，仿佛望見了更遠處北地中，那懸浮于天穹的永寧之城。

    北地，永寧之城。

    漆黑的城池靜靜懸浮于天際，一輪圓月自城池后方升起，千萬縷皎潔光輝為整座城池蒙上了一層霧一樣的薄紗。

    城池最中心的高樓上，一道人影靜靜站在樓頂。他漆黑的衣袍似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流瀉而出的發(fā)絲沐浴在月色光輝中，仿佛被月光所融化。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淼臑?zāi)厄之氣在他身周漂浮不定，讓他漆黑的長袍顏色又深了幾分。

    少年長長的睫毛低垂，雙眸靜靜注視著腳下這座城市，溢出一絲似懷念又似無奈的嘆息。

    “唔，這場夢，也該醒來了吧……”

    伴隨著輕輕的呢喃聲，一切幻象盡皆破滅，楚肆從那無限接近真實的幻夢中脫離出來，目光俯瞰著這個真實世界。

    宿主宿主！我們成功了！系統(tǒng)666興奮的聲音在他意識中響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就是我當(dāng)初將你帶出這個世界的時間節(jié)點。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也就是說，對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來說，宿主你從來沒有離開過。

    小光球在系統(tǒng)空間中雀躍地轉(zhuǎn)圈圈宿主真是太厲害了！

    “基本cao作，淡定淡定?！背凉雌鸫浇?，語氣有些嫌棄，“好歹你也算是一只見過大世面的系統(tǒng)，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嗎？”

    他表現(xiàn)得一派云淡風(fēng)輕，就好像之前根本沒有經(jīng)歷過那樣一場兇險的幻境。

    也對哦，我可是一只見過大世面的系統(tǒng)。感覺自家宿主說的很有道理，小光球停止了轉(zhuǎn)圈圈，試圖表現(xiàn)出高冷矜持的姿態(tài)來。

    正說著，小光球的身形突然一頓，它有些心虛地偷眼看了下自家宿主那個，宿主，當(dāng)時我沒經(jīng)過你同意就把你從這個世界帶走了，你不會怪我吧？

    重新回到這個時間點，系統(tǒng)666有點擔(dān)心自家寬（睚）宏（眥）大（必）量（報）的宿主想起當(dāng)年被強行綁走的不愉快，然后突然起了解剖系統(tǒng)的沖動。

    “唔？”聽到666的問題，楚肆愣了一下，隨即似笑非笑看向它，“你說呢？”

    少年眉梢輕挑，那完美無瑕的容顏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一半沐浴在月光之中，另一半籠罩于陰影之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幽深瞳眸里泛著琥珀色光輝，有種攝人心魄的邪意。

    系統(tǒng)666不由抖了一抖。

    它小心翼翼試探道嗯，要我說，當(dāng)然是不怪了。宿主的心胸如宇宙海一樣寬廣，像我這么機智可愛的小系統(tǒng)，宿主怎么忍心責(zé)怪呢？尤其是剖析系統(tǒng)這種殘忍的事情，溫柔善良、寬宏大度的宿主大人就更不可能干了。

    楚肆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輕輕笑了一聲。感覺郁悶的心情都被這只蠢萌的系統(tǒng)變得愉悅了三分。

    他怎么可能會責(zé)怪系統(tǒng)666？因為當(dāng)初本就不是系統(tǒng)666主動選擇了他，而是他主動選擇了系統(tǒng)666。

    ——當(dāng)時的他，并不想要遵循那所謂的命運安排毀滅世界，突然察覺到一股來自外界的力量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便毫不猶豫搭了上去?？蓱z系統(tǒng)666直到現(xiàn)在還以為是它自己不小心手誤選錯了宿主，甚至還因此與某個大魔王簽下了不平等的霸王條款，一直心虛到現(xiàn)在。

    不過事實證明，一味的逃避并沒有用處。即便他選擇脫離這個世界，前往其他的世界，該來的依舊會來。

    上個世界中，系統(tǒng)666詭異的變化和它突然吐出的那句話讓楚肆知道，即便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只要身在這片維度時空，所謂的命運便不曾放過他。永寂之君、終焉之主？執(zhí)掌諸界之寂滅？何等高貴的身份！然而他不愿意。于是他選擇重新歸來，了斷一切。

    按理來說，從他離開到歸來，原生世界至少過去了幾百年。然而他卻踏入時間之河，強行違背時間規(guī)則，直接進入了現(xiàn)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

    違背時間規(guī)則自然也要付出代價。進入這個時間節(jié)點的瞬間，他的靈魂意識遭到時間之河蒙蔽，不僅失去了原本的記憶，還落入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幻象之中，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似是而非的過往”。而這一切在現(xiàn)實中不過千萬分一瞬息而已，就連系統(tǒng)666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