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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念四季是清歡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

    酒樓內(nèi)頓時(shí)一片寂靜。

    二樓雅閣間內(nèi),湯言頁端著酒杯的素手微微一顫,她看向站在一邊環(huán)手抱劍面無表情的隨從,問道:“說話的是何人?”

    步儲道:“一個窮弱書生,尚未見過。”

    “……”

    湯言頁心中猶疑,便聽見樓下的說書先生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也不知是笑還是憤怒:“笑話!清歡渡再如此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你這書生!說話可得先過過腦子!知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那可是知府大人!”

    書生道:“我知道,可不是你讓我說的嗎,清歡渡是人,難道知府就不是人嗎?怎么就得特殊對待了?”

    “知府大人當(dāng)然要特殊……”說書先生發(fā)覺不對立即止了聲。那書生笑道:“你看,你自己都覺得,知府大人也是人嘛?!?/br>
    “……”

    “害,你們一人一套說辭,吵到明兒早都不見能吵出什么,”一位酒客對他們說的什么大人沒有多大興趣,“還是聽姑娘的,去外頭請一位當(dāng)?shù)厝诉M(jìn)來,同我們說說清歡渡的事吧。”

    “哎???”酒客說完就朝門口走去,說書先生指著那人欲言又止。不明白現(xiàn)在的人行事能力何時(shí)變得這般利索了?

    樓下又是一片沉寂,湯言頁喝完一壺清酒,抬手想讓小二再上一壺,被步儲阻止:“出門前公爺交代過,今日午時(shí)府中有貴客臨門,務(wù)必請小主回府一同用膳,屬下覺得,小主還是不要渾身帶著酒氣回府為好?!?/br>
    湯言頁看了他一眼,聳聳肩站起身,說道:“你說的對,那咱就回府看看是何貴客罷。”

    湯言頁履步下至一樓,撩起眼皮那瞬,酒客正好帶著所謂的當(dāng)?shù)厝诉M(jìn)來,那位當(dāng)?shù)厝颂а郾憧匆娏怂?。光是與他對視的這一秒,湯言頁腳下便差點(diǎn)沒落穩(wěn),下意識往后抓上步儲的寬袖,才沒讓人看了笑話。

    “出門便見這位公子站在門口,說等人并不趕時(shí)間,我就勞煩了他進(jìn)來一趟?!?/br>
    酒客將這位風(fēng)度翩翩的公子帶到說書先生的面前,拍了拍此人的肩膀跟老熟人似的向眾人介紹。渾然不覺說書先生此時(shí)一驚一喜的面容。

    “閣下言重了,不過幾步路而已?!碑?dāng)?shù)厝诵χ途瓶腿詢烧Z客氣了幾句,才轉(zhuǎn)身朝著說書先生微微欠身,問道:“先生需要我?guī)褪裁疵Γ俊?/br>
    說書先生鬢角流落一滴汗,他哪可受得起這位公子的任何恭敬之禮,一時(shí)間忘了回答,一旁的酒客就問:“說書的,問你話呢,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無事!”說書先生立馬擺上笑臉,一甩寬袖,對面前的人彎腰作了一恭,“恭迎二公子大駕,恕在下有失遠(yuǎn)迎,還請二公子莫怪罪?!?/br>
    好巧不巧,酒客陰差陽錯請來的當(dāng)?shù)厝?,正是知府大人梁顫的二公子梁懷洛。在座的大多為外來人,不知二公子是何許人也,不甚在意。

    說書先生則是在內(nèi)心暗喜,清歡渡是府衙通緝?nèi)堑淖锶?,雖說梁懷洛平日對這些是是非非,從來都是一副與我何干的態(tài)度,成天只懂得吃喝玩樂偶爾逗逗鳥兒,但他定然是站在他與梁府這一邊的。

    “先生不必多禮?!?/br>
    梁懷洛看了一眼他滿額的虛汗,意示他起身后不再搭理,轉(zhuǎn)身對著酒客笑著,“我看這位說書先生身體稍有不適,還是你來說罷?!?/br>
    “是這樣的,有一人名為清歡渡,公子可聽聞?”酒客說道。梁懷洛淡然一笑,道:“此人在喜洲,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br>
    “是是是,一興奮就忘記你是當(dāng)?shù)厝肆?。”酒客哈哈道,“也沒什么,就是在座的各位對此人有些爭議,便想讓公子與我們這些人分辨分辨,講講此人的一些事跡,我們本也好奇,想了解罷,不知公子是否知曉?”

    “略知一二?!?/br>
    梁懷洛抬眼看向酒客,神情煥然。

    酒客與他對上視線,卻覺得這目光有些奇怪,就聽梁懷洛笑道:“不過恕在下冒昧問一句,諸位為何不直接問問,在你們身后的這位美人兒?”

    他沖酒客身后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酒客轉(zhuǎn)身一看,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他方才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這位姑娘。

    姑娘一雙杏眸中隱隱含著慍怒,橫眉瞪了過來,酒客嚇的回頭,又見面前的當(dāng)?shù)厝锁P眼微彎,眼尾的笑意形似妖孽,眼底猶如深潭。

    “你們身后的這位姑娘,可是傾慕清歡渡有些時(shí)日了,她知曉的定比我多得多?!彼唤?jīng)心的補(bǔ)充,注視著湯言頁的神情,生怕錯過了她臉上的任何一個瞬間。

    酒客愣了愣,說道:“哦,先前我們是問過的,也是這位姑娘讓我去請你的?!?/br>
    湯言頁:“……”

    “是嗎?”梁懷洛垂首輕笑。

    覺得甚是稀奇。

    “二公子…”說書先生尷尬的笑著,此情此景,真是有苦不堪言,若是方才他喜的是梁公子來此助威,再怕的就是湯梁兩家的兩位小主見面了。

    湯言頁看梁懷洛不順眼在喜洲算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卻又沒人知道,這倆老二為何見面總能掐起來。說書先生欲言又止,默默嘆口氣。

    生怕二公子一個嘴閑又將湯言頁逗怒,湯言頁行事乖張,性感更像個男娃不似平常姑娘,他欲想阻止,就讓梁懷洛手里的三寸斷竹住了嘴,干站著無可奈何。

    倒是梁懷洛隨手拖出一把木椅坐上,姿態(tài)輕懶,單手撐著下頜,若有似無的笑意掛在嘴邊,看著湯言頁,也不知是向誰說,他說道:

    “湯姑娘金口玉言,懶得開口,諸位應(yīng)該不介意我多言幾句,代替姑娘的嘴,同你們講一講這位妖艷眾生的采花盜賊的故事吧?”

    酒客當(dāng)然說道:“不介意?!?/br>
    梁懷洛懶懶笑道:“行,那你們聽著?!?/br>
    作者有話要說:

    _(:3」∠)_哈嘍~

    第2章 清歡

    2

    兩年前,隋昭十四年元月初一,那天傍晚夕陽已落至天際,紅霞散漫,各家各戶都在與家人安團(tuán)壽年,空蕩蕩的長街上,只有身著一紅一白的兩位少年走著。

    他們單肩背著布包,在一處酒樓前停了下來,白衣少年抬頭看著牌匾,道:“要不就這兒吧。咱爺倆也沒去處,好在也能相依作伴喝個小酒,倒也是件歡喜事兒?!?/br>
    紅衣少年笑了笑沒說話,前腳正踏進(jìn)樓門,酒樓旁黃楊樹下靠坐的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閉著雙眼,倒像是累了在這小憩,看似十分安詳,少年往下看向他的手里一株凋零的曼珠沙華,愣了一下。

    “哎,嚴(yán)兄,現(xiàn)在這年頭無家可歸的人看來不少?。 卑滓律倌暌娏?,朝那人走了去,“嚴(yán)兄你等著啊,我去將他叫醒。”

    可是他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喂”字還沒出口,這人忽然失去了重心倒下去,“這……”

    紅衣少年皺起了眉頭,道:“他已經(jīng)死了。”

    “……”

    不過多時(shí)路過一位老婦,看著地上的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死人是誰,卻是沒半點(diǎn)兒驚嚇,兩位少年反倒從她臉上看出了幾分喜色,在少年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shí),老婦已經(jīng)抓起二人的手,連連道謝。

    老婦告訴他們,死的人叫姜劉三,是姜府的老三,是個爛人,平日里仗著大哥姜劉在府衙當(dāng)差,霸道蠻橫又無理,欺負(fù)弱小都算是家常便飯了。合著就是喜洲一人人喊打,又沒人有膽量打的過街老鼠。

    姜劉三的死本與兩位少年無關(guān),老婦卻已經(jīng)將這件事兒告訴了自己的三鄰四舍,一傳十十傳百,任兩人怎么解釋,也沒人相信他們沒殺姜劉三,反倒是被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幾天。二人無奈,怎殺了人還成一件喜事兒了?但他倆也懶得再解釋什么。

    姜劉三死了,大哥姜劉草草辦了喪,這事便不了了之。誰料不出三月,姜府又死了一人,此人是管理姜家財(cái)物和儲食的賬房先生,他的死狀與姜劉三無異,面目安詳沒有任何痛苦之相,手邊放有一株曼珠沙華。

    讓人不解的地方越來越多,殺姜劉三和賬房先生的人如若是兩位少年,可他們?yōu)楹我獨(dú)⑺麄兡兀?/br>
    一個足不出戶的先生再怎么著也罪不致死,二人的死法更是令人費(fèi)解,城里便有人開始懷疑了,那兩位遠(yuǎn)道的少年并非良人。

    但也有人替少年們抱不平,覺得兩位少年明明就是菩薩轉(zhuǎn)世,因?yàn)樗麄儼l(fā)現(xiàn),喜洲城的yin/賊不僅消失了,連盜賊也開始減少??刹痪褪莵硖嫠麄儜蛺簱P(yáng)善的嘛!

    三月之內(nèi)姜家離奇死了兩人,到底是驚動了府衙,知府大人梁顫當(dāng)即下令逮捕這兩個少年,不過半月,老婦只聽有人道紅衣少年逃了,另一個則被杖斃于牢房,死狀慘烈,可惜了他這大好年華。

    直到后來百姓們才知曉,其實(shí)懲惡揚(yáng)善的人并不是那兩位少年,而是一名臨風(fēng)傲骨的俠客。

    沒人忘記那天,清歡渡一襲黑衣,彎著腰身將一把刀抵在一狗官脖頸處,笑著對貪/污狗官說的那句:“就算是喊天皇老子來,對你們這些狗官,我清歡渡也照殺不誤?!?/br>
    “清歡渡上一次出現(xiàn)是在去年了?!?/br>
    “諸位途經(jīng)此地也是知道的,我們喜洲臨江。他出現(xiàn)那天好像是因?yàn)椤菸蚁胂搿0 且驗(yàn)橛形恍」媚镒寧酌粤诵苄谋幽懙谋I賊劫去了辛苦打上的十斤小黃魚。”

    “……”

    梁懷洛笑著,身子往后靠,幽幽道:“在場可有人嘗過烤黃魚?外酥里嫩,是何等美味。清歡渡或許也號這口吧,這不他就幫姑娘把那十斤魚搶了回來,而后又將那些盜匪整治了一番?!?/br>
    酒客們聽完,有人猜想:“誰知道清歡渡是不是看上那個姑娘了?”,眾人大笑,沉默許久的說書先生忍不住反駁,“你當(dāng)清歡渡是傻子?那江邊住的姑娘是個啞巴,成天只會念叨一個字!”

    眾人奇怪的瞧他一眼,說書先生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就是一聲呸!繼而又有人大罵:“這群欺人太甚的盜匪,是我就將他們?nèi)雍@镂刽~!”

    “他是如何懲治那些人的?”

    “對對對,我也是好奇。”

    “說不定他真將人丟進(jìn)江里喂魚?!?/br>
    “……”

    梁懷洛借喝口茶的時(shí)間,沉思片刻,拿三寸斷竹敲了敲木桌面。原本坐在邊邊角角的酒客們早已圍在他周身,方形的木桌被圍成個圈兒。即使這樣,湯言頁也能從人縫里隱約看見,梁懷洛裝腔作勢迷惑無知酒客的欠打模樣。

    “小主,快到午時(shí)了?!辈絻μ嵝训?。

    湯言頁擺了擺手,“再等會兒。”她看著人群中的梁懷洛,說:“看他到底想干什么?!?/br>
    梁懷洛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清歡渡本是將盜匪搶走的魚搶了過來還給那小姑娘,后來又想想,覺得太便宜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盜匪了?!?/br>
    “他當(dāng)晚又偷偷瞞著姑娘,將那些魚全數(shù)放回了江里,把那三個盜匪抓來,讓他們將放生的魚原數(shù)撈回,撈回的數(shù)量多一斤還得生吃了,直到撈對了數(shù)為止?!?/br>
    “喜洲位嶺南交界地帶,何人不有,像這事兒后來一傳十十傳百,再沒人敢在此地造次。所以咱們這兒的人啊,無人不敬愛這位豐盛俊朗的俠客?!绷簯崖鍝u頭晃腦的說完,又問:“諸位可還有要問的?”

    酒客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忽而有人又問:“公子,為何每每死一人,便有一株曼珠沙華在逝人手邊?難道這些也是出自清歡渡之手?還有,那三個盜匪后來又如何了?”

    梁懷洛輕笑道:“閣下理解的不錯,只是后來那三個盜賊之中的一人在捕魚中途逃了,不久有人便發(fā)現(xiàn)了此人的尸體,只是他再也沒機(jī)會,目睹鮮花的一綻芳澤了。”

    酒樓里的酒客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恍然大悟,原來此“采花賊”非采花賊!或是清歡渡心里覺得,曼珠沙華乃死亡之花,只有死人才配得上這代表死亡之美的曼珠沙華,便每殺一人,贈他一株罷了。

    說書先生微微垂首,湊近梁懷洛的耳際,低聲訕訕的提醒道:“二公子……清歡渡可是梁大人的眼中釘,您這么夸是不是…”

    梁懷洛不言反笑,當(dāng)著眾人面點(diǎn)頭道:“是,清歡渡是梁府的眼中釘rou中刺,但這能說明什么呢?一來,說不定梁大人只是想請清歡渡上府吃一頓豐宴,感謝他這兩年為名除害?!?/br>
    “二來,畢竟兩年前若不是因?yàn)樗?,那位白衣少年也至于被?dāng)成替罪羊冤死至牢房,殺人償命,該當(dāng)之罪,總要給百姓一個說法。諸位你們說是不是這么個道理?”

    “可他到底是怎么將人殺死的?”

    梁懷洛斜睨了那人一眼,指節(jié)瞧著自己太陽xue,神情懨懨道:“恕在下無能,這事兒我可不知道?!?/br>
    “不知道才正常?!庇腥苏f道。

    “對,如果公子知道了,那也能成清歡渡了?!?/br>
    眾人紛紛贊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梁懷洛把玩著手中的三寸斷竹,垂眸低笑。

    “歪嘴念邪經(jīng)!”

    另一邊,湯言頁憤憤在心里暗罵了一聲。聽著梁懷洛滿舌生花的瞎編故事,無語凝噎。好似再酸的葡萄從他嘴里“吐”出來,都比蜜甜了,還能讓眾人贊口不絕。

    清歡渡被他說的如同兩面?zhèn)b客,雖然行俠仗義,但掩蓋不了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這個事實(shí)。而府衙又是逼不得已,由于尚未查清真相,使一位少年成了替罪羊白白犧牲,成了現(xiàn)在捉拿元兇清歡渡的借口。

    真是一個好故事?。?/br>
    比說書說的精彩多了……

    他要是想來紅繡樓門口討一碗口糧,那真沒說書先生什么事兒了,湯言頁想象著他和說書的爭飯碗的場面,又覺得好笑。正好這時(shí),她發(fā)現(xiàn)方才還在梁懷洛身側(cè)低頭哈腰的說書先生,已經(jīng)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