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顧銜章的生辰就在正月初九。

    寧久微記得?成婚第一年在他過生辰那天, 她問他?想要什么，顧銜章說他?沒有什么想要的，也不過生辰。

    所以連他自己都不在意的日?子, 她自然就更不在意了。

    不過每年到了那一天，魏叔依舊會照例提醒。

    寧久微便會和他?說一聲生辰快樂。

    換作以前，得?知顧大?人生辰將?至，她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如今卻是做不到了。

    寧久微忽然覺得?自己對他?還不夠好?。

    她應(yīng)該更珍惜他?一點(diǎn)，對他?好?些，打動他?, 了解他?的秘密, 解開他?的心結(jié)。

    絕對不能讓他?走上反臣的歧途。

    寧久微自我反思之后，思考了一整天, 愁眉不展。

    她想送他?生辰禮, 可實在不知該送什么。

    最后沒辦法，進(jìn)宮找安禾去了。

    公主殿內(nèi)，安禾吃著明宜從宮外給她帶的肆芳齋的點(diǎn)心, 一邊喝茶。

    聽了明宜的煩惱, 安禾不由自主地挑起眉毛， “哎喲，明宜公主也會疼人啦？”

    居然能想到給顧大?人送禮物, “真是太陽打北邊兒升起來了?！?/br>
    寧久微掃她一眼，“你有沒有想法？沒有的話本?公主就走了?！?/br>
    “你急什么呀。”安禾撇嘴, “本?公主天天待在宮里, 你來一趟就不能多跟我說點(diǎn)話。利用?人也得?善良點(diǎn)兒呀?！?/br>
    寧久微輕笑了聲, 她抱著小巧盈香的暖手爐, 趴在桌上。

    “那你說，我要不送顧大?人玉佩？”

    “太尋常了。”安禾說。

    寧久微：“玉帶扣？”

    “不要不要?！卑埠虛u頭。

    “扳指？”

    寧久微列舉了許多, 都被安禾一一搖頭否決。

    她沒耐心地蹙眉，“那你說送什么？本?公主的小庫房里奇珍異寶也不少?，你說得?出，我就能找得?到?！?/br>
    安禾不成器地看看她，“你打賞面首呢？”

    寧久微：“……”

    安禾：“送給駙馬的生辰禮，你就不能用?點(diǎn)心嗎？”

    寧久微走著神，心不在焉，“用?什么點(diǎn)心。”

    “……我是說，讓你送用?心的禮物?！卑埠虈@息著想了想道，“比如香囊，荷包，帕子什么的？”

    寧久微抬了抬眉，“這些還不錯。”

    她直起身子，考慮了一下，“要不就送香囊好?了，本?公主回去就送一個最好?看最貴的給他??！?/br>
    “這種東西當(dāng)然得?自己做才行??！卑埠屉S口說。

    寧久微哦了聲，“那我讓輕羅繡一個罷。或者找宮中最好?的繡娘？”

    安禾嗔她一眼，“你就不能自己繡嗎？”

    寧久微愣了愣。

    安禾有模有樣地裝懂道，“這些禮物親自做的才有意義。”

    “本?公主怎么會親自繡香囊?！彼敛华q豫地說。

    安禾悠哉地吃著糕點(diǎn)，一眼看穿她，“還擺起架子來了。你平時也是這么給駙馬擺架子，欺負(fù)他?的吧。”

    寧久微：“我哪有欺負(fù)他?，分?明都是他?惹本?公主不高興?！?/br>
    安禾哼笑，“我早就說了，顧大?人的性情不適合做你的駙馬。你明宜公主多高傲呀，做你的駙馬可得?受委屈呢，偏偏顧大?人一身骨氣?！?/br>
    安禾惋惜道，“本?公主跟他?才是最合適的。顧大?人容色傾城，他?若是做了本?公主的駙馬，我寵愛他?疼他?還來不及呢?！?/br>
    寧久微飲了口茶，被她惹笑。

    安禾的確是很會疼人的。

    上輩子她便待她的駙馬十分?好?，可惜，朝秦暮楚的男人呵。

    根本?配不上安禾的好?。

    “那顧大?人若是你的駙馬，你會給他?繡香囊嗎？”

    寧久微好?奇地問。

    “有何不可?！卑埠虨t灑地說，“不就是繡個香囊嗎，本?公主若是樂意，隨手的事。做的再?爛也沒有第二個，那是駙馬專有的榮幸?！?/br>
    寧久微托著腦袋，思緒縹緲。

    回到公主府，寧久微糾結(jié)了一下，終于?決定繡帕子。

    因為正打算繡香囊的時候，她眼前驀然浮現(xiàn)那方君子蘭羅帕。

    她隨手丟棄的東西，被他?珍藏在身，死時仍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她有關(guān)于?他?唯一的東西。

    無法否認(rèn)，她每次想起這件事，都在被深刻打動著?？伤€是看不懂他?。

    他?們有關(guān)彼此的東西都太少?了，以后她要送他?很多禮物。

    寧久微繡了兩天，差不多便完成了。

    做完之前怕被他?提前發(fā)現(xiàn)，她還刻意藏了藏。這種小心思實在是讓她很變扭。

    正月初九這日?，一如平常。

    不過今年?的這一天正好?碰上民俗儀式，除了是顧銜章生辰，還要依皇族禮制前往菩提寺祈福。

    原本?想晚些給他?，怕找不到更合適的時機(jī)，于?是在啟程前往菩提寺之前，寧久微直接給他?了。

    折枝院，銀燭將?駙馬從書房請過來。

    寧久微坐在那獨(dú)自解棋。

    “公主找我？”

    顧銜章掀袍坐在她對面，寧久微沒抬頭，隨手拾起桌邊的一方羅帕遞過去。

    “什么？”

    他?正要伸手接過，便見她抬頭對他?說，“生辰快樂?！?/br>
    顧銜章搭在膝上的手指節(jié)微收。

    他?沉默一瞬，唇邊輕勾起笑意，淡薄不明， “公主殿下，微臣不過生辰?！?/br>
    寧久微看著他?，目光注視在他?眼底。顧銜章未曾回避，平靜地回視。

    她從前第一次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顧銜章也是如此回應(yīng)她的。神態(tài)，語氣，連眼尾的弧度都一樣。

    說他?不過生辰。

    他?似乎總是知道怎么樣就能夠招惹她。

    寧久微姿勢未變，“所?以你不要嗎?！?/br>
    顧銜章眼尾輕斂，沒等他?說話，寧久微便收回手，站起身道，“那走罷，該出發(fā)去菩提寺了。”

    她轉(zhuǎn)身走，顧銜章手掌微微收攏，指腹摩挲過衣袖。

    他?隨之起身，跟上她。

    “公主——”

    他?開口，但想說的話沒能說出來。

    顧銜章話音剛起，寧久微便轉(zhuǎn)身將?帕子扔在他?身上，“本?公主今日?呼吸不痛快，馬車太悶，兩個人坐不舒服。顧大?人換一輛馬車，或者騎馬去罷?！?/br>
    她說完揚(yáng)袖而?去，裙袂飄揚(yáng)在轉(zhuǎn)角。

    顧銜章站在原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羅帕。

    帕上角落繡著一株君子蘭，還有一個顧字。

    顧銜章垂眸注視良久，拂去帕上淡塵，將?羅帕收進(jìn)袖中。

    第三十一章

    上京城外菩提寺位處起云臺山腳, 亦是皇族寺廟。

    不過即便到了菩提寺，沒有陛下?準(zhǔn)允，寧久微也不能上起云臺見父王。只能送一封信上去。

    近山之地更為寒冷, 菩提寺便能?感受到，起云臺上想?來更甚。

    此間冬雪未化，天地一色。

    菩提寺祈福，需燒香參拜東南西北諸神??；首逡?guī)矩繁瑣，顧銜章素來不喜。他眉宇冷漠，目色暗淡, 一步一步參拜地再認(rèn)真, 也看?不出他心有虔誠。

    菩提寺石階和青石路很多，原本公主殿下?哪怕只是要走一步臺階, 都要高傲無比地伸手著他攙扶。

    但是今天從開始到結(jié)束, 她都沒有讓他扶。一路都是銀燭在她身邊。

    銀燭今日一整天活在駙馬爺?shù)?眼神?底下?，如芒在背。祈福參拜結(jié)束后，她如獲大赦, 麻溜地就消失了。沒敢再待在公主身邊, 在駙馬爺眼前晃悠。

    北風(fēng)蕭寒，天云籠罩。

    菩提寺有一百年古樹，樹下?鐘鼎掛滿了祈福御守。皚皚白?雪覆蓋下?, 紅綢長緞，希冀叢生。

    寧久微以前不怎么在意這些, 這次卻忽然也想?寫一個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