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江一鳴聞見空氣里蕩開的rou香,覺得喉口一陣干澀惡心。 “我要把它重新帶回來?!迸搜劾飺P(yáng)起一抹堅定和快樂。 江一鳴頓了頓:“青烏告訴你這么做的?” 女人摸著小腹,抱著瓦罐點頭:“他說會把我的孩子帶回來的?!?/br> 江一鳴看出女人是完全自愿地留在這里,穿著一身已經(jīng)變得皺巴、滿是臟污的連衣裙,頭發(fā)打著一縷一縷的結(jié),烏黑出油,看起來盡管無比狼狽——卻是自愿的。 女人抱著瓦罐走出浴室,她走進(jìn)廚房,把冰箱推開到一邊,露出一個一人寬窄的門洞,她彎腰走進(jìn)去。 江一鳴微訝異地看著眼前這房間里藏著的暗門,難怪剛才他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人。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跟著進(jìn)去了,暗門里的世界更小、更臟、更亂,空氣悶熱又夾著一股難聞的酸臭異味。 女人把瓦罐放在桌子上,然后便一眨不眨地盯著癡癡地看。 就算江一鳴未經(jīng)允許跟進(jìn)來了,她也沒有任何表示。 江一鳴掃了一眼周圍,看見一個亂糟糟的梳妝臺,臺上有許多化妝品和首飾,不過看起來已經(jīng)有很久沒人使用過了,瓶瓶罐罐上落了厚厚一層灰。 江一鳴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他想起隔壁大嬸的丈夫提過,這人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三四年的時間,這么長的時間,這樣一個暗間,總不見得是為了段費(fèi)妻子而準(zhǔn)備的。 他抬腳走向梳妝臺,卻沒想到段費(fèi)妻子反應(yīng)極大:“不!別過去!青烏會生氣的!” 江一鳴挑起眉頭,那他更要過去了。 他走進(jìn)梳妝臺,靠近了看,最明顯的就是梳妝臺上立著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女孩還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她很漂亮是不是?”冷不丁地,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段費(fèi)的妻子害怕地抱緊瓦罐縮到角落里去。 江一鳴看過去,微點頭附和了一句:“很漂亮?!?/br> 也很眼熟。 電視臺播報那件性侵犯被反殺的案子時候,死者性侵犯被打了馬賽克,而自衛(wèi)的受害者卻直接被放在了新聞上,那個女孩就是照片里的人。 江一鳴同時想起來,他在查舊新聞的時候,看見當(dāng)年的新聞播報,播報主持人就是現(xiàn)在的臺長馬國容。 第16章 裝神弄鬼第十六天 裝神弄鬼第十六天· 眼前的男人身型瘦削,中等身材,下巴上泛著一圈青色的淺淺胡渣。 江一鳴看向?qū)Ψ?,眼里閃過一抹暗光:“青烏?” 男人既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他抬腳走進(jìn)這間矮小逼仄的空間里,徑直走向江一鳴。 段費(fèi)的妻子方瑜在他走進(jìn)來的時候,繃緊了背脊,江一鳴眼角余光瞄到對方的下意識反應(yīng),微半瞇起眼睛。 “不請自來……”男人緩緩開口,視線從桌上的老舊照片挪到江一鳴的身上,“我最恨的,就是不請自來?!?/br> 江一鳴扯了扯嘴角,隨口便回了一句話:“那巧了,我平生最常做的,就是不請自來?!?/br> 他話音剛落,就見對方臉色刷地陰沉下去,顯然是被惹怒了。 江一鳴一邊警惕地繃直肩膀,一邊在心里想著,這人是真的不禁逗,他才說了什么就生氣了? “你、你幫我轉(zhuǎn)告段費(fèi),讓他死了心,我不會回去的,我寧愿死在外面!”方瑜忽然開口,她聲音顫抖,臉色白得像是一張紙。 江一鳴有些詫異地看向方瑜,就見對方怯弱地縮起肩膀,躲在角落里,好像說完那句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江一鳴明白方瑜的意思,他半瞇起眼睛,沉默了一秒后便干脆地點頭:“行,那我替你把話傳到?!?/br> 他說完,無比自然地抬腳走向那邊暗門,跨過男人身邊的時候,被對方一把拽住手腕:“不請自來、不辭而別,你一定是個非常不討人喜歡的人?!?/br> 江一鳴把眉頭擰成一個川,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你居然不認(rèn)識我?喜歡我的人能繞萬人體育場幾大圈。” 男人一愣,顯然沒想到對方的反應(yīng)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孔雀。 江一鳴在對方?jīng)]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冷不丁甩開對方的手,同時袖口滑出一枚古幣,猛地射向方瑜懷里的那只瓦罐。 青烏眼睛很尖,嘴里下意識驚叫“不要!”,飛身撲過去接住古幣,同時漏出了暗門的空檔。 江一鳴閃身出去,高揚(yáng)起聲音:“你倒是比方瑜還緊張那個孩子?!?/br> 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還愣在那兒的方瑜,大步走出門。 青烏臉色難看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而方瑜,則呆楞地坐在角落里,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 江一鳴扭開大門把手,剛跨出一步,就和一個急急忙忙跑上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他往后退開一小步,皺著眉重重“嘖”了一聲。他抬頭看過去,旋即略微睜圓眼睛,“鐘晟?你怎么也來找青烏了?” 鐘晟看見江一鳴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直緊繃起來的咬肌微放松下來。 “我來找你?!辩婈沙谅曊f道,他目光沉沉地看著眼前小個子青年,又掃了眼屋里顯得有些怪誕的暗門,唇線抿得筆直,默不作聲地拽起青年的手,直往樓下走去。 江一鳴被鐘晟看得心虛,看見鐘晟就想起上一次還保證過,遇見情況會通知鐘晟,結(jié)果這才隔了一天不到,就被現(xiàn)場抓包。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愛情龍卷風(fēng)。 “剛才那是誰?”坐在車上,鐘晟問江一鳴。 “一個調(diào)查對象?!苯圾Q摸了摸鼻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鐘晟轉(zhuǎn)頭看過來,因為江一鳴這句問話微微皺起眉頭:“你還想瞞著我?” “……沒有,就是那么晚了,我本來也就只是打算上樓看一眼便下去的?!苯圾Q心里想著,肯定是鮑啟文沒跑了。 “鮑啟文在樓下等了你半小時沒動靜,才打電話給我的?!辩婈煽唇圾Q還打算辯解的模樣,心底怒氣翻涌,江一鳴從來沒把他的擔(dān)心當(dāng)回事,他冷聲反問,“半個小時,看三千遍都夠了吧?” 江一鳴頓了頓,也被鐘晟話里的刺戳痛了,他臉色沉了下來,“有事耽擱。何況我的事情,和你說了也沒用,你能幫得上什么忙?” 他話一說出口,心里就后悔了,明明他心里想的是,鐘晟可能會因為他正在進(jìn)行的事情受傷,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刺人的話。 他聽見邊上鐘晟的呼吸聲猛地粗沉下來,車?yán)锏臍夥諌阂值米屓穗y受。 江一鳴拽著身下皮椅,手指尖發(fā)白,他垂下眼睛不知道在看哪兒。 他真是無比擅長把別人的好意推開,隨口一句話就能戳中對方的痛腳,把人激得怒火攻心。 江一鳴抿緊嘴唇,臉色看上去也有些蒼白,他手指捏上安全帶,在想著要不要在鐘晟開口趕他下車前先走。 “坐好?!辩婈梢谎劬涂创Ψ皆谙胧裁?,他掰開江一鳴捏著安全帶不松的手指,又氣又無奈。 江一鳴真的是他的小祖宗,生來就是克他的。 江一鳴松開手,瞟了眼顯然還沒消氣的鐘晟,他抿了抿唇角,不知道怎么解釋。 上輩子他有個幺弟,從小像個小尾巴跟在他身后。 他給人看風(fēng)水的時候,小弟在他邊上搖頭晃腦背風(fēng)水口訣; 他給人驅(qū)邪趕小鬼的時候,小弟在邊上既害怕又不肯離開,舉著三炷香念念有詞; 他試圖調(diào)轉(zhuǎn)山河,更改國運(yùn),驅(qū)散瘟疫的時候,小弟在他邊上憂心忡忡,提醒他天命不可抗; 后來有一天,小弟在他邊上,就那么一只胳膊的距離,他沒來得及救下對方,鬼手掏心,他的小尾巴就沒了。 從那之后,江一鳴就不喜歡有人和他走得太近,鑒于他總是在和危險打交道,他沒辦法不把危險帶給別人,他也沒有能力保護(hù)所有人。 鐘晟在等待紅燈的時候,停車看向江一鳴,青年面頰蒼白,固執(zhí)又倔強(qiáng)地抿著唇微揚(yáng)下巴。 從鐘晟的角度看過去,那雙漂亮的焦糖色眼睛里顫著不確定的光,看上去破碎又慌亂,和臉上的表情完全不符,那雙又彎又長的眼睫微微顫抖。 哪怕江一鳴什么也不解釋,什么也不道歉,只消這樣一副模樣,就足以讓鐘晟什么怒氣都消了。 鐘晟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見江一鳴明顯顫了顫,他呼吸微滯,有種自己會把對方弄碎的錯覺,他捏了捏眉心,打破了車?yán)镒屓藟阂值陌察o。 鐘晟放緩聲音:“這么晚了,我還是送你回自己家。這次帶鑰匙了么?” “沒帶鑰匙的話,你是不是就直接把我丟在門口了?”江一鳴問,他看向鐘晟,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一點鼻音,讓鐘晟心都軟了。 “那就繼續(xù)住在我那兒?!辩婈蔁o奈地嘆了口氣,“在你心里,我是這種生氣就會把你丟開的人么?” 江一鳴聽見這話,忍不住翹起一點點嘴角,“不是,必須不是?!?/br> 鐘晟抬手揉了一把青年的黑色小卷發(fā):“小祖宗?!?/br> 鐘晟把車開回自己公寓,江一鳴眨眨眼:“我沒說我沒帶鑰匙啊,我就做個假設(shè)。” 鐘晟:“……” “嘿嘿,走啦走啦,鐘總請開門。”江一鳴看鐘晟微微僵住的表情,皮了一下很開心,他推推鐘晟的腰,示意男人趕緊開門。 鐘晟被江一鳴吃得死死的,無奈地低低笑了聲。 江一鳴看見鐘晟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從浴室里出來時,肚子里咕嚕響了一聲,他訕訕地摸摸鼻尖。 “餓了?怎么還沒去睡覺?”鐘晟看向江一鳴,微微挑起眉毛,他擦著頭發(fā)走過江一鳴身邊,徑直走向廚房,“我看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白天還有什么工作么?” 江一鳴本來是醞釀著賠禮道歉的,被肚子的饑鳴一攪和,前面打的腹稿全沒了。 他自暴自棄地往沙發(fā)上一癱,悶聲悶氣地道:“除了排練沒別的了?!?/br> “那等會兒吃個夜宵,明天就在家里排練好了,半決賽之后是個人賽吧?”鐘晟問。 個人賽的話,那就犯不著去電視臺那邊和別人排練了,反正他家那么大,清出一塊地方讓江一鳴排練不是問題。 江一鳴點點頭,懶懶地窩在沙發(fā)上看鐘晟在廚房里下面。 他撐著下巴,看了幾分鐘后,慢吞吞地拖著拖鞋走到廚房門口,扒著移門探出小半個腦袋:“燒什么呢?” “煮面?!?/br> “哦……”江一鳴索然無味地應(yīng)了一下,他當(dāng)然知道是在煮面了,他又不是沒長眼睛,他就是想逗鐘晟多說幾句話。 江小少爺在心里幽幽地嘆了口氣,怎么開口呢? 他這么一想,鐘晟給他下的大碗面就下了肚。 江一鳴咂咂嘴,飽得下意識掩嘴打了個嗝。 鐘晟在洗碗,聽見動靜低笑了聲,笑得江一鳴耳朵紅了起來。 他懶洋洋地走進(jìn)廚房里,靠著鐘晟邊上的洗手臺,側(cè)頭看鐘晟挽起袖子給自己洗碗,那雙手動輒就是簽下幾百萬合同,現(xiàn)在用來給他煮夜宵洗碗。 江一鳴想著嘴角就彎了上去,不知不覺地就把先前醞釀許久的道歉脫口說了出來,“之前我在車上說的話,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往心里去?!?/br> “那是什么意思?”鐘晟沒看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