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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三刀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與這道背影一樣紋絲未動的, 還有一把劍。劍長且細(xì), 通體雪白,像一道被新月劃開的痕跡, 冷冷地、靜靜地定格在烏黑的檀木劍架上,也定格在一雙烏黑的眼眸里。

    這雙烏黑的眼眸的主人,就是那道像磐石一樣的背影的主人,也是這座令整個江湖談之色變的府城的主人。

    花云鶴。

    他已經(jīng)老了。

    廳里沒有燃燈,冰涼的月映射著冷硬的四壁, 反照出來的寒光像一張張刀片,貼著這面蒼白、又蒼老的臉。這張臉已經(jīng)沒有昔日的風(fēng)采了。盡管那山鼻依舊, 尨眉依舊。那雙黢黑的眸子變了。那里曾經(jīng)有一大片浩瀚的星辰,現(xiàn)在,那星辰全傾覆了。

    黑得空空蕩蕩。

    他已經(jīng)四十八歲了。

    近兩年,他老得特別快, 先是精力大不如前, 越來越難以拔開雪晝劍,后是漸漸疲于與人交涉,有時連動一個眉頭,都令他覺得勞累。他無事便將自己關(guān)在這間屋子里, 與月相伴, 與黑暗相伴,與雪晝劍相伴。夜風(fēng)像一條虛無渺茫的河流, 橫亙在他與雪晝劍間,他隔著這條河流,望劍,又像是隔著劍,望一條深不見底的時間河流。

    久閉的廳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管家的聲音與花云鶴的背影一樣,也是不起波瀾的。

    “老爺,大公子到了?!?/br>
    花云鶴長袖一拂,四壁的燭臺火光大作,光如出籠的猛虎。

    管家會意,推開那扇門,向旁一側(cè)身。

    花玊微微蹙眉,舉步入內(nèi)。

    “查清楚了?”花云鶴仍站在劍架前,沒有動的意思?;ǐT抬眸,目光在那把沉睡的雪晝劍上停留了短短一瞬,旋即垂落了雙睫:“是。”

    花云鶴撫摸了下右手的扳指,花玊緩緩道:“昨日在冉家,共擒合歡宮弟子六名,其中三名已自盡,一名至今不肯松口,兩名坦白了玉酒宴一事。雖不曾提及夢兒,但已足夠在英雄會上說服群雄,此次刺殺忠良案與我們蓬萊城無關(guān)。”

    花云鶴面色不改:“這是查清楚嗎?”

    花玊默然。

    花云鶴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合歡宮是什么時候開始在玉酒宴上動心思的?”

    花玊略吸一氣:“兩個月前,鬼婆婆在合歡宮收到了一封密函,函上內(nèi)容,是今年玉酒宴的設(shè)宴時間、地點和出席名單。名單上,除了六門聯(lián)盟外,還有我,與真實情況一樣?!?/br>
    花云鶴眸光幽暗:“除了玉酒仙本人,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些內(nèi)容?!?/br>
    花玊道:“玉酒仙已死,這次假她之名策劃玉酒宴的人,是長寧郡主?!?/br>
    花云鶴眉梢一擰,驀然失笑,轉(zhuǎn)過身來,那幽暗的目光,投落在了花玊臉上。

    花玊垂眸,避開那道目光:“給合歡宮泄露信息的不是她,是她身邊的宮女,合歡宮安插在王府的細(xì)作。”

    花云鶴目光如隼,花玊續(xù)道:“長寧郡主冒充玉酒仙,設(shè)宴將六門聯(lián)盟請至微山湖,目的是借六人之力將我生擒,我若反抗,則勢必與六人有一戰(zhàn),鬼婆婆正是發(fā)現(xiàn)這點可以利用,才開始準(zhǔn)備在玉酒宴上做文章。”

    花云鶴似笑非笑:“為了生擒你,竟不惜如此大費周章。”

    花玊沉吟道:“長寧郡主一向恣意跋扈,游戲江湖,不足為奇。”

    花云鶴點頭,道:“與她無關(guān)便好,若是有關(guān),這一劫,恐怕就不好渡了?!?/br>
    花玊眉峰一斂。

    花云鶴抬眸,看他,倏地一笑。

    花玊不自在道:“父親笑什么?”

    花云鶴玩味地道:“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管此事與她有關(guān),還是無關(guān),都可保我們此劫無恙?!?/br>
    花玊問道:“什么想法?”

    花云鶴道:“你娶她?!?/br>
    花玊瞳孔赫張。

    “你的婚事,也該有著落了。”花云鶴撥弄著手上的玉扳指,聲音散漫,卻含有分量。

    花玊強壓心中驚怒:“郡主金枝玉葉,孩兒不敢高攀?!?/br>
    花云鶴道:“是不想吧?”

    花玊默然不應(yīng)。

    花云鶴眉梢微動,望著面前這張與自己年輕時酷似的臉:“你這性子既不像我,也不像你娘,倒是有幾分,像他?!?/br>
    花玊深黑的眼瞳里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顫栗。

    他聽懂了這個“他”是誰。

    “說回玉酒宴。”花云鶴轉(zhuǎn)身,重又面向墻下的雪晝劍,背對花玊。

    盤踞在心頭的壓力隨著那道如隼的目光散去,花玊調(diào)整心緒,回道:“向合歡宮泄露玉酒宴一事的,除了王府里的那名細(xì)作,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br>
    “誰?”花云鶴聲音輕而冷。

    “喚雨山莊莊主,白京道?!?/br>
    花云鶴撫摸扳指的動作微微一滯。

    花玊道:“這次的玉酒宴,最可疑的一點即是喚雨山莊。莊主白京道沒有出席,派了二子白意前來赴宴,宴會前三天,白意又將玉酒帖拿給了一名擅長于易容的好酒之徒,引誘其假扮自己前往微山湖赴宴。他應(yīng)該是知道了赴宴的下場,所以提前找好替罪羊,可惜那酒徒的玉酒帖半途被莫三刀所截,假冒白意赴宴的人,從一個資歷平平的酒徒,變成了來無影去無蹤的鬼盜。他是第一個離開微山湖的人?!?/br>
    花云鶴沉吟片刻,開口:“韓睿說,這次能引出合歡宮,便是這鬼盜的功勞?”

    花玊淡然道:“他不如此,早晚會死于合歡宮手中,談不上功勞?!?/br>
    花云鶴神色微動,耐人尋味:“你對他倒是苛刻?!?/br>
    花玊不言,花云鶴道:“死在玉酒宴上的那個白意,是真是假?”

    花玊道:“是真的。”

    花云鶴失笑:“不愧是合歡宮的作風(fēng)?!?/br>
    花玊道:“孩兒倒以為,是喚雨山莊的作風(fēng)?!?/br>
    花云鶴默不作聲,花玊道:“白京道對蓬萊城恨之入骨,犧牲一個養(yǎng)子,不算什么。”

    花云鶴道:“定罪,要有證據(jù),就像玉酒宴上,那六人頸上的‘血花’?!?/br>
    花玊一凜,皺緊了眉。

    花云鶴沒有說錯,“血花”記號,才是真正令蓬萊城遭千夫所指,卻百口莫辯的癥結(jié)。

    “此事正在徹查?!被ǐT肅然道,“合歡宮地處南疆,護法萱娘是極擅蠱毒的巫女,與此事脫不了干系?!?/br>
    “千里之堤,毀于蟻xue?!被ㄔ弃Q注視著墻下寒氣氤氳的雪晝劍,“先從城中查起吧?!?/br>
    花玊眸光變幻,沉聲:“是。”

    情況已匯報完,花玊頷首告退,剛一轉(zhuǎn)身,又被花云鶴叫?。骸拔覄倓傉f的那番話,你可以考慮考慮?!?/br>
    花玊微微蹙眉。

    花云鶴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犀利:“穆王爺已找過我了,娶長寧,對你以后繼承城主之位大有裨益?!?/br>
    花玊眉目冷然,瞳孔里卻有如火苗將滅般的戰(zhàn)栗。

    花云鶴眉目不動:“我等你答復(fù)?!?/br>
    花玊抿緊雙唇,轉(zhuǎn)身退離了大廳。

    夜風(fēng)穿堂而來,庭角的一樹紫薇花臨風(fēng)震動,花玊從那星星點點的落蕊中走過,心緒紛亂,步疾如風(fēng)。

    大概是因為走得過快,一個繡著梅花的香囊忽從他袖口里掉落在地,跌入了繽紛落花中?;ǐT腳步一僵,反應(yīng)過來后,慌忙反身去撿,撿到后,竟也不看,只緊緊地握在手掌心中。

    夜風(fēng)仍在盎然的花枝間拂動,一瓣瓣紫薇映著月光,大雪般從頭降下,鋪滿了花玊肩頭。

    作者有話要說:

    micheal.陳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228 17:40:03

    micheal.陳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228 17:40:17

    鞠躬感謝!

    大公子:今天又是被催婚的一天。

    花城主 :今天又是助攻的一天。

    長寧(大笑臉)

    雙梅(微笑臉)

    ps:看到這里的各位小可愛、小仙女,如果你喜歡這個故事,還請收藏一下噢~

    再次感謝~

    第31章 黑衣劍客(二)

    幾聲鳥鳴流轉(zhuǎn)在窗外的木槿樹上, 花夢坐在鏡臺前,撥弄著一張浸了血漬的月白色絲帕。這是那晚在酒鋪里,莫三刀拿來給她包扎指腹的絲帕。

    光亮的菱花鏡映著她低垂的眉眼, 上挑的眉尾、眼尾愈顯得直往兩角云鬢飛去, 一雙碧青的妙目因為沉思而顯得霧氣氤氳。指腹上的傷口已結(jié)痂了, 順滑而冰涼的絲帕從那里摩挲過去, 卻仿佛還殘留著那人的余溫似的,令她樂此不疲, 以至于冉雙荷是如何進屋的,她竟然全然不知。

    “芡兒說你這兩天整日悶在屋里,也不看書,也不寫字,只是發(fā)呆, 這個癥狀,莫不是患相思病了?”

    花夢一震, 抬頭,冉雙荷已俯下身來,抽走了她手里的絲帕。

    花夢局促地站起身來,喊了聲“娘”。

    冉雙荷打量著那張絲帕, 看到那上面的血漬時, 微一蹙眉,花夢道:“是我自己的血,小傷,已經(jīng)好了?!?/br>
    冉雙荷看她一眼, 把絲帕放回鏡臺上:“他拿這方絲帕, 給你包了傷口?!?/br>
    花夢雙腮泛紅,卻偏作坦然狀:“你看到了?”

    冉雙荷笑, 拿炯炯的目光逼她:“還嘴硬。說吧,是哪家的公子,竟入了我們花三小姐的眼?!?/br>
    花夢蹙眉,走到窗邊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托著腮凝視窗外,半晌才道:“不是娘想的那樣。”

    冉雙荷眉目微動,慢慢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了。

    花夢輕聲道:“我遇到了一個少年,他的眉眼,和娘很像,他的身世、年紀(jì),也和哥哥很像,我一直以為,他一定就是哥哥了,可是……”

    冉雙荷垂眉,眼睫掩住了眸里的光。

    “也許,我也遇到了你說的那個少年。”良久,冉雙荷緩緩道。

    花夢一愣。

    冉雙荷回想起一個多月前,父親大壽那天的夜晚,淡然一笑:“但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