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白彥道:“仇人?!?/br> 花夢眉尖一蹙,仰頭道:“這么說來,你也是合歡宮的仇人了?” 白彥微微垂眸,輕聲道:“也許吧。” 花夢沉吟道:“那天來追殺你的合歡宮弟子,是你仇人派來的?” 白彥默然不語,良久才道:“不知道?!?/br> 花夢點頭,道:“即便是冒著自投羅網(wǎng)的風險,也還是要出山來殺你,看來,這梁子結(jié)得不小?!?/br> 白彥心念輾轉(zhuǎn),想到那日被合歡宮弟子襲殺的情形,隱隱感覺不對,正要說一說其中蹊蹺,花夢忽道:“她們還會再來的?!?/br> 白彥神情微動,花夢看向他,道:“餓了嗎?聽說這彭蠡湖中盛產(chǎn)鯉魚,我們捉幾條烤來吃吃?” 白彥還來不及答,他懷里的阿冬已動起來了,舞著手道:“好,好!” 花夢看向阿冬那張饞貓似的臉,一笑。 彭蠡湖畔,秋荻片片,莫三刀蹲在岸上,一刀刺入湖中,連中了三條鯉魚,花夢在后笑道:“不錯啊,改叫你‘莫三魚’好了?!?/br> 莫三刀臉一沉,把魚扔到了花夢腳下。 花夢蹲下來,摸了摸那垂死掙扎的魚,忽然道:“你打小就叫‘莫三刀’嗎?” 莫三刀正盯著湖水尋魚,聞言一愣。 花夢道:“好怪的名字。” 莫三刀的刀尖在水面輕輕劃過,割裂了天幕的倒影,他輕聲道:“六歲以前,不叫這個?!?/br> 花夢好奇道:“那叫什么?” 莫三刀一刀送進了湖里,這一次,僅叉中了一條魚。 一條最大的魚。 湖波蕩漾,徹底攪碎了一片倒影,莫三刀把那魚從刀上抓下來,扔到花夢跟前,道:“行云。” 花夢抬眸,望見了莫三刀一雙低垂的眉眼,在他身后,野鶩齊飛,水天相接,云蒸四野。 花夢眼睫微顫,輕輕道:“風流寫意,莫如行云?!?/br> 莫三刀一震,抬起眼睫,與花夢四目交接。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月言”、“大概是因為我比較月半吧”灌溉的營養(yǎng)液,也謝謝所有留言、看文的小伙伴,有你們的陪伴,一下子感覺好溫暖呀! 好啦,不多說啦,我乖乖碼字去啦=3= 第48章 心上人(一) 當天傍晚, 莫三刀一行進了洪州城西南方的平縣,縣城不大,卻熱鬧非凡, 剛進城門, 便開始挨肩疊背, 四人一馬, 走得步履維艱。幾人思來想去,只好就近擇個客棧下榻, 順道填填肚子,哪想平縣這地方雖小,驛館卻是爆滿,莫三刀連問幾家,都無余房, 好不容易問到個偏僻的,余房竟只兩間了。 掌柜瞧瞧他們——兩男一女一孩, 便道:“你們一家人住一間,另一人住一間,這不剛好?” 莫三刀干笑道:“我們這兒沒有一家人。” 掌柜的一怔,花夢道:“兩間就兩間吧, 我和阿冬住一間, 你跟白公子將就一晚,住一間?!?/br> 莫三刀哪里會肯,正要反抗,白彥卻道:“可以?!闭f完便把阿冬放下, 指著花夢向她道:“今晚你跟她睡。” 阿冬仰頭看看花夢, 也不反感,乖巧地走到她腿邊站了, 倏地想起什么,又扭頭看白彥:“那明天誰給我梳頭?” 白彥淡漠道:“自己沒長手嗎?” 阿冬撇嘴,嘀咕道:“以往都是你梳?!?/br> 白彥面上一冷,莫三刀賊笑道:“你還有這手藝呀……” 白彥:“……” 花夢彎下腰來,摸了摸阿冬的頭,道:“我?guī)湍闶?,梳個漂漂亮亮的雙螺髻,好不好?” 阿冬望著花夢明亮、溫柔的眼眸,心下一暖,歪頭笑道:“好?!?/br> 當下幾人把房間訂了,又吩咐掌柜的上一桌酒菜,這檔口已過了用晚膳的時辰,大堂里客并不多,只是街上仍舊流光溢彩,車水馬龍,喧雜的人聲里,時不時傳來幾記遙遠的喝彩?;▔敉搜劭蜅iT外的光景,向上菜的小二問道:“今晚城里怎么這么熱鬧?” 小二放了手里那盤紅燒茄子,喜氣洋洋道:“客官有所不知,這是咱平縣一年一度的廟會,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全聚了過來,要鬧個三天三夜才散呢,今兒正巧是頭一晚,可不得熱鬧嘛!” 花夢點頭,道:“難怪這一路走來,大小客棧都住滿了人?!?/br> 小二笑道:“這還是頭一天,到了明日,城里更是人滿為患,客官們待會兒不妨也上街轉(zhuǎn)轉(zhuǎn),保準不虛此行!” 花夢夾了片茄子吃了,微笑道:“好?!?/br> 小二上完菜,一溜煙兒去了,莫三刀扒了口飯,鼓著腮幫道:“走了一天路了你也不嫌累,要去你自個去,我可不去?!?/br> 花夢不以為意,看向白彥:“白公子陪我去吧?!?/br> 白彥挑眉,莫三刀一口飯嗆在喉嚨里。 “好?!卑讖┙o阿冬夾了片五花rou,向莫三刀道,“那阿冬就勞駕莫兄照看了?!?/br> 莫三刀咳完了,耷拉著眼皮,冷冷瞥了下阿冬那張油膩膩的臉,悔不當初。 *** 客棧外,夜幕沉沉,縱橫交錯的街市卻明亮如晝,各式各樣的攤子沿街擺著,賣糖人,賣風車,賣面具,賣花燈……無論賣什么,總有人買;人無論買什么,總笑意盈盈?;▔襞c白彥并肩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雖說是要來逛廟會,但心思顯然不在這繁華的景致上,她背著手,望了望腳下混亂的影子,向白彥道:“你不相信江天命?” 白彥目視前方,平靜道:“我信。” 花夢震了震,白彥道:“我如果不信,就不會去找他?!?/br> 花夢道:“那你為什么不相信你是我哥哥?” 白彥不言,花夢正色道:“他告訴我,我哥哥與我‘近在咫尺’,在天命閣中,與我近在咫尺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白彥看了花夢一眼,淡淡道:“莫三刀?!?/br> 花夢皺眉道:“不是他,我早就與他滴血認親過了。” 白彥意外地揚了揚眉,道:“你這份尋親的魄力,實是感天動地了?!?/br> 花夢知道他是調(diào)侃,卻笑不出來,握住他的手臂,在一爿賣花燈的攤販邊上站定。 白彥轉(zhuǎn)頭,對上她那雙堅定的眸子,輕描淡寫道:“你也要和我滴血認親嗎?” 花夢眸光顫動,手上的力道漸漸松開,她忽然覺得自己握住的并不是白彥的手臂,而是一片沒有溫度的細沙——她根本握不住,也留不下。 花夢自嘲地笑了笑,松開手,啞然道:“你直接告訴我吧,你多大了?” 白彥道:“二十有三?!?/br> 花夢深吸口氣:“不會有錯?” 白彥輕笑:“我再糊涂,也不至于連自己活了多久都記錯?!?/br> 花夢抿唇,極力克制胸中翻涌的情緒,苦笑兩聲,道:“也是?!?/br> 斑駁的光影像一片片枯落的花瓣,沉入她黯然的瞳眸里,白彥微微蹙眉,想要寬慰,卻見這雙眸子忽然一閉,再睜開來時,已是光華流溢。 花夢朗然一笑,道:“我忽然想一個人逛逛,白公子先回吧?!?/br> 白彥盯著花夢,沉吟道:“早回?!?/br> 花夢笑著點頭。 白彥垂眸,轉(zhuǎn)身去了。 人潮如浪,即刻吞沒了白彥霽青色的背影,花夢唇畔笑影終于消散,那流溢在眼里的光華,已變成了極不爭氣的淚水流下。 耳畔,仍是那樣吵鬧的、幸福的歡聲笑語,仿佛這世上沒有人憂愁,沒有人苦惱,沒有人失望。仿佛只有她,不知趣,不協(xié)調(diào)。 花夢仰起頭來,慢慢把臉上的淚擦了,把眼里的淚擦了,重新走回這燈火璀璨的街道,走回這語笑喧闐的人群里。 有人急匆匆地趕去看舞龍,撞了她一下;有人忙乎乎地追著孩子跑,撞了她一下;也許還有人趁人之危,偷了她的錢袋。這些,花夢通通都不顧及了。在鋪天蓋地的喧鬧聲里,跌跌撞撞的人影里,她只是走著,哭著,走一步,哭一步。沒出息,也沒骨氣。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影子漸漸寥落,身周的人聲似乎也弱下去了,一道身形忽然墻壁似的,不偏不倚地攔了她的路。 花夢抬頭,在闌珊燈火下,望進了一雙琥珀一樣的瞳眸里。 莫三刀拿著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走上前來,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么想要哥哥,我就紆尊降貴,來當你哥哥好了?!?/br> 花夢呆若木雞般,定定地望著面前這人。 莫三刀把那糖葫蘆塞進她手里,哄孩子似地道:“我呢,打小就照顧我?guī)熋?,還是很會疼女人的,你認我做哥哥,我保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天天哄你開心。你不是喜歡喝酒嗎?風雨渡的荷花蕊、三津小筑的松醪香、何不公的神仙醉……我都帶你去喝,什么長白山、天山、大華山……我也都帶你去看,誰要再像那白眼狼一樣欺負了你,我就立馬把他打成爛泥?!?/br> 夜風吹過,吹來滿街的落葉,與滿頭的星光,花夢站在這些落葉之中,繁星之下,帶著淚笑:“人家又沒有欺負我……” 莫三刀仍是笑嘻嘻地,把她的頭一摸:“叫哥哥?!?/br> 花夢輕笑出聲,眼眶的淚隨之落下,一切的委屈、酸楚、狼狽、失落,終于在這一刻有了意義與歸宿。她認認真真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聽著自己心口砰然亂竄的心跳,啞聲開口:“可我不想你做我哥哥?!?/br> 莫三刀意外又不解,便挑眉:“那你想我做你什么?” 花夢攥緊手心里的那串糖葫蘆,突然閉上眼睛上前一步,踮腳吻住了他的唇,漫天星辰,滿街燈火,驀然都在這一刻熄滅了下去,眼前只剩下對方眸里的微光,與那簇微光中渺小的自己。 莫三刀瞪著咫尺間這雙微瞋的鳳眸,腦海里轟然如電閃雷鳴,全身僵硬得一動也不能動,他忽然想起了那夜被丟失的記憶,想起了那一個個纏綿旖旎的吻,想起了那個與自己擁吻的人…… 千真萬確,不是做夢。 一簇簇煙花在天幕綻放,漫天華彩又在彼此身后隕落,花夢睜開眼睛,松開了莫三刀,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道:“莫行云,我喜歡你,我想你做我將來的夫君。” 第49章 心上人(二) 萬束煙火, 一閃而沒。 莫三刀后退,雙腳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重心全無, 幾乎跌倒, 花夢忙伸手扶他, 卻被他一把推開。 花夢一怔。 莫三刀盯著花夢, 臉色第一次這樣嚴肅,這樣冷峻, 又這樣茫然,這樣慌張……他胸口劇烈地起伏,喉結(jié)僵硬地滾動,半天才稍稍平復下來,沉聲道:“你、可能誤會了?!?/br> 花夢緩緩皺眉。 莫三刀道:“我和我?guī)熋迷缬谢榧s, 今生不可能另娶他人,至于我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