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謝家的老宅位于半山腰,這邊空氣新鮮,主樓住著謝家老爺子以及謝彥軍夫妻倆,副樓則相當于員工的宿舍樓了,司機保安還有保姆阿姨都住在副樓。 今天謝家人都很開心,包括謝彥軍。老一代的豪門,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是很看重子嗣的,雖然沒有將封建社會嫡庶那一套放在嘴上,但其實心里還是認同的,私生子自然是比不上自己跟原配生的兒子重要。 謝彥軍現(xiàn)在回憶起來仍然心有余悸,那天他接到妻子的電話,妻子在電話里哽咽著跟他說兒子已經(jīng)找到了,只是受了很重的傷,還在搶救,隨時可能咽氣,他不敢相信,在電話里問她確定是他們的兒子阿珩嗎?妻子說,在找到的時候她去辨認過,是兒子,為了保險起見,她還做了dna鑒定,的確是他們的兒子。 其實他早在之前也很頭疼,妻子當年因為生阿珩的時候傷了身體,基本上沒有再生育的可能了,她現(xiàn)在也不比年輕的時候,都快五十歲了,還怎么生,如果阿珩真的不在了,對于謝家來說幾乎是翻天覆地的災難。 謝家總歸是要有繼承人的,他跟妻子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如果兒子沒了,那該找誰? 好在阿珩找回來了,雖然死里逃生,但人是好的! 這讓謝彥軍松了一口氣。 他私心里也是不愿意把繼承人這個位置給小兒子,小兒子的身份還是上不了臺面,真要讓私生子繼承了謝家,那謝家不就是京市的一個笑話了? 一頓飯,雖然大家都沒怎么說話,但氣氛是輕松的。 吃完飯以后,謝太太要容珩陪她散步消食。 謝太太這年一過就滿五十歲了,可她保養(yǎng)得很好,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皆是氣質(zhì),她里面穿著旗袍,外面搭配過膝的大衣,一頭長發(fā)挽起,像極了舊上海時的名媛貴女。 兩人走在老宅外面的小道上,雖然是冬天,可今天的天氣實在好,太陽曬在身上也暖洋洋的。 容珩穿著煙灰色的大衣,背挺得很直。 謝太太的聲音溫和,說話的時候也是眉眼彎彎,顯得十分溫婉,“阿珩,你以前總追問我跟你爸爸年輕時的事,我總覺得沒什么好說的,現(xiàn)在這些事發(fā)生了,mama也有話想跟你說,說些什么呢,你很好,大家都說兒子像mama,女兒像爸爸,我不曉得這話是不是真的,不過你不像我,也不像他?!?/br> “我這一生,是不受自己控制的,生在世家,也只能在這圈子里挑選合適的對象,不過我眼光可能不好,沒選擇你外公外婆幫我選的,挑中了你爸爸。你外公外婆也沒說什么,畢竟謝家在京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彼抗馄胶?,不過隱約也能看得出來哭過的痕跡,“年輕時候,大家都說我跟他是很相配的,我很高興,我jiejie說在這個圈子里都是利益結合的夫妻,能夠相敬如賓就很好了,可我不信,人心都是rou長的,夫妻之間沒有感情怎么走得下去呢?” 容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母子倆走在這小道上,顯得非常愜意。 他在后宮中見多了怨恨。 謝氏夫妻的糾纏也并不新鮮,只是他現(xiàn)在名義上的母親似乎很有傾訴的沖動。 還好他現(xiàn)在是個啞巴,不需要回應什么。 “我高估了自己,他是個好丈夫嗎?這些年我也不曉得了,每年我的生日他都記得,每年重要的節(jié)日我們都一起過,我原本以為我是不一樣的,后來你爸爸他開始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他跟我說這是商場上的應酬,不過是逢場作戲,當不得真。他說,”謝太太笑了笑,“他說我爸爸是這樣,我爺爺也是這樣的。這讓我怎么反駁,怎么回答,我難道要告訴他,我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嗎?” 容珩的神情淡淡,雙手隨意放在大衣口袋。 謝太太也似乎不介意他沒有回應。 “逢場作戲,最后卻有了個孩子,我其實是最早就發(fā)現(xiàn)了。阿珩,你也覺得mama很傻吧?我沒有后悔嫁給他,嫁給他,跟謝家聯(lián)姻,我從中也得到了很多,只是我太貪心了,他也太貪心了。我貪心的是,以為自己會有一個跟我爸爸跟我爺爺不一樣的丈夫,他貪心的是,在被背叛以后我還能像從前那樣傻。說到底,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不怪他?!?/br> 謝太太本來是很溫柔的在傾訴的,幾乎沒有帶個人情緒,可她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頭來時,眼睛里是毫不掩飾的恨意,“他不該放任,他讓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兒子。我在這謝家茍延殘喘,為的不是陸家,為的也不是我自己。小時候就記住了一句話,為母則剛,該是我兒子的,我一分都不會讓,我兒子不會爭,我也要為他爭!” 容珩本來是漫不經(jīng)心的,畢竟這夫妻之間的恩怨,他實在見多了也聽多了,只是在聽到謝太太后面的話時,他神色一凜,放在大衣口袋的手也悄悄地攥緊了。 他渾身都散發(fā)著低氣壓,眼神也不像剛才那樣平淡。 謝太太似乎分毫未覺,仍然說著,“瞧我,都說忘形了,阿珩,你應該不喜歡聽mama說這些吧?” 她停下腳步,抬起頭來看向容珩,看著這張臉,眼淚卻掉了下來,她探出手想去觸碰,但手在空中,她又放了下來,“阿珩,mama以后可以相信你嗎?在這個世界上,mama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你想要的,mama都會為你爭來。你可以相信mama嗎?” 容珩看著她,眼里平靜無波。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兩人這樣相望了一會兒,謝太太抬起手將頭發(fā)捋在耳后,再次抬起頭來時,她又恢復了在人前的雍容華貴,“阿珩,你能活著真好。mama謝謝你?!?/br> 第42章 第二天謝太太就帶著容珩去謝氏了。 現(xiàn)在董事長仍然是謝老爺子, 不過他已經(jīng)退居二線, 很少會來公司, 除非是有重大決策需要開董事會商討時他才會露面,但并不代表他在謝家以及謝氏就說不上話了,實際上,權利仍然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有傳聞說,他并不滿意自己的兒子, 想等孫子立起來以后再交權。 謝彥軍是總經(jīng)理,謝太太幾年前不知道跟他達成了什么共識, 也在公司任職高管。 見妻子要把聲帶還未恢復好的兒子帶到公司去, 謝彥軍也并沒有反對。 他那個私生子已經(jīng)被妻子還有自家爸爸折磨得廢了,他也沒什么意見, 只怪自己把情人還有小兒子的胃口給養(yǎng)大了,現(xiàn)在能留一條命就算很不錯了, 其他的事情, 想都別想。 說來說去, 他現(xiàn)在也就只有阿珩一個兒子了,父母不管怎么樣, 還是希望孩子好的。 謝氏一些接近核心的員工們知道太子爺要過來,都很意外,也都很高興。 之前聽說這位太子爺估計沒命的時候, 別說是高層領導了, 就是普通員工都捏把汗, 真要出個什么事,肯定對公司有很大的影響,搞不好還會引發(fā)股市動蕩,公司經(jīng)濟跟實力都得退后多少年。 其實像容珩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并不適合上班,謝太太也知道,只是說帶他來熟悉一下環(huán)境,總在家里,怕沒病都給養(yǎng)出病來。 謝太太私底下也在跟容珩說,“你還年輕,你爸爸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退休的,起碼還得十年這位子才能交給你,我是這么想的,等你身體好一點了,聲音也恢復好了,繼續(xù)去國外念書深造吧,多讀點書沒壞處的?!?/br> 容珩只是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謝太太松了一口氣,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是不敢再亂來了,老爺子也會盯著他。我希望你能多輕松兩年,等真正上位了,你會很辛苦?!?/br> 謝太太的打算,謝老爺子雖然不理解但也答應了。 他認為兒媳婦是想把孫子送到國外去,暫時遠離這些是非,雖然有些糊涂,但這愛子之心他也不想反駁。 謝彥軍非常不理解,“阿珩讀的書還不夠多嗎,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都已經(jīng)進公司上班了,他還是得多培養(yǎng)些經(jīng)歷出來才是真的?!?/br> 謝太太只是輕輕地瞥了他一眼,眼眶迅速紅了,“就是因為你要把他叫回來上班,他才出了那檔子事,我寧愿他不要繼承公司都好,反正我不答應,我就要他舒舒服服過幾年!” 在兒子這件事上,謝彥軍知道自己是虧待了妻子跟兒子,見妻子胡攪蠻纏,他也沒辦法,只能答應,但私底下也跟老爺子吐槽,“我真是沒話說了,我難道不是為了阿珩好嗎,她倒好,當公司是什么龍?zhí)痘ue,非要讓阿珩休息一段時間等恢復好了再去國外念書,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完全就是耽誤孩子!”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隨她去吧,別說是她了,就是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心有余悸,阿珩還年輕,又經(jīng)歷了這些事,讓他休息休息。” *** 星期三,宋園將房子收拾好以后,就準備帶容庭坐高鐵去京市了。 是宋海平開車來送他們的,陳林靜最近在出差,不在本市,離過年也就一個月不到了,本來宋園是準備過年以后再去京市的,可宋海平找了大師算日子,大師說過年前比較合適,宋園并不迷信,但經(jīng)過穿越時空那一出,她也有點拿不定主意。大師說年前搬合適,那就年前搬吧!反正她也會帶容庭回到本市過年的。 宋海平準備了很多吃的,一路上還在念叨,“高鐵上的盒飯不好吃,你別買,我給你們買了一些水果還有零食?!?/br> 宋園無奈,“也就兩個來小時,沒多久的,我們早上吃了早餐,等到了京市也才十二點多左右?!?/br> “坐車也無聊,吃點東西打發(fā)一下時間?!彼魏F胶苡凶约旱囊惶桌碚?,“我過幾天有空了也去京市。等你媽什么時候有空了再去找合適的保姆,你媽看人很準的,這找阿姨,還是得她來找。” “恩,好的?!彼螆@也沒什么意見,她現(xiàn)在過去京市,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去公司上班,她正好有時間照顧容庭。 “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我在京市還是有幾個同學跟朋友的,他們也都能幫得上忙。” 聽到宋海平這么說,宋園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他好像也是這么跟她說的,應該也不是客氣話,畢竟他說了好幾次。不過她應該不會找他。 到了高鐵站,今天是工作日,人并不是很多,一路過安檢檢票都很順利,容庭跟著宋園下電梯,面對這磁懸浮列車,一時之間也驚呆了,怔怔的看著。 “這就是高鐵了,具體原理我也忘記了,等你以后上學可以問物理老師?!彼螆@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牽著容庭上了車。 其實容庭現(xiàn)在還沒超過一米二,是不需要買票,但宋園覺得讓容庭坐在她腿上也不合適,就買了兩張全票,挨在一起,這樣也舒服得多。 她在網(wǎng)上買的票,運氣不錯,剛好買到一張靠窗的票。 去京市的人每天都有很多,這節(jié)車廂的座位基本上都坐滿了。 宋園讓容庭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在中間,靠過道的座位是一個中年女人,看起來人很好,還主動幫她提箱子。 有一對情侶坐在他們前面,見到容庭,年輕女孩子雖然覺得他很萌很帥,可坐下來以后還是在男友耳邊小聲抱怨,“今天運氣真不好啊,居然有小孩在,肯定鬧死人了,啊啊啊好不爽啊!” 出門在外坐車,最怕遇到鬧騰的小孩,會影響出行心情。 本來這對情侶以為小孩子會非常吵鬧的,甚至都拿出了耳機跟耳塞,沒有想到的是,這小孩一直都很安靜,完全沒有鬧的意思。 容庭當然是不會吵鬧,宋園在來的路上就已經(jīng)提醒過他了,在車上說話不要鬧,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孤何時吵鬧過?” ……宋園也覺得自己的提醒是多余的,容庭是個非常注重形象儀態(tài)的人,別說是在外面了,就是在家里他都不會吵也不會鬧。 等列車發(fā)動后,容庭就一直很好奇地盯著外面。 大概是坐在車上,并沒有覺得速度有多快,只有經(jīng)過隧道的時候才稍稍有點感覺。 正是十一二點吃午飯的時候,哪怕快到站了,也有不少人買盒飯、泡泡面,現(xiàn)在都比較方便了,還有人在煮自熱小火鍋。 他們這一排那個中年女人面前的小桌板上放著自熱小火鍋,正在冒著熱氣,咕嚕嚕的。 容庭盯著那自熱火鍋,覺得非常稀奇,十多分鐘后,中年女人揭開蓋子,一陣陣辛辣的氣息撲鼻而來。 大概是容庭的眼神太強烈了,中年女人看了過來,沖他一笑,“小朋友要不要嘗一嘗,其實也不是很辣?!?/br> “不吃?!比萃u了搖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盡量學會在外人面前不用“孤”了。 他想了想,看著中年女人慈善的眉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謝謝。” 中年女人笑了笑,“小朋友真乖啊,好懂禮貌?!?/br> 宋園也有些驚訝,她一直都有教容庭要主動跟對他釋放善意、幫助過他的人說謝謝,他并不愿意做,沒想到他今天居然主動跟別人說謝謝了! 容庭看著宋園,一副要求表揚但又努力克制的樣子。 宋園是真的高興,探出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給你點個贊,咕咕你太棒啦,mama真為你感到驕傲!” 雖然這種話他總是會聽到,可他還是露出了開心又得意的笑容。 宋園并沒有強迫容庭要盡快接受這個時代。她知道小孩心里是想回家的,只是他沒有想那么長遠,可能在他的打算里,也只是想在這里陪她幾年,古代才是他的時代,皇宮才是他的家。他非常有主見,如果她非要逼著他去接受“他再也不會回家”這個事實,他會非常難受,甚至會崩潰也說不定。以后再也不能回家,哪怕是成年人都不能淡定自若快速的接受,更何況是小孩子呢。 她只想,讓他慢慢地習慣這里的生活,等到那個時候,等到他慢慢長大,可能他就會接受了。 他還這么小,還有足夠的時間,她也有經(jīng)濟實力去保護他幼小的心靈。 現(xiàn)在,他學會主動跟人說謝謝了,難道不就是一個大進步嗎? 終點站到了,宋園帶著容庭到地下停車場出租車區(qū)域,隨手攔了一輛車。 宋海平名下的兩套房子都在三環(huán),小區(qū)附近也有不少餐廳,宋園找了一家餐廳,點了幾個菜就算是解決午飯了。 他們要住的這房子是三居室的,宋海平前幾天就請人里里外外的打掃了一遍,屋子里非常干凈,一應家居用品都有,就連床都鋪好了。 容庭今天是真的累了,但他還是強撐著練了一個時辰的字這才回屋睡覺。 宋園準備收拾一下行李的時候,接到了容珩打來的電話。 她看到來電顯示,還有些驚訝,原本以為他們兩個是不會有任何的聯(lián)系跟交集了,沒想到他會主動打電話過來。 接起電話,寒暄了一會兒,容珩才進入主題,“宋小姐,之前聽你說你兒子很喜歡也擅長書法,我正好認識一個業(yè)內(nèi)有名的書法家,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可以帶你跟你兒子去見見他,如果有緣的話,成為師生那最好,如果沒有緣分,讓他指點一下也很不錯?!?/br> 宋園一聽這話是很高興的,畢竟他口中的書法家那肯定是很厲害的,如果真的成為師生,那對容庭來說絕對是好事,她正想一口答應的時候,她爸爸說的那些話又在她腦子里盤旋了。這么大的人情,她受得住嗎?欠別人錢還好說,欠人情那什么時候還得清啊。 見宋園沒有說話,容珩語帶笑意說道:“不過這么大的事情,你也應該跟你兒子好好商量一下,你好好考慮,我等你答復?!?/br> 宋園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便恩了一聲,還是說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