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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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濕紙巾剛好用完了,她從自己隨身的包里抽了一張給他擦干凈嘴角和下巴,紙巾上的橙香味跟她手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他突然抬起手來抓住她,把那張濕紙巾奪下來,緊緊攥在自己手里。 舒眉嚇了一跳,想掰開他的手指搶回來,卻又怕動作太大驚動了身后的人,只得由他去。 大概今天消耗了不少精力,陸潛也累了,再看他時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雖然這三年里也有無數(shù)次盼著他能醒過來,但現(xiàn)在看來,還是做睡美男的時候比較可愛。 藥還沒喂,能吃點東西進去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還要什么自行車! 曲芝華翹著小腿坐在旁邊沙發(fā)上,繼續(xù)發(fā)號施令:“他衣服弄臟了,你先給他擦個身,換身衣服再喂藥。不要借別人的手,你自己來做。護工畢竟是外人,陸潛沒意識的時候幫把手也就算了,現(xiàn)在醒了還要別人來做,他面子上過不去,肯定不配合的。” 她把陸潛那種強烈的情緒簡單歸結(jié)為面子上過不去,就沒想過她跟老姚都不是外人,他為什么還是那么大反應。 當然,舒眉心里這么想,嘴上也不會這么說。 她對護工說:“麻煩幫我打盆水來,要熱一點的。” “他這會兒剛睡著,你要不等……” 曲芝華的話沒說完,舒眉已經(jīng)麻利地拉開了陸潛身上的病號服。 陸潛身材勻稱頎長,就是瘦,畢竟躺的太久,曾經(jīng)小麥色的健康膚色都顯出了蒼白。 毛巾打得很熱,半干,從他的頸部開始很快擦過一遍,然后翻身,換下臟掉的衣服,再擦背…… 干凈的衣服換好,最后一顆紐子系上,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甚至當著婆婆的面跟丈夫有這樣久違的親密接觸,也完全感覺不到一點她的羞澀。 考驗是吧? 陸潛臥床三年,沒有長過一次褥瘡,真以為都是護工的功勞?當初他出事,全家人崩潰的崩潰,逃避的逃避,除了在手術(shù)和病危通知書上不停簽字,這些最基本的事也都是她在做。 早就練出來了。 陸潛身體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已經(jīng)痊愈,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疼,大概就是這樣了。 曲芝華很滿意,終于站起來,抹平衣服上的褶皺,交代說:“既然你回來了,今晚就在這兒陪陪他。我先回去了?!?/br> “您住哪個酒店?” 舒眉當然不會想當然的以為這個回去是要回她跟陸潛在這里的家。 “國貿(mào)。明早還有個會,上海那邊,公司還有董事會還等著我回去開,事情實在太多了?,F(xiàn)在既然陸潛醒了,這里就還是交給你和老姚,我也放心。” 看吧,果然。 從陸潛受傷到現(xiàn)在,曲芝華每次出現(xiàn)在他病床面前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天。 不懂有錢人的世界。舒眉覺得可能是因為她自己從沒真正有錢過。 再看向床上閉著眼睛的陸潛,剛才給他擦身換衣服動靜可不小,他居然也沒醒,不知是真的累得睜不開眼,還是僅僅閉眼假寐。 不管哪種,都怪可憐的。 第2章 舒眉的行李還在車上,過夜倒方便了,換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都不用另外準備。 但她其實迫不及待地想回酒莊一趟。 她記掛著剛下廠新釀的酒。 酒莊的葡萄園從前年開始有收成,今年才真正試著下廠釀酒。 明年酒莊能不能成功推出自己品牌的葡萄酒,就要看今年釀造的結(jié)果如何。 本來她也不是這么急,但今年是個不錯的年份,葡萄糖分高、收成好,加上陸潛之前就有要蘇醒的跡象,她知道不能再拖了。 陸潛醒來他們就該離婚了,要離婚她就得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這個酒莊就是她的資本。 這好比應付提前到來的大考,她當然萬分重視。 在法國出差的那幾天,她每天都跟顧想想通電話。 顧想想是她大學同學兼室友,同樣學發(fā)酵工程,畢業(yè)后就在她這酒莊做釀酒師。 人家閨蜜打電話都是互相種草購物節(jié)買點什么,她只會問——采購的新酵母風味如何,釀造的溫度合不合適,發(fā)酵的節(jié)奏慢還是快…… “想想啊,穩(wěn)定發(fā)酵的時候,酒里就要記得加一點二氧化硫……算了,要不等我回來再加吧!” 其他的步驟都可以按部就班地進行,但她想留這么一點,親自動手。 這種儀式感,可能就像第一次親手給初生的孩子沖奶粉,帶著點說不上來的奇妙寄托。 她在法國進修學到的知識,如今也正好派上用場。 陸潛果然醒了,她就買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往回趕,一半是為了人,一半是為了酒。 酒跟人一樣,也是有生命的,需要有人去呵護和照顧。 畢業(yè)后,她投入全部感情去經(jīng)營的只有兩件事——跟陸潛的婚姻,以及這個酒莊。 所以在她心目中,酒跟陸潛其實是平等的。 舒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男人,輕輕扣上門。 醫(yī)生說他即使醒來,也還需要大量的休息,慢慢恢復體力。 她于是先回了一趟酒廠,直奔發(fā)酵的車間。 十幾個橡木桶里,裝著的是清澄紅艷的液體。她跟釀酒師們一起反復比對、挑選的酵母催生出果實濃郁的酸澀,一點一點把糖轉(zhuǎn)化成酒精。 這種感覺,跟看到陸潛終于蘇醒時差不多。 世界最頂級的葡萄酒佳釀也是采用極微量的二氧化硫防腐,工藝不好,灌入的二氧化硫量不對,就會影響酒的風味。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她要親自給這第一批釀出來的酒充好二氧化硫,才能安穩(wěn)地睡個好覺。 … 舒眉在陸潛的床邊趴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感覺到臉上癢癢的,像有羽毛輕拂而過。 很久沒睡得這么安穩(wěn)了,她都不想被打擾,伸手揮了揮,想把這惱人的羽毛趕走,不期然碰到另一個人的體溫,才猛的一下睜開眼睛。 陸潛眼睫微顫,不知醒了多久,就這么半躺在床上看她。 剛才從她臉上拂過的,是他的手指。 一眼破開蒙昧。這雙眼睛的大膽放肆根本不屬于她認識的陸潛。 當然他這會兒起是起不來的,只能維持著半躺的姿勢。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她沒等他反應,已經(jīng)按下了呼叫鈴。 不管怎么說,先叫醫(yī)生來看看。 早班醫(yī)生很快就呼啦一下子全都涌到病房來,似乎都等著參觀他這個奇跡很久了。 舒眉在旁邊揉著眼睛,悄悄打了個哈欠。 “水……” 陸潛的喉嚨里發(fā)出個模糊的音節(jié),讓所有人的視線瞬間全都移到了舒眉身上。 她吃了一驚:“你能說話了?” “水?!?/br> 這回更清晰了些。與其說是口渴要喝水,倒更像是表達不耐煩,想讓周圍的人都趕緊出去。 醫(yī)生們覺得語言功能的恢復是個好現(xiàn)象,又是一陣雀躍,終于都走了。 舒眉從保溫杯里倒出半杯溫水,又習慣性地扔了一支干凈的棉簽進去。 見陸潛盯著她手里的水杯,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棉簽扔進垃圾桶,給自己下臺階:“習慣了。” 他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她總是用棉簽蘸水給他擦拭嘴唇解渴的。 陸潛就著她的手淺淺喝了一口,吞咽很慢,她喂得也慢,但最后還是有水順著他唇角和下頜線條流下來。 他的嘴唇恢復了血色,被水光染得瀲滟一片,衣領(lǐng)遮不住的鎖骨也沾了水漬,竟然有種秀色可餐的性感。 舒眉這一刻沒有被美男迷惑,而是想,老娘給你擦洗一趟不容易,別又把衣服弄濕了啊! 她抬手給他擦,觸手摸到冰涼的水,他的身體卻是溫熱的。 她的手心從他下巴滑到鎖骨,手指還拂過他的嘴角,水跡還沒擦干,已經(jīng)被他一把格開了。 他吃力地拉過被子蓋住身體,有點惱羞成怒的別過臉。 遮也來不及了,她已經(jīng)瞥見了他身下的變化。 “有什么好遮的,你昏迷的時候也會這樣,誰沒見過似的?!?/br> 林舒眉不屑,臉卻悄悄紅了,好在他也看不見。 醫(yī)生說這種生理現(xiàn)象是正常的,植物人也會有,不代表什么,讓他們因此就對他醒來不要抱有什么不切實際的期待。 話雖這么說,可他現(xiàn)在畢竟真的醒了,意識清晰,居然會因為她碰了他幾下就這么大反應,兩人還面對面杵著,這就有點尷尬了。 他還可以閉上眼假寐,她杵在這兒可怎么搞? 幸虧老姚來的及時。 他怕舒眉辛苦,早早就來替她。 都是年輕孩子,他看哪個不心疼?舒眉衣服都皺皺巴巴的,前腳下飛機后腳就到醫(yī)院來守夜,時差都還沒倒過來,再加上陸潛那么擰……他要有女兒,肯定也不舍得她這么累。 “快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呢!” “沒事兒,老佛爺在我不得好好表現(xiàn)嘛!”她壓低聲音,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滿臉不高興的陸潛,把老姚拉到一邊,“沒見植物人的脾氣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嘛?萬一我走開了又鬧得像昨天那樣,驚動老佛爺親自出馬,酒莊明年的預算都要被砍了?!?/br> 老姚知道她心里惦記的是什么事兒,安慰道:“放心吧,砍不了。她去酒莊看過了,看到今年釀了那么多酒挺高興的,還夸你能干?!?/br> 舒眉愣了一下:“她去過酒莊了?什么時候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