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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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最后她動了動嘴唇,眼圈兒里又憋著淚花,她說,“你就當(dāng)我,沒說過那些話好了……” 聽著女孩兒稍稍哽咽的聲音,聽著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那么多“貶低”他的話,他的眉眼,卻莫名的越來越柔和。 如同終年不化的冰雪,終于有了幾分融化的跡象。 在聽到她說的這些話時,他胸腔里的那顆心便好似是被什么蟄了一下似的。 不曾動過心嗎? 衛(wèi)韞以為,自己理應(yīng)是從來都不曾動過心的。 但此刻他內(nèi)心里難言的情緒卻始終令他無法平靜。 他以為自己足夠清醒,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實則,或許從他對這個小姑娘生出惻隱之心時,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同整個郢都的貴女全截然不同,衛(wèi)韞從未遇見過如她這般的姑娘。 話癆,多事,且不知矜持,不講禮數(shù),還貪嘴。 但同時,她卻也是一個為了朋友,敢付出所有,且不求絲毫回報的姑娘。 在她與人發(fā)生爭端,險些沒了性命的那時候,衛(wèi)韞記得自己曾問過她,怕么? 她只是答:“我沒想過那么多。” 在和她的來往之間,衛(wèi)韞很清楚,她實則是一個膽子很小的姑娘,對于他人來講,她從來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 但也偏偏是她,讓衛(wèi)韞見識了她出人意料的勇敢。 衛(wèi)韞并不知道她的那個世界究竟遵循著怎樣不同于他的世界的所謂規(guī)則,但他也察覺到,似乎在她的那個世界里,對女子是沒有太多束縛的。 當(dāng)他知曉她似乎過得很拮據(jù)的時候,從她的字里行間,他大抵也清楚了她為了生活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衛(wèi)韞也曾顛沛流離十年之久,見慣世態(tài)炎涼,世間丑惡,他也很清楚,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到底有多么的不易。 同他一樣,她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衛(wèi)韞幾乎從未聽她提起過家人。 她從不依附任何人,也從來不肯接受過多的饋贈,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韌。 于是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漸漸地,也變得可以容忍她的話癆,甚至于還會為了她的一時口腹之欲,便將齊明煦的廚子要到了國師府。 這便已經(jīng)很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即便是早有察覺,但他卻總是刻意回避。 后來與她失去聯(lián)系的這些天,他也不可抑制地想了許多。 而有些事,終究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但像是一個身在無盡永夜里行走了太久的過客,有那么一瞬,他竟也開始憧憬起那一片天光水色。 于是當(dāng)初瞬息間的惻隱之心,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竟?jié)u漸的有了變化。 “可我聽見了?!?/br> 他的聲音落入星盤,清晰地傳至她的耳畔。 就在這樣漆黑的深夜,就在四周無盡的寂靜之間,這位好似從來都冷靜無波的年輕公子,竟也會因為一時的沖動而脫口而出。 下一瞬,他整個人呆立在書案前,臨著重重?zé)艋穑R著窗欞外拂來的夜風(fēng)陣陣,他垂眼時,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指節(jié)忽然收緊,那支毛筆被他在頃刻間硬生生地折斷,落在書案上時,濺起石硯里的濃深墨色,沾染在案上的信紙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痕跡。 “親口說出的話,怎可輕易收回?” 當(dāng)他清冷的嗓音傳來,落在謝桃的耳畔的時候,她握著手機(jī),整個人都呆愣了。 “謝桃。” 在昏暗的房間,她坐在玻璃窗前的書桌邊,聽見他那樣清晰地喚了她的名字。 她呆呆地坐在那兒。 那一瞬,她呼吸凝滯,忽然的心旌晃動。 作者有話要說: 謝桃:拉黑!必須拉黑! 衛(wèi)韞:你試試看:) 第31章 視頻通話(捉蟲) “謝桃?!?/br> 她聽見他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說,“亦或是,你的喜歡,是那么輕易便可收回的?” 像是身在無邊的夢境里似的,謝桃半晌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是什么意思?” 她握著手機(jī)的指節(jié)收緊,聲音莫名地有點發(fā)干。 “我卻與你不同,” “我當(dāng)日所說,今日仍舊作數(shù)?!?/br> 或許此時此刻,她之于他而言,雖有幾分心動,卻仍未到達(dá)多么深刻的地步。 畢竟,他們說起來,本就是從未見面的兩個人。 但這份朦朧的情思,卻也做不得假。 或許也正好是因著未曾見面,他們之間便留了更多的余地,以至于他當(dāng)時惻隱之心既起,自此便一再蔓延至深。 若她一開始當(dāng)真是那般真切地站在他面前的一個人,或許,他便不會對她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畢竟,這世間加注在他身上的所有煎熬苦痛,早已經(jīng)深透刻骨,使得他難以再對任何人放下防備。 他也從不喜歡,任何人的忽然靠近。 若謝桃并非來自另一個世界,若她和他之間,未曾隔著這枚銅佩,隔著這漂浮的星盤,或許他便不會動那份惻隱之心。 許是每一個深夜的寂靜,又或許是他很清楚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于是在她對他的莫名信賴中,他不知何時,竟然漸漸地少了幾分防備。 甚至有時在過分疲累的境況下,他看著她的信件時,亦會莫名地放松下來。 衛(wèi)韞活了二十二年,還從未對誰動過心。 或許是因為他難以放下的防備,又或許是因為受他的父親影響。 曾經(jīng)他以為,兒女私情,便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但誰能想到,他此時此刻,卻為著這個姑娘忽然的退卻而心生煩躁。 此刻,一切都已經(jīng)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 而他衛(wèi)韞,也從來都不是那種不敢面對之人。 這也是他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放縱自己的內(nèi)心。 即便他并不知道,隔著時空界限的他們兩個人之間,究竟有沒有未來,但此刻,他卻忽然想任性一次。 就這么一次。 這半生,他從來踽踽獨行,而此刻,他竟對這個女孩兒心生期盼。 他希望,這個抉擇,是對的。 而彼時的謝桃,在聽見他說的話時,她瞪大一雙哭得已經(jīng)泛紅的杏眼,呆愣在那兒,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謝桃?” 久久沒有聽到她的回應(yīng),衛(wèi)韞眉心輕蹙,又喚了她一聲。 豈料這一聲輕喚后,他便又一次聽到了她的哭聲。 不同于之前的隱忍壓抑,這會兒她直接哭出了聲。 衛(wèi)韞乍一聽她的哭聲,先是一怔,隨后他揉了揉眉心,嘆息道,“怎么又哭了?” 謝桃哭得打了一個嗝,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抽泣著說: “我,我覺得……我在做夢,我就是在做夢對吧?” 衛(wèi)韞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她忽然吃痛似的叫了一聲,然后他就聽見她哽咽著說,“不是做夢啊……” “怎么了?”他問。 “我掐了一下大腿……”謝桃用手背抹著眼淚,一邊還吸了吸鼻子。 衛(wèi)韞聞言,不自禁地彎了彎唇角。 謝桃好像聽見了他極輕的笑聲,臉上有片刻燒紅的溫度,她有點窘迫,喊,“你笑什么!” “傻?!?/br> 他輕輕地嘆。 謝桃原以為,從這一天夜里開始,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剛剛擁有的男朋友,就會永遠(yuǎn)地走丟了。 但,她沒有。 這一夜,謝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睡著的,反正躺在床上,她和手機(jī)那端的衛(wèi)韞說著話,說著說著,就漸漸地沒了聲響。 燭火已經(jīng)燃了大半,衛(wèi)韞眼眉間已經(jīng)染上了幾分疲態(tài),漂浮的星盤里,再沒有女孩兒的說話聲傳來,但他卻聽見了她淺淺的呼吸聲。 偶爾,還有幾聲夢囈。 他甚至聽到了她無意識地喚了他的名字。 也不知為何,這夜衛(wèi)韞始終未曾入睡,他就坐在書案前,聽著女孩兒的呼吸聲,直到天光乍破時分,他方才將書案上的銅佩拿起來。 于是剎那間,浮動在半空的星盤消失,而她的呼吸聲也在他的耳畔消失。 他握著手里的那枚銅佩,久久凝望著,直到門外的衛(wèi)敬忽然敲門。 “大人,您該上朝了?!?/br> 衛(wèi)韞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