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衛(wèi)韞瞧見桌上那兩盒擺在齊霽面前的酥糖,還未說些什么,齊霽注意到他的目光,就連忙把盒蓋啪嗒一聲蓋上,然后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衛(wèi)延塵,這些可都是桃桃表妹送我的。”他警惕似的說了一句。 而后他索性抱著盒子站起來,還不忘拿上了桌上他的那把玉骨扇,“天色不早,我要回府用午膳了,你們國師府里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說著,他看向謝桃,對她笑了笑,“桃桃meimei,下次我再來,帶你去吃我侯府的家宴?!?/br> 彼時,他話音方落,便見衛(wèi)韞眼風掃來,于是他忍不住又揚了揚唇,只說了一句“告辭”,轉身便往門外去了。 守在門外的衛(wèi)敬一見齊霽走出來,便當即拿了放在一旁欄桿上的紙傘撐開來,“世子爺,屬下送您出去?!?/br> 齊霽頷首,回頭往書房門內望了一眼,唇畔始終銜著溫雅的笑意。 “走罷?!彼f著,便抬步走下了石階。 門內的衛(wèi)韞見齊霽離開,偏頭低眼時,便瞧見女孩兒嘴邊殘留的糖霜碎屑,他便拿出了一方錦帕來,伸手替她擦了擦。 謝桃乖乖地坐在那兒,那雙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面前的衛(wèi)韞。 直到衛(wèi)伯匆匆從雨幕里走來,站在門外道,“大人,和毓公主送來了帖子,邀小姐后日去梅園參加詩會。” 衛(wèi)韞聞言,他收回手,將錦帕隨手放在了桌上,而后便抬眼看向門外的衛(wèi)伯,直接道,“推掉?!?/br> “直接告于來人,說表小姐舊疾復發(fā),如今正臥床修養(yǎng),不良于行?!?/br> 衛(wèi)伯當即垂首,“是?!?/br> 而后便轉身又撐傘沖進了雨幕里。 “公主?” 那是皇帝的女兒,真的公主啊。 “她是當今圣上所出的第四女,因其詩才與容色雙絕,在大周頗有聲名?!毙l(wèi)韞解釋了一句。 詩才與容色雙絕? 謝桃點了點頭,然后又看向他,“也就是說她不但作詩很厲害,而且長得也很漂亮?” 衛(wèi)韞沒有反駁。 謝桃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忽然問他,“你見過她嗎?” “不過數(shù)面之緣?!毙l(wèi)韞簡短地答。 “她為什么要邀請我去參加什么詩會???我又不會作詩……”謝桃疑惑地問。 她連背詩都是一件難事,更不提作詩了。 “許是好奇,又或許還有旁的目的也未可知。” 衛(wèi)韞將茶盞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而后才道,“不論如何,你都不必去。” 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她卷入這些復雜的事情中來,所以這些場合,能不讓她露面的,他便盡量讓她避免。 “我還挺想知道這個公主長什么樣子誒……”謝桃一手撐著下巴,說了一句。 她還沒有見過真的公主。 還是這種傳聞中才色雙絕的公主。 但這樣的話,她也只是說說而已。 自從上次花燈節(jié)之后,她就不再提出去的事情了。 無論外面有多少風浪,他都毫不猶豫地替她擋去,絕不允許她陷入與他一般的漩渦里。 謝桃的世界,生活有時也很難,卻沒有他這里這么多用生命作為代價的的爾虞我詐。 她理解他的艱難處境,也不愿意讓他因為她而有所損失。 所以她決定收起對這個世界所有的好奇心,只看著他就好。 這些,都是謝桃放在心底,從沒有對他說過的想法。 而衛(wèi)韞在聽到她的話時,偏頭看向她的時候,眼底似有幾分似笑非笑,他指節(jié)微屈,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兒,“再漂亮的皮囊,百年之后也不過是一樣的紅顏枯骨,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謝桃一聽他這話,就搖了搖頭。 他可不就是“好看而不自知”的那一類人嗎? “只有好看的人才有資格講這樣的話,我們長得丑的都不敢這樣說?!敝x桃自己拿了一塊糕點,說著就往嘴里喂。 衛(wèi)韞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隨即捏住了她的下巴,在謝桃呆愣愣的時候,他已經(jīng)仔細將她打量了一番,而后他似乎是沉思了一下,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 “你哪里丑?” 只是極簡單的四個字反問,瞬間便讓謝桃微紅了臉,她的眼睛眨了又眨,就算極力在忍,嘴角也還是忍不住上揚。 他在夸我好看誒…… 她滿腦子都是這樣的話。 此刻,已值午時。 檐外的雨仿佛終于有了要停下來的趨勢,而此時,被他捏著下巴的女孩兒漸漸地已被金光纏裹,渾身都好似有淡金色的細碎流光寸寸流轉著。 又到了需要離別的時候。 一時間,兩人對坐,卻都無話。 “衛(wèi)韞……” 女孩兒囁喏了一聲,那雙眼睛里是顯露分明的不舍。 最后她抱住他,靠在他的胸膛,輕輕地說,“再見。” 細弱溫軟的嗓音仿佛猶在耳畔,可他懷中,卻再也沒有了她的身影。 就好似她從來都不曾存在于此時此刻的這個世間。 如一場難以清醒的幻夢, 他與他隔著的,是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星河萬里,紅塵千丈。 第64章 公主相邀(有修改) 吳孚清之死的真相徹底查清的這天,衛(wèi)韞便立即進了宮,在潛龍殿里面見了啟和帝。 “愛卿都查清楚了?” 啟和帝以拳抵唇,咳嗽了好一陣,方才開口道。 衛(wèi)韞低眼,淡淡應,“是。” 而后,他便將衣袖里的折子抽出,看向了站在啟和帝身旁的德??偣?。 德裕小心地瞧了啟和帝一眼,而后在弓著身子,走下來接過衛(wèi)韞手里的折子,轉身又步上臺階,走到啟和帝身側,手高過頭頂,將折子奉上。 啟和帝手里拿著一方錦帕湊在唇邊,時不時仍咳幾聲,他掀了掀眼皮,連伸手拿過奏折的動作都有些憊懶,胸腔里一直有雜亂的聲音時隱時現(xiàn)。 彼時,大殿里忽然靜謐下來,除卻啟和帝偶爾忍不住的咳嗽聲之外,便再也沒有旁的聲響。 站在那兒的德??偣埽B呼吸都小心翼翼。 也是此時,啟和帝在終于看清那奏折上的內容之時,他那張褶皺遍布,老態(tài)已顯的臉頓時神色一沉,那奏折瞬間便被他扔了出去,奏折的邊角很硬,劃過了衛(wèi)韞的臉頰,留下了一道淺顯的血痕。 但衛(wèi)韞仍站在那兒,連纖長的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國師你這是何意?” 啟和帝冷哼了一聲,一掌拍在了案上,“朕命你查此案是信任你,可你查來查去,卻是查到了朕的頭上?!” 此話一出,當即震得站在一旁的德??偣茴D時伏低了身子。 而衛(wèi)韞在聽見這位帝王滿含怒意的這句話時,他只是微微低首,嗓音仍舊如舊冷淡平和,“陛下是要臣查明真相,臣便遵陛下旨意,給您一個真相?!?/br> 啟和帝在聽見衛(wèi)韞的這句話時,他沉默半晌,竟怒極反笑,“好啊,你衛(wèi)韞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br> “陛下想讓臣查的真相是什么?”衛(wèi)韞忽而抬首,看向那位站在上首處的帝王。 如果按照大理寺卿何明瑞那里提供的經(jīng)由督查院里送來的所謂密報來查下去,怕是此時該呈與啟和帝的“真相”,那殺害吳孚清的幕后之人,便會是信王。 這是啟和帝要的結果。 卻并非是真相。 啟和帝之所以殺吳孚清,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這位一直被自己視為近臣的吳侍郎,竟已開始在為啟和帝駕崩之后的自己的仕途做打算。 一個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深信長生仙道,愿為他監(jiān)督煉丹事宜的忠臣,卻原來,已在暗地里與他的兩個兒子暗中往來。 這怎么能令啟和帝不惱?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即便這兩人,是他的親生血脈。 但這樣的理由卻是無法擺到明面上來的,所以他便派了人去殺吳孚清,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派去的人甚至還事先給吳孚清的小妾端給他的茶里下了毒。 但當時,吳孚清就坐在書房里,啟和帝的暗衛(wèi)殺了吳府的所有人,但唯獨要對吳孚清下手時,他按下了椅子上的機關,自己落入了通向密室的隧道里。 機關被毀,暗衛(wèi)進不去隧道,只得折返宮中。 而在吳孚清的密室里擺著的許多種為了以防萬一而保存的各種解藥被吳孚清一一試了個遍,卻依舊無法解掉他身上的劇毒,只能替他延緩毒發(fā)的時間。 吳孚清恍惚逃離密室時,已經(jīng)神志不清,最終,他死在了郢都最熱鬧的長街之上。 他偏死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于是這件事,便不得不擺到明面上來。 朝堂上有許多的猜測,大多有啟和帝暗中的推波助瀾,若不是往信王身上引,便是往衛(wèi)韞的身上引。 而啟和帝之所以命衛(wèi)韞查案,也多少存了些試探的心思,更是想借衛(wèi)韞的手,來將信王重新遣回封地。 他已經(jīng)習慣將諸多的黑鍋,都讓這位國師替他背負。 他也在醞釀著,有朝一日能夠折斷這仿佛從不曾低眉的清傲少年郎的脊骨,更要奪過他手里的驍騎令。 這首要的, 他便是要令衛(wèi)韞成為朝堂之中,甚至是天下人唾棄的jian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