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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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得了什么好的廚子,他還會割愛讓那廚子上國師府里兩天,美名其曰,要給國師府的表小姐改善“和尚廟”里的寡淡伙食。 從梅園開始,再到后來的廚子,亦或是他時常給謝桃送來的小玩意,小零食,外頭漸漸還有了傳言,說南平侯府的世子爺,怕不是看上了國師府里的表小姐。 為著這件事,齊霽還極有求生欲地跟衛(wèi)韞解釋了多次,甚至還拍著胸脯保證,“你看上的姑娘,我可是不會動那歪心思的?!?/br> “衛(wèi)韞,你吃一點吧?!?/br> 謝桃索性站起來坐到了衛(wèi)韞的身旁,拿了止箸上放著的筷子塞進他的手里。 可衛(wèi)韞握著筷子,抬眼看著眼前的謝桃時,他纖長的睫毛顫了一下,那雙眼睛里像是一瞬之間多了幾分難以抑制的情緒。 手中的玉筷掉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斷成了幾截。 衛(wèi)韞抱住了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兒。 他的下顎抵在她的肩頭,那雙眼瞳里仍有血絲,隱隱泛紅。 “桃桃……” 他開口時,嗓音又低又啞,竟還帶著幾分細(xì)微的哽咽。 謝桃什么時候見衛(wèi)韞這樣過? 在她眼中,他向來強大,仿佛無所不能,也從未在她眼前,顯露出這般脆弱的一面。 她卻不知, 在這世間,能令衛(wèi)韞在意的人很少。 從他的母親離世,父親被斬首的那一日始,從他后來在那個堪比無間地獄一般的地方被人背叛,暗算的那時候始,他在這世間,便再無任何在乎的人了。 但后來,卻到底多了一個齊霽。 齊霽在他心中,是恩人,更是摯友。 雖然他從未言明過。 而今,卻是再沒有機會了。 即便衛(wèi)韞用了最極端的辦法,一刀刀地將信王折磨致死,即便他將信王私牢中守著的那些私兵全都?xì)⒘藗€精光,但他始終還是無法消解此刻心中的痛苦。 “如今,我只剩你了?!?/br> 衛(wèi)韞的指節(jié)緊緊地扣著謝桃的手臂。 在謝桃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尾有透明的濕潤滑落在她肩頭,浸潤出一點深色的痕跡。 他仿佛,從未如此絕望過。 謝桃在那一瞬間,忍不住也掉了眼淚。 齊霽的死,也同樣令她無法接受。 直到桌上的飯菜涼透,兩個相擁的人都還是沒有放開彼此。 謝桃回去后的當(dāng)晚,衛(wèi)韞便去禁宮之中,見了方才醒過來的啟和帝。 這位帝王躺在龍床上,不過短短幾日,便像是又蒼老了許多,那張面容幾乎被褶皺填滿,一雙眼睛更是渾濁不堪。 他的氣息已經(jīng)很弱了,呼吸的時候胸腔里還有些雜亂的聲音。 任是誰見過這位帝王的這副模樣,便也知曉,他已是大限將至了。 “國師……” 啟和帝一見衛(wèi)韞,便艱難地喚了一聲。 “陛下。”衛(wèi)韞站在一旁,淡淡地應(yīng)。 “朕,快不行了?!边@位不愿老去的皇帝,在此刻,才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實,“果然,長生之道……不過是朕的妄想罷了?!?/br> 但他醒悟的太晚了。 為了他的這場長生夢,整個大周賠付了他的這個妄念,整整二十多年。 這期間,他懶政,怠政。 大興土木,修建道觀,幾乎快要掏空國庫。 沒有銀錢,便增加賦稅,沒有人,便強征壯力為其一己之私修建所謂的悟道之所,供奉太上真君。 也是為了他的這場長生夢,這天下死了多少被他稱其無用的道士。 因為服食金丹,他很多的時候還會變得癲狂。 于是禁宮里,便又多添了多少奴才的冤魂。 觀啟和帝為帝的這數(shù)年,前幾年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或許是在那龍椅上坐得太久,聽了太多的諂媚之言,漸漸地他便開始不舍權(quán)力旁落,更不愿束縛在必然的生老病死之間。 他想要自己永遠身處于權(quán)力的最高點,永遠地做這世間第一人。 但那怎么可能? “真沒想到,朕最后能依仗的,就只有國師你了……”啟和帝忽然嘆了一聲。 啟和帝從一開始,就是覬覦衛(wèi)韞手中的驍騎令。 但他卻未料,信王發(fā)動宮變,最終舍身救駕的,竟還是衛(wèi)韞。 或許是人之將死,此刻的啟和帝對待這位年輕國師時,便多了幾分善念,“朕希望,待朕死后,國師能好好輔佐太子。” 如今,他終于愿意將這把龍椅,交到太子手中了。 “那驍騎軍,你能掌控一時,卻無法掌控一世,國師還是……將其交還于皇室罷。” 啟和帝以為自己這一番托孤之言,定能令自己眼前的這位年輕國師有所撼動。 可衛(wèi)韞聽了他的話,卻是扯了一下唇角,神情稍冷。 果然,便是到了此刻,啟和帝還是不忘想要從他手里拿回驍騎令。 “太子犯下重罪,已被陛下下旨關(guān)在大理寺,難道陛下忘了?” 他不疾不徐地說了一句。 啟和帝在聽到他的這一句話時,便是一愣。 衛(wèi)韞又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的人,如何能夠繼承大統(tǒng)?” 此時此刻,啟和帝瞪大雙眼,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半晌后,他顫顫巍巍地伸手,神情變得很激動,“你,你難道……” 一直守在一旁的德裕公公像是也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臉色大變,瑟瑟發(fā)抖,卻是不敢開口言語一個字。 衛(wèi)韞冷眼瞧著躺在龍床上,那位連伸手都費勁的老皇帝,“陛下可還記得曾經(jīng)這郢都,還有一個衛(wèi)家?” 衛(wèi)家? 啟和帝一聽,便想起了多年前,因為一樁大案牽連,而被他滅了滿門的衛(wèi)國公一族。 “你,你是衛(wèi)家的?” 啟和帝滿眼不敢置信。 當(dāng)年衛(wèi)家滿門,被他下令,已經(jīng)全部處死,怎么會還留有一個活口? 啟和帝思及衛(wèi)韞此般年紀(jì),當(dāng)時也不過是一個孩子。 可他,到底是怎么逃脫的? 啟和帝只要這么一想,便覺得尤其駭人。 故意顯露驍騎令的消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便是連當(dāng)初救駕月是故意為之? “你是想替衛(wèi)家報仇?” 最終,啟和帝艱難出聲。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位尚且年輕,且姿容絕世的國師,仿佛自己從未真正看透過他一般。 他原以為自己才是掌握全局的那一人,他以為他已將衛(wèi)韞如螻蟻一般地捏在手里。 卻不曾想,他早已引狼入室? 衛(wèi)韞在聽見他的這句話時,便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 他搖頭,嗓音沉冷寒涼,“一個衛(wèi)家,如何值得?” “我不過是想站上來看看,這世間最高處,到底是個什么樣子?!?/br> 衛(wèi)家大房與二房的確犯了重罪,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啟和帝下令殺的,卻是整個衛(wèi)家的人。 許多未曾牽連其中的人,包括衛(wèi)韞那位向來謹(jǐn)小慎微,生性懦弱的父親,都難逃一劫。 株連之罪,當(dāng)真是這世上,最可笑的罪責(zé)。 衛(wèi)韞此生,最恨株連。 所以無論是什么時候,衛(wèi)韞殺人,從不禍及其家人。 衛(wèi)韞之所以一步步地爬上來,就是想要站在這世間最高的地方,得到最多的權(quán)力,掌握自己的生死。 不是為了整個衛(wèi)家。 卻也是為了他的那位無辜慘死的父親,是為了他自己。 這一夜,啟和帝怒極吐血,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身為信王黨羽的丞相宋繼年,也在信王奪宮失敗的那一日,被太傅許地安給誅殺于丞相府中。 宋貴妃怒極,驚極,卻知大勢已去,唯有飲鴆自殺。 而和嵐長公主,早已在宮變前夕,死于尤皇后之手。 因為太子始終未被釋放,許地安多次與衛(wèi)韞談話未果,偷偷與潛龍殿中的啟和帝取得了聯(lián)系,卻最終被和毓公主趙舒微攔了下來,并用計將許地安暗自聯(lián)絡(luò)的幾位手握兵權(quán)的武將誅殺,燒其糧草,壞其輜重,令其無法如許地安所預(yù)料的那般,如期地到達郢都。 許地安身死,太子仍被關(guān)在大理寺中,不見天日。 啟和帝聽聞此事,便知太子大勢已去,當(dāng)場便氣得又吐了血。 如今的大權(quán),都握在了國師衛(wèi)韞的手里。 郢都好像終于擁有了這些時日以來的第一個晴日。 天空蔚藍,層云鋪散,淡金色的陽光灑下來,落在了衛(wèi)韞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