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很自然地看著惡魔小姐研究、讀書、配置藥劑、刻畫法陣。

    幾年后，他更自然地看著她吃飯、睡覺、生氣的時候在床上亂踢被子、一回來就嘀嘀咕咕地發(fā)泄對某個愚蠢信徒的怨氣與怒火。

    ——不知不覺間，安格爾履行著屬下的義務(wù)，卻又完美地與惡魔小姐的日常生活融為一體。

    而這一點，很遺憾，并沒有被滿腦子權(quán)術(shù)厚黑的惡魔小姐所察覺。

    她咳了一聲，開始使用自己和安格爾特定的傳音魔法。那家伙已經(jīng)靠在墻邊吃了整整一盆橄欖，未免太悠閑了。

    【炎神繼承者呢？停下吃橄欖，笨蛋?！?/br>
    安格爾拿橄欖的手一頓。接著他自然地端起一杯布丁。

    【他是第一個來的。我剛才已經(jīng)把他綁好?！?/br>
    【很好。蟲神繼承者解決了沒有？那個蒼蠅頭光是看看就能讓我反胃——停下吃布丁，你旁邊的小姐似乎想要一杯檸檬水，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服務(wù)生！】

    安格爾遺憾地放下布丁，端起檸檬水，遞給了那位舉手示意的小姐。后者露出羞澀而甜美的笑容，金色的發(fā)絲一閃而過。

    【已經(jīng)解決，就差侏儒繼承者?！?/br>
    【我來尋找侏儒繼承者……別送水了！送什么送！正經(jīng)點搜索目標(biāo)！】

    安格爾：……是你要求我盡服務(wù)員的本職工作啊。

    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他被抓住，特意給了這個不會魔法的家伙一堆幻術(shù)道具是為了什么……那其中還有她的最新發(fā)明呢，不需要咒語，依靠各種衣著就可以完美代入身份，制造絕頂幻覺偽裝的護身符……真是浪費……明明就沒干正經(jīng)事，給金發(fā)姑娘送檸檬水呢，呵呵……

    “您好，我是血神德古拉所派來的……”

    某個客人的搭話打斷了惡魔小姐與某貨場外聊天的行為——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露肩長裙及地的優(yōu)雅女士。

    惡魔小姐搖搖手中的酒杯，端起矜持而不失禮貌的姿態(tài)，應(yīng)付這位前來道賀的異教徒。這個異教徒自我介紹說，自己名為勞拉。

    “我有所耳聞?！睈耗〗阄竦卣f，“血神德古拉進食的方式格外別致?！?/br>
    這位神明風(fēng)評不算好，他吸食血液的行為在其他神明看來如同野獸。

    勞拉笑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血液很好吃。這是我們的興趣愛好——但我只吃雞鴨魚羊的血，信徒們的鮮血有點過于腥氣?！?/br>
    惡魔小姐起了點興趣。

    “你怎么能判斷血液的種類呢？我是說，僅僅通過品嘗味道的方式，你就能鑒別出——”

    “這是我們的天賦?！眲诶苣托牡亟忉專坪跻脖粣耗〗愠鲇趯W(xué)術(shù)研究的平和態(tài)度勾起了興趣，她看上去比剛才真誠多了，“我們信奉血液能提供力量，而力量的多少將決定血液的味道——越是甜美的血液，就越難以獲得?！?/br>
    惡魔小姐若有所思：“如果是依靠力量強弱的話，那神明的血液是什么味道的？或者，那也能作為一種新式咒語的媒介？”

    勞拉一怔，然后她笑著舉起了鮮紅的酒杯：“名不虛傳。您果然是這屆信徒里最智慧的一個?！?/br>
    “打擾一下，我聽到你們關(guān)于神明血液的討論?！?/br>
    突然插進來一個年輕異性的聲音，他聽上去激動又狂熱：“您就是發(fā)明了腐蝕藥粉的信徒嗎？還有法陣與藥劑的轉(zhuǎn)換，我聽說您的研究已經(jīng)到了……”

    惡魔小姐側(cè)過頭。沒有在水平面發(fā)現(xiàn)任何對自己說話的生物。

    狂熱的男聲頓了頓，摻上了一些難以啟齒：“請您低頭。”

    哦。

    惡魔小姐低頭，看到了一只舉著紅酒杯的侏儒信徒。他的身高絕不超過80cm。

    侏儒咳嗽著向她伸出手——不，努力揚起手：“我是亞巴頓，侏儒神未來的繼任者。”

    勞拉咳了一聲：“看來，我不該再打擾了?！?/br>
    侏儒神、蟲神、炎神——這三位神明年輕的雄性繼承者們，才是今晚的重頭戲。大家都知道，這場宴會，是為了選出這位潛力無限的魅魔信徒，第一次的祭品。

    ……呵，說是祭品，哪個年輕雄性會相信這種小姑娘能把自己吸干呢。

    勞拉喝干了杯中的酒液，轉(zhuǎn)身離去——

    一幫荷爾蒙上頭的蠢貨。

    亞巴頓并沒指望自己會被宴會的主人選上。因為他羞于啟齒的身高，不算突出的外貌，更別提男子氣概這種東西——他在鼓起勇氣和惡魔小姐搭話之前，早就偷偷窺視了另外兩位繼承者的模樣：蟲神繼承者有著強健的身體，而炎神繼承者有著俊美的臉蛋。

    亞巴頓并沒有懷抱什么對異性的幻想。在明確自己“絕不會被選上”之后，他就拋開了精神壓力（神啊，魅魔信徒的儀式可是要當(dāng)眾舉行的，他可沒這個顏面當(dāng)著所有成熟女性的面和一位即將成年的淑女做私密的事情），純粹把宴會的主人——名聲遠(yuǎn)揚的發(fā)明者，當(dāng)成了自己在學(xué)術(shù)宴會上偶遇的精神偶像。

    然而，亞巴頓卻看到對方露出了自己意料之中的表情。

    那位焦糖色卷發(fā)的小姐打量著他，竟然顯出了滿意的神情。她主動拉過他的手——是的，她伸出手拉住了他，動作還有些急切——對暗地里在旁觀的女仆長道：

    “黛西婭jiejie，我中意這個。你能把我打發(fā)宴會的后續(xù)嗎？”

    黛西婭露出欣慰的笑容：“當(dāng)然可以?！?/br>
    盡管惡魔小姐的音量正常，黛西婭的回應(yīng)也不算大聲——那一刻，整個宴會里信徒們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亞巴頓身上。

    【竟然是一個侏儒，被選中成為祭品？】

    亞巴頓僵硬地——飄飄然地被惡魔小姐拉著手，急匆匆跑出了會場。

    然后，拉進了一間極隱蔽的小黑屋。

    “那、那個，小姐，我只是對您在學(xué)術(shù)上的成就有單純的仰慕，并沒有冒犯之意，是不是太快……”

    “啪?！?/br>
    小黑屋里的照明，被一個干凈的響指猛地打開。半空中浮著一盞簡陋的魔法燈——那更像一顆光球。

    亞巴頓被突然亮起的環(huán)境刺激了眼睛，他條件反射地用手捂住眼睛，下一秒，就覺得自己身上突然壓來一個重物——不是柔軟而曖昧的壓。

    是能讓亞巴頓瞬間感到肋骨斷裂的壓。他被什么可怕的動物按著頭壓在了堅硬的石面上。

    “夠了。安格爾，綁好他就行，別浪費時間?！?/br>
    “收到?！?/br>
    亞巴頓再抬起頭時，就看見剛才對他溫柔一笑的小信徒，坐在一張似乎很舒服的扶手椅上，神情是驚人的冷漠。

    ——與她身邊靜立的白發(fā)雄性如出一轍。

    “你把我綁過來做什么？！蟲神會懲罰你！”

    亞巴頓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就聽見另一個“嗡嗡嗡”的難聽嗓子大吵大嚷起來——他側(cè)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就是蟲神的繼承者，他竟然也被綁在自己身邊，整只蟲被壓在靠墻角的位置。

    “……你這個賤貨，當(dāng)著不識好歹，炎神的恩賜也……”

    嗯，狂妄高傲的口氣，不用扭頭也知道，左邊綁著的炎神繼承者。

    惡魔小姐沒有理睬。她挨個打量了這三個“祭品候選者”一眼，向安格爾確認(rèn)道：“名單上的，都在這里嗎？”

    “剩下的都是雜魚?！卑哺駹栞p快地說，“我抓捕的時候，他們直接嚇暈了過去——我想，那應(yīng)該不算是你的重點目標(biāo)，也套不出什么東西，就直接就地處理了。”

    不知為何，惡魔小姐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夸獎他。那杯遞給金發(fā)小姐的檸檬水在她腦子里晃來晃去。

    “嚇暈了過去？”她無視了達(dá)特妮斯吩咐的任務(wù)目標(biāo)，開始挑刺，“你怎么搞得，綁架這種沒含金量的東西，一點分寸都沒有?！?/br>
    安格爾聳聳肩：“那些雜魚地位都不算高，也是宴會里到的最早的那幫小嘍啰。你在換禮服時，我隨便偷了一套女仆的衣服，就直接把他們一個個誘拐到了無人的墻角?！?/br>
    惡魔小姐：“哈，你隨便偷了一套女仆的……你隨便偷了一套女仆的衣服？！”

    她猛地拔高嗓子，蓋過了炎神繼承者惱羞成怒的“不許無視我！賤貨！”：“你，偷了一套女仆的衣服？干嘛?。孔寣Ψ街荒芄庵碜映鰜碜纺?，然后間接吸引那幫雜魚的目光？我告訴你，安格爾——”

    “你在說什么?！卑哺駹柶婀值乜戳艘谎鬯驗榧佣で奈骞伲澳欠N方式也太麻煩了?！?/br>
    “我偷了一套女仆的衣服，然后穿上它，使用了你給我的幻術(shù)護身符?！卑哺駹柣貞浀?，“不知為何，感覺上半身的負(fù)重增加了，因為感到麻煩，我迅速去完成了誘拐雜魚的任務(wù)，就立刻解除了幻術(shù)……你教我的，把偽裝用的衣服脫下來就可以變回原樣?！?/br>
    惡魔小姐：……

    她的嘴巴開開合合，機械的動作維持了很久。她的目光開始無法控制的在對方的長腿、俊臉、長腿、手臂肌rou上來回徘徊，一段結(jié)合此情此景，堪稱令魔蛋碎的新鮮記憶在腦子里反復(fù)回放：“你、你、我、我……”

    ——“你忘了嗎？”

    就在這時，對方歪歪頭，說出了更恐怖的話：“我不會梳頭，行動之前特意去找你。你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也不知道為什么?！?/br>
    他還舉手向惡魔小姐示意自己虎口上的牙?。骸斑?，你咬的?！?/br>
    ……不是，等等，那只是個和衣服聯(lián)系在一起的表層幻術(shù)，那家伙的本質(zhì)性別并沒有變化，所謂的觸感視覺應(yīng)該都是幻象，只要脫掉衣服就會自動還原……

    安格爾耐心解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控制好綁架的力道，他們一下就被嚇暈，真是很莫名其妙。”

    “我只是想照你說的‘演戲’方法，假裝配合一段他們的要求，趁機襲擊而已?！?/br>
    惡魔小姐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但她不想面對現(xiàn)實。

    她虛弱地問：“……什么要求啊？”

    “不知為何，那幫雜魚特別想讓我把裙子掀開?！卑哺駹柛裢獾ǖ仃愂?，“所以我順從地掀開了?！?/br>
    “接著幻象消失，他們紛紛陷入昏迷。真奇怪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a的惡魔小姐：（陷入魔生低谷）為什么雄性幻象也能比我胸大……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那種胸部……

    世界b的惡魔小姐：（在場外恨不得瘋狂搖晃自己的肩膀）拍照?。′浺曨l?。““““∧愕膯畏词謾C在哪里?。≡谀睦铮?！

    被引誘的可憐雜魚abc（仰頭踮腳伸胳膊艱難試圖壁咚）：嘿嘿嘿，美麗的女士，請把你的裙子掀開，哥哥們就給你變個戲法……

    天使先生：哦。（掀開裙子）

    第84章 名為信仰的是靈魂與心的交易

    惡魔小姐花了很大功夫, 才讓自己從天崩地裂的狀態(tài)中緩過來。

    她花了更多的功夫想起，自己是要審問達(dá)特妮斯大人吩咐的對象來著。小黑屋里捆著的這三只（除了亞巴頓）還在不停的叫罵呢。

    “麻煩你去外面放哨?！彼撊醯卣f，“我很快就結(jié)束?！?/br>
    安格爾歪歪頭, 不是很能理解惡魔小姐剛才變幻多姿, 又青又紫的臉色——但他到底是很聽話的。

    “大約需要多久？”

    “2小時，我猜。”

    【1小時后】

    等在屋外的安格爾敲敲門。里面響起“請進”。

    “宴會開始出現(xiàn)古怪的sao動?！彼麍蟾娴臅r候垂著眼睛，并沒有刻意去看那三個俘虜?shù)臓顟B(tài)——安格爾熟悉惡魔小姐的審訊手段，那是對方習(xí)以為常的方式——他表示尊重, 但并不喜歡，“我想你應(yīng)該去看看。”

    她從未真正見過血腥，審訊也并不是那種普遍意義上的物理折磨。圣戰(zhàn)中, 那些真正殘忍的死亡都被安格爾與達(dá)特妮斯聯(lián)合擋在惡魔小姐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