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關(guān)一聽，訕訕耳熱，忙先于他撿起煙頭，扔進旁邊垃圾桶。

    保安大哥朝他笑笑，拍拍肩，“走了，巡樓去了。”

    “大哥，謝謝你?！辟R關(guān)由衷道，“改天請你喝酒?！?/br>
    洪亮笑聲再度響起，“那我可不客氣啦?！?/br>
    保安大哥走后，賀關(guān)又續(xù)上一支煙。

    抽到半截，不知想什么大走神，余下半截喂了風(fēng)。

    抬頭望去12樓黑漆漆的窗戶，賀關(guān)摸出手機，打給三毛。

    *

    “夢巴黎”的嬌嬌過生日，請小姐妹們吃飯唱歌。圖人多熱鬧，一塊叫上了“壽蚨”的金水和三毛。

    自從上次吃飯，見識過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三毛再也不敢?guī)е核д袚u過市。

    今晚是婷婷一群小姐妹的主場，三毛更不可能傻乎乎地去趟雷。

    不過，他就算叫上梁水晶，人家也不會去。

    梁水晶最近通過網(wǎng)絡(luò)交友平臺，結(jié)識一位條件不錯的健身教練。兩人看對眼迅速打得火熱，她再無暇光顧三毛，對他總是愛答不理。

    中午，三毛特地騎五公里小黃車又排隊半個小時，只為買一杯喜茶討梁水晶歡心。

    照以前，梁水晶一定會被哄得眉開眼笑，一高興還會賞三毛一記香吻。

    可今日已不同往日。

    健身教練準備和朋友合伙開健身房，梁水晶想到以后有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老板娘，有的是山珍海味可以享用，三十來塊的喜茶，就變得索然無味。

    喜茶再好喝，畢竟也只是一杯喜茶。

    好比三毛，人年輕長得也不丑，對梁水晶呵護備至，但這些有什么用，和喜茶一樣，都不是她想要的。

    三毛真心實意想跟她好，梁水晶能切實感覺到，可三毛窮，來自農(nóng)村家里又幫襯不上，也是不爭的事實。一道堅不可摧的高墻就此筑起在兩人之間，梁水晶不愿意，更不可能跨越它。

    面對三毛的大獻殷勤，梁水晶冷眼視之，連好臉色都吝于打賞，直接把喜茶給了旁邊的同事。

    遭遇冷暴力，三毛心情受挫，郁悶了一下午。

    晚上吃飯沒少喝，他一進ktv包房立馬又點了三十瓶啤酒。

    灌翻自己不省人事，賀關(guān)的電話是金水幫他接的。

    一聽說賀關(guān)要來，婷婷就忍不住緊張，變得坐立不安。

    每隔幾日，婷婷會和在盤河五中讀高一的二弟通電話，關(guān)心他的學(xué)習(xí)起居。

    今天聊著聊著，婷婷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賀關(guān)也是五中畢業(yè)的。

    那頭的二弟心思活絡(luò)，嘿嘿笑了jiejie好一陣。他問jiejie，什么時候可以改口叫“姐夫”，還打趣，需不需幫忙打聽未來姐夫高中時代的歷史。

    婷婷做賊心虛似的慌作一團，連再見都忘記說，亟亟掛斷電話。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永遠不要向遙不可及的東西伸出手。

    對婷婷來說，貪心更是可恥的，她不會再對賀關(guān)有任何奢望。當(dāng)眾出洋相，是徐百憂幫她化解的尷尬，她也會記得這份情。

    婷婷心明眼亮，看得出賀關(guān)和徐百憂互相喜歡，打心眼里希望他們和和美美。

    所以賀關(guān)一到，她立即借口點歌，忙不迭坐去離他最遠的點歌屏前。

    心不在焉胡亂點幾首，婷婷忍不住偷瞄那一端的賀關(guān)。

    不知是否是光線原因，他臉色陰沉，啤酒已經(jīng)對嘴吹上了，正和中途酒醒的三毛交頭低語什么。

    賀關(guān)打從進包房就沒瞧過婷婷一眼，對今晚的壽星婆嬌嬌說生日快樂，也像例行公事一樣，毫無感情可言。嬌嬌模樣一般，但有雙勾人的丹鳳眼，笑吟吟掬著風(fēng)情萬種的嫵媚，沖他說謝謝。

    賀關(guān)無動于衷，往醉倒的三毛旁邊一坐，正臉再沒對過旁人。

    踹醒三毛喊起來喝酒，金水觍著臉要加入。酒量太菜還容易丟人現(xiàn)眼，賀關(guān)有過前車之鑒，沒好口氣地轟他去玩骰子。

    兩個男人各有各的煩心事，殊途同歸，都在酒里了。

    不大會兒工夫，一人干下去五瓶純生。

    三毛喝酒上頭面紅耳赤，已經(jīng)醉得眼花繚亂，扒拉著賀關(guān)哭哭啼啼訴苦，“關(guān)哥，我算明白了，女人臉蛋越漂亮，越他媽不安分。不好好利用爹媽給的本錢，就他媽覺得是在浪費。要浪費，也只能浪費在有利可圖的男人身上。我們這種人吶，只配給她們提鞋！”

    滿肚子委屈憤慨，三毛最后一嗓子撕心裂肺喊劈了。

    高高指向吊燈的手指，像要戳破大天似的。

    賀關(guān)悶悶聽著沒言語，起開第六瓶純生，澆自己的愁還來不及，沒閑心安慰傻逼。

    “想起來的時候，給你倆甜棗吃吃，一腳踹開你的……”

    三毛打個酒嗝，爛泥似的倒頭睡進沙發(fā)，啤酒喝一半淌一半，通紅的臉上水光閃閃，也不知是淚還是酒，“……一腳踹開你的時候，根本不拿你當(dāng)人看。你就是沒用的物件，扔了也不心疼，不可惜?！?/br>
    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

    大半瓶啤酒在賀關(guān)腳邊四分五裂，酒沫子飛濺，玻璃渣碎了一地。

    全場瞬時噤若寒蟬，一雙雙透著怯懦的眼睛，不約而同望去暴跳如雷的男人。

    歡快無比的伴奏音樂再無人響應(yīng)，顯得格外可笑。

    比音樂更可笑的是三毛。

    怨夫一樣絮叨完自己的坎坷情路，他又晃晃悠悠爬起來，抓著賀關(guān)，過來人一樣推心置腹。

    “關(guān)哥，我知道，你比我難，梁水晶也比百憂姐差遠了。百憂姐漂亮，聰明能干，該有的都有了，男人在她面前找不到自信的！我高攀梁水晶這么久，明白得很。男人找女朋友，一定不能找比自己強的。找個比自己強的，委屈，窩囊，抬不起頭，天天覺得自己像廢物。我日，說啥啥不對，干啥啥不行，一無……”

    后面的話沒講完，三毛喋喋不休的大臉被金水一屁股坐了下去。

    因為他每講一個字，賀關(guān)的眼神就多陰鷙一分，所有人也會多一分心驚膽戰(zhàn)。

    金水奮不顧身沖過去，抱著坐死三毛的決心，也不知該對賀關(guān)說點什么，先把酒瓶抄了起來。

    賀關(guān)冷冷睇他一眼，劈手奪過酒瓶，咕咚咕咚一氣喝光。

    再后來，桌上剩余的酒全被賀關(guān)掃蕩干凈，整個人變得森然可怖。

    怨氣重，戾氣更重。

    沒有人敢靠近，也不敢勸，眼睜睜看著他把自己灌醉，歪倒進沙發(fā)背，眼睛半瞇半睜，嘴里不停咕咕噥噥。

    好端端的生日局被倆醉漢折騰得興致全無，嬌嬌忍著脾氣帶小姐妹們先走。

    婷婷去留不定，躊躇半晌鼓起勇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徐百憂發(fā)語音。

    “百憂姐，關(guān)哥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你能來一趟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假預(yù)告：

    徐百憂會見賀關(guān)嗎？

    ————————————

    評論驟減是因為虐嗎？還好吧……

    我昨天碼了一章貨真價實的開車戲，覺得一點也不虐……

    你們太虐我了，我必須來杯喜茶沖沖喜。

    第54章 第五十四朵花

    婷婷的微信，徐百憂沒有在第一時間看見。

    加完班狀態(tài)不錯，她沒換衣服直接進了工作間。

    按客戶需求，寵物龜要制作成剝制標本。完成肌rou剝離后，再用泡沫棉花填充龜體，同時進行皮膚縫合。這是項細致活，既要保證龜體飽滿，也要保證皮膚紋理完全對齊。

    徐百憂一坐就是兩個小時，將半成品的標本固定，剔除眼球墊入少量油泥。接著打開左邊抽屜，取出裝有各種玻璃義眼的分隔盒。

    一番對比挑選，徐百憂倏地一怔，情不自禁想起那雙有著堅硬粗糲質(zhì)地的眼睛。

    那一晚，一切仍歷歷在目。

    這不是個好的征兆，她結(jié)束工作，迅速整理工作臺，洗澡睡覺。

    等躺上床看到婷婷微信，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三個多小時。

    沒猶豫，立刻回復(fù)信息：【不好意思，我去不了?！?/br>
    約莫半分鐘后，徐百憂被拉進一個臨時對話群。

    群里除了她和婷婷外，還有頭像是動漫人物的金水。

    金水：【百憂姐，關(guān)哥喝多了，非要來找你?！?/br>
    徐百憂：【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

    金水：【小區(qū)門口。】

    徐百憂：【我叫輛車，你帶他回去?！?/br>
    金水：【百憂姐，我?guī)Р粍影?！求求你了，你下來見見關(guān)哥吧。只看一眼，待一分鐘也行??！】

    婷婷：【百憂姐，拜托了?！?/br>
    接著，金水發(fā)了一連串“求可憐求同情求收留”的花式動圖。

    手機鎖屏，被拋至一邊。

    心緒沒有起伏，眼睛也閉合平順，徐百憂卻睡不著。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會兒，她翻身下床，從衣柜取出一件最厚的及踝羽絨服。

    萬籟俱寂，風(fēng)不大但浸骨。

    賀關(guān)一動不動垂首靜坐馬路邊，抻平的兩條腿大喇喇叉開。

    外套隨意丟棄一旁，只穿著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

    一邊袖子堆至手肘，一邊不知什么時候弄濕了，還在往下滴水。

    地上，是一道落寂拉長的影子。

    金水和保安大哥冷颼颼站在賀關(guān)身后，也已經(jīng)有快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