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書之花瓶女配開掛了、七十年代海妖飼養(yǎng)指南、沉香如血、退休玄學(xué)大佬是頂流[娛樂圈]、七零重生日常、穿越成小吏家千金、玫瑰偷走了他的心、殿下明鑒、豪門女配從修仙界穿回來后、表姐情深
忽然,一個黃發(fā)男子上前一步,在堂中朝著朱瑙作了個揖。 朱瑙托著腮道:“你有問題?問吧。” 幾十個護衛(wèi)的目光唰一下全聚集到竇子儀的身上,其他官吏大氣都不敢出,全都暗中為竇子儀捏了把冷汗。 竇子儀卻沒有旁人那般緊張,慢吞吞地問道:“朱州牧,請問你為何而來?” 四周頓時一片倒吸冷氣聲。如果是正常官吏上任,那朝廷派遣的官員,名正言順,有什么為什么的?可竇子儀這樣問,擺明了是在質(zhì)疑朱瑙來路不正啊。什么叫你為何而來?你讓人怎么回答,難不成說是為搜刮民脂而來?為榨取民膏而來? 朱瑙打量堂中青年,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竇子儀?!?/br> “哦,竇子儀。我喜歡這個問題。”朱瑙笑了笑,“我為何而來?我為治亂而來。還有別的問題嗎?” 竇子儀沉默片刻,再作一揖:“沒有了,謝謝朱州牧。”說罷默默退回官吏行列。 臺下一片寧靜,眾人心中五味雜陳,各做念想。 朱瑙又等片刻,不見有人開口,便不在此地耗著了。他擺擺手,道:“你們回頭整理一下,有什么要向我匯報的,明日寅時,我在大堂等你們。另外人怎么只有這么點?是不是很多人沒來?偷懶可不行,你們派人去知會一聲,該來府衙報道的各級官吏讓他們明天都準時來拜見長官。不來的人以后都不用來了。好了,就先這樣吧,我再去里面看看?!?/br> 說罷起身,領(lǐng)著驚蟄等一眾護衛(wèi),大搖大擺向府衙深處走去。 武人們一走,剛才還跟站樁似的官吏們一個個全癱軟下來,扶墻的扶墻,坐地的坐地。一炷香前,他們聽說新州牧到任時有多高興,現(xiàn)在心里就有多絕望。 錢青欲哭無淚道:“趁火打劫的人怎么走了一撥,又來一撥?。∵@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眾人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那曾州牧看來是兇多吉少,竟讓官印落到j(luò)ian商手里。這下可好,閬州怕是又要迎來一波新的浩劫了! 唯獨竇子儀神色平靜,淡聲道:“他說的話,你們?yōu)楹味疾恍???/br> 立刻有一人接茬:“竇子儀,你不知道那朱瑙是什么人吧?他……” 話未說完,便被竇子儀打斷了:“如今州府里唯一的東西便是一個爛攤子,還有什么可供人打劫的?” 眾人一愣,竟無話可說。 竇子儀搖搖頭,去二堂繼續(xù)整理公文了。 作者有話要說: 錢青不是個壞人,他頂多是蠢。閬州的亂象,最主要的責任人是宋仁透~~ 皇親身份正式開始利用啦!接下來這些官吏們就要一個個傻眼了 第28章 這荒誕的世道,突然變得有些盼頭了。 翌日一早,朱瑙優(yōu)哉游哉地來到府衙大堂,大堂里已經(jīng)站好了幾排人。他手里拿著一份昨天要來的名冊,問道:“到齊了?” 官吏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出聲。 “應(yīng)該沒到齊吧?”朱瑙將名冊交給驚蟄,“你去點點。” 程驚蟄于是拿著名冊下堂,依次對照著官名和人名核對。 “劉湯?” 堂下無人應(yīng)聲,驚蟄正待用筆畫叉,只聽一名小吏輕聲道:“他被廂兵殺了……” 那天廂兵作亂,搶走了州府的大量財物,亦殺了不少官員。程驚蟄持筆的手一頓,慢慢劃去劉湯的名字。 不多時,點名完成。州府各級官吏原本應(yīng)有二百五十余人,然而到場的只有一百出頭。余下沒來的人中,一些是在混亂中被廂兵殺了,還有一些則是被嚇破了膽,堅決辭官,抵死不肯再來州府的。 點完人數(shù),朱瑙掃視堂下眾人。眾人也在看他,目光各異,有些人的目光是質(zhì)疑,更多的人目光是好奇與探尋,甚至有幾人眼中竟閃著期待的光芒。 過了一個晚上,他們已經(jīng)不像昨天那般絕望猜忌了。正如竇子儀所言,如今州府剩下的只有一個爛攤子了,即便朱瑙想打劫,也實在沒東西可供他打劫。他若有什么圖謀,那他得先把這個爛局收拾了才能展開他的圖謀。而現(xiàn)在,官員們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管他真州牧假州牧,與其再來一個糊弄事的宋仁透,還不如誰能挽救頹勢,他們就追隨誰。 朱瑙清了清嗓子,慢慢開口:“既然人都到了,本州牧便說幾句。我雖初任廊州州牧,不過本州的吏治風氣之敗壞,我還是有一些耳聞的。” 堂下眾人的臉色霎時就變了。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朱瑙不會也想來這套吧?!須知廊州吏治風氣之敗壞,朱瑙可絕不是“有些耳聞”這么簡單,他自己就是這敗壞的參與者之一啊!——他在閬州經(jīng)商多年,少不得要打點各級官差官吏。在場便有不少人收過他的錢財,甚至有人主動向他索要過賄賂。 朱瑙一道眼風掃過去,數(shù)名官吏與他目光一接觸,立刻心虛地低下頭去。 風水輪流轉(zhuǎn),這誰能想到當初給自己行賄的商賈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長官。他若想治罪,逃都沒得逃啊! 官吏們心驚膽戰(zhàn),然而朱瑙卻沒有要清算的意思。 他接著道:“吏治風氣如何,你們行事如何,其實不必我多說,你們心里應(yīng)當有數(shù)。然而造成如此局面,并非全是你們的過錯。所謂上行下效,長官行事不端,下屬便有仿效之心。再則法令不嚴,為惡者不罰,為善者不賞,時日一久,自然人心向惡?!?/br> 眾人一愣,心情逐漸復(fù)雜起來。正如朱瑙所言,他們有些人初入官場時,或許亦有一顆清廉向善之心。只是身邊人人都貪腐,又不受任何懲罰管制,他們?nèi)舨桓澑癸@得吃了大虧似的,亦難以融入周遭人群。 朱瑙道:“這些既已是往事,如今我新官上任,你們不是在我治下犯錯,前情便一概不追究了。但是你們得記住,從今日起,我會好好整頓吏治,你們必須明禮誠信,嚴守法紀。誰敢再做貪贓枉法之事……” 說完眼睛一瞇,邊上的驚蟄頗有默契地拔出腰間佩刀。噌的一聲,寶刀寒光乍現(xiàn),嚇得滿堂官員都是一哆嗦。驚蟄冷冷地掃視眾人,誰敢與他對視,他便晃動手中的刀,直把人嚇得腿軟,頭低得極低,不敢再抬。 驚蟄收刀回鞘,下意識看了眼朱瑙。為了拔刀的動作更有威懾力,他可是專程練了兩天,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朱瑙與他眼神相接,沖他滿意地挑挑眉。驚蟄眼睛一亮,壓住嘴角笑意,繼續(xù)保持住冷酷無情的形象。 官員們?nèi)缑⒃诒?,唯唯諾諾。 朱瑙雖知道這些官吏中大有貪污腐敗之人,然而正如他所說,造成如此局面,并非全是官吏之錯,首罪當歸于治下不嚴的原州牧。再則如今正是用人之際,用生不如用熟,他若真要嚴查,怕是整個州府就剩不下幾個人了,他又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替代?如今的首要之事是恢復(fù)州府運作,網(wǎng)開一面也是順應(yīng)情勢。往后再有人敢違法亂紀,嚴懲也不遲。 罰說完了,賞也該說說,好賴讓人有做事的動力。朱瑙道:“本州牧會賞罰分明。每季我皆會考察,誰能恪盡職守,我便給誰金錢嘉獎。另外有能者,我亦會大力提拔?!?/br> 一番恩威并濟的話交代完,朱瑙便讓下級官吏離開大堂,先去將殘破的州府好好收拾一番,殘磚碎瓦該掃的掃掉,門窗該修繕的也先修繕一下,起碼讓州府看起來像個樣子。 下級官吏們心有戚戚地離開,走出沒多遠,他們就迫不及待地交頭接耳起來。 “我聽朱瑙剛才說的那幾句話還真有些樣子。難不成他是真要好好治理州府?” 有一人不認同:“得了吧。我跟商人打了這么多年交道,商人說的話可千萬不能信。他說要善待我們,給我們升官嘉賞,可這回州府遭此劫難,今年的餉錢都發(fā)不出來,他哪來的錢賞我們?” 又有人道:“都這時候還想什么賞啊?州府弄成這樣,他不罰人就偷著笑吧。再說了,就算他賞不了你,他還罰不了你嗎?沒看他帶那么多武士在身邊,你敢不照他說的做嗎?” 頭一個說話的人道:“你們也別想的太壞了。朱瑙是個會做生意的人,你們看他這幾年生意做得多大?說不定,他做州牧也能做得不賴。咱就好好干吧,州府整頓好了,咱也有好處。弄不好,再把山賊招進來一次,咱也活不了啊。” “是啊……但愿他是一位明主吧?!?/br> 下級官吏們紛紛離開之后,府衙大堂里剩下的便是些管事的文官以及幕僚了。 朱瑙道:“本州的花名冊以及各類田簿賬冊在哪里?” 其余人都沒說話,唯有竇子儀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幾本冊子,呈給朱瑙:“州牧,那日廂兵叛亂,闖進州府,把存放公文的柜子砸了,所有公文都被打亂了。我這幾日正在整理,剛理完去年的花名冊與田簿賬冊等,往年的還需再整理一些時日?!?/br> 朱瑙接過他呈上來的幾本冊子,問道:“這么多天了還沒理完,難道只有你一人整理?” 其余人等頓時羞慚地低下頭去。前段時日州府太亂了,需要收拾的事情一大堆,誰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干起,索性就什么都沒干。唯有竇子儀知道那些公文的重要性,所以早早開始收拾了。 朱瑙翻了翻竇子儀送上來的冊子,欣賞地看了他一眼。竇子儀整理的十分詳盡,本州的戶數(shù)普查、耕地普查、稅收賬冊、州府花銷等幾乎全在這里了。 須知治理一個州府,和管理一間商鋪,頗有不少相似之處。譬如管理商鋪,收入是商品的銷售,扣去商品成本、運輸費用、伙計工錢、門面租金等花銷,若尚有盈余,商鋪便能經(jīng)營下去;而治理州府,亦有一大筆金錢賬。收入是百姓繳納的稅收,刨去上供給朝廷的費用,余下的錢既得發(fā)各級官吏的餉錢,還得能讓百姓安定富足,這樣官府便能運作。若不然,也和店鋪一樣早晚要關(guān)門大吉。 朱瑙開始瀏覽這些賬冊,堂下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官員們簡直大氣都不敢出。 先前的這半年,可謂是閬州最混亂最狼藉的一段時間。登記在冊的百姓急劇減少,或身死或流亡或落草;稅收少得慘不忍睹,大多百姓窮困潦倒,根本交不出租稅;府庫的花銷卻如同流水一般。招安山賊花了許多錢,將山賊編為廂軍給他們發(fā)糧餉又是一大筆錢,那宋州牧四處購買珍禽異鳥還花了不少錢。庫銀里的存銀數(shù)字簡直聞?wù)邆囊娬吡鳒I。 而且就剩這么點錢,還不知道在不在。 朱瑙道:“這些錢糧還在府庫嗎?被趙屠狼他們搶走了沒有?” 竇子儀道:“存糧都被山賊搬空了,錢倒是還在。銀錢珠寶存放在一道暗門后,那日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 朱瑙點點頭:“嗯。”他已經(jīng)做好一窮二白的打算,甭管剩的多少,有剩就是好事。 見他并不惱怒,官員們都暗暗松了口氣。這位新州牧,倒比他們想的要大度不少。 點完人頭,看完花名冊和賬冊,朱瑙便對州府的現(xiàn)狀了解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便要著手整頓人事了——官府里原本的人他雖還要用,可怎么用,自然不會和從前一樣。 他靠到椅背上,單手托腮,徐徐開口:“如今廊州亂象叢生,皆出于山賊之禍。我想知道,當初決定招安山賊,是誰提出的計劃?” 此言一出,數(shù)人臉色驟變。剛才還想著朱州牧寬宏大度,這就與他們算起帳來了! 招安山賊雖說是錢青主謀,可也有不少人支持了他。后來計劃推行之中,更有不少人參與出謀劃策。這要真清算起來,株連者不在少數(shù)。 朱瑙見眾人變色,知他們膽怯,道:“別緊張,不是要治你們的罪。你們?yōu)殚L官出謀劃策,用或不用,由長官決斷,造成的后果,也理應(yīng)由長官負責。只是這么大的事,總不能是三言兩語就定下的。你們該商議過吧?我與你們都不熟,是想趁此機會了解你們。你們便把當日自己所說的話語都重復(fù)一遍吧?!?/br> 眾人面面相覷。 朱瑙微笑道:“只管照實說,我說了不治你們的罪,就是不治你們的罪。但若是誰撒謊被我發(fā)現(xiàn)……” “乒”地一聲,程驚蟄手中彎刀再度出竅,把眾官吏嚇得又是一哆嗦。人們趕緊你一言我一語地回憶起當日對話來。 今日人都在場,縱使有人想隱瞞篡改自己當日所言,以推脫責任,亦會有旁人指出來。加之程驚蟄等武人持刀站在一旁,他們哪里還敢耍心機,只能有什么說什么。 人們重演當日情形,一人一句斥責山賊可恨,議論治理山賊之策。然而始終無人能提出良策。輪到錢青時,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出招安之策,聲音輕得如同蚊叫,頭低得極低,不敢看朱瑙的表情。 當初亦有幾人反對過招安之策。輪到他們時,他們趕緊大聲重復(fù)自己當日反駁錢青的話語,比當初反駁得更理直氣壯情緒激昂,畢竟如今他們已知曉結(jié)局,更有信心自己說的是對的。朱瑙聽過之后,多打量了他們幾眼,偶爾點頭附和,倒也沒多評議什么。 又輪到錢青時,他不得不再次硬著頭皮說出他所謂的“一箭三雕”。朱瑙聽罷他說的招安山賊的三大好處,忍不住呵呵一笑。這一笑,笑得錢青滿臉通紅,恨不能挖條地縫鉆進去。 當竇子儀站出來反對錢青的時候,朱瑙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幾眼。然而竇子儀還未說清反對的緣由,當日的情景重現(xiàn)便到此為止了。 “嗯?”朱瑙奇道,“這就沒有了?竇子儀的話不是還沒說完嗎?” 一名官吏忙道:“朱州牧,那我們談到這里時,宋州牧已拿定主意要招安,就讓錢主簿去擬招安檄文了。” 眾人回想起當日情形,又想起這數(shù)月來蜀中種種亂象,皆心情沉重。當初誰又能想得到,一紙招安檄文竟會釀出如此大錯呢?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打破堂中的沉默。 “蜀中必將大亂?!?/br> 此言一出,眾官吏皆茫然,循聲望向出聲之人,原來又是竇子儀。官吏們正奇怪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從何而來,忽有人驚道:“我想起來了!那日竇子儀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人們愣怔片刻,又有人想起:“對,我也聽見了,那日竇子儀的確說過蜀中要亂的話。” 朱瑙讓眾人重復(fù)當日說過的話,竇子儀的這一句,雖已不是商議的內(nèi)容,但既然他說過,的確也可以拿出來重復(fù)。 眾官吏頓時臉色各異。竇子儀在州府中并不是什么位高權(quán)重之人,只不過是個整理謄寫文書的下級官吏,也不知他當日是如何混進那幕僚會議之中的。不知他為何會說那樣一句話。更不知道的是他那句話怎么真就一語成讖了? “蜀中必將大亂’?”朱瑙饒有興致地問道:“竇子儀,你那日說過這樣的話?” 竇子儀忙作一揖,道:“州牧,下官當日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宋州牧為圖省事,決意招安山賊,又將招安一事交由錢主簿負責,我便知道,蜀中勢必會大亂?!?/br> 周圍傳來幾聲輕嗤,就連一直低著頭的錢青也不屑地撇了撇嘴。 在錢青看來,他固然有不對的地方,可他也并不覺得全是自己的錯。這蜀中局勢本來就夠亂了,他一著不慎讓這局勢惡化得更快一些,可難道沒有他,蜀中就不亂了嗎?再者招安本來就是無計可施之計,又不是他想去討好山賊。只是在招安的過程中,有些事各級官吏處理得不夠妥當,百姓亦缺少耐心以及對官府的信任,人人都有錯,才最終釀成如此局面。只能說他實在有些時運不濟??蛇@竇子儀光聽一句招安就說他是大亂,簡直沒有道理!難不成還有比招安更好的辦法? 朱瑙道:“詳細說說,你當初為何覺得蜀中會亂。” 竇子儀不慌不忙地開口:“我如今說來,倒似有些馬后炮了。然而當初我的確是這么想的。錢主簿他雖懂理財,卻不懂人心。屠狼寨也好,長明寨也好,那些山賊當初或因生計困難而落草為寇,可如今早已今時不同往日,他們?nèi)硕鄤荼?,生活富足,若要他們接受招安,必得以大量金銀財寶乃至高官厚祿相誘惑,他們才有可能答應(yīng)。而一旦以此重金高官招安,勢必會讓別有居心者效仿,將此視為升官發(fā)財之結(jié)晶。此乃必然,絕非偶然!縱使初時效仿者不多,可官府無力打壓,最后必然還是予以招安。時日一久,效仿者定會越來越多,從而造成民間大亂——此其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