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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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就坐在后院里等著,虞長明和衛(wèi)玥也在他身邊,并沒有離開。反正不管劉不興有什么意圖,他們肯定都得要知道,現(xiàn)在一起聽了,也省得事后再去通知他們。 劉不興的使者來到院中,一見到朱瑙,立刻恭敬地下跪行禮:“小人參見朱府尹,愿朱府尹萬安?!?/br> 他行了一個很大的禮,若不是不合禮數(shù),只恨不能給朱瑙來個三叩九拜才好。他這禮可不是代表他自己行的,而是要傳達(dá)劉不興對朱瑙的示好和攀附之心。 果不其然,他這禮行完,院子里原本緊迫盯著他的官吏和侍衛(wèi)們的敵意減弱了幾分。 朱瑙不緊不慢地問道:“劉將軍派你來,所為何事?。俊?/br> 那使者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又解下身上一直系著的包裹:“這是劉將軍給朱府尹的信和禮物?!?/br> 馬上有官吏從他手里接過信封和包裹,上前轉(zhuǎn)交給朱瑙。 朱瑙只接過信封,又掃了眼那包裹,笑呵呵道:“這個禮物我大概能猜到,就不打開看了罷?!?/br> 遞包裹的官吏愣了一下,用目光請示坐在他兩邊的衛(wèi)玥和虞長明,詢問他們要不要看。 衛(wèi)玥盯著那包裹,思索片刻,忽然“嘶”地吸了口涼氣,連連搖頭:“我也不要看。” 虞長明倒是有些好奇劉不興會給朱瑙送什么禮,便伸手接了過去。他解開包裹的布衣,發(fā)現(xiàn)里面裝的是一個大木盒子,木盒里散發(fā)出腐臭的氣味。其實(shí)這氣味黔州使者一進(jìn)院子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開始還以為是這使者多日奔波沒有洗漱過才會身上發(fā)臭,直到這盒子抱在手里,他才發(fā)現(xiàn)臭氣竟是從盒子里傳出來的。 不等打開盒子,虞長明猛然意識到里面裝的是什么,趕緊把木盒遞還給官吏,神色復(fù)雜:“拿遠(yuǎn)點(diǎn)吧?!?/br> 官吏忙接過沒打開的木盒退到一旁。 劉不興寫來的信朱瑙則很快就看完了,笑了笑,將信遞給邊上的衛(wèi)玥和虞長明。這兩人在意識到木盒里裝的是什么東西時已有準(zhǔn)備,看過信上些的內(nèi)容,也不太驚訝。 朱瑙對使者道:“你且稍等一會兒,待我與我的二位將軍商議片刻,很快給你們劉將軍回信?!?/br> 那使者忙答應(yīng)了一聲,由官吏領(lǐng)著下去休息了。 朱瑙也與虞長明、衛(wèi)玥起身進(jìn)屋商量對策去了。 唯有那幫忙抱著禮盒的官吏滿心好奇,不知盒子里究竟裝了什么東西,為何人人都不要看。于是在送使者去休息的路上,他趁著沒人注意,好奇地把盒子揭開了一條小縫,將眼睛貼上去打量。 當(dāng)看清盒子里裝的東西時,那官吏嚇得一聲尖叫,猛地把盒子扔了出去。 咕嚕嚕…… 薛寶灰的頭顱滾落在地。他到死都還做著當(dāng)上成都尹的美夢,更沒想到劉不興會突然反水,那顆慘無血色的腦袋上至今仍雙目圓瞪。 ===== 數(shù)日后,劉不興派出去的使者從成都回到了黔州,也帶來了朱瑙的回信。劉不興立刻把手下的軍官與幕僚叫來一起聽。 劉不興問道:“你去了以后,朱瑙是怎么說?他沒有懷疑我的用心吧?” 使者答道:“朱府尹說,他很高興將軍愿意向成都府投誠,將軍為他鏟除叛徒的行為也讓他很感動。他沒有提及懷疑將軍的話,只說一切都是薛州牧的過錯。” 劉不興頓時大喜道:“很好,很好!他看到薛寶灰的人頭時是什么反應(yīng)?” 使者汗顏,沒好意思說朱瑙壓根沒打開那個盒子,反倒是打開那個盒子的官吏把他一頓臭罵,質(zhì)問他萬一嚇到府尹怎么辦。由于氣憤,那官吏還罵了一頓武人魯莽粗野之類的話。其實(shí)那官吏也沒罵錯,劉不興倒不是故意要嚇唬朱瑙,他是真的以為朱瑙看到敵人的頭顱會很驚喜來著…… 使者只能含糊其辭道:“朱府尹很高興……” 劉不興得意地笑道:“哈哈,我就知道!” 許竹本連忙在一旁邀功:“將軍看我先前說什么來著?只要獻(xiàn)上薛寶灰的人頭,一定能夠得到朱府尹的歡心?!?/br> 賈聰事不關(guān)己地坐在一旁,沒有任何要插話的打算。 劉不興又問道:“那朱瑙有沒有說他打算怎么安置我的軍隊?每年給我多少糧餉呢?” 使者忙道:“朱州牧說,將軍可以先把軍隊開到仁壽一帶,其余條件可見面后詳細(xì)商談?!?/br> “仁壽?”劉不興趕忙翻出一張蜀中地圖來看。 仁壽在距離成都城不遠(yuǎn)的地方,與成都隔著一條岷江水。那里地勢平坦又開闊,附近沒有什么山巒。 “讓我把軍隊駐扎在這兒?”劉不興第一反應(yīng)不是太高興。畢竟仁壽離成都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隔水相望。朱瑙只讓他把軍隊開到這里,顯然是對他還有防范的。 這時候賈聰終于不緊不慢地起身,開口道:“將軍,朱府尹這樣的安排實(shí)可謂頗有誠意。” “有誠意?”劉不興不解地看了賈聰一眼。這不明擺著提防他,為什么還說有誠意呢? 賈聰解釋道:“仁壽與成都有江水相隔,雙方皆有險可守。萬一我們?nèi)チ酥笈c朱府尹談不攏,兩方開戰(zhàn),誰也不吃虧,也都有路可退;而且那里地勢平坦,無山巒丘陵,不易設(shè)伏,易于觀望。我們?nèi)チ酥?,也不用?dān)心對方會設(shè)下埋伏等我們?!?/br> 劉不興看著地圖愣住。他手下的軍官們也開始小聲議論。 誠如賈聰所言,只要仔細(xì)看看地圖,就能明白朱瑙把駐軍點(diǎn)選在這里的深意。 仁壽所在的地方是一塊平原,萬一要是在這種地方開戰(zhàn)了,誰也沒有陰招可使,要打都只能光明正大地打。而且因為地勢開闊,也不存在被偷襲的可能,幾百米外來個人一眼就看到了。 朱瑙是在提防他們不假,可難道他們就不需要提防朱瑙嗎?他們互相之間全不了解,只憑口頭達(dá)成了合作的意向,哪有什么信任基礎(chǔ)?就算朱瑙大大方方讓他們直接把軍隊開進(jìn)成都城里去,他們還得擔(dān)心一下朱瑙有沒有在街頭巷尾設(shè)什么埋伏等他們呢。 而把地點(diǎn)選在仁壽,代表了朱瑙無聲的態(tài)度:你們別想要偷襲我,我也沒有坑你們的打算。 這不是誠意又是什么? 劉不興想明白了這一點(diǎn),滿意地點(diǎn)頭:“很好,很好!即刻通知下去,讓將士們做好準(zhǔn)備,明日我們就拔營,去仁壽!” ===== 延州。 謝無疾在校場上帶兵訓(xùn)練騎射,練了兩個時辰,下馬時已是渾身汗津津了。他摘下頭盔,走出校場,正要回去換身干凈衣服,忽見一名親兵跑過來。 “將軍?!蹦鞘勘溃皩④娕扇コ啥几投Y的人回來了,還帶來了成都尹的回禮和書信?!?/br> “書信?”謝無疾眉毛微挑。他派去的人只送了些禮去,頂多口頭上捎帶點(diǎn)客套話,卻并沒給朱瑙送具體的口信和書信,沒想到對方竟會主動給他寫信。 他想了想,道:“他送來的禮讓軍需官清點(diǎn)入庫吧。禮單和信送到我?guī)ぶ腥?。?/br> 士兵忙道:“是。” 謝無疾先去井邊挑水沖了把涼,回到帳中換了身干凈衣服。他剛把外袍披上,午聰就進(jìn)來了。 “將軍,這是成都尹朱瑙寫給將軍的信?!蔽缏斖瑫r附上一張清單,“這是成都府送來的禮物單?!?/br> 謝無疾將兩者都接過,先看起禮物清單來。禮物清單并不長,他一眼就看完了,看完之后卻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雖然他也給成都府備禮了,但那禮不過是個客套的形式,幾樣珠寶玉器和地方特產(chǎn),值不了多少銀子。而朱瑙給他回的這份禮,卻是一份非常厚的禮!不光禮重,還特別實(shí)用。 ——沒有蜀錦之類的奢靡之物,有的是各種稻谷、豆子等糧食,還有幾車的腌豬腿、牛rou干、魚rou干等rou食,更有甚至,朱瑙直接送了他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 要知道謝無疾帶兵打仗,能夠讓他頭疼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他攻打下來的城池難以固守;二是他手下軍隊多,地盤少,軍隊的糧餉始終是個問題。 這幾十車的糧食和五千兩的白銀固然不能徹底幫他解決軍需之難,但解決燃眉之急卻是足夠了。而且這禮的價值比謝無疾當(dāng)初送過去的要貴上數(shù)十倍都不止。天底下怎會有人這樣送禮? 謝無疾看著禮單,有些茫然。 而一旁的午聰看到謝無疾迷茫的眼神,不由悄悄地吐了下舌頭。他跟在謝無疾身邊有幾年了,能讓謝無疾驚訝的事情實(shí)在真不多。不得不說,那位朱府尹做事情果然讓人摸不著頭腦。想剛才他自己看到禮物清單的時候,也是嚇得懷疑自己眼睛出了什么毛病。 謝無疾注意到禮單上有一項奇怪的東西,不由問道:“他還給我送了五十把刀和五十把矛?” 午聰忙道:“是,將軍。他送來的兵器我看過了,比我們自己的兵器要鋒利堅固不少。也不知道是他蜀中的礦產(chǎn)更優(yōu)質(zhì),還是他們工匠的技藝更高超。” 謝無疾沉默。那兵器他自然是要去親眼看看的,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看看信,看朱瑙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他打開信函,取出里面的信紙看了起來。 謝無疾看信的時候,午聰在一旁偷偷打量著他的表情。他也很好奇朱瑙會寫什么,但那信畢竟是給謝無疾的,他不好意思要來看,只能試圖憑借觀察謝無疾的神色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只見謝無疾看了沒幾行,神色就變得有些微妙,下眼瞼稍稍用力,眼睛瞇起。嘴角的肌rou輕微抽動,說不清是要往上勾還是往下撇。 午聰心里更好奇了,百爪撓心般想知道那信里到底寫了什么。 終于,謝無疾看完把信放下了。 午聰連忙問道:“將軍,朱府尹在信里說了什么?” 謝無疾仍瞇著眼睛,語氣有些許不確定:“他說他仰慕我?” 午聰:“……” 一瞬間,午聰忍不住想歪了。要知道沒打仗之前他也算個出身不錯的風(fēng)流公子,給仰慕的姑娘送起東西來一向出手非常大方,有時候還會拽幾句酸文腐詞給姑娘寫信……朱瑙如今這舉動簡直…… 當(dāng)然,他也就稍微想歪一下下,馬上就把思緒拽回來了。他問謝無疾:“將軍從前認(rèn)得那位朱府尹嗎?” 謝無疾淡淡搖頭:“從未聽聞?!?/br> 頓了一頓,又道:“我看他信上所寫,似乎是有意與我聯(lián)手。卻又并未言明他下一步有什么計劃?!?/br> 聯(lián)手?午聰一怔。朱瑙與謝無疾皆是有野心之人,他無法想象朱瑙會甘愿拜于謝無疾之下,更不敢想謝無疾會聽命于朱瑙。這二人若要聯(lián)手倒不是不行,可那得有一個需要他們聯(lián)起手來對付的敵人才行。然而午聰想不出那樣的敵人,只能想到他們接下來都有可能要去爭奪京兆府,那時候他們之間就得為敵。 謝無疾垂著眼想了片刻,沒有什么頭緒,便道:“我先去看看朱瑙送來的禮吧?!?/br> 午聰忙為他揭開簾帳,兩人一同向外走去。 謝無疾走了不多遠(yuǎn),便看見前方長長的車隊。朱瑙送來的禮太過豐厚,他手下的軍需官到現(xiàn)在還沒清點(diǎn)完成。而車隊的兩旁站滿了圍觀的士兵。 “這是將軍又抄了哪家富戶么?怎么又繳回來這么多東西?” “什么呀,這是成都府給咱們送的禮。” “成都府??成都府為什么送我們這么多東西?。俊?/br> “這誰知道???有可能是前陣子朝廷派去任命成都尹的儀仗隊從我們這里過,將軍派人護(hù)送他們?nèi)胧窳?。所以新任的成都尹感謝我們,就給我們送那么多東西了?!?/br> “真的假的?我們也就護(hù)送了一下,任命詔書又不是我們給的,值得給我們這么多東西么?” “你問我,我問誰???反正不管是為了什么,那成都府可真是富裕。隨便出手送個禮都這么重,難怪都說那里是天府之國呢?!?/br> “唉……我們什么時候也這么富就好了……” 謝無疾隱約聽到眾士卒的議論,微微皺了下眉頭。 車隊兩旁都有士兵圍著,但有一個地方圍的人最多。只見士兵們里三層外三層圍成一個圈,圈里傳來乒鈴乓啷的聲音,像是兵器碰撞的聲音。圈外的人頻頻喝彩:“哇——厲害!” 午聰聽見那聲音,還以為有人在械斗,立刻大聲呵斥道:“干什么呢?!” 軍隊里有規(guī)矩,校場上可以比武練兵,但出了校場,決不允許士兵們私下斗毆,否則軍法處置。 圍觀的士兵們聽見聲音,扭頭一看,見是謝無疾和午聰來了,連忙散開,讓出一條通路來。只見被圍在人群中間的是兩名軍需官,他們手里都拿著長刀,只不過一人手中的刀仍是寒光熠熠的,而另一人手中的刀已斷成兩截了。 那兩名軍需官看見謝無疾,忙向他行禮:“將軍?!?/br> 謝無疾只盯著那兩把刀看。 軍需官忙解釋道;“將軍,我們是在試用成都府送來的武器?!?/br> 謝無疾走進(jìn)人群,先接過那把完整的刀看了看,這把刀的光澤與他在軍庫里見慣了的武器顯然有所不同。他問道:“這就是成都府送來的刀?” 軍需官忙道:“是。成都府送來的兵器結(jié)實(shí)又堅固,我們試著用我們的刀與它互砍,砍了幾十下后我們的刀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