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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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乾忙問道:“東家,是不是形勢不妙?” 他知道關(guān)中對朱瑙來說非常重要,其實這次朱瑙派他來,倒不是說希望通過商談立刻就能夠占據(jù)關(guān)中。畢竟就算他們一時能夠能占據(jù),也分不出兵來守,如果謝無疾或其他軍隊帶兵來攻打,關(guān)中還是要淪陷的。所以這回尤乾來的目的,只是要想辦法趕緊把他們的勢力滲透進關(guān)中而已。一旦他們在關(guān)中扎下根基了,也就爭取到了時間——讓朱瑙在成都府養(yǎng)精蓄銳的時間。 要知道謝無疾有一項非常大的弱點,就是他不擅長打理政務(wù),他手下也沒幾個可堪一用的文官。所以說,只要搶在謝無疾之前把勢力滲透進關(guān)中,就算到時候謝無疾拿下關(guān)中,其實他也很難再將他們清除出去。這樣一來,朱瑙就可以在成都府慢慢招兵買馬,待到時機成熟時再一舉翻過大巴山,里應(yīng)外合,進駐關(guān)中。 而萬一讓謝無疾先行拿下關(guān)中,哪怕他再不擅長打理政務(wù),可他不是傻子,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成都府的人過來干政。一旦到了那時候,朱瑙對關(guān)中的圖謀就很難施展開了。 尤乾有些懊惱。原本朱瑙定了一個長遠的計劃,可惜這個計劃進行得卻并不順利。一來是因為他們低估了費岑,二來他們也低估了謝無疾,沒有料到謝無疾會來得這么快。不過這并不能怪朱瑙計劃得不好,畢竟山高路遠,消息傳遞不易。而時間對他們又很寶貴,所以有些事情朱瑙根本來不及詳細打探清楚,只做了個大致的推算,便先派他過來見機行事了。 朱瑙若有所思道:“他們來得比我想的要早?!?/br> 尤乾以為是朱瑙的推算出了問題,也不好說什么,只問道:“東家,那接下來怎么辦?” 朱瑙想了片刻,道:“你先繼續(xù)與費府尹談著。我打算在此住幾日,看看關(guān)中的情形再做打算。” 不管怎么說,他們把勢力滲透進關(guān)中這件事都必是要做的。尤乾忙道:“是,東家。” 為免引起京兆府的人注意,朱瑙并沒有在尤乾這里留太久,只聽他大致匯報了一下這段時日的情況后便帶著驚蟄從后門離開了。 上街以后,朱瑙吩咐道:“驚蟄。你分出幾個人手,去延州那里打聽一下謝無疾在各地的駐軍最近的情況,再打聽一下他們最近有沒有收到很厲害的人才?!?/br> 驚蟄忙道:“是?!?/br> …… 謝無疾和午聰進城之后,并沒有立刻去找金閔。武人消耗大,餓得也快。這兩人趕了數(shù)日的路,路上只吃了些干糧,早已是饑腸轆轆。于是進城后兩人先找了間熱鬧的酒館祭五臟廟。 酒館的小二前來招呼:“客官,要點什么?” 午聰?shù)溃骸澳銈冞@兒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聽他們口音不像本地人,忙介紹道:“本店的臊子面蘸水面是一絕,鍋盔也是城里人每天排著隊來買的?!?/br> 午聰看了眼謝無疾。 謝無疾淡淡道:“既好吃,就都嘗嘗?!?/br> 午聰忙道:“那就臊子面蘸水面和鍋盔各來兩份!” 小二一愣,正要解釋他們這里面食量大,兩個人要那么多怕是吃不下。卻聽午聰又道:“再來四斤牛rou?哥,四斤夠么?” 謝無疾道:“可以。不夠再加?!?/br> 小二:“……” 小二震驚了。這兩人個子雖長得高,身材瞧著卻精瘦。這身板里哪能塞得下這么多東西? 不過看這兩人穿著氣度,像是富戶公子。沒準(zhǔn)富人為顯擺闊氣,就喜歡鋪張浪費。既是給店里增添的生意,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他趕緊答應(yīng)下來,就去通知后廚了。 眼下正是用膳的時間,酒館里十分熱鬧,到處坐滿了人。謝無疾與午聰坐在桌前等待食物,鄰桌的討論吸引了他二人的注意。 “哎,你們聽說過成都府的朱府尹沒有?”鄰桌的一人問他的同伴們。 “這不廢話嗎?你該問誰沒聽說過他才是?!?/br> “哈哈哈哈,就是?,F(xiàn)在茶館里說書的都開始說那位朱府尹是怎么斬殺袁基路的故事了。還誰沒聽過他?。俊?/br> 起先問話的那人道:“那你們聽說過他這個人,聽說過他的身世么?” “身世?什么身世?” “不知道啊,他什么出身?以前好像還真沒聽過?!?/br> 當(dāng)初朱瑙在閬州時,因閬州就那么點大,是以他一出名,人人都知道了他的故事。后來成都府的人有意打聽他的事,也聽說了一些。不過關(guān)中畢竟不是蜀中,關(guān)中的老百姓直到朱瑙在成都府執(zhí)政后才稍許聽說一些他的事跡,對他的了解并不多。 也有一個消息靈通的:“我之前聽一個蜀中來的商人說,朱瑙其實是皇室宗親。上一任成都尹貪贓枉法,可是天高皇帝遠,朝廷管不到蜀地的事,才暗中給朱瑙下了密旨,讓他起兵去捉拿袁基路。等他成功殺了袁基路,朝廷就把成都尹的位置封給他了。” 又道:“不過跟我說這事兒的商人最愛吹牛,他說的話我都不太信?!?/br> 最先開口的人道:“他別的事吹不吹牛我不知道,但這件事他還真沒騙你——那朱瑙,還真跟皇家有關(guān)系,而且關(guān)系還大著呢!據(jù)我所知,朱瑙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宗親——他是先帝的私生子!” “什么?!” 鄰桌瞬間就炸開了,謝無疾和午聰也忍不住回頭看了過去。許是謝無疾的相貌太打眼,又許是他的目光太冷,鄰桌說話的人對上他的視線,不由愣了一愣,正要說的話也打了個磕巴。 少頃,謝無疾收回目光,把頭轉(zhuǎn)回去了。 “他是先帝的私生子?先帝跟誰生的?” “這消息你從那兒聽來的???你趕緊說啊,別賣關(guān)子了?!?/br> 老百姓對于八卦都很感興趣,尤其是獵奇逸聞。鄰桌的人都追著那人問個不停。 于是那人接了下去:“這事兒是我表兄給我寫的信里跟我說的,我表兄在綿州,他說這件事現(xiàn)在在蜀中已經(jīng)傳開了,人人都知道。朱府尹是先帝和宮女所生,那宮女生子以后遭到j(luò)ian妃的嫉妒,怕jian妃謀害他們母子性命,所以偷偷托人將孩子送出宮,對宮內(nèi)卻謊稱孩子死了。那個那被抱出來的皇子就是朱府尹了?!?/br> “哇!朝廷從渤海王那里接了個七歲的小孩即位,不就是因為先帝膝下無子嗎?這事兒要是真的,那怎么不把皇位傳給朱府尹?” “是不是朝廷講禮法,不認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啊?” “得了吧!什么禮法???讓一個牙都沒換的小孩當(dāng)皇帝,還不是那些閹人想趁機把持朝政么?真要接個厲害的回去,還有那些閹人什么事?” 有人說笑跑題,也有人質(zhì)疑:“你確定你表兄不是在吹牛嗎?這種話我還是不太信。” 那人道:“我表兄老實得很,從來不吹牛!不信你到蜀中去問問,前陣子先帝剛死的時候,是不是好多老百姓為先帝服孝?知道為什么嗎?就是那朱府尹起的頭!聽說先帝死了以后,因為閹人弄權(quán),朝廷不肯認他,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祭祀,可孝道又不能不守。他就只能偷偷在府上穿孝服為先帝祭祀。后來這消息被他府上的下人傳出來了,成都府的官員都敬重他,老百姓也愛戴他,為了抗議朝廷的不公,就全跟著他一起披麻戴孝呢!” 眾人聽的一愣一愣的。關(guān)中距離京城較近,也沒人給先帝服孝。蜀中和京城離得那么遠,還有山川阻隔,要是蜀中百姓真都為先帝服孝,那確實是有些奇怪了。 午聰聽完了鄰桌全部的對話,聽的云里霧里,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又覺得好像十分生動。他不懂這事兒到底有幾分可信,不由看向謝無疾:“哥?” 其實他之所以有這感受,是因為這故事已傳了很多道,每傳一道都會有些走樣,從那人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已添油加醋了許多。而很快,會有更多更加生動的故事在關(guān)中傳開,傳到更遠的地方。故事或許還會走樣,而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也會逐漸被人們完善得更加合理。 對于午聰?shù)囊蓡?,謝無疾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垂著眼,睫毛的陰影擋住淚痣,若有所思。 第111章 交鋒 金閔正在院中練功,忽聽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他以為是手下進來匯報事情,也不停下手里的功夫,繼續(xù)將一把長矛掄得赫赫生風(fēng)。謝無疾治下嚴(yán)格,縱使是在后方指揮作戰(zhàn)的軍官也不敢懈怠練習(xí),要隨時保持作戰(zhàn)的能力。 他耍了一招回馬槍,長矛向后一掄,人也順勢翻身,矛尖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陣塵土。他的目光始終隨矛尖而動,只見兩雙靴子忽然出現(xiàn)在他矛尖的前方。他微微一愣,視線順著靴子向上,看清來人—— “將、將軍?!”金閔被謝無疾的忽然出現(xiàn)驚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慌忙將長矛扔到一旁,低頭行禮,“副尉金閔參見謝將軍、午長史?!?/br> 金閔的手下都認得謝無疾和午聰,因此沒人敢欄謝無疾,連個通報也沒有就放他們進來了。是以金閔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 謝無疾先夸獎了他方才的動作:“干凈利落,看來你近日沒有懈怠?!?/br> 金閔忙道:“屬下每日勤練,不敢偷懶?!?/br> 謝無疾點頭表示贊許。 三人在院中坐下,金閔擦干方才練出的汗水,好奇地問道:“將軍怎會親自前來?” 謝無疾道:“我收到你的傳書,說成都府也派人來了關(guān)中?” 金閔一愣,忙道:“是,確有此事?!?/br> 延州離京兆府要比成都近許多,而且沒有山川阻隔,是以金閔送回去的書信謝無疾早已收到了。 謝無疾道:“成都尹狡猾詭詐,關(guān)中駐軍之事事關(guān)重大,我放心不下,便來看看?!?/br> 金閔又是一愣。 他當(dāng)然知道關(guān)中是謝無疾的必得之地,這回他奉命來京兆府前謝無疾就叮囑過他不容有失。因此他一聽說成都府也派人來了關(guān)中,馬上就給謝無疾報信了。卻沒想到謝無疾竟會放下軍中事務(wù)親來趕來,看來他對那位狡猾詭詐的成都尹非常重視。 謝無疾問道:“眼下你與京兆府商談進展如何?你可打聽到成都府派人來有何目的了?” 金閔忙向謝無疾匯報起來。 他先匯報的是他與官府協(xié)商的進展。說實話,不管是謝無疾還是朱瑙,他們來之前對費岑此人都有一些低估。關(guān)中局面混亂,有天災(zāi)的原因,也有人禍的原因,這不全是費岑的責(zé)任,他在那位置上很多事情都是出于無奈,不過其實他本人還是頗有手段的。最起碼,他深諳一個“拖”字訣。 原本金閔以為費岑忌憚他們發(fā)兵攻打,很快會與他們達成協(xié)定。沒想到費岑總能找出許多理由與他周旋,有時是下轄的州縣忽然發(fā)生暴動,有時是官府走水了,重要公文被燒毀,影響談判進展。費岑的理由都很光明正大,反正總能拖延,是以至今也沒能談妥。 匯報完了協(xié)商的進展,金閔又匯報起尤乾的事來:“成都府派來的是一支商隊,領(lǐng)頭的商人名叫尤乾。他們來找京兆府商議,希望能夠擴大蜀中與關(guān)中的生意往來,開通更多商路;另外,他們想在關(guān)中設(shè)立工坊、建造書院;聽說他們還打算派一批人手來幫助京兆府勸農(nóng)督桑、修建水利等等……他們與京兆府商議的事情非常龐雜,涉及方方面面,我也并未完全打聽清楚?!?/br> 謝無疾尚未開口,午聰先吃了一驚:“竟有這么多事?那,他們有到關(guān)中來駐軍的意圖嗎?” 金閔搖頭:“這倒沒有。我通了許多關(guān)系打聽,都沒打聽到他們有何軍事上的動向和意圖?!?/br> 午聰有些奇怪。金閔方才說的那些似乎都是政務(wù)上的事,開工坊、開書院、勸農(nóng)督桑、修建水利……無一不是幫忙治理關(guān)中??沙啥几@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賺錢嗎?還是就是為了干政? 謝無疾曾經(jīng)說過朱瑙也對關(guān)中有意。難不成朱瑙打算通過這些瑣事,一點點蠶食京兆府的權(quán)利,最終憑這些手段拿下關(guān)中?這要是放在太平年間或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眼下兵禍四起,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建起工坊和書院,等軍隊一打過來還不全給推平了? 朱瑙這主意打得可實在不高明啊…… 午聰正在心里腹誹,卻聽謝無疾皺著眉低聲道:“原來如此……成都尹果然好手段?!?/br> 午聰:“……???” 謝無疾都說是好手段了,那想必是他沒領(lǐng)會到。他連忙求教:“將軍,他們打的什么算盤?” 謝無疾語氣略帶寒意:“他知道我必得關(guān)中,而他眼下分不出兵來與我爭搶,便想搶在我進駐之前,先將他的勢力布進關(guān)中。往后他在蜀中慢慢招兵買馬,一旦覷準(zhǔn)時機,就可揮師北上,與他在關(guān)中布下的勢力里應(yīng)外合,亂我后方?!?/br> 午聰愣住。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武人,若讓他說一場仗該如何打,他立刻就能研究出如何有效地利用地形,如何最好地排兵布陣,使兵力得到充分的運用??芍扈в玫氖侄吻∏∈撬簧瞄L的方面,因此他完全沒想到這一茬。 他想明白以后,吃驚道:“這么說,他此番舉措竟是沖著將軍來的?” 謝無疾點頭。 這個坑就是朱瑙專門為他挖的。畢竟眼下有能力進軍關(guān)中的除了他也沒有別人了。 午聰惱火地捏緊拳頭,罵道:“可恨!” 這已經(jīng)不是朱瑙第一回 坑他們了。上一回朱瑙就借著送禮動搖他們的軍心。即便他們再三禁止,可直到現(xiàn)在軍中還是會有士兵議論成都府是如何富裕、蜀中的兵器是如何厲害。萬一有一天兩軍交戰(zhàn),這對他們的士氣非常不利。 而這一回,幸虧他們提前了進駐關(guān)中的計劃,要不然此事讓朱瑙得逞,他們的處境將非常不利——就算他們能把成都府開的工坊書院都關(guān)了,他們還能把工坊里學(xué)成出來的工匠、書生也全殺光么?他們還能把跟蜀中有生意往來的人也全殺光嗎?朱瑙安插勢力容易,他們想鏟除勢力可不容易。尤其吃過幾次虧之后,他們更知道這些龐雜的勢力對整個局面的影響有多大。 金閔也是聽謝無疾說完才知道這事有多嚴(yán)重,驚道:“將軍,那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謝無疾沉吟片刻,道:“成都府的人除了與官府商談,想必還會接觸本地的各方勢力,收買那些勢力向官府施壓。你即刻派人去警告本地所有富商、豪紳,誰若敢與成都府之人勾結(jié),待我進兵關(guān)中時,他們便是下一個薛家?!?/br> 金閔眼睛一亮,立刻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 另一頭。 驚蟄護送朱瑙回到住處,立刻招來兩名行事機靈的少年,吩咐道:“公子有令,你二人速去一趟延州,調(diào)查謝軍的情況。” 那兩名少年茫然道:“要調(diào)查哪些事?” 驚蟄道:“先前聽說延州形勢不穩(wěn),謝無疾正在那里安頓政務(wù)。按理說他不該那么快分兵進駐關(guān)中。公子懷疑他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又或者他新收了什么厲害的人才,能夠幫他安頓后方,才使他能騰出精力和兵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