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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到來，天氣轉(zhuǎn)暖，休息了一個冬季的農(nóng)夫們又漸漸回到田地里勞作。

    每年春季都是官府統(tǒng)計(jì)人口和耕地的時候，要為夏秋的稅收做準(zhǔn)備，因此官府里的事情也漸漸多了起來。

    徐瑜批完一疊公文，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扭頭望向窗外。今日天氣很好，陽光普照，院子里的花已經(jīng)開了些，黃黃粉粉的，煞是好看。然而徐瑜的心情卻沒有如天氣般晴朗。

    只要朱瑙一日不回來，他這心就一日懸著。萬一朱瑙在京兆府遇上危險(xiǎn)了怎么辦？回不來了怎么辦？蜀中民生才剛有了點(diǎn)起色，一攤子事兒還等著呢！唉，早知道當(dāng)初自己就該竭力勸誡，不能讓朱瑙去冒那個險(xiǎn)才是……

    他心里正愁著，一名官吏急匆匆地跑了進(jìn)來：“少尹，府尹他回、回來了！”

    徐瑜一愣，喜上眉梢，連忙親自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朱瑙已進(jìn)了官府的大門，正在往里走。兩人在半道碰上，徐瑜激動地迎上去：“府尹，你可算回來了！路上還順利么？”

    “順利?！敝扈柕?，“這兩月成都府如何？可還太平？”

    徐瑜跟在朱瑙身邊往里走：“冬季都挺太平的，這幾天開始忙起來了。大家正在造冊丈田，鬧了些小官司，不過也沒出什么大岔子?！彼麑⒆罱l(fā)生的一些事大致向朱瑙匯報(bào)了一番，這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朱瑙身邊少了個人，連忙問道，“哎，府尹，驚蟄去哪兒了？”

    “驚蟄？”朱瑙道，“他跟謝無疾回去了。”

    徐瑜：“……”誰？？跟誰回去了？？？

    朱瑙笑呵呵道：“我這次去京兆府，跟京兆府把事情談妥了，順便和謝無疾也結(jié)了個盟。因此就讓驚蟄去謝家軍里歷練了?！?/br>
    徐瑜：“?。?！”

    ……

    ……

    須臾，徐瑜聽朱瑙大致說了在關(guān)中發(fā)生的事，也弄清楚了朱瑙與京兆府和謝無疾談的條件。不由得感慨萬分。

    這么說來，朱瑙還真沒白跑這一趟。他又?jǐn)[平了京兆府，又拉攏了謝家軍，出蜀的通路算是不用愁了，就連武將的栽培也有了著落。而且蜀商們還得到了大量的機(jī)會，要知道關(guān)中這條路一通，以后蜀商出蜀經(jīng)營，四通八達(dá)都能去，省了很多打點(diǎn)的費(fèi)用。這可真是一舉三得的好事！

    徐瑜感慨完，連忙道：“對了府尹，說起謝無疾，我正好有件事情要向府尹匯報(bào)?！?/br>
    朱瑙問道：“什么事？”

    徐瑜道：“前不久，萬州府報(bào)上來一件事，說是在萬州的渡口截下了幾個人，那幾人弄丟了通關(guān)的牒文，因此被官府扣留。經(jīng)萬州府盤查，那幾人應(yīng)是徽州謝家人，他們走水路來到萬州，是想從萬州借道，北上去找謝無疾。“

    朱瑙沒想到他不在的時候竟然有這種事，頓時來了興致：“謝家人？從徽州去延州，由萬州借道？”這路倒也不是不能走，只是圈子兜得著實(shí)不小。

    徐瑜道：“是。據(jù)他們自己說，從萬州走是因?yàn)槭竦靥?，沒有戰(zhàn)事，亦少盜匪。若直接北上，他們擔(dān)心沿路會遭受盜匪的滋擾?！?/br>
    這說法其實(shí)也合理。路是繞得有點(diǎn)遠(yuǎn)，但的確是這時年里最安全的路了。至于那些人從蜀中繞彎還有沒有其他的想法，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朱瑙問道：“能確定他們是謝家人？”

    徐瑜點(diǎn)頭：“盤查下來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問題。”那些人只是因?yàn)檫^路時缺少牒文才被扣留，并沒有坑蒙拐騙，犯不上假冒身份。

    朱瑙道：“哦……人呢？走了么？”

    徐瑜面色仍是四平八穩(wěn)的，語氣卻不由透露出一些小小的邀功的得意：“沒有。萬州府將事情報(bào)上來后，因當(dāng)日府尹不在，我只能自作主張。我讓萬州府將那些人送到成都府來了，一直借口不給他們批文放行。如今那幾個謝家人仍被我扣在城中，等待府尹回來發(fā)落。”

    朱瑙眉峰一挑，不由點(diǎn)頭稱贊道：“很好。有心了?！?/br>
    徐瑜得到朱瑙的夸獎。臉上這才顯出笑意。

    他之所以把那些謝家人扣下，可不是因?yàn)樗c徽州謝家有什么仇怨，他此舉是全然為朱瑙、為蜀中著想的。

    徽州謝家，那可是江南的一大豪族。謝家子弟有不少在京中為官，在各地亦有勢力，譬如那謝無疾就是謝家的一大門面。而那些謝家子弟此番也是要去找謝無疾的。

    徐瑜讓官吏問過他們?nèi)フ抑x無疾的目的，然而那些人只說是去探親的，其余的就不肯說了。徐瑜當(dāng)然不相信他們的目的會這么簡單。

    其實(shí)既然他們不說，這事情也不難猜?，F(xiàn)在朝廷放權(quán)，各路人馬都在攬權(quán)。有的地方是官員坐大，有的地方是當(dāng)?shù)睾缽?qiáng)坐大，有的地方是官員與豪強(qiáng)互相勾結(jié)，沆瀣一氣。而謝家既是江南一大豪族，必定也會趁著這個機(jī)會大力發(fā)展。他們北上找謝無疾，要么是打算支持謝無疾在北邊發(fā)展，要么是打算讓謝無疾回南邊支持他們發(fā)展。

    要知道江南那地方可富裕得很，謝家在江南更是富甲一方。謝無疾不是軍中缺糧嗎？如果他回家去要地要糧，別說三萬人，就是再多一兩萬人也不怕挨餓。而他之所以現(xiàn)在日子過得苦，只是因?yàn)閺幕罩莸窖又萋吠具b遠(yuǎn)，運(yùn)糧很困難罷了。

    而謝家與謝無疾搭上線，對朱瑙來說絕不會是什么好事。

    如果朱瑙跟謝無疾是敵人，徽州謝家給予謝無疾支援，那就是讓朱瑙的敵人變得更加強(qiáng)大；就算朱瑙和謝無疾是同盟，徽州謝家來橫插一腳，這同盟也會變得搖搖欲墜——謝無疾有了自家人的襄助，他還會需要朱瑙嗎？他跟蜀人聯(lián)手只是因勢利導(dǎo)，何來信任可言？

    于是徐瑜這才借故把人扣下，不想讓他們北上。而且此事徐瑜還刻意低調(diào)處理，沒讓幾個人知道。這樣如果朱瑙打算把這幾個謝家人除去，也能神不知鬼不覺，不怕會傳進(jìn)謝家和謝無疾的耳朵里。

    不求徹底斷絕謝家與謝無疾的聯(lián)系，好歹拖延點(diǎn)時間，耽擱點(diǎn)事兒，對朱瑙也有利吧？

    徐瑜問道：“府尹，那些人要如何處置呢？”

    朱瑙并未立刻出聲，只望著徐瑜溫和地笑。

    徐瑜不解：“府尹？”

    朱瑙開口，仍是一句夸獎：“你做得很好，此功我會銘記?！?/br>
    徐瑜怔了怔，感覺不大對勁。

    朱瑙這才不疾不徐道，“準(zhǔn)備幾輛華貴的車輦，派一支官兵護(hù)送他們北上，去關(guān)中找謝無疾?！?/br>
    徐瑜徹底愣住。

    他不敢相信朱瑙的決定竟然會是這樣。什么都不做，就這樣把人送走？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是忍不住道：“府尹連審也不審他們么？”至少知道他們?nèi)フ抑x無疾有何意圖，朱瑙也能做好相應(yīng)的準(zhǔn)備吧？

    朱瑙卻道：“你不是已審過了？”

    徐瑜默然。畢竟是徽州謝家人，在沒有得到朱瑙的授意前，他不敢把事情做的太過。他派人正面詢問過，也旁敲側(cè)擊地打聽過，可惜都沒能問出什么來。如果真要動用手段審問……不過就算問出什么來，他們也沒法確定那些人說的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大概因?yàn)檫@樣，朱瑙索性連問的麻煩也省去了。

    可是，他們真的什么都不做？難道他將人扣下，是他多此一舉了么？

    朱瑙似是看穿了徐瑜的失落，道：“徐少尹，絕非你多事。將他們扣留這一番，極好。于我亦有許多便利。”

    徐瑜怔忡地看著朱瑙。便利？

    朱瑙道：“你安排幾個能言會道的，沿途好生照顧那幾個謝家子弟，好好向他們打聽江南的事。”

    又道：“問問他們在徽州除了田產(chǎn)之外，還有哪些經(jīng)營，那些經(jīng)營是最賺錢的。還有，徽州那里的人都喜歡什么，缺些什么。那里都有什么特產(chǎn)、礦產(chǎn)……哦，還有，絕不能忘了漕運(yùn)！江南造船最是一絕，問問他們?nèi)缃裨齑瑯I(yè)都由什么人掌控，他們能否攀得上關(guān)系……”

    徐瑜：“……”

    他最關(guān)心也以為最要緊的是謝家人找謝無疾到底所為何事。卻沒想到朱瑙從頭到尾一句沒提這個。是朱瑙已經(jīng)猜到謝家人的目的？還是他篤定無論謝家人有何目的，都于他無損？

    無論是哪一種，徐瑜都已經(jīng)說不出反駁的話了。

    他茫然道：“那我……這就去安排？”

    “不急。”朱瑙道，“待我仔細(xì)想想，列張單子給你?！?/br>
    徐瑜：“……”

    朱瑙笑瞇瞇道：“只要有生意可做，決不能讓我錯過了?！?/br>
    徐瑜：“…………”

    第128章 仁、義、孝、善、慈……那些都打不了勝仗。

    話再說回靈臺縣。

    徐大頭第一次收到消息說謝家軍孱弱的時候還不太相信。他每天都派出探子去打探謝家軍的動向，每天回來的探子都說謝家軍看起來確實(shí)毫無雄風(fēng)可言，多聽幾遍，他也就徹底相信了。

    于是他派人把探子描述的內(nèi)容添油加醋地在軍中宣傳開來。很快，徐大頭手下的士卒也都知道了謝家軍名不副實(shí)的消息。

    對于這個消息，徐大頭手底下的士卒都半信半疑的，擔(dān)心這只是長官忽悠他們打仗的說辭。徐大頭就派那些親眼見過謝家軍的探子下到軍營里，跟士卒們詳細(xì)描述他們的所見所聞。

    由于每一個探子都說得繪聲繪色，有問必答，確實(shí)不像說謊的樣子。漸漸的，軍隊(duì)的士氣倒真的被徐大頭給鼓舞起來了。

    而徐大頭也每天根據(jù)探子的匯報(bào)，掐指算著謝無疾軍隊(duì)到達(dá)靈臺縣的時間，心里既緊張，又興奮。

    大戰(zhàn)，已經(jīng)一觸在即了。

    ……

    ……

    數(shù)千將士集中在山谷中，徐大頭身著鎧甲，立于高處，打量著這支屬于自己的軍隊(duì)。這是他的最后一次戰(zhàn)前動員。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高聲道：“再過兩三天，謝無疾就會率領(lǐng)他的軍隊(duì)從宮山附近經(jīng)過。而我們，將會在那里阻截他們，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徐大頭不是讀書人，說話一點(diǎn)也不文縐縐，反而粗俗至極。

    山谷中，每名士卒臉上都寫著緊張與忐忑。

    徐大頭道：“我知道！你們之中有很多人，聽到謝無疾的名字還是會害怕！但我告訴你們，我已經(jīng)查得很清楚了，謝無疾的軍隊(duì)就是一群紙糊的老虎，根本不堪一擊！再過兩三天，謝無疾他常勝將軍的名號就要?dú)w我天威將軍所有了！而你們，以后也都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天威神軍！”

    這番話對士卒們并沒有起到太大的激勵作用，士卒們還是鴉雀無聲。不過徐大頭并不著急，他的重點(diǎn)還在后邊。

    徐大頭接著道：“你們當(dāng)了我的士卒，我天威將軍就絕不會虧待你們！等打敗了謝家軍，繳獲了他們的輜重，所有的戰(zhàn)利品都和兄弟們一起分！取敵人首級越多者，得到的封賞就越多。不僅分錢分糧食，本將軍還會給你們分女人，給你們封官！每殺五個敵人，就可以得到一個美女，官加一級！誰殺了五十個敵人，還能另得白銀一百兩！”

    士卒們這下不淡定了，起先是議論聲紛紛，后來逐漸變成歡呼聲。

    徐大頭之所以能當(dāng)上靈臺縣的土大王，手下統(tǒng)御幾千士卒，他確實(shí)有一套籠絡(luò)人心的手段。其中很重要的一點(diǎn)就是他對自己手下的士卒從來不小氣。

    每次跟人打仗，他都會用很高的獎賞來激勵士卒，使士卒們愿意為他賣命。平日里他對于士卒們欺男霸女、橫行鄉(xiāng)里的行為也非?？v容。于是投奔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畢竟這年頭不跟著他欺負(fù)別人，那就只能活活被別人欺負(fù)死了。

    而士卒多了，女人卻不多，尤其縣里年輕美貌的女子全讓徐大頭給擄走了，軍隊(duì)里大多數(shù)人還都打著光棍。所以這次徐大頭說殺敵不光有錢糧和官位，更能獎賞美女，也讓血?dú)夥絼偟氖孔鋫兎浅＜印?/br>
    人群里漸漸喊起“天威軍必勝、天威軍必勝”的口號來。先前壓抑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徐大頭非常滿意。

    他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過了好一會兒，軍隊(duì)里的喧鬧才漸漸平息下去。

    徐大頭又宣布了他最后一項(xiàng)、也是最重要的激勵：“此次謝無疾很有可能是親自帶兵前來的！也就是說，謝無疾也可能在軍中！誰若是有本事能取下謝無疾的首級，我立刻與他結(jié)為拜把子兄弟，從此他就坐上天威軍中除了我之外的第二把交椅！”

    軍隊(duì)再度嘩然。

    跟徐大頭拜把子倒是無所謂，但是能一躍成為軍中地位第二高的軍官，那可不是飛黃騰達(dá)了嗎？從此就能魚rou隨便吃，女人隨便娶了！這要是想靠正常升遷升上去，不知道要立多少功勞，還不一定有機(jī)會呢！

    一時間，謝無疾的人頭簡直成為士卒們眼里的天賜寶貝。

    徐大頭也是異常興奮。要真能在這一戰(zhàn)中取下謝無疾的人頭，從此以后他還不名震天下？他甚至做起收編謝無疾的軍隊(duì)、占領(lǐng)謝無疾的駐地的美夢來。他要是有了三萬兵馬，他沒準(zhǔn)都能打進(jìn)京城去了。土皇帝，有可能便成真皇帝??！

    徐大頭越想越遠(yuǎn)，越想越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而士卒們好戰(zhàn)的熱情也完全被調(diào)動起來了，于是徐大頭大手一揮，命令軍隊(duì)即刻前往關(guān)隘駐守，等待謝家軍的到來。

    ……

    ……

    兩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