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東玄最后看了眼地上的少年，揮手道：“撤！”

    士卒們朝著宮門跑去，回到宮門口，黃東玄再次停下，揮刀朝著宮門奮力砍了幾下。不一會兒，他將宮門上的一塊門砍了下來。

    他拾起門，揣進懷里，領(lǐng)著手下繼續(xù)向外撤去。

    第156章 意氣用事

    黃東玄帶軍剛撤出宮門不過百米遠，周易宗就已帶人追上來了。

    周易宗一見黃東玄，立刻怒發(fā)沖冠，一副恨不能撲上來把他咬死的樣子：“姓黃的，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黃東玄眉毛一揚，好整以暇地抹抹手上的鮮血，仿佛不懂他為什么要發(fā)怒似的，“我干什么了？”

    “你你你，”周易宗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半夜出兵，你違反軍令，你這是，這是要造反了??！”

    黃東玄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軍令？誰給我定的軍令？我造誰的反？你嗎？周蛤蟆，你撒泡尿照照，你算是個什么東西？”

    他一連串的質(zhì)問讓周易宗失語。論官職，他并不在黃東玄之上，自然也無權(quán)給黃東玄制定軍法。然則他奉的是江陵府尹的命令，便覺得自己有權(quán)責(zé)看管黃東玄。

    其實周易宗根本不知道黃東玄忽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大半夜的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醒，說黃東玄帶著一千多人出營了，他嚇懵了，連忙帶兵追到京城，又發(fā)現(xiàn)城門竟被攻破，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黃東玄此人一向不按規(guī)矩行事，乃至在他看來有些瘋瘋癲癲，而今晚更是瘋到了極致——周易宗甚至懷疑，這家伙不會是想連夜闖進京城，綁了小皇帝，自己掌管朝廷吧？！

    總之不管黃東玄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偷偷摸摸做下這等事，就說明他有心叛變。要不然他就沒必要把他的計劃瞞著江陵府尹也瞞著自己了。因此周易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得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惡狠狠道：“你馬上帶兵跟我回去！”

    黃東玄冷眼打量著周易宗。

    周易宗被他的眼神看的背脊發(fā)冷，卻硬撐著不肯輸了氣勢，用力睜大眼睛瞪回去。

    黃東玄卻忽然笑了起來。他回頭指了指身后：“周蛤蟆，你瞧瞧，皇宮就在眼前了。你確定現(xiàn)在讓我回去？你就不想進宮去瞧瞧？”

    周易宗愣了一愣，也有幾分遲疑。說實話，他也從沒來過京城，這龍氣所在之地是何模樣，他又如何能不好奇呢？可他十分忌憚黃東玄，也絕不相信黃東玄，此時唯有阻止黃東玄才是最重要的，若不然叫黃東玄惹出什么大事來，他回去后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于是他立刻懷里掏出一塊符牌，高舉過頭，大聲道：“江陵府尹有令，我憑此符可直接號令全軍！所有江陵軍士卒，現(xiàn)在立刻撤軍！”

    周遭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周易宗手中的符。

    周易宗手下的神色是得意的，黃東玄手下的神色是不忿的。那是江陵府尹的兵符，的確有號令全軍的威力。而江陵府尹把他給了周易宗，未必說明他有多信任多器重周易宗，只說明——他對黃東玄究竟有多么防范和忌憚。

    少頃，黃東玄有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周易宗頭皮發(fā)麻，生怕他會忽然發(fā)難。

    然而出乎周易宗的意料，黃東玄笑完之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不可測。隨后，黃東玄忽然下令道：“弟兄們，撤！”

    傳令兵揮舞起撤軍的旗幟，將散落在皇城周遭與叛軍作戰(zhàn)的士卒召回。

    在微微泛白的天色下，一支插入京城腹地的奇兵部隊就這樣快速撤離，將昔日不可一世的皇城漸漸拋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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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之后，衛(wèi)玥急匆匆來到朱瑙的帳中。

    朱瑙正在帳中和驚蟄一起用早膳，桌上放著一鍋小米粥，幾碟咸菜，還有兩個饅頭。衛(wèi)玥一進帳篷就大聲嚷嚷道：“昨天晚上出大事了！……咦，吃著呢？”

    他倒也不客氣，過去拉了張凳子坐下，拿起一個饅頭蘸了點咸菜就啃。

    朱瑙夾了一筷子咸菜到粥里：“出什么事兒了？”

    衛(wèi)玥滿嘴噴渣：“江陵軍將領(lǐng)黃東玄，他率兵出擊，打進京城去了！”

    驚蟄吃驚地放下碗，朱瑙的筷子在半空中頓了一頓：“打進去了？然后呢？”

    衛(wèi)玥咽下一口饅頭：“聽說他已經(jīng)打到皇城腳下了，然后周易宗——也是江陵軍的，不過跟他不是一個派系的——帶人追上來攔下了，于是他們就撤軍了。”

    驚蟄震驚道：“到了皇城腳下，撤軍了？”

    衛(wèi)玥摸了摸下巴：“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都打到皇城腳下了，這時候撤軍？可探子就是這么說的?！彼麊栔扈В骸袄洗?，你覺得這是怎么一回事？”

    朱瑙搖了搖頭，顯然也不大清楚緣故：“許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衛(wèi)玥聳肩。

    對于黃東玄忽然出兵的事情，他既吃驚，又不吃驚。不吃驚是因為他早已料到黃東玄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在勤王會盟上他被諸侯們輪番算計卻不置一詞，可見他必有其他打算。會吃驚則是因為他沒想到黃東玄竟這么瘋狂。江陵軍本就只有三千人，聽說昨晚他只帶了一千多人就去偷襲京城，而他竟然還偷襲成功了！

    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人，本事還在其次，膽識才是最難得。

    可衛(wèi)玥不明白的是，黃東玄折騰這一出鬧劇是為了什么？難道他和謝無疾一樣，有挾天子的野心？那攻到皇城門口就撤又是怎么回事？他這么害怕周易宗嗎？

    如果他是看不慣其他諸侯的推諉拖延，想要盡快拯救朝廷和天子，那就更不對了。他何必要半夜三更瞞著眾人偷偷出兵呢？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黃東玄這番做法的意義何在。就仿佛只是費大力氣唱了一出戲，不收錢地請?zhí)煜氯擞^賞似的。

    衛(wèi)玥問朱瑙：“老大，你知道那黃東玄想干什么嗎？”

    朱瑙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抹抹嘴：“學(xué)姜太公釣魚吧?！?/br>
    衛(wèi)玥一愣，登時明白了。對??！僅憑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江陵府的軍隊內(nèi)斗有多嚴重，黃東玄在江陵府有多受忌憚。以黃東玄那樣的性情和本事，他又豈會甘心久居江寧府呢？

    所以，他不是為了勤王，他就是在唱戲。他要讓全天下的諸侯看到他的本事，等到有渴求他才干的諸侯出現(xiàn)，向他開出他在江陵府得不到的條件，他就能順理成章地離開江陵府了！

    衛(wèi)玥立刻將目光投向朱瑙。朱瑙正垂著眼若有所思。

    他是在想是否要去招募黃東玄嗎？是在要想要如何招募黃東玄嗎？一定是的！朱瑙向來愛才，連自己這樣的出身他亦敢大膽提拔栽培，又豈會放過黃東玄呢？

    衛(wèi)玥對黃東玄亦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倒是有意主動請纓去接觸一番。他調(diào)侃道：“老大，你動心了？”

    “嗯？”朱瑙正走神，被他忽如其來的提問拽回神智，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懂他在說什么。

    衛(wèi)玥奇道：“難道你對黃東玄沒有興趣？”

    “唔……”朱瑙卻不置可否，道，“這個且先不著急。”

    “什么？”衛(wèi)玥一愣。如果不是為了黃東玄……“老大，你方才想什么呢？”

    朱瑙道：“我在想……謝將軍一定很不高興。”

    衛(wèi)玥：“……”?。?/br>
    朱瑙已用完了早膳，一旁的驚蟄也早已放下碗筷。于是朱瑙起身道：“走吧，我們?nèi)フ抑x將軍?！?/br>
    驚蟄忙跟著起身：“是，公子?！?/br>
    衛(wèi)玥：“……”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出去了。

    ……

    朱瑙與驚蟄來到謝無疾的帳外，頗等了有一段時間，午聰才帳里出來。

    他的神色頗有些古怪，客客氣氣地開口：“朱府尹，將軍有要事要忙，眼下不便見客。府尹若有何事，不妨留下口信，等將軍忙完，會盡快給府尹一個答復(fù)?！?/br>
    朱瑙和程驚蟄都有些吃驚。

    打從到中原的這一個多月來，無論朱瑙還是謝無疾，在對方的軍營中都是暢通無阻的。朱瑙來找謝無疾時，便謝無疾在忙，也不會避著他，抑或當(dāng)著他的面做事，抑或先放下手頭的事與他說話。這還是頭一回，他人已在帳外等著了，謝無疾卻不肯見他。

    驚蟄本想說點什么，朱瑙卻已然溫和地開口：“倒也沒什么，只是聽說了昨晚發(fā)生的事，想與謝將軍聊聊。既然謝將軍在忙，那就算了吧?！?/br>
    午聰有些心虛，眼神躲閃，道：“那我送朱府尹回去?！?/br>
    朱瑙卻笑道：“不必了?！闭f完便帶著驚蟄離開了。

    ……

    兩人走出一段路，驚蟄忍不住開口，有些憤憤不平：“那黃東玄又不是奉了公子的命令去攻打京城的，謝將軍何故遷怒于公子？實在沒有道理?！?/br>
    朱瑙卻笑了一笑，有些高興似的。

    驚蟄不解：“公子笑什么？”

    朱瑙道：“這好像是我頭一回看到謝無疾意氣用事?！?/br>
    驚蟄一怔。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跟朱瑙說過，發(fā)現(xiàn)謝無疾并不是沒有喜怒哀樂的人，只是他甚少對人表現(xiàn)出來，亦不因個人喜怒做決定?？蛇@一回，謝無疾拒絕見朱瑙，實在有些意氣行事。

    雖有些幼稚，卻也難得顯露他有血有rou的一面。

    想來，他的心情是真的非常糟糕吧……

    ……

    目送程驚蟄和朱瑙離開后，午聰轉(zhuǎn)身返回帳中。

    謝無疾就在帳內(nèi)，他并沒有在忙任何事，只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他的神色很疲憊，眼下一圈青黑。

    他整晚都沒有睡，一直在聽探子不斷送來的情報。直到聽說江陵軍撤兵，叛軍重新關(guān)閉城門，他始終沒有下任何命令，只讓士兵們按兵不動。

    可很少有人明白，有些時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讓人費盡全力的一件事。

    午聰?shù)吐暤溃骸皩④?，朱府尹和驚蟄回去了。”

    謝無疾低低“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午聰躊躇地問道：“將軍，你沒事吧？”

    謝無疾終于睜開眼，微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他才淡淡地答道：“沒事。”

    午聰朝著日晷看了一眼。

    謝無疾道：“你該出發(fā)了吧？”

    午聰點了點頭。今天午時又有勤王會議要召開。只是有了昨晚的變故，想必今日的會議會格外激烈。

    謝無疾道：“去吧。”

    午聰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謝無疾。他本還想在說點什么，只是時辰的確已經(jīng)不早，他若再不出發(fā)就該遲到了。于是他躬身道：“屬下告退?！?/br>
    謝無疾揮了揮手，示意午聰出去。

    待午聰退出帳篷，放下帳簾，帳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才露出些微懊惱的神色，先是心煩地嘆了口氣，又把臉埋進手心里，用力抹了抹。

    他覺得有些東西正在失控。

    第157章 最后的會盟

    午時過后，渦水之南，各軍使者再次齊聚。這一回，連先前已缺席的使者們也都紛紛到齊了。

    眾人一到場，便對昨晚的事嘰嘰喳喳議論不休起來。

    黃東玄連夜攻破京城的事如今已經(jīng)傳遍各軍了，沒有一個人不對此瞠目結(jié)舌。他們聚集了天下七萬多的精兵，一個多月了都沒敢出兵，而黃東玄就領(lǐng)著一千多人，就攻進京城去了，這無疑往眾人臉上狠狠扇了一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