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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妄人朱瑙在線閱讀 - 第188節(jié)

第188節(jié)

    他只覺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把他一身熱血徹底澆滅,透骨冰涼。

    他原本還想耍些心眼,取得朱瑙的信任后,想辦法拿回舊部。但朱瑙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要害,而且,不容商榷。

    他為什么想要自己的舊部?是的,因為他想要一支只聽他的號令,不會被其他人調(diào)遣的軍隊。

    其實他也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譬如只有調(diào)遣自己的兵馬才能在戰(zhàn)場上更好地發(fā)揮。指揮別人帶出來的兵,難免用不順手。而且陣前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命令傳下去,常常發(fā)生陽奉陰違的事。這樣的苦頭他吃太多了,實在不想再吃了。

    除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外,也有一些不便言人的想法:毫無疑問,有了屬于自己的兵,他才能做什么都有底氣,他想要離開令人厭惡的長官也有了底氣。想當初他要是沒被董姜花言巧語騙走兵權,他哪會忍氣吞聲兩年?早在一年半前他們就撕破臉了!

    但他想要隱藏的那點心思,當初沒能騙過董姜,現(xiàn)在更不可能瞞住朱瑙。

    他已經(jīng)亂了陣腳,磕磕巴巴道:“朱府尹,風先絕、絕無二心。若能收復舊部,必忠心為府尹效力……”

    朱瑙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我將你的舊部收來,打散后編入蜀軍,你看如何?”

    韓風先瞬間啞口無言。

    不是為朱瑙效力嗎?那拆編他的隊伍,他有什么理由反對?可如果這樣的話,他費盡辛苦召集舊部又是為了什么?為了給別人做嫁衣嗎?

    他忽然想起了昔日他剛剛投靠董姜時的情形。

    董姜和朱瑙截然不同。想當初他第一次見董姜時,董姜對他極為熱情,莫說將他空晾上一天一夜了,反而只恨與他相見太晚。當初他也向董姜提出了不少想法與條件,董姜沒有一口回拒,反而全都答應下來,還另外允諾了他不少好處。

    那時他是很意氣奮發(fā)的,對前景也充滿了幻想。可結果,董姜對他的所有承諾全都是空口白話。兩年來,董姜的承諾幾乎無一兌現(xiàn),莫說給他任何好處了,反倒將他他原有的東西也褫奪了不少!

    直到昨日他提著董姜的頭顱前來投敵時,他心中仍有許多不忿與不解:董姜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

    可現(xiàn)在,他卻忽然醍醐灌頂——和朱瑙一樣,董姜從一開始就決不允許有超越他勢力范圍的存在!

    不同的是,董姜一直用花言巧語來哄騙他,而朱瑙卻一上來就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了。

    韓風先只覺身上一陣陣發(fā)冷,胸口一團怒火中燒——這怒火并不是沖著朱瑙的,而是沖著董姜的??尚此指械揭魂嚐o力:董姜已經(jīng)死了。他這兩年的冤屈也已無處申訴了……

    原來董姜不傻,朱瑙更不傻。唯一傻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久久不語,朱瑙暗暗搖了搖頭,道:“韓校尉?!?/br>
    韓風先的神智被召回,茫然地看著朱瑙。

    朱瑙溫和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此事你想明白了再來與我回話也不遲?!?/br>
    韓風先無言。

    朱瑙似乎比董姜坦誠得多,可實際上又有什么分別呢?他如今已經(jīng)是寄人籬下,無論朱瑙說什么,他終究只有先答應下來,以后再另謀出路。若不然,只要他敢說不,朱瑙立刻就會讓人殺了他……

    朱瑙卻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若是我們談不攏,韓校尉想要另謀高就,我絕不會為難你。你若無錢糧,我還可贈與你一筆行路的盤纏。只當與你交個朋友。因此韓校尉只管想清楚,無須委屈求全?!?/br>
    韓風先愣住。

    朱瑙愿意讓他另謀高就?!這、這怎么可能?

    朱瑙又道:“韓校尉若是決意留下來了,日后在我這里待不慣,仍然隨時可以離開。只消提前遣人來與我打聲招呼,我仍會資助你盤纏——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此承諾隨時可以兌現(xiàn)。若實在不便招呼,那也罷了。只是……即便真有那日,咱們也得好聚好散,韓校尉以為呢?”

    韓風先頓時如同被人打了個巴掌似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這時候他倒是應該再表表忠心,可他沒底氣說??!好聚好散?兩顆人頭擺在那里,便是他愿意說,別人也不能信。

    然而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朱瑙是真的愿意放他走嗎?或者只是在試探他?若只是試探,這話說的又似乎很誠懇……

    他聽說過漢人學儒學,有一大堆規(guī)矩,什么忠孝仁義信……尤其是忠,最為講究。而大漠實則是個不講忠誠的地方,從馬賊到軍隊,叛變之事如同吃飯喝水,常有發(fā)生。而大漠之人對待叛變的態(tài)度也很簡單:你死我活,成王敗寇。

    可現(xiàn)在,在朱瑙這里,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性情。

    他忽然無措極了。朱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今日的談話也與他預料的截然不同。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朱瑙并不催促他,只道:“韓校尉,你回去歇息吧。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來與我回個話?!?/br>
    韓風先確實已經(jīng)坐立不安,不知道該怎么待下去了。他匆匆忙忙行了個禮,趕緊走了。

    ……

    韓風先走后,衛(wèi)玥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嘖了兩聲。

    “老大,”衛(wèi)玥道,“我還以為你打算重用他來著。你不給他兵權,就不怕他跑了么?”

    朱瑙方才的意思,是只給韓風先調(diào)兵權,卻不給他統(tǒng)兵權。這和董姜對韓風先的態(tài)度是一樣的。而董姜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也很明白地說明:韓風先對此是并不滿意的。

    但這其實并不是蜀軍的規(guī)矩。無論衛(wèi)玥還是虞長明,他們都是集統(tǒng)兵權與調(diào)兵權于一身的,只不過調(diào)兵時需要拿到朱瑙給的另一半的兵符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虞長明或是衛(wèi)玥若有心叛變,難度并不大。但朱瑙并沒有過多地限制他們,因為他一向是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人。

    如果將調(diào)兵權和統(tǒng)兵權分開,自然能夠減少軍隊叛亂的風險,但弊病卻也很顯然: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雙方不齊心,不配合,到了戰(zhàn)場上,一定會削弱軍隊的戰(zhàn)力。

    然則眼下生逢亂世,所以比起被手下叛亂的風險,朱瑙寧可保證軍隊的戰(zhàn)斗力。在延州軍里,謝無疾也沒有將二權分離??墒堑搅隧n風先的身上,朱瑙卻不肯這么做了。

    即使朱瑙還沒有給韓風先安排任何職務,只憑借這一個做法,衛(wèi)玥心里就已經(jīng)很明白:朱瑙根本沒有重用韓風先的打算。

    果不其然,朱瑙不以為意道:“跑了便跑了吧。”

    衛(wèi)玥不明白了:“你不是把他看得比你那心肝寶貝謝將軍還要緊?”

    朱瑙有多重視謝無疾,又花了多少力氣才與謝無疾結上盟,這些事情衛(wèi)玥可清楚得很。

    朱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嗔道:“胡說什么?”

    衛(wèi)玥:“……”

    他撇撇嘴:“那你昨天不還為了他跟謝將軍吵了一架么?你若不是圖他的才干,何必留下他呢?把這種人留在身邊,夜里覺還睡不安穩(wěn)呢。”

    朱瑙卻沒有跟他解釋。

    過了片刻,朱瑙伸了個懶腰,道:“天快黑了,都回去歇息吧。讓將士們今日盡早歇息,明天我們就該動身去涼州了?!?/br>
    衛(wèi)玥早就習慣了他只做不說的作風,卻也知道他必有他的打算。于是他聳聳肩,也不再多問,起身回去了。

    =====

    傍晚,謝無疾與午聰回到住處。

    今日上午謝無疾短暫地補眠了一個時辰,旋即便起來主持清繳戰(zhàn)利等善后事宜。這一忙碌便忙碌了整整一日,眼下方有功夫喘口氣。

    然而便是回到住處,他們?nèi)圆坏冒残?。傳令兵送來了一堆公務,都是軍中各部報上來的?/br>
    謝無疾大致翻了翻,問道:“全在這里了?”

    傳令兵道:“稟將軍,全在這里了?!?/br>
    謝無疾露出一抹倦色,將公文推到邊上,又問:“今日還有誰來找過我?”

    那傳令兵怔了怔,有些莫名,不解謝無疾之意,于是報了幾個名字,皆是今日來呈遞公務的那些人。

    他說完之后,謝無疾不置可否,卻似并不滿意。

    傳令兵忙小心翼翼地回想片刻,卻始終想不起來自己還漏了什么人。

    “咳?!蔽缏斣谂郧辶饲迳ぷ?,提醒道,“今日可有蜀軍的人來過?”

    今天一整天謝無疾都垮著臉,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雖說謝無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午聰在謝無疾身邊跟得久了,倒也能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謝無疾為什么不高興?還能為什么?當然是因為朱瑙?。∥缏斠埠芟氩幻靼?,前段時日朱瑙還和謝無疾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褲衩,結果為了一個韓風先,竟會鬧得這樣不快。

    韓風先固然算是能征善戰(zhàn)的好手,這一點午聰也承認??赡怯秩绾??他再能打,比得過謝無疾么?他們延州軍中人才輩出,朱瑙何至于就非攥著一個韓風先不肯放呢?

    而且昨夜朱瑙說往后只要有人來投奔他,他都來者不拒。這一點午聰也想不明白。軍中是一個非常講求軍紀的地方。謝無疾要殺叛軍,殺韓風先,并不是因為他嫉惡如仇,而是想要帶好軍隊,他就必須有不可退讓的原則。莫說一個韓風先了,便是他身邊最親信的親兵,甚至他的親眷家人,誰若違反了軍紀,他也是說殺就殺,絕不手軟的。若不然,龐大的延州軍早就從上到下地腐壞了。

    午聰也覺得此事是朱瑙沒道理,但這段時日以來,他也深知朱瑙的厲害,雖有妄人之命,朱瑙卻絕不是個胡作非為的人。因此他只能想,或許是昨晚一夜沒睡,朱瑙有些糊涂了,才說出這么讓人難以理解的話來。

    今日休息了一日,朱瑙也該想明白,來找謝無疾道歉了吧?

    可惜,他想多了。

    那傳令兵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沒有蜀軍的人來找過將軍。將軍有什么事,要我去傳話么?”

    午聰連忙瞟了謝無疾一眼。謝無疾的神色無甚變化,氣氛卻莫名比剛才更冷了幾分,讓人寒毛直豎。

    謝無疾又將方才隨手擱到一旁的公文拿回面前,揉了揉睛明xue,淡淡道:“無事,你們都出去吧?!?/br>
    午聰和那傳令兵對視了一眼,深知此刻留下只能討人嫌,于是趕緊腳底抹油地溜了。

    第180章 請降

    翌日一早,朱瑙和謝無疾便帶上幾千人馬,出發(fā)向涼州去了。

    董姜已死,涼州軍的主力也遭受重創(chuàng),按說短期內(nèi)理當不會再對延州軍和蜀軍造成威脅。然而涼州還有不少涼州軍的殘部。那些士卒大都由馬賊入伍,涼州大亂后,他們想必又會重新落草。

    這些散兵游勇三不五時會到邊境劫掠一番,對關中與蜀地的治安和民生皆是成不小的困擾。而且日后他們有可能會再凝聚成軍隊,從背后襲擊延州軍和蜀軍。為了杜絕這個后患,眼下趁著涼州空虛,是朱瑙和謝無疾穩(wěn)定涼州的形勢最好的時機。

    不僅如此,無論是延州軍還是蜀軍,他們都需要長期的、優(yōu)良的戰(zhàn)馬供給,此事對提升軍隊的戰(zhàn)力十分重要。因此他們也需要在河西走廊一帶建立據(jù)點,以便獲得優(yōu)良的戰(zhàn)馬。

    有此兩樁要事,朱瑙和謝無疾也就不惜親自帶兵去大漠跑一趟了。

    清晨,兩人將諸事安頓好,便帶著各自的人馬上路了。

    一日無話,直到天色近黃昏時,趕了一天路的軍隊才在一條小溪附近停下,扎營生火,準備休息。

    趁著天色還沒全黑,程驚蟄拿著幾個水囊去溪邊裝滿了干凈的溪水,正準備掉頭回營,忽聽身后有人叫他。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同樣來打水的午聰。

    驚蟄忙道:“午大哥。”

    先前他被朱瑙送去謝無疾的軍中歷練了一年,與午聰已混得很熟,兩人關系很是不錯。

    午聰追上來,與他一起并肩往回走:“哎,小驚蟄,正巧我有事想問你。咱倆聊聊吧?!?/br>
    驚蟄邊走邊問道:“什么事兒???”

    午聰?shù)溃骸瓣P于那幾個涼州賊的事。我問你,這回去涼州,你們把那些涼州賊帶上了沒有?”他對韓風先十分厭惡,因此只喚他們做涼州賊。

    驚蟄聞言左右張望了一下,朝某個方向指了指,“呶,就在那兒呢?!?/br>
    午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幾個人正在河邊洗臉說話,不是韓風先他們又是誰?他頓時吃了一驚,四下張望,竟不見周遭有守衛(wèi)他們的蜀軍,韓風先等人竟然十分自由!

    午聰震驚道:“怎么沒人看著他們?你們就不怕他們跑了?!”

    驚蟄老老實實道:“公子說,他們要是想跑,就讓他們跑吧。”

    午聰:“………………”

    跟衛(wèi)玥一樣,他滿以為朱瑙之所以留下韓風先,是因為看中韓風先的才干??墒裁唇邢肱芫妥屗麄兣馨桑考热贿@么無所謂,那又干什么執(zhí)意留下這些人?!

    但旋即,午聰就明白這是為什么了——他始終覺得朱瑙留下韓風先的做法是不明智的,因此也一直懷疑朱瑙早已為此感到后悔,只是礙于面子和身份不好意思承認。那既然不能承認自己錯了,又不能真把這種不忠不義之輩留下任用,最好的方法也就是制造一個機會,讓這家伙自己離開,也算是解決了一樁麻煩。

    他越想越覺得,朱瑙很可能就是這么打算的。要不然又該怎么解釋朱瑙的做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