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玥忙拍拍胸脯：“放心吧。只要王占和黃東玄投降的消息傳過去，保證江陵府三天內(nèi)必定大亂！”

    這段時日以來蜀軍采取誘敵深入的計策，可不僅僅是坐著干等敵人上門那么簡單。朱瑙早就命衛(wèi)玥往江陵府派遣能人，籠絡(luò)當(dāng)?shù)胤磳O湘的勢力。江陵府雖然被孫湘強(qiáng)占了，可當(dāng)?shù)氐脑S多豪強(qiáng)對孫湘都是面服心不服。蜀人一去游說，雙方立刻一拍即合。

    要知道長沙軍在蜀失利，折損數(shù)千兵力，兩員大將投降蜀府，這對長沙府的實力是個巨大的打擊，對人心的打擊更是不可估量。駐江陵的長沙軍一定會士氣大敗，而江陵的反孫勢力則會信心大增。朱瑙只消與當(dāng)?shù)貏萘β?lián)手，就能用最小的代價把長沙軍從江陵府趕出去，從而奪得江陵的控制權(quán)。

    打從很早以前，朱瑙的目光就瞄準(zhǔn)了地處江陵府的荊州。荊襄九郡北接中原，南臨百越，東極吳會，西通巴蜀，有江漢之險，山川之固，又有沃野千里，士民殷富，此形勝之地，兵家必爭，所謂英雄用武之地也。這也是孫湘為什么急于搶下此地的緣故。朱瑙對荊州志在必得，卻不愿輕起兵禍，他要感謝孫湘的窮兵黷武給他創(chuàng)造了極好的機(jī)會。

    朱瑙道：“你點三千人，明日便可出發(fā)。其余的先不管，務(wù)必先拿下荊州。過幾日待清點完黃東玄的兵馬，我會讓黃東玄帶人來助你穩(wěn)住荊州?！?/br>
    衛(wèi)玥早已準(zhǔn)備好了，立刻道：“好?！?/br>
    頓了頓，不由道：“你膽子可真夠大的。這么快就敢起用黃東玄了？”

    朱瑙笑了笑，道：“花了這么多錢請回來的，若是不用，豈不虧大了？”

    衛(wèi)玥：“……”

    其實他也明白，黃東玄和韓風(fēng)先是不同的。雖說二人都是一再易主，可如今這混亂的年頭里，忠心本就難得。韓風(fēng)先令人不齒之處在于，他每每易主，便對故主反戈相向，對上不忠，對下不仁，對友不義，縱有天大能耐，且是個害大于益的人。所以從一開始，朱瑙沒有想過要用他，收降他只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可黃東玄卻是個真正的將才。他的軍隊是他一手打磨出來的，他們將兵之間的默契旁人難以取代，一旦換將，這支軍隊的實力很可能就難以發(fā)揮?，F(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雖說會有一定的風(fēng)險，但比起風(fēng)險，朱瑙更需要一支精強(qiáng)能干的軍隊。所以他才愿意賭這一把。

    更何況，有那些改革軍隊的舉措，假以時日，這支軍隊也能從從黃東玄一人的“黃家軍”轉(zhuǎn)變成忠于蜀府的蜀軍。

    衛(wèi)玥道：“希望他不會讓你失望?！?/br>
    朱瑙既然已經(jīng)決定，那就不會庸人自擾。他笑道：“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荊州的事便交給你了?！?/br>
    衛(wèi)玥聽他的語氣，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蜀地，不由揶揄道：“你要走了？要去找謝不彎？”

    “是啊?！敝扈Т蟠蠓椒匠姓J(rèn)，“前幾日收到消息，聽說他要與慶陽侯之女結(jié)親。我若再不去，恐怕就遲了?！?/br>
    衛(wèi)玥愣住：“?。俊?/br>
    謝無疾居然要娶親？他還以為這人是石頭做的，沒心沒肺，早已斷念紅塵呢！不過話說回來，謝無疾娶親，朱瑙去遲了又怎么了？他還急著進(jìn)人家的洞房湊熱鬧不成……

    第204章 你為什么不肯娶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再說去富縣。

    所謂謝無疾要娶親的事，實則只是民間的誤傳。慶陽侯的確派了人去與謝無疾商談聯(lián)姻之事，謝無疾也的確派了使者去慶陽，于是便有了這樣的傳聞。不過實際上，事情卻并非人們想象的那樣。

    時間回到數(shù)日前。

    軍營內(nèi)，謝無疾正在聽探子們匯報今日打探來的情報，忽聽外面鬧哄哄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沒多久，一名親兵腳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將軍?！?/br>
    謝無疾問道：“外面何人吵鬧？”

    親兵神色有些古怪：“是……慶陽侯的千金?！?/br>
    帳內(nèi)所有人都愣了一愣，旋即面面相覷。慶陽侯？千金？女子？？

    那親兵沒有改口，顯然不是口誤。

    謝無疾皺眉道：“身份確認(rèn)過了？帶了多少人？她來此處做什么？”

    親兵的神色愈發(fā)古怪，吞吞吐吐道：“確認(rèn)了腰牌和印信，身份應(yīng)當(dāng)無誤……她只帶了四名仆從，兩男兩女。她說……說她是來……是來……找將軍的……”

    謝無疾微微一怔。眼下世道極亂，那慶陽侯的千金只帶三四名仆從就敢從慶陽跑出來，不可不謂大膽。親兵語焉不詳，吞吞吐吐，想必是有些話在眾人面前難以啟唇。

    謝無疾眼下正在處理公務(wù)，略一思索，道：“找一間空院子，暫時將他們安置，招待好吃喝。待我忙完這里的事再說。”

    親兵領(lǐng)命，忙出去了。

    ……

    直到天色快黑時，謝無疾方從屋內(nèi)出來，朝著安置慶陽侯千金的院子去了。

    ……

    院子里，朱嬌正在沖著謝無疾的衛(wèi)兵們發(fā)脾氣。

    “你們到底什么意思？謝將軍呢？我一個女兒家，冒著危險跑來找他，緣何他連見我一面都不肯？你們?yōu)槭裁磾r著我，是打算把我軟禁在這里嗎？！你們憑什么這么做？”

    衛(wèi)兵們滿臉無奈，好言勸道：“朱姑娘請再等等，將軍有軍務(wù)要處理，忙完了便會來見你的?！?/br>
    朱嬌滿臉的不相信：“天都快黑了，他有這么忙？你們讓我出去，我自己去找他！”

    衛(wèi)兵道：“朱姑娘若想離開軍營，我們自會護(hù)送你出去。但這里是軍營重地，朱姑娘不可在營中隨意走動。”

    朱嬌氣壞了：“我不離開軍營！我既然來了，就非要見到謝無疾不可！”

    正說話間，外面響起腳步聲。來人步履極快，轉(zhuǎn)瞬就已出現(xiàn)在院子門口。

    朱嬌只見一高挑俊美的男子走過來，遠(yuǎn)看時就已十分驚艷，走近了更發(fā)現(xiàn)他容貌俊秀異常，尤其眼下一顆淚痣十分勾人。她正要發(fā)作的話到了嘴邊，忽然卡了殼，不由怔在原地。

    幾名衛(wèi)兵看見來人，忙向他行禮：“將軍?！?/br>
    朱嬌大驚：“你就是謝將軍？！”

    她原以為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當(dāng)是個五大三粗的莽夫，萬沒想到謝無疾竟如此年輕俊美，臉色霎時染了一層紅霜，目光也開始躲躲閃閃，不敢再與他相接。

    謝無疾卻又向她走近了幾步，朱嬌忽然感覺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壓迫感，不由連連后退。只聽謝無疾淡淡開口：“姑娘就是慶陽侯的千金？不知如何稱呼？”

    “是……”朱嬌這才回過神來，氣勢不由自主地比先前面對衛(wèi)兵時弱了許多，“我叫朱嬌?！?/br>
    謝無疾微微瞇了瞇眼睛，上下打量朱嬌。朱嬌尚是一名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年紀(jì)，已出落得十分標(biāo)致。她的打扮實則可以用邋遢來形容，滿身泥點，臉也臟兮兮的，想是從慶陽過來的路上吃過一些苦頭。不過即便如此，從她明亮的眼神與略顯任性的舉止神態(tài)也可看出，這少女確實出生于富貴人家，涉世未深，自幼備受嬌寵——深受戰(zhàn)亂苦難的老百姓里，是絕找不出這樣的人的。

    謝無疾疏離有禮地問道：“朱姑娘到富縣來所為何事？”

    “我來找你！”朱嬌忙挑起下巴，一雙眼睛瞪得滾圓，語出驚人，“謝將軍，我想問問你，你為什么不肯娶我？！”

    謝無疾：“……”

    眾人：“……”

    前段時日，謝無疾派了使者去慶陽，但卻不是去找慶陽侯談婚事的。那些使者與慶陽侯周旋良久，表明謝無疾與慶陽侯結(jié)交的誠意，甚至提出謝無疾愿意與慶陽侯結(jié)拜為兄弟，請求慶陽侯能先出兵，幫忙對付邪教。但是，他們獨獨對婚事絕口不提——意思也很明白了，對于這樁婚事，謝無疾是無意的。

    萬萬沒想到，慶陽侯的千金居然自己找上門來質(zhì)問了！

    院子里的衛(wèi)兵們從沒見過這么尷尬的陣仗，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喘，竭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謝無疾無語片刻，道：“朱姑娘不要誤會。眼下大敵當(dāng)前，謝某整日忙于軍務(wù)。且戎馬之人，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是以謝某不愿耽誤姑娘?！?/br>
    朱嬌似乎早料到他會這么說，立刻道：“我不怕被你耽誤！你娶了我，一定不會后悔的！我長得這么漂亮，詩詞歌賦又樣樣都會一些，你心煩的時候，我可以安慰你；你忙不過來的事情，我也能替你打理；我、我還學(xué)過騎射！我能跟你一起上戰(zhàn)場殺敵！”

    衛(wèi)兵們從未見過這么大膽的女子，一面震驚，一面愈發(fā)不敢出聲。一個個站如木樁，生怕一不小心被人遷怒。

    謝無疾又是一陣無語。他雖讀過許多兵書，卻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應(yīng)對這種場面。

    朱嬌想起什么，又連忙補(bǔ)充道：“對了，我不爭風(fēng)，我不吃醋！你要是，要是瞧不上我的出身，我……”她咬了咬牙，“我給你做妾也可以，你跟我生幾個孩子就行。你以后再娶八個十個，八十個一百個，我也不會吭聲的——總之，你若是想要我爹出兵與你聯(lián)手，你就必須先娶了我，否則一切免談！”

    眾人早已被朱嬌一番石破天驚的話震的七葷八素，也有仔細(xì)的人注意到了她話中的奇怪之處——這慶陽侯乃是皇親國戚，她緣何說謝無疾會看不上她的出身呢？

    其實在眼下這時局里，皇親貴戚的身份確實已變得十分尷尬。小皇帝死后，朱氏王朝名存實亡，江山來日鹿死誰手還未定。倘若朱氏子弟能中興王朝，那皇親仍然是皇親。可萬一江山易主，慶陽侯就成了前朝余孽，誰沾上誰倒霉。因此朱嬌以為謝無疾不肯答應(yīng)親事，與她的出身有關(guān)。

    謝無疾則并未言語，只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她。他生得雖俊美，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場在，朱嬌被他看得遍體生寒，咬緊牙關(guān)壯起膽子回應(yīng)他的目光。

    片刻后，謝無疾道問：“朱姑娘來富縣，慶陽侯是否知情？”

    朱嬌眼神閃了閃，道：“我……我一直仰慕謝將軍，聽說你不肯答應(yīng)婚事，我就跑來了。我爹不知道?！?/br>
    謝無疾一字一頓地重復(fù)：“你說你來到此地，是因為你仰慕我？”

    他的語氣聽起來沒什么情緒，卻莫名有股強(qiáng)大的威壓，壓得朱嬌喘不上氣來。

    “我……我……”朱嬌支吾了兩聲，忽然又氣又急，“不可以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厚顏無恥，我很丟人？可我就是仰慕你！你是常勝將軍，我最喜歡像你這樣威風(fēng)的人了。當(dāng)初各路諸侯軍全部撤走，只有你和成都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闖進(jìn)京城去勤王，我仰慕你有何不可？！”

    頓了一頓，像是為自己壯聲勢，比方才吼得更響了：“所以你為什么不肯娶我？？”

    謝無疾：“…………”

    朱嬌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她一面發(fā)狠，一面卻忍不住紅了眼眶，連忙背過頭去揉了揉眼睛。

    面對這樣的情形，謝無疾有些頭大。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

    片刻后，謝無疾選擇了無視她的質(zhì)問，只道：“朱姑娘只身在外，慶陽侯必會擔(dān)心的。明日我命人護(hù)送你回慶陽。”

    朱嬌立刻急道：“除非你答應(yīng)娶我，不然我便不回去了！”

    謝無疾頓了頓，只當(dāng)做沒聽見：“天色不早，朱姑娘好生休息吧?！?/br>
    朱嬌：“……你！”

    謝無疾說完轉(zhuǎn)身便走，朱嬌在后面“謝將軍”、“謝無疾”地連叫數(shù)聲，他只作沒聽見。毫不憐香惜玉的背影氣得朱嬌在后面拼命跺腳。

    直到走出一段路后，跟在謝無疾身邊的午聰回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離開朱嬌的視線范圍了。午聰這才忍不住道：“聽說這朱嬌姑娘是最受慶陽侯寵愛的女兒，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脾氣……”

    頓了頓，又小聲補(bǔ)上一句：“沒想到，慶陽侯是想把她嫁給將軍啊……”

    這段時日以來，慶陽侯有意與謝無疾結(jié)親，謝無疾雖然沒答應(yīng)，但是對慶陽侯的子女已有了一定的了解。慶陽侯并不止有一個女兒，但唯有這朱嬌是嫡出，自幼十分受寵，因此才養(yǎng)成了驕縱任性的性情。

    先前慶陽侯的使者也提過，倘若謝無疾答應(yīng)這門親事，慶陽侯愿意自降身價，把女兒嫁給謝無疾做妾。原本眾人還以為慶陽侯會隨便拿一個女兒出來討好謝無疾，沒想到竟是這最受寵的朱嬌，由此也可見慶陽侯那邊聯(lián)姻的誠意。

    而朱嬌竟敢在這種混亂的世道下只帶三四名仆從就自己從慶陽跑到富縣來，還直接要求謝無疾娶她，真不知該說她任性還是該說她豪邁了……

    午聰這邊正感慨著，謝無疾卻冷冷開口：“馬上派人去慶陽，查證這女子的身份是否屬實。另外，讓人去接觸她帶來的那幾名仆從，看看能不能問出什么來?！?/br>
    午聰一愣，問道：“將軍的意思，是怕她此來別有用心？”

    謝無疾都懶得回答，只給了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雖說北方女子不像江南女子那樣婉約，但到底也是王侯世家出身，應(yīng)當(dāng)受過中原禮法的教育。朱嬌能做到這個份上，實在是過于反常了。

    午聰忙道：“是。”心里又不由暗暗同情起朱嬌來：遇上謝無疾這么不解風(fēng)情的人，也算是她倒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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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謝無疾與午聰在屋內(nèi)說話。

    談完了幾件正事，謝無疾忽然問道：“成都府那里有新消息嗎？”

    富縣與蜀地相隔甚遠(yuǎn)，蜀中發(fā)生什么事，很可能一個月后消息才會傳到富縣。所以到現(xiàn)在為止，謝無疾只聽說了長沙軍奇襲施州，施州城被攻破的消息。

    施州失守讓謝無疾很是吃了一驚。要知道如果長沙軍順利拿下云陽，那就拿下了入江口，長沙府又有黃東玄這樣出色的水軍，成都府的處境將變得非常不妙！是以這幾日來他始終密切關(guān)注，每天都會問一問蜀地的新情況。

    午聰答道：“也不算新消息。昨日有人從蜀商那里聽說，在施州失守之前，朱府尹臨時換將，將韓風(fēng)先調(diào)任施州指揮使。結(jié)果韓風(fēng)先在施州不得人心，長沙軍又發(fā)動偷襲，僅一天，施州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就被破城了。”

    謝無疾暗暗吃驚，旋即若有所思：“他竟然讓韓風(fēng)先鎮(zhèn)守施州？”

    午聰以為謝無疾也不認(rèn)可這項任命，不由嘆息道：“是啊。若此消息屬實，朱府尹實在用人失當(dāng)。也不知他究竟緣何如此器重韓風(fēng)先。當(dāng)初為了那人不惜與將軍爭執(zhí)，如今又為他賠上一個施州……”

    在午聰看來，朱瑙還是不懂戰(zhàn)場上的事，以為名氣越大的將領(lǐng)就越好用。實則壓根不是這么回事，臨戰(zhàn)換將本就是一大過失，又換了韓風(fēng)先這樣的人，更是第二大過失。這才導(dǎo)致施州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