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奴婢去取了湯藥和消暑的酸梅準(zhǔn)備給劉夫人送去,敲了敲門,沒有回應(yīng)。 奴婢以為劉縈在午睡,便兀自輕輕推開了門,一進(jìn)來,便看見了一個(gè)男人坐在案幾前,一只腿曲著,手肘搭在膝蓋上,一個(gè)手里還拿著盞杯子,不是趙翊又能是何人。 奴婢連忙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太尉大人” “劉縈呢?” 奴婢道:“奴婢不知?!?/br> “不知?”趙翊似乎輕笑一聲,起身慢慢地走到奴婢的身前,他看著她跪拜在地,道:“你是被派來照顧劉夫人的奴婢,劉夫人生了病,你卻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問:“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 奴婢聽此,簌簌發(fā)抖,卻又奈何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趙翊得不到回答,便就道:“拉出去?!遍T外登時(shí)進(jìn)來了兩個(gè)家奴。 “大人,太尉大人饒奴婢一命吧?!迸拘沟桌锏乜薜溃骸疤敬笕耍√敬笕?!” 正當(dāng)時(shí),門外進(jìn)來了一個(gè)人,還不待看清楚人的模樣,卻已經(jīng)聽見了她的聲音:“太尉大人是今日心情不好嗎?”正是劉縈。 奴婢立刻抓著她的裙角,苦苦哀求:“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夫人?!?/br> 劉縈幽深地眸子看著她,驀地,笑道:“我也不過是太尉府不受寵的妾室,你來求我,不如求太尉大人,或者……”她稍作停頓,驀地,淺淺一笑,溫柔地道:“鄧夫人。” 說話間,她看著奴婢被家奴拽了出去,嚎啕慘叫之聲猶在耳旁,然而她卻只是笑笑,轉(zhuǎn)而坐在趙翊身旁,為他斟茶,道:“大人今日怎么來妾這里了?” “你去哪里了?”趙翊問。 劉縈垂了垂眼簾,避而不答,淡淡地道:“太尉大人心情不好。” “出府了?”趙翊忽然逼近她。 劉縈垂著眼簾,并不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13 10:13:11~20191214 09:3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768466 2個(gè);20948344 1個(gè);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ylx212121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四十章 窗外的光照射了進(jìn)來, 照在了劉縈雪白的臉上, 她的嘴唇緊緊抿著, 垂著眼簾。 趙翊抬起了她的頭, 她低垂的眼簾忽而一挑,墨般黑的眼眸似乎藏著一絲冷冰冰的笑意,繼而又垂了下去,她說:“大人這是怎么了?生氣了?” 趙翊松開了手, 冷眼看著她, 道:“你去了哪里?” 劉縈扭過頭, 避開刺目的光, 稍帶懶意, 倦意地道:“整日躺著,累了,出去走走?!?/br> 她轉(zhuǎn)過身去找火折子點(diǎn)香爐, 卻聽趙翊道:“你的黑斗笠呢?”他淡淡地說著,隨手拿起陶杯來。 劉縈身體稍做一頓,繼而從小木柜子里拿出了火折子來,她微笑道:“大人, 您在說什么, 妾怎么聽不懂了呢?” “你還想要裝多久?!壁w翊挑了挑唇, 道:“不累的嗎?” 他望著陶杯中的茶水,那茶寡淡得很,就像她的人一樣,同時(shí)又澀口的很, 不喝也罷。 他平淡地道:“你去見了宋揚(yáng)?!睕]有疑問。 劉縈消瘦的后背微微彎曲,纖細(xì)手指還沒有摸到火折子,但她卻停了下來,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也似乎是認(rèn)了命,這一天早就該來了,她沒有回答。 趙翊稍偏過頭去,問道:“是什么人告訴你?” 劉縈默了默,道:“我本就知道。” “不可能”趙翊冷聲道。 “怎么不可能?”劉縈忽得站了起來,她的眼里染發(fā)著可怕的光芒,她走向他,道:“是我將消息傳給的天子,我早就知道,知道你喜歡宋夫人!”她嘶啞地吼道。 趙翊的臉色驟然變了,霍然起身,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她的骨頭都要被他捏斷了。 劉縈看著他的臉,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怒意,宋夫人是他的禁忌。她為他的反應(yīng)而感到暢快,仿佛憋了許多年,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了。 她迎著他怒氣滔天地眼睛,道:“大人您生氣了?是又想起宋夫人感到愧疚了嗎?”她稍作一頓,反而靠上了他的懷里,笑道:“還是怕世人知道,知道您□□主母!”她最后變了臉色,陰沉沉地說道。 趙翊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手上一收,她的手腕骨痛得似乎就要裂開了。 這劇烈的疼痛反倒刺激的她更加瘋狂了。 她像一個(gè)紅了眼的瘋子,她同時(shí)也要刺激著他,尖銳地說:“太尉大人!”她如此稱呼他,諷刺道:“您的父親才死了多久,不到七日吧,您就□□了宋夫人,逼得其自殺!”她失聲大笑,像個(gè)瘋子。 隨之而來的是耳邊“啪”的一聲響,左半臉均已木木麻麻的,腥咸的血混著口水。 他打了她。 她的眼前一陣眩暈,驀地將血水吐在了地上,放聲大笑,她的嘴角是血,牙齒也沾上了鮮紅色。 “你是真不想活了!”趙翊道。 劉縈摸著自己火燒一樣痛的左臉,笑著笑著,跌坐在了地上,笑聲也隨之停了下來。 許久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頭來,她的眼睛仍然血紅,卻仿佛被清水洗過,只一剎那,便變得干凈了起來,仿佛沒有沾染過一絲世間的塵埃。 她望著他,看著他眉眼里那藏不住的怒氣和哀涼,忽然張口問道:“太尉大人,您是喜歡鄧夫人的吧?!?/br> 趙翊一怔,而后眉頭又緊緊的皺了起來。 “因?yàn)樗龑?shí)在是像宋夫人?。 眲⒖M笑說:“她一來,我就覺得她像極了一個(gè)人,如今想起來就是宋夫人啊?!?/br> 她垂下頭,盯著自己衣裙上的血漬,她說:“妾有時(shí)在想,妾和鄧夫人的性格和宋夫人的性格也很像啊,可大人為什么不喜歡妾呢?” 她兀自地說:“妾想了好久好久,后來妾終于知道,因?yàn)殒皇敲T長女啊,妾不是,自幼也沒有人教導(dǎo),待十四歲,才有機(jī)會認(rèn)字識字,妾自小被當(dāng)做奴婢轉(zhuǎn)賣,妾便是想學(xué),終究也學(xué)不來啊?!?/br> 她說:“大人您喜歡鄧夫人,您看不出來,妾卻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大人,鄧夫人她是不會喜歡您的,就像宋夫人一樣。” “她們都不會喜歡大人,她們只會懼怕你,憎惡你!”她抬起來眼睛來瞪著他。 至此,她徹底的擊亂了他的心智,宋夫人是他的軟肋,一輩子都是,縱使他一身鎧甲,也仍無法保護(hù)住。 劉縈仍然不肯罷休,她歇斯底里地道:“她們不會喜歡你,不會愛你,宋夫人不會,鄧夫人更不會?!彼┛┑匦Γ骸翱v使你聰明了得,你不是仍然看不透宋夫人,看不透鄧夫人嗎?你看不透,看不透她們是否喜歡你,她們是否心里有你的位置!” 她逼視著他說:“因?yàn)樗齻儾幌裎液兔蠟?,她們根本就不愛你,她們厭惡你!覺得你惡心極了!更不會想要為你這種人生兒育女!” 趙翊退了幾步,他厭惡地說:“你這個(gè)瘋子”聲音卻在似有似無的顫動,他不想再聽了,他必須要一個(gè)人冷靜一會兒,他感到非常的難受,錐心一般,推門轉(zhuǎn)身就離開了,逃避似的。 劉縈聽到他命令門外的奴婢鎖上屋門,慘淡的笑笑,臉上的瘋狂漸漸地褪去,面沉如水。 她已經(jīng)沒有時(shí)間了,趙翊一旦清醒過來,就會對她嚴(yán)加審訊。 她不能保證自己一定可以挨過去。 同時(shí),弋三,不,也包括漢室,他們都需要一個(gè)死人,一個(gè)能將秘密帶入地下,讓趙翊無處可查的死人。 她是在替弋三死。 不過她并不覺得惋惜,想說的話,她方才已經(jīng)說了,這是這一生以來,唯一覺得暢快的時(shí)刻,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弋三是誰。 但那并不重要。 劉縈慢慢地爬到小柜子旁,取出了火折子,她打開輕輕地吹著,望著那微弱那火星。 驀地,她唇角上揚(yáng),像是在微笑,哼著歌站起來,慢慢地用它點(diǎn)上了帷幔,床榻,屏風(fēng),最后點(diǎn)上了自己的裙擺。 她穿著這身火一樣的衣裙,踮著腳尖輕輕地跳起了舞,是初平三年那一夜,她為趙翊跳過的舞。 六年后,她又一次跳了起來,沒有奏樂,只有一身火一樣的衣裙,烈火燒上了房梁,劈啪作響,外面是奴婢們吵鬧的聲音。 就拿這聲音當(dāng)做伴樂吧! 屋內(nèi)泛起了滾滾黑煙,她像一只浴火的鳳凰,浴火卻又不會涅槃重生的鳳凰。 弋三需要一個(gè)死人,漢室也需要,而她會將那些不能為趙氏所知道的秘密帶進(jìn)墳?zāi)估铩?/br> 火焰爬上了身,她卻仍在舞蹈,仿佛不知疼痛。 很快烈火混著滾滾濃煙從破爛的窗里冒出去,忽然間,門外救火的奴婢聽到一聲巨響,不知是誰先尖叫出來的:“房梁斷了!” …… 鄧節(jié)正在準(zhǔn)備陪玉兒吃晚膳,聽見外面奴婢喊走水,這才驚慌的拉著玉兒出去,隱隱瞧見冒黑煙的方向,腦袋轟隆隆地響。 她喝住一個(gè)奴婢,道:“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不料聲音都是顫抖的。 奴婢急答:“回夫人,是劉夫人那里!” 鄧節(jié)只覺一陣眩暈,將玉兒交給負(fù)責(zé)照顧的奴婢,問道:“人呢?可救出來了?” 奴婢回答:“太尉大人急召來了營中軍隊(duì),劉夫人也已經(jīng)救出來了,就是……”奴婢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鄧節(jié)不耐道。 奴婢連忙禮了一禮,快速回答道:“就是人已經(jīng)燒傷了,出來的時(shí)候早已經(jīng)沒了意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來了。” 鄧節(jié)臉色霎時(shí)間變得慘白,目光也稍顯得呆滯,她輕輕抬起手,奴婢立刻退下了。 奴婢剛走出幾步,鄧節(jié)又道:“太尉大人呢?” 奴婢回答:“火還沒有滅,太尉大人在監(jiān)督士兵們滅火呢。” 鄧節(jié)遂準(zhǔn)她離開。 趙翊離開后,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他的目的是審問出劉縈身后到底還有什么人。 宋夫人的舊事,照理劉縈是絕對不會知道的,她的背后還有人。 …… “大人您喜歡鄧夫人,您看不出來,妾卻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大人,鄧夫人她是不會喜歡您的,就像宋夫人一樣?!?/br> “她們都不會喜歡大人,她們只會懼怕你,憎惡你!” “她們更不會為你這種人生兒育女!” …… 他本該冷靜,可他還是亂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