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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沉香如血在線閱讀 - 第56節(jié)

第56節(jié)

    男孩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從地上爬起來,笑道:“沒事”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好看的男孩子,他看起來就和其他的男孩不一樣,站在那里就很貴氣,說話也文縐縐的,像是收過良好的教育,一點不像寨子里那些張口就是臟話,嗓門特別的臭小子。

    孩子們見這個男孩和他們年紀一邊大,甚至好像還比帶頭的小上一兩歲,于是都圍了上來。

    打頭的男孩雄赳赳地問道:“多謝英雄出手相救,敢問你叫什么名字”

    “趙翊”

    “我也姓趙!我叫趙光”打頭的男孩似乎覺得他們一個姓就是一家人,一把攔住了趙翊的肩膀,道:“看你的樣子,細皮嫩rou的,是哪家的公子哥?”

    趙翊伸手,似乎有些失落,道:“以前算是?!?/br>
    “現(xiàn)在呢?”趙光問。

    趙翊搖了搖頭,悲傷地說:“和爹娘走散了”說著眼圈就紅了。

    趙光拍著他的肩膀,說:“沒關(guān)系!你跟我們走,我們寨子里好多沒爹沒娘的,大家都跟一家人一樣,你也姓趙,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他一點也不見外,又指了指被趙翊救下來的小女孩,介紹說:“這是我表妹!李輕輕”

    對上趙翊的目光,女孩的臉頰一紅,不過他很快又轉(zhuǎn)了回去,仿佛沒有注意她紅紅的臉頰。

    趙光說:“我們下山是來采藥的!”

    趙翊問:“采什么藥?”他熱情的笑說:“我也可以幫著一起采?!闭f著摸了摸肚子。

    “怎么了?”趙光問。

    趙翊撇了撇嘴,道:“我餓了。”

    趙光用一副心疼的眼神看著他,驀地從懷里掏出一張餅來,全部都給了他,見他狼吞虎咽的吃著,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急,不急,等回到寨子里有的是好吃的,還有rou呢?!?/br>
    第六十一章

    “娘!你看我?guī)裁椿貋砹耍 壁w光一把踢開了們, 把手里的布袋子往案幾上一扔, 一副驕傲的神情。

    他的臉上都是灰, 嫩嫩的臉蛋上還劃出了幾條口子, 已經(jīng)凝固了。

    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趙光的娘急的腳打后腦勺,水都喝不下去一口,直在屋子里轉(zhuǎn)圈圈, 又不敢向寨子里的人講, 萬一知道了她的孩子違背了禁令偷偷跑出去, 只怕他們母子倆都得被逐出去, 逐出去事小, 有可能還會毒打他們一頓。

    見到趙光回來,他娘的這顆心這才放在肚子里,也不管袋子里是什么東西, 上來就打他,一邊打一邊罵:“你個小混賬!你和你那個混賬老爹一樣都不讓人省心!你個小混賬!”

    趙光躲來躲去,道:“娘別打了,娘!”

    他娘打著打著, 罵著罵著, 就哭了, 一把抱住了趙光,嗚嗚地哭,還不忘罵道:“你這個讓人擔心的小兔崽子!你要是出了事,叫娘怎么辦!”

    趙光心疼地說:“娘, 你別哭了,娘你看看這袋子?!?/br>
    他娘打開袋子,只見里面滿滿的都是草藥,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水,趙光撓撓頭,說:“娘,這樣就夠挺好一陣子的了!”

    他娘心疼的說不出話來,拉著他,道:“臭小子,以后在不許讓娘擔心了,快來吃飯,洗洗手?!?/br>
    說話間,他娘看見竟然還有一個孩子,只不過方才一直擔憂著,沒有注意到了,這會兒注意到了,不禁起了疑問,道:“這是……”

    趙光立刻道:“娘,他是趙翊,救了輕輕的命,跟爹娘走散了,沒有地方去,已經(jīng)餓了好幾天課,兒子見他可憐就一塊帶回來了?!?/br>
    他娘雖然狐疑,但是見趙翊灰突突的,年紀比他兒子還要小上一兩歲,變也就沒做多想,只親切地道:“快來吃飯吧!”心里卻想著等到晚上兩個孩子都入了睡,再把這事報上去,畢竟她也怕著會連累到自家孩子,不管怎么說是趙光違了禁令偷偷的跑了出去,特殊時期,她還是要慎重一些的。

    ……

    “怎么樣?”宋裕問道,他一身利落的勁衣,身側(cè)的是趙彪麾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將張寧,此刻他們正帶著一隊精銳悄無聲息的在山澗里尋找著線索,為了防止被發(fā)現(xiàn),士兵手里都沒有拿火把,只就著火折子微弱的光查找著。

    “這里有!”

    “報!這里也有痕跡!”

    “這里也有!”

    宋裕檢查過后,對張寧,道:“確實都是公子留下的痕跡!”

    張寧似乎也頗為驚愕,道:“公子他……”

    宋裕點了點頭,面色晦暗不明,只道:“咱們主公的這位小公子,以后會定是個可怕的人?!庇痔痤^,看著山澗的石壁,扯了扯垂下的藤條,對張寧道:“張將軍辛苦了,這次恐怕咱們要打一場奇襲戰(zhàn)了。”

    張寧望著數(shù)十尺高的山澗,笑道:“好說!”

    ……

    深夜,趙光的娘哄著趙光入睡了,自己則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里捉摸著究竟要不要把趙翊的事情說給上面,說了,那勢必會牽扯出自家的趙光,不說,她卻又總覺得心里不安穩(wěn)。

    她和那些小孩子不同,她是個成年人,她能夠感覺到趙翊身上那不同于普通孩子的氣質(zhì),很獨特,尤其是他的眼睛,絲毫不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反倒像是個心機深重的成人。

    太奇怪。

    她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又心道:去主動認錯去,總會不會被處罰吧,會寬大處理的吧,就算是自己想多了,那也總不能把趙翊那孩子一直留在家中吧,他家孤兒寡母的,再沒有多余的能力養(yǎng)活一張嘴了。

    她這樣想著,就更加堅定了,起身穿上鞋,披上衣服就準備去找守衛(wèi)兵,把這事說給上面。

    她剛一出屋,面前就赫然一個人影,黑漆漆的夜里,她倒抽一口冷氣,這才看清楚是趙翊,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他的一雙眼睛,狹長的,他的嘴邊似乎還帶著微笑,她承認這孩子生得好看,卻仍然覺得心驚rou跳,極力地柔聲道:“你不去睡覺的嗎?小孩子就是應該早早的睡覺,才能身體健壯?!?/br>
    趙翊說:“伯母,我有點渴了?!?/br>
    趙光母親松了口氣,笑說:“這樣啊,瓦罐里有水,我去給你盛一碗去?!闭f著點上了油燈走到了瓦罐邊,一打開蓋子,發(fā)現(xiàn)是干的,她喃喃地道:“奇怪了,我晚上剛打上來的水?!庇置嗣念^,拿起木桶,柔聲道:“伯母這就去再盛一罐去,你在這里等伯母回來好不好呀。”

    趙翊拉著她的衣角,道:“我害怕,我想跟伯母一起。”

    趙光母親覺得這樣也不錯,留這樣一個奇怪的孩子和趙光獨處,她心里總是不放心,正好帶他喝了水,就順便送去給守衛(wèi),把這燙手的山芋趕緊給送出去。

    她這么一想,就道:“那好吧,你跟伯母一起去吧?!?/br>
    兩人這便往井邊走著,路還有些遠,趙翊道:“伯母就這一口井嗎?要走這么遠?”

    趙光母親說:“兩口的,還有山泉水,但是山泉水被切斷了,如今喝不了,另外一口在寨子東端,更遠的?!庇秩崧暤溃骸笆抢哿藛幔狂R上就到了?!?/br>
    說話間已經(jīng)看見了石井,趙母將水桶系上,一點點放進井中,道:“快了,一會兒就可以將水打上來了?!?/br>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背后被人狠狠一推,頓時失了重心,隨著一聲尖叫,跌入了井中,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到幾聲輕微的呼喊,漸漸的便也就沉寂了。

    月光灑在趙翊的身上,他的臉異常的平靜,看不出又任何的神情,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驀地,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聲音稚嫩地喃喃道:“寨子東面還有一口井嗎?”說著轉(zhuǎn)身離開了。

    ……

    建安四年十一月,穎都。

    “你在想什么呢?”

    聲音傳來,宋裕這才回過心神,看著邁過門檻進來的宋揚,起身道了一句“兄長”

    宋揚笑道:“你手里這是?”

    宋裕遞給他,道:“從鄴城來的書信,太尉大人已經(jīng)攻陷了鄴城?!?/br>
    “勢如破竹啊!”宋揚看罷嘆息一聲,聽起來稍微有些陰陽怪氣的,又道:“你方才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奴婢通報,你都沒有聽到,我人進來了,你也沒有看到。”

    宋裕收起從鄴城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淡淡地笑道:“想起了一樁舊事?”他的胡子如今也已經(jīng)花白了。

    “舊事?”宋揚仿佛很感興趣。

    宋裕收好書信,慢慢的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瞭望著遠方,道:“十多年前,永漢元年正月的一樁舊事?!?/br>
    宋揚被勾起了回憶,瞇眼睛思索,道:“永漢元年……”

    宋裕點點頭,道:“那年正月,趙彪趙將軍奪下了久攻不下的伏虎嶺,一舉攻入了青州,奪取了青州南部的大片土地?!彼抗馍陨耘まD(zhuǎn),道:“那時候太尉大人才十歲吧?!?/br>
    宋揚沒有回答。

    宋裕說:“他一個十歲的孩子,孤身一人潛入了黑山軍的寨子里,把收留他的一個婦人推進了井中溺殺,后來井中尸臭沖天,寨子里的人和黑山軍沒辦法,只得都汲取寨子東面的井水。”

    宋揚也有耳聞,道:“太尉潛在寨里數(shù)日,并在東面的井水里扔了毒藥?!?/br>
    宋裕點點頭,禮物道:“無一例外,黑山軍包括寨子里的百姓全部都中了毒,腹痛難忍,太尉又事先標記了路線,張寧將軍奇襲黑山軍營寨,雖然敵眾我寡,但是因為中了毒,戰(zhàn)力大減,張寧將軍大獲全勝?!?/br>
    宋揚是知道這件事的,自那之后趙彪大人便對趙翊青睞有加,最后選擇趙翊作為繼承者,恐怕也與那次的事情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

    宋裕搖了搖頭,無不感慨地說:“兄長不知道的是,在張寧將軍攻下黑山寨之后,是太尉大人要求張寧將軍屠的寨?!?/br>
    “你說什么!”

    宋裕說:“時年十歲的太尉大人對張將軍說,黑山軍乃流民匪類,時降時叛,不可以信也,如今大軍未到,敵眾我寡,形勢尚未明朗,今日降,明日叛,待我軍攻入青州之時,即可切斷我軍后路,實應將其全部就地剿殺,以絕后患?!?/br>
    宋裕長嘆一聲,道:“然后張寧將軍便采取了太尉的建議,無論軍民,全部剿殺,并將尸體全部焚燒,以免生瘟疫?!?/br>
    宋裕是后來跟隨趙彪進入伏虎嶺的,他至今仍然記得那一夜,天空之中沒有星辰,只有黑色的煙霧繚繞,紅色的大火熊熊燃燒,把半邊的天空都燒成了火紅色,他同趙彪趕到的時候,趙翊正坐在石頭上看著大火焚燒尸體,他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沒有哀憐,沒有悲傷,他的眼睛平靜的像是沒有波瀾的湖水,他的身上都是血跡,已經(jīng)干涸了,凝固成了暗紅色,他就坐在石頭上看著,堆積的尸體里有老人,有婦女,還有孩童,就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

    他坐在那里看著他們被焚燒,他聽見趙彪走了過來,這才抬起頭,他看著趙彪的眼睛,驀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地說:“我不要做嗷嗷待哺的雛鳥,我要做翱翔九天的雄鷹?!?/br>
    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宋裕慘淡地搖了搖頭,說:“就在這之前,趙彪將軍曾有一夜與我長談,他問我,在他所有的兒子里,究竟誰可以在他百年之后繼承趙家的基業(yè),談到太尉大人的時候,我曾說過一句‘趙翊年幼,如嗷嗷待哺之雛鳥,尚不可以繼承主公之遺志’”

    宋裕說:“他聽到了,十歲,他那時才十歲吶,他就記在心里?!彼麩o可奈何嘆息道:“他是在恨我吶,一直都恨我?!?/br>
    宋??粗鴺渖系镍B窩,那里正有幾只雛鳥,抻長了脖子等著吃食,他說:“就在趙將軍離世前,我仍然勸阻趙將軍不要傳位給趙翊,趙翊他和趙將軍不同,他固然有謀略和手腕,能征善戰(zhàn),并且百戰(zhàn)不殆,但他實在是太過可怕了,他身體流淌的是只有魔鬼才有的血液,他是一個殺人魔?!?/br>
    他說:“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如此認為?!?/br>
    他說:“趙翊他就是一個怪物?!?/br>
    第六十二章

    建安四年十二月, 鄴城。

    鄴城的冬日實在是太過寒冷了, 刀鋒般凜冽的北風從凍結(jié)了漳河呼嘯而過, 吹過了街巷間發(fā)出嗚咽似的哀鳴, 翹檐上的占風鐸發(fā)出叮鈴叮鈴的聲響,那聲音仿佛是針,直刺進耳朵里。

    殿里,奴婢們點上炭火盆和暖爐, 用大厚羔羊皮鋪在地板上, 無論是金枝油燈, 還是掛壁蓮花金燈, 都通通的點上了, 碩大的一面瑪瑙鑲金屏風被火光襯托的金燦燦的。

    趙翊換上了一雙厚羊皮制作的胡靴,身上是翻領的厚胡袍,窄袖收口, 外帶著皮護腕,領子邊縫著絨絨的狐貍皮,火紅的顏色,更加襯的他玉面朱唇, 一雙狹長的眼睛稍稍帶著笑意, 拄著下頜, 稍帶幾分戲謔地看著殿下被領進來的形形色色的女子們。

    都是呂家父子們的姬妾,呂家的舊奴就知道趙翊好這口,連忙獻媚似的把呂家年輕漂亮的美婦人都通通帶了來,美其名曰讓太尉大人輕點后方好準其回歸鄉(xiāng), 實際上留給帶來給趙翊挑選。

    進來之前,呂復的老娘囑咐過了,要盡可能的低著頭,自家的夫君死在了趙翊手里,寧可一頭撞死也不能再跟了這個殺夫仇人,否則就是不守婦德,就像那個不要臉的江東的鄧家長女一樣,遭人唾棄。

    姬妾們也都聽了話一個個都垂著頭進來,但也莫不住有幾個年輕好奇的,偷偷的抬眼瞧,就一眼,就愣了住,人都說他是個好屠城的魔鬼,青面獠牙,方耳闊腮,不曾想原來生得這樣俊,這才明白那些傳言都是別人故意污蔑他的,只不過看起來有些散漫,又瞧那微微上挑的鳳眸和薄唇,猜準是個薄情的人。

    不過俊仍是俊的,比呂家的父子強出不是一分半分,忍不住多瞧幾眼。

    密密麻麻的站了一殿,燕環(huán)肥瘦,個個都是美人,只不過坐在上方一看,只覺得眼花。

    “都帶來了”呂家的舊奴唯唯諾諾地湊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