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雖然文大郎改頭換面用心當(dāng)差,奈何金童花銷大,家里日漸捉襟見肘。 豆娘長期重度營養(yǎng)不良,但她會長,凈挑著劉氏和文大郎的優(yōu)點長。雖頭發(fā)黃黃、身材瘦小,但不難看出容貌不錯。 錢氏想著兒子以后要花更多的銀子,遂打起了豆娘的主意。 她跟文大郎說,算命的說豆娘八字硬,克父母克兄弟,若不送走她,金童遲早沒命。 文大郎先還懦弱地回一句,咱們兩個不是好好的。 錢氏立刻大罵,她親娘就被她克死了!若不是我在這里壓著,說不得你早就死了!她兄弟年紀(jì)小,如何能扛得住她身上的邪氣! 文大郎不敢再吱聲,于是有了今天街頭賣女的一幕。 眾人竊竊私語,都暗罵錢氏狠毒心黑。 豆娘見親爹定要賣了她,頓時心頭絕望,她知道后娘必定要把她賣到骯臟地方。 豆娘咬咬牙,狠下心,一頭撞向了旁邊的墻上,瞬間滿臉鮮血!倒在了地上! 眾人大呼,“了不得了,這丫頭活不得了!” 上前一看,豆娘只剩下半口氣了。 人牙子一看,覺得這丫頭不好□□,也走了,走前還刮斥錢氏兩句,“文娘子,你這丫頭我可不敢要,沒得明兒傷了我的客人!” 眾人一聽,就明白這人牙子是專往臟地方賣人的缺德貨! 錢氏也心慌了,她還想把這丫頭賣個好價錢呢! 李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和平年代生活幾十年,孩子們都是家里的寶貝,何曾見過這種人間慘劇。 她看向肖氏,“阿娘,這個jiejie太可憐了,咱們能救救她嗎?” 肖氏頓了頓,“咱們也是普通人家,如何能救她”。 李姝想了想,“豆娘既克著她弟弟,送走就是了,為甚一定要賣掉?” 旁邊的婦人聽了,說道:“賣掉了,還能得筆錢呢!況且,大伙兒都知道這個理,誰愿意得罪錢氏呢,被她纏上,沒得安生日子過?!?/br> 肖氏覺得李姝說的有理,想著自己不是這條街的人,大著膽子上前說了句話,“這姑娘既是礙著她兄弟,送去親戚家寄養(yǎng)就是了,也不一定非要賣掉?!?/br> 錢氏哼了一聲,“去親戚家,白吃白喝誰家愿意?況且,親戚難道不怕她克著?這位大嫂既好心,把她接你家去吧!” 肖氏頓時語塞。 李姝上前和錢氏嗆了兩聲,“即是給這位jiejie找個好去處,城外孤慈院里難道去不得?這位人牙子大叔又是哪里的?買了這位jiejie去作甚的?” 不等錢氏回答,李姝又反問:“聽說這位jiejie家的屋子,還是她娘置辦的呢,也不知jiejie走了,要歸誰了?!?/br> 錢氏瞪著眼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哪里來的小賤貨,我家里的事什么時候輪到外人說了!” 眾人見她這幅張狂模樣,都七嘴八舌說說起她來。 “積些德吧,干這缺德事!” “住人家娘掙下的房子,還這樣坑害人家丫頭,心也別忒黑了!” “一個丫頭,又不爭家產(chǎn),整天在家干的多吃的少,還不知足?你是她娘,見天打也罷罵也罷,大家伙都索性裝作看不見。這要把她賣到青樓,我們街上的人豈不是都成了狼心狗肺之輩?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 “就是就是,你干這缺德事,連累整條街的街坊鄰居的名聲?!?/br> …… 錢氏被圍攻,不敢再張牙舞爪,也不承認是賣到青樓,直說去富貴人家享福。 眾人不信。 錢氏咬咬牙,說道,“我只是讓她去個好去處,你們既不信,誰帶著她家去,我不要一文錢!” “此話當(dāng)真?” 人群中傳來一聲詢問。 李姝回頭一看,立時大喜過望,來人正是李穆川。 李穆川正好去別的衙門辦一件公差,帶著一名衙役路過,聽見肖氏的聲音,過來看了看。 了解的事情的經(jīng)過后,李穆川知道肖氏想搭救這個孩子。 大景朝□□不算稀奇事,國朝剛建立時,外面多的是孤兒,慈幼局都裝不下。 一些權(quán)貴人家揣度先帝心意,收養(yǎng)孤兒。得到贊賞后,收養(yǎng)無人撫養(yǎng)的孩子一時成了積德行善的好事。 稍微有些家底的,都要行這種善事。 李穆川想著自家條件,多一張口吃飯會更吃力。好在這孩子大了,聽說極勤快,也可以紡線織布。所以他聽說不要賣身銀,準(zhǔn)備收養(yǎng)這個孩子。 肖氏看向丈夫,李穆川向肖氏點頭致意。肖氏讓到一邊,準(zhǔn)備一切都聽丈夫的。 錢氏一噎,“不知這位大官人要我家豆娘作甚?” 李穆川輕描淡寫地回答她,“總比你把她賣給春意樓要強吧?!?/br> 跟李穆川一起來的衙役姓白,也看不慣錢氏的行事,立即幫腔,“剛才那人牙子是湯老鬼吧,誰不知道他專干春意樓的買賣?!?/br> 錢氏強笑道,“這位官人說笑了。” 李穆川看著文大郎,“你若真不想要她,舍于我,免得她流落煙花。她也是你的親骨rou,難道你沒有絲毫憐憫之心?!?/br> 文大郎猶猶豫豫,“不知這位官人是?” “這不是楊柳胡同的李大人嗎?早聽聞李大人仁厚,果然不錯。”李穆川雖然職位不高,好在他時常在外露臉,附近還是有不少人認識他。 文大郎聽說他是衙門的人,頓時放心了。 “多謝大人,等我家金童好了,我再接豆娘回來。” “不必了,你直接寫過繼文書罷,把她過繼給我?!?/br> 文大郎立時不想答應(yīng)。 李穆川冷笑,“難道是想要賣身銀?你們夫婦不是說只想給她找個好去處嗎?李某雖家境貧寒,但絕不會干買賣人口的事!” 見李穆川生氣,文大郎不敢再啰嗦。他知道錢氏是打定了主意要讓豆娘離家,畢竟是他親女兒,去李大人家總比賣了的好。 文大郎搓搓手,不敢看錢氏吃人的目光,匆匆寫了文書,按了手印。 李穆川收好了文書,向旁邊眾人拱了拱手,“煩請諸位高鄰將這孩子送去我家,順便給她請個大夫?!?/br> 又指著肖氏告訴眾人,“這是拙荊,諸位隨她去便可。李某還有差事在身,先行一步。” 眾人忙道,“李大人自去當(dāng)差,我等不如李大人仁義,未能搭救豆娘,只能幫些小忙?!?/br> 李穆川說完先走了。 人群里出現(xiàn)幾個身體強壯的婦人,幫著抬起豆娘,連衣服都沒收拾一件,直接把她抬到李家去了。 第6章 定名分重新排行 眾人兩豆娘抬入李家,大夫同時也到了。 張氏見抬了個滿頭是血的小姑娘進來,嚇了一跳。 肖氏忙安撫她,“阿娘莫急,這是個苦命丫頭,官人要收養(yǎng)她?!?/br> 張氏聽說是兒子的主意,不再說話。 因豆娘身上有血跡,張氏把豆娘暫時安排在剩余的一間倒座房里。房里布置簡單,只有一張舊年家里不用了的塌,因不大結(jié)實了,才棄之不用。 鄭氏招待抬豆娘進來的人喝茶,大夫看過后,摸了摸胡須道:“從皮外看,傷得倒不重,就怕傷了內(nèi)里,有了淤血,就不好了。好在年紀(jì)小,看什么時候能醒。若今兒能醒了,好好養(yǎng)些日子,就好了。我開些化瘀的藥,等她醒了,一天三回地煎給她吃?!?/br> 郎中說罷,仔細斟酌著開了藥方。 待肖氏付了診金,郎中走了。肖氏打發(fā)李承祖去抓藥。 肖氏把事情的緣由告訴了張氏,張氏沉默了半晌,吩咐肖氏,“你好生照看她?!?/br> 李姝和麗娘忙著從廚房打熱水,肖氏怕姐妹兩個害怕,親自動手,把豆娘頭臉上的血跡清理干凈。 看豆娘的身量,和麗娘差不多。肖氏遂吩咐麗娘,給豆娘找一件她日常穿的衣服,先把她身上這件換了。 麗娘本是個心軟的人,聽說麗娘的遭遇,心里萬分同情。再看她一頭一臉的血,更是覺得她可憐。忙去找了件自己只穿了幾回的衣服,要給豆娘換上。 肖氏看了看衣服,并未說話。 娘兒三個幫豆娘把衣服換了,又給她蓋上厚被子??炊鼓镞€在昏睡,掩了門,都出去了。 肖氏去廚房,鄭氏猶豫著開了口,“弟妹,咱家本就不寬裕,這丫頭來了,時日短則罷,日子久了……” 剩下的話她不想說,也覺得說不出口。肖氏勸她,“這孩子命苦,咱們救了她,也算給家里的哥兒姐兒們積德?!?/br> 鄭氏自丈夫去世后,十分信命,就怕唯一的兒子有差池。聽肖氏這樣說,立刻不說話了。 在京城,臘八是大節(jié)。李穆川衙門里發(fā)放了例行的一吊錢、一條臘魚、五斤黃面,上官說李穆川差事辦得好,另給他加了五兩銀子、一匹棉布和二斤棉花。 李穆川隱約知道,有個死刑犯被換掉了。被換上去的犯人,也是窮苦人家出生,愿意用一條命換幾百兩銀子,供一家人衣食無憂生活許多年。 因人人都有,他明知錢來得不干凈,也只得收了。李穆川并未直接參與,得的并不多,但更多的,他也不想要。 八寶粥下鍋有一個時辰了,還需再熬一熬。肖氏把買的新鮮rou拿出來,切了一大半,又從地窖里拿出兩個大蘿卜,準(zhǔn)備一起燉了。 剩下的rou,一半炒胡蘿卜,一半炒夏日里曬的干豆角。發(fā)的臘魚,肖氏在征求過婆母和大嫂的意見后,準(zhǔn)備用辣椒、大白菜一起煮。再從腌菜缸里掏個腌蘿卜,切成絲,滴些辣椒油,也是倒好菜,喝八寶粥的時候也可以當(dāng)配菜。 倘是平日,這些菜也盡夠一家人吃了。因是臘八節(jié),李家人又多,肖氏準(zhǔn)備再用大蒜苗再炒個雞蛋。還要蒸一大碗雞蛋,三郎吃一些,李泗新老兩口吃一些。 肖氏的晌午飯還沒做好,這邊廂,豆娘悠悠轉(zhuǎn)醒,只感覺頭疼。忽然想起自己要被賣,以為這是什么不好的地方,驚得瞬間坐了起來。 她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像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從窗戶往外看,不是繁華的鬧事街頭。門縫里傳來李家人的各種聲音。 “阿娘,那個新來的jiejie以后是不是不走了?”這是三郎的聲音。 “多個jiejie疼你不好嗎?”這是李姝的聲音。 “多個大姐那樣的可以,多個二姐這樣的,我不要!”李三郎喜歡溫柔可親的jiejie,喜歡把東西都給他吃的jiejie,至于老和他搶東西吃的二姐,他老早就不想要了。 豆娘判定這里不是什么骯臟地方,顫巍巍想起身。她掀開被子,腳剛沾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跌坐到了地上。 在院子的李姝聽見了動靜,推門進來。 她豆娘坐在地上,看見一個模樣普通卻表情安然的小meimei走進來,后面還跟了個小男孩。 豆娘放松了一些警惕,李姝問她,“這位jiejie,你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