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繁瑣又費時。

    李姝上輩子小的時候，看家里母親做過鞋，本以為很簡單，沒想到做起來這么難。她是新手，肖氏只讓她拉鞋底，只讓她縫鞋面的邊。

    李姝衣服沒做成，鞋也沒做成，倒是給自己做了兩條小帕子，還給家里人一人縫了一雙襪子。

    裁衣做鞋，這些都是要見縫插針的空余時間。做飯才是每天雷打不動的任務(wù)。

    李姝自負(fù)上輩子自己也能做兩個菜，可在這個沒有高壓鍋、微波爐，甚至連燒火都要人工的地方，她還是要從頭學(xué)起。

    燒火她早就會了。冬天太冷，她時?？s在灶門燒火，早就輕車駕熟。

    做飯嘛，熬粥她會，花樣比鄭氏和肖氏還多。就是做干飯有些難度，火候掌握不好，不是生的就是糊了。況且，李家吃的不全是白米，還有小米之類的雜糧，根據(jù)主食的種類不同，時間和火候的大小都要區(qū)分開。

    至于做菜。頓頓太炒菜費油，普通人家，大多以蒸煮為主，起鍋后滴幾滴熟油。李姝覺得一下子學(xué)太多，貪多嚼不爛，做菜的事兒，且先緩一緩。

    幾個月內(nèi)，李姝從棉襖換成夾襖，又從夾襖換成單薄的春衫。

    這一樣樣學(xué)下來，李姝感嘆，在古代當(dāng)個主婦太難了。衣食住行樣樣都要親自動手做，還要帶孩子、伺候公婆丈夫，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都要會。

    李姝深深覺得，除了讀書，她離肖氏的距離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幾個月里，豆娘除了讀書，樣樣都比兩個meimei做的好，麗娘都是中不溜。肖氏見她們都肯用心，也不計較誰好誰壞。十個手指還有長短呢，哪能人人都一樣，反正都是她的女兒。

    在家閉關(guān)幾個月，李姝覺得自己要出去透透氣。她央求肖氏，讓她們出門逛逛。

    京城治安好，等閑人家的小娘子，也不是整日關(guān)在家里。肖氏覺得女兒們總是關(guān)在家里，沒得關(guān)傻了。遂挑了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日子，自己帶著幾個女兒們一起出門了。

    待到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春日的景色格外的好，陽光明媚、春風(fēng)和煦。

    李家姐妹三人，從大大小，依次穿著水紅、嫩綠、鵝黃的上衣，裙子也是同色的，豆娘的裙邊繡了兩朵石榴花，麗娘的是山茶花，李姝的是迎春花。姐妹三個都戴了絹花和耳釘，說不出的俏麗。

    張氏看到三個孫女一溜站齊，喜歡的不得了，忙叮囑肖氏，給丫頭們買些好布匹回來，做些好看的衣裳。鄭氏也喜歡的摸摸這個，又看看那個，只恨男人死的太早，自己沒能多生幾個孩子。心下想著，回頭給侄女們一人買朵絹花戴戴，也是她這個大娘的心意。

    肖氏看到自己的女兒們出落的花骨朵一般，內(nèi)心說不出的欣喜。

    特別是豆娘，到李家小半年，李穆川早已把她的名字添到族譜上，她也徹底成了李家人。這幾個月下來，她過的平和舒心，早沒了當(dāng)日黃毛皮瘦的樣子，愈發(fā)好看，容貌姿色在這一帶都是少有。

    肖氏每常看了，都不敢讓她單獨出門。但豆娘都13了，要趕快說親。這要說親，就不能藏在家里，酒香還怕巷子深呢。

    今日，肖氏特意把三個女兒打扮的異常好看，也是存了心思，希望能給女兒們說更好的人家。

    母女四人剛出門，還沒出楊柳胡同呢，遇到胡同口楊捕頭的太太陳氏也帶著女兒出門。

    楊捕頭是在大理寺衙門當(dāng)差，和李穆川是文武殊途。兩家男人雖關(guān)系一般，家里的太太卻是常來常往的。按照肖氏和陳氏的說法，“他們男人在外也有三五個酒rou朋友呢，咱們女人，整日在家圍著鍋臺轉(zhuǎn)，好容易有個說得來的姐妹，還得經(jīng)過他們同意不成！”

    雙方見了禮，陳氏立即拉著李家的女兒們一頓夸，“嫂子家莫不是得了什么秘方，才幾日不見，怎么幾個女兒都養(yǎng)得跟天仙似的，看的人真眼饞!”陳氏見了豆娘，暗自驚心，李家收養(yǎng)的這個女兒，容貌真是不錯！怪不得肖氏把她藏家里不放出來呢！

    肖氏也拉過楊家女兒芙娘夸道：“看看看看，有這么水靈的女兒，還不知足！”

    兩個婦人都笑起來，李姝姐妹們也笑。李姝先開口，“芙娘jiejie，我最近跟我阿娘學(xué)裁衣做鞋，好長時間沒找你玩了?！?/br>
    芙娘和麗娘同年，抿嘴一笑，“你還小呢，慢慢學(xué)，不用急。”又看向豆娘，再次行禮，“這是豆娘jiejie罷?！?/br>
    豆娘也回禮，“meimei不必多禮，都是鄰居，以后閑了，咱們一起玩。”

    眾人正說著，楊家大門開了，出來一個少年，他看到門口一堆的女孩子，忽然嚇一跳。再一看，除了最大的那個姑娘，其余的都認(rèn)識。他先給肖氏見了禮，又給李家姐妹行禮，“meimei們好！”

    肖氏忙道：“這是豆娘，可不是meimei，比你大半歲，你得叫jiejie哩?！?/br>
    楊大郎聞聲抬頭看了一眼豆娘，半晌低下頭，輕聲道：“豆娘jiejie好?！?/br>
    豆娘低著頭，回禮道：“楊家阿弟好。”

    眾人寒暄完畢，肖氏跟陳氏說道：“我這幾個丫頭，最近做了不少女工，家里攢了一堆的布匹和線，我得拿去賣了，不知弟妹要去哪里？”

    陳氏大咧咧一揮手，“嗨，我也無甚重要的事，跟嫂子一起逛逛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布料，買些回來給芙娘裁兩條裙子?！?/br>
    陳氏說完，又回頭叮囑楊大郎，“你且自去同窗家，晌午要回來吃飯。”楊大郎低頭應(yīng)了，自去不提。

    楊家就一子一女，陳氏頗為寶愛這兩個孩子。每年都要給芙娘裁當(dāng)季的裙子，絹花手帕之類的，更是不少。

    兩個婦人，帶著四個漂亮的小女娘一起走在街上，回頭率自然低不了。

    很多熟悉的人家都和她們打招呼，其中一個胖胖的婦人和二人說笑：“李太太楊太太好，哎呦，這四個小女娘可真俊啊，你們兩家的水土咋那好哩，女娘們養(yǎng)的我看了都眼饞?！?/br>
    陳氏用手帕在她臉上揮一下，“張?zhí)?，你眼饞個甚，你家四個小子呢，以后子子孫孫一大堆，多的是福氣等著你呢?？纯?，若不是福氣深，哪來的這一身rou！哎喲，讓我摸一下，你這腰上rou真軟，你家老張可有福氣了?！标愂霞夷腥耸遣额^，接觸的都是三教九流，沒有那么多講究，陳氏也喜歡開玩笑。

    張?zhí)桓适救跻灿酶觳仓庠陉愂闲乜谳p輕碰一下，“哎喲，你個不害臊的，你比我更軟呢。你們老楊整日在衙門不學(xué)個好，把你教的油嘴滑舌?！睆?zhí)腥耸茄卜罓I的，巡防營里全是臭男人，整日看到只母蒼蠅都是發(fā)情。老張說話不講究，張?zhí)慌逻@些了，若不是記著有小女娘們在，她啥葷話都能說出來打趣陳氏。

    兩個婦人頓時一起哈哈笑起來。肖氏因丈夫是文書，顧及些體面，故不常開這些玩笑。但她也不是那種不能聽一句半句的臭講究，聽見二人說的熱鬧，她也跟著笑。

    不像貓眼兒胡同里的付太太，家里男人也是衙門里的文書，她卻從來不和任何人開玩笑，聽見了就捂耳朵。張?zhí)砍Ｕf起她就一臉鄙視，“大家都是婦人，孩子生了一大堆，害什么臊啊。她難道晚上不伺候男人！”

    肖氏和陳氏別過張?zhí)?，去了常去的店家，把棉線和布匹賣了，又買了些顏色鮮亮的布匹，準(zhǔn)備回家給女兒們裁裙子穿。

    第14章 過生辰楊鎮(zhèn)思春

    買過布匹后，肖氏和陳氏又去買了些時令蔬菜。然后帶著女兒們，一起說說笑笑回家去了。

    待回到家，家里做的布匹和絲線得了多少錢，買新布匹得了多少錢，肖氏都一一稟過張氏。

    張氏擺擺手，“你都收著吧，我老了，不耐煩記那些。只一樣，姑娘們的裙子都有了，大郎和二郎也該做兩身衣服了，你放在心上?！?/br>
    肖氏忙道：“阿娘說的是，大郎秋里就要成親了，且得備好些衣服呢。我預(yù)備把錢匯總后給大嫂，讓大嫂做總理，我?guī)е⒆觽兇驇褪?，阿娘看如何？?/br>
    張氏思索了半晌，點頭道“你說的有理，你大嫂是親娘，她親手選料子，總是她的心意。只是，做衣裳還是你來吧。”

    張氏覺得二兒媳父母公婆聚在，兒女成行，丈夫敬愛，是個有福氣的人。大孫子成婚用的衣服，還是讓二兒媳來做吧，也是沾沾嬸娘的福氣。

    肖氏頓時有些為難，半晌沒說話。

    婆媳二人正說著，不妨鄭氏就在門口，她忽然掀簾子進(jìn)來了。

    “弟妹，阿娘說的有理，大郎成婚用的禮服，還是弟妹親手做吧。我還要預(yù)備其他的呢，弟妹就全當(dāng)幫我的忙了?！?/br>
    鄭氏心里很難過，但她知道，兒子的終身大事不能馬虎，她是個沒福氣的寡婦，不能讓大郎也沾了自己的晦氣。故而，她強壓住淚水，還要請肖氏幫忙。

    肖氏知道大嫂心里難過，忙勸道：“大嫂眼見兒媳婦就要進(jìn)門了，明年得了孫子，大嫂也算苦盡甘來了?！?/br>
    鄭氏聽到這話，也笑了，“那就承弟妹吉言了。”

    婆媳妯娌三人商議了一會，把李承祖成親要用的東西大致定了下來，只等過些時日，統(tǒng)一采買。

    且不說李大郎的婚事，只說豆娘三姐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了一會門，立即在廟前街這一代五六個胡同里有了反響。眾人都知道李家新收養(yǎng)的那個女兒長得極漂亮，只是都13了，急著說親。

    一時，有些糊涂人家就有了糊涂想法。

    隔著兩條街的路橋胡同里有一戶人家，家主姓彭，單名一個剛字。彭剛父親原也在衙門里當(dāng)差，因犯錯被革職。到了彭剛這一代，家里沒有正經(jīng)差事，只能從郊外販一些時蔬送往酒樓，風(fēng)里來雨里去，家里條件一般。

    彭剛的婆娘于氏是個潑辣貨，專愛占人便宜，整日閑磕牙，東家長西家短。夫婦二人養(yǎng)有2子，老大都18了，還沒說親，老二14了，按理也到了說親的年紀(jì)。

    于氏聽說了豆娘的事，頓時蠢蠢欲動。

    按于氏的想法，那豆娘都13了，一般人家這么大年齡，早就說親了，再不說親，只得在家當(dāng)老姑娘。不過，這女娘雖說年級大了些，好在長得好，李家又有正經(jīng)差事。說不得，她能撿一撿這便宜。

    于氏說干就干，第二日就請了個媒婆，舍命般出了3錢銀子，讓媒婆上門提親。并交代媒婆，等說好了親，還有更多的謝媒錢。

    這媒婆聽她說的天花亂墜，以為兩家相互有意，想著等說好了親再要謝媒錢。信心滿滿登李家門去了。

    媒婆一進(jìn)門，拉著肖氏的手就一疊聲的道喜。

    肖氏一聽說是彭家來說親，立即心里不喜。她是聽說過于氏的名聲的，原以為不過好吃懶做碎嘴而已，沒想到辦事情這般不靠譜。好歹先找個相熟人家的婦人上門探探口風(fēng)，等兩家都有意了再談下一步，哪能一上來就讓媒婆來的。

    張氏這時候發(fā)揮了定海神針的作用，“大妹子啊，大老遠(yuǎn)的來，進(jìn)屋喝口茶，咱們一起說說話。她們小孩子家家的，和咱們說不到一起去?！?/br>
    媒婆忙道：“老嫂子好啊，老嫂子這般知禮，家里孩子定是好的?！?/br>
    等張氏細(xì)細(xì)說明了，媒婆才知于氏這傻婆娘坑了她。頓時氣急，忙道歉：“老嫂子原諒則個，是我冒失了，原該問清楚了再上門的?！?/br>
    張氏仍舊笑瞇瞇的，“大妹子說哪里話，誰還能長個前后眼呢，以后少與那憨婆娘來往就是了?！?/br>
    媒婆怕壞了自己的口碑和李家女娘的名聲，雖心里有怒火，也仍舊笑瞇瞇地走了。待到了彭家，她把三錢銀子扔到于氏臉上，臭罵了于氏一頓才離去。

    于氏知道自己干的不地道，但她霸道慣了的人，哪里肯善罷甘休，到處說李家和豆娘的壞話。本有幾家想來李家提親的，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也作罷了。

    等這些閑話傳到李家人耳朵里，已經(jīng)是大半個月以后了。肖氏氣得不行，要去打于氏，鄭氏忙拉住她。

    張氏沉默了半晌，也勸肖氏，“老二媳婦，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沒得為了只臭蟲臟了你的手。這樣，過幾日是姝娘生日了，你讓她們姐妹把這附近關(guān)系好的小女娘們都請來一起玩玩，好不好的，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于氏的一張嘴，又是不判官?！?/br>
    姐妹三人也都聽到了于氏的事情，豆娘也氣的掉淚，深覺自己連累了meimei們的名聲。

    麗娘和李姝忙勸她，“jiejie理那只臭蟲做甚，jiejie這樣好，以后大家都會知道的?！?/br>
    過了幾日，李姝的生日到了。

    李家人提前往外散布消息，說是算命的算過，李姝八歲這年要大辦生辰，否則以后不順。但她小孩子家，只能把親戚朋友家的小女娘們請來一起陪她玩一日。

    四月十八這一天，一大早，李姝就被兩位jiejie叫起來了。

    洗臉穿衣梳頭，都是豆娘和麗娘全程服務(wù)。四月的天已經(jīng)很暖和了，李姝穿了件新做的粉紅色長裙，群上繡了幾多盛開的蓮花，再套上件張氏給的綢緞做的外衫，頭上梳了雙丫髻，戴上珠花和耳釘，腳上穿了一雙繡花鞋。

    豆娘今日打扮的比較清麗，肖氏前一日夜晚把她叫過去，語重心長說了一堆話：“因于氏那個臭蟲嘴壞，如今有些人家不知道你的好，阿娘也不能見天把你拉出去給人看。明兒你meimei生辰，附近的小女娘們都來了，你大一些，要好好照顧meimei，招待客人，若做的好了，這些小女娘們回家，也能說給家里的長輩聽?！?/br>
    又看了一眼豆娘美麗的面龐和身姿，特意叮囑她，“你本就好看，明兒不用特意打扮，只要好好給來家的小女娘們端茶送水，他們就能發(fā)覺你的好了?！惫蚀私駜憾鼓镏淮┝思页５囊路皇┓埙?，素凈的很。

    早飯時候，李穆川見小女兒打扮的格外不同，心里也歡喜。這個女兒最懂他的心思，總是能在他假裝平靜實則憂心的時候給他送杯茶，勸他莫要多思多慮。

    李穆川吃過飯，從房里拿出一只玉蟬，送給李姝，“為父身無他物，送你這只玉蟬，愿你以后平安喜樂?！?/br>
    李姝忙行禮道謝。那玉蟬雖成色一般，但也晶瑩剔透，以李家的經(jīng)濟(jì)條件，這已經(jīng)是極難得的禮物了。

    李穆川開了頭，其余諸位長輩紛紛有禮物相賜。

    李泗新送了一只硯臺，硯臺上面刻著梅花，整個小巧精致，一看就是給小孩子用的。張氏給了李姝一只銀鐲子，肖氏給了李姝一對新打的銀耳墜，鄭氏也送了一朵絹花。豆娘和麗娘一人送一條帕子，一人送一只荷包。兩位兄長一人送了她一只毛筆。

    往常家里孩子們過散生，也沒有這么隆重。因今日廣邀親朋故友家的小女娘們，既決定要大辦，李家人就一起好好撐起場子。一堆的生日禮物，也是李家人共同的臉面。

    吃罷早飯，李穆川去衙門，李承業(yè)去學(xué)堂。李承祖大了，不好在家接待小女娘們，他把今日采買的活兒接下來，專職在外面跑腿。

    李泗新和張氏年紀(jì)大了，不管孩子們的事兒。肖氏和鄭氏就管廚房，豆娘和麗娘招待客人們吃茶點，李姝認(rèn)真當(dāng)她的壽星老。

    一時，豆娘聽見大門外有人說話的聲音。豆娘得了肖氏指點，今兒事事要周全，想在頭里。

    她急忙去應(yīng)門，打開虛掩的門一看，是楊芙娘，后面還跟著楊大郎楊鎮(zhèn)。芙娘今兒穿的是一條豆綠色的裙子，想來她知道今兒李姝是主角，不預(yù)備穿的太搶眼。

    豆娘莞爾一笑，“meimei來了，meimei快請進(jìn)，我們正想著meimei呢，果真就第一個來了?！?/br>
    豆娘還沒來得及及請兄妹二人進(jìn)門，只見楊鎮(zhèn)跨步上前給豆娘作了個揖，低著頭甕聲道：“豆娘jiejie好，今兒舍妹還請jiejie多照看?！?/br>
    豆娘又笑道：“阿弟多禮了，芙娘meimei來，我們都高興著呢，我們一起玩耍、吃果子，再不會出旁的岔子。阿弟盡管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