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摸摸頭上的絹花，問李承業(yè)：“二哥，好不好看。”

    李承業(yè)不咸不淡地回答：“比阿娘給你買的差些。”他跟阿爹一個看法，趙世簡這小子太賊了，什么買多了慧娘戴不完，都是借口，哄騙姝娘年幼不懂事。

    張氏打圓場：“你阿娘眼光定要比簡哥兒強些，簡哥兒大小伙子，哪里懂這些?！?/br>
    楊鎮(zhèn)何其聰明，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想起來自己在莫家住了大半年，中間好幾次收到過豆娘給他做的鞋襪，他都沒回過禮，下回他定要給李家姐妹們帶些東西來。好在他和豆娘定了親，他送東西，名正言順。想到這里，他同情地看了眼趙世簡，送朵花還要兜這么大一圈子，真是可憐。

    一時，肖氏帶著李姝姐妹去廚下準(zhǔn)備午飯，她適當(dāng)松一松口，但不能放任李姝和趙世簡在一起，趙家還沒來提親呢?？蠢钅麓ǖ囊馑?，要看趙家哥兒這次考試的成績了。

    三位少年郎說罷各自的文章，就開始閑聊。楊鎮(zhèn)心不在焉的，他來了這會了，還沒看見豆娘呢，也不知她最近怎么樣了。

    等午飯做好了，肖氏讓英娘帶著豆娘三姐妹到堂屋擺飯。正好，李泗新出門溜達回來了，他和張氏帶著李承業(yè)、三郎，在正堂陪趙世簡和楊鎮(zhèn)一起吃，肖氏鄭氏留下伺候公婆，劉婆子在一邊打下手。英娘帶著三個meimei，另外在東耳房開了一小桌，閔婆子照看著。肖氏讓墨竹進屋吃飯，他堅決不從，楊鎮(zhèn)發(fā)話，讓劉婆子給他另外盛飯，打發(fā)他一個人在廚下吃。

    楊鎮(zhèn)只在豆娘端菜進來時看到了她。十四歲的豆娘，容貌出眾，身姿婀娜，裊裊婷婷，如同剛打苞的荷花，渾身都散發(fā)著幽香。豆娘的美，清新中帶著艷麗，艷麗中又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傲氣，像即將盛開的牡丹花，頗有些此花一開百花殺的意思。

    這大半年來豆娘閉門不出，也是張氏和肖氏見她越長越好看，怕別人看見，因此把她藏在家里。

    楊鎮(zhèn)心里想著，定要早日在科舉上有所斬獲，把豆娘迎娶回去。

    豆娘目不斜視，隨英娘一起，把菜擺好，茶果上好。李泗新還吩咐李姝給三位少年郎一人準(zhǔn)備了個小酒杯，“你們眼下都參加科舉了，以后出門也要應(yīng)酬，豈能滴酒不沾。今兒跟我喝第一杯，以后再來，咱們爺孫四個，換大碗喝酒?！?/br>
    張氏嗔他：“他們還小呢，都跟你個老酒鬼似的海量不成。”

    李泗新哈哈大笑，“慢慢來慢慢來，我9歲時頭一回喝酒，睡了一天，還是你給我熬的醒酒湯呢?！?/br>
    眾人都笑。三郎看著哥哥姐夫可以喝酒，也饞的不行。張氏只許他用筷子沾一點嘗嘗味道，三郎辣的直灌茶水。

    李姝三姐妹和英娘在東廂房吃飯頗為自在，英娘才15呢，雖說成親了，也還帶著些稚氣。她圓圓的臉龐上面帶著新婚的喜氣，如同清晨薄霧中剛開的花朵，顫顫巍巍，看著就能讓人感覺生活是如此的美麗。

    三姐妹在英娘面前也不用講那多規(guī)矩。

    李姝問她，“大嫂，大哥最近當(dāng)差還受得住嗎？”

    說起丈夫，英娘紅了臉，“聽他說，一切都還好呢。有阿叔的情面，上官門都頗肯照顧他?！?/br>
    豆娘莞爾一笑，“姝娘小小年紀(jì)，卻愛關(guān)心外頭的事?！?/br>
    麗娘也笑：“姝娘以后定是個好管家婆?！?/br>
    李姝笑話她們：“哎喲，我還還小呢，哪里能當(dāng)管家婆。倒是你們，得趕緊跟大嫂學(xué)學(xué)管家，明兒都當(dāng)個好管家婆?！?/br>
    英娘吃吃的笑，豆娘和麗娘都來擰李姝的嘴，“這張嘴跟刀子似的，以后誰能受得了。”

    英娘眼明心亮，趙世簡來過幾回，她看著不像李承業(yè)尋常同窗，再聽李承祖一說，她心里明鏡兒似的：“三meimei以后不用cao心，定能說個貼心的好夫郎，連花兒都不用自己買。”

    李姝看像英娘，“我只愿嫂子趕緊生三五個大胖小子，整日忙的灰頭土臉，才沒功夫說嘴呢?！?/br>
    英娘也要來捏她的嘴。

    姑嫂四人一邊吃一邊說笑，雖聲音不大，但李家房子淺，東耳房的動靜不時有一兩聲傳到正堂，楊鎮(zhèn)和趙世簡心里不免癢癢的。

    鄭氏守寡之人，規(guī)矩重，忙抽空過來，囑咐英娘好好帶著meimei們。英娘知道婆母規(guī)矩重，趕緊正襟危坐，姐妹三個怕連累大嫂，也立馬停止說笑。

    第29章 使心機秦氏奪婿

    縣試過了一段時間, 眼見著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家里人發(fā)現(xiàn)，不論是李承祖考衙役還是李承業(yè)靠縣試, 等待放榜的表現(xiàn)都是一樣的，假裝穩(wěn)重, 暗自里圍著地面畫圈圈。

    連日來, 趙世簡上門也少了, 他也在家里等著放榜。

    到了放榜那一天，趙世簡一大早來找李承業(yè), 兄弟二人一起往目的地出發(fā)了。

    到了衙門口，考生們擠擠挨挨的, 二人靜下心一起等待。

    過了半晌，里面出來個衙役, 敲一聲鑼, 高聲報了三次：“己亥年京畿縣縣試發(fā)榜?！辫屄晞傂?，又有人抬出長案, 案上一張紙，上面依次寫著從第一名案首到第五十名的姓名。

    衙役一一念出，二人耐心等待。

    第九名的時候, 二人聽到了楊鎮(zhèn)的姓名。十六名的時候，又聽到了趙世簡的姓名。李承業(yè)暗自著急，到了第三十七名的時候，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暗自舒了一口氣，總算沒落榜。

    李承業(yè)與趙世簡相互拱手道喜，李承業(yè)年紀(jì)大一些, 他叮囑趙世簡：“二郎，你先回去給父母報喜，衙役一會還要上門報喜，讓你家里備好喜錢，要散給報喜的衙役，還有上門道喜的街坊。”

    趙世簡點頭應(yīng)了，二人說罷，各自朝家里去。

    李承業(yè)回到家里，李家人聽說他上榜了，異常歡欣。聽說楊鎮(zhèn)和趙世簡的名詞還在前面，也都為他們高興。一時報喜的衙役來了，李家打發(fā)了厚厚的喜錢。

    到了夜里，李穆川回來，有些可惜兒子的名次不顯。

    張氏看出兒子的不滿意，忙勸他：“老二，二郎這次考的可以了，他年級還小呢，你快二十了才中榜呢?！?/br>
    李穆川笑道：“阿娘說的是，兒子想左了，二郎肯用功，年級這樣小就過了縣試，是個不錯的開端?！?/br>
    說罷，他囑咐肖氏，“這回也不用請酒席，等過了府試再說吧?！?/br>
    李家眾人也都應(yīng)了。

    趙家這邊，家里第一次出了個讀書人，且名次還不低，吳氏喜不自禁，也給報喜的衙役們打發(fā)了厚厚的喜錢，預(yù)備請酒席慶賀。

    趙書良回來后，聽說了李家二郎和楊鎮(zhèn)的名次，他對小兒子說：“你明兒再去李家看看，李家若請酒席，咱家就請，李家不請，咱家也不請，沒得顯得輕浮。”

    吳氏頓時也清醒過來，科舉多難考她是知道的，這才是第一關(guān)呢，若大張旗鼓的，后面豈不是給兒子壓力。她也道：“你阿爹說的對，阿娘一時太高興，沒想到這些，還是你阿爹想得周到?！?/br>
    趙書良被自家婆娘拍了馬匹，仍舊一幅寵辱不驚的樣子，再次叮囑小兒子：“你去李家，要像往常一樣，莫因為自己過了縣試就輕了骨頭。輪起來，你能過，李家也是有功勞的?！?/br>
    夜里，趙家夫婦二人商議，該給二郎去李家提親了，再不提，要被別人搶先了。

    趙世簡當(dāng)然不知道父母要給他提親，第二日，他仍舊高高興興去了李家，還把慧娘也帶去了。

    李家眾人很親熱地招待了他們兄妹二人，張氏和肖氏見到他，更是歡喜。

    就在趙李兩家歡欣的時候，楊鎮(zhèn)在莫家，也受到了比以往更強的關(guān)注。

    莫家學(xué)堂十幾個人，只有兩個上榜了，另一個只掛了榜尾，且年齡比楊鎮(zhèn)還大幾歲。

    莫太太聽說后，更加喜愛楊鎮(zhèn)。

    話說莫二爺夜里回二房，與妻妾說起此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莫二爺有一庶女，名喚鶯娘，在家排行第四，幼時因一場高燒，耳朵燒壞了，再聽不見話，日常有個丫鬟專門在她身邊跟她打手勢，時間久了她也不大說話，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不出去見人，都14了，還沒說親。好一些的人家看不上她，差一些的人家莫家看不上。

    也曾有人家給莫四娘提過親，不是浪蕩紈绔子弟就是身體有毛病的。莫四娘被人嘲笑，愈加不愿意屈就，發(fā)誓定要嫁個有前程的?？赡怯星俺痰淖拥?，誰愿意要個聾子呢。

    莫四娘是庶出，她姨娘秦氏急得要上吊。聽說楊鎮(zhèn)小小年紀(jì)頗為優(yōu)秀，且縣試中了前十名，比莫大爺當(dāng)年的名次還好。

    秦氏找機會看過楊鎮(zhèn)，覺得這少年郎雖家世一般，卻文采風(fēng)流。定過親怕什么？那小門小戶的女娘，打發(fā)幾兩銀子，還敢不從？

    秦氏看過楊鎮(zhèn)后，暗自去找莫四娘。把丫鬟打發(fā)出去，秦氏用手比劃著和女兒談事情。莫四娘聽到楊鎮(zhèn)的條件，也有些心動。再聽說楊鎮(zhèn)定過親，她立即又不肯了，她堂堂大理寺正卿的孫女，難道要和名女爭未婚夫不成。秦氏拍著胸脯告訴女兒，放心吧，她定能解決這個問題。

    一日，莫正卿喚楊鎮(zhèn)去書房。楊鎮(zhèn)低頭跟著小廝走，一路過來不敢斜眼亂看。無獨有偶，莫四娘去找她親兄弟，遠遠地看到了楊鎮(zhèn)。

    此前，來莫家給她提親的，都是歪瓜裂棗。她頭一回見這么俊俏的少年郎。

    莫四娘心里砰砰直跳，她記得姨娘說過，楊鎮(zhèn)出身小吏之家，因父親救了祖父，才得以到莫家附學(xué)。楊家條件一般，但莫欺少年窮，他讀書好，焉知以后會差？

    莫四娘夜里翻來覆去，她仔細想著姨娘跟她說的每一句話。

    秦氏也不給女兒留面子了，你都14了，又是庶女，還想要王孫公子不成？楊家小子再差，難道會比之前那些來求親的差？至于楊家家窮，這個你擔(dān)心什么。楊家就一個寡母，meimei很快就出門了。你阿爹這些年打理庶務(wù)，還能虧了你的嫁妝？你手里捏著嫁妝，楊家還敢跟你翻天？就算楊鎮(zhèn)將來飛黃騰達了，那也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你多生幾個兒子傍身，到時候就算他看不上你，還能休了你不成？大不了，多給他納幾個妾就是了。

    第二日，秦氏又來問女兒。莫四娘紅著臉你不說話，秦氏問丫鬟，才知道女兒昨兒偶遇過楊鎮(zhèn)，見女兒這個樣子，秦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除了莫四娘，秦氏還有個兒子。能在莫家后院生一子一女，她也是有些手段的。強行讓楊家去退親肯定是不行的，莫太太知道了，也不會饒了她。秦氏眼睛骨碌碌幾下，就想出個好主意。

    秦氏叫了自己的心腹陶嬤嬤，帶兩個心腹丫頭，備齊了禮去了楊家。

    陳氏還沉浸在兒子中榜的好消息中，見莫家來人，她忙起身迎接。眼見是個陌生的嬤嬤她，心里納悶。

    “不知這位嬤嬤是？”

    陶嬤嬤笑道：“我是二房陶嬤嬤，因趙嬤嬤今兒有事，我來看看楊太太。”

    陳氏知道兒子一直多得莫二爺照看，見她是二房人，端茶倒水，異常熱情。

    陳氏小心翼翼試探陶嬤嬤：“不知嬤嬤今日來所為何事？”

    陶嬤嬤笑瞇瞇的：“就是來看看楊太太，鎮(zhèn)哥兒出息，楊太太有福了。這么出息的哥兒，就是配個大家閨秀，也是使得的?！?/br>
    陳氏笑道：“嬤嬤夸贊了，犬子豈能配大家閨秀?！?/br>
    陶嬤嬤假裝不知楊鎮(zhèn)定過親：“楊太太謙虛了，京畿之地，臥虎藏龍，科舉比別處都難。鎮(zhèn)哥兒能中前十，比我家大爺當(dāng)年考的還好呢?！?/br>
    陳氏心里又高興又失落：“先夫在時，給犬子定過親了，勞煩嬤嬤關(guān)心了?！?/br>
    陶嬤嬤頓時可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還說要給楊太太說個四品官家的小姐做兒媳呢，那家太太，就是看重哥兒有出息呢，才不計較門第。”

    自從楊捕頭過世，陳氏每日深居淺出，兒女年幼，且不知未來前程，陳氏每每憂心，夜不能寐。眼見著李家一步步發(fā)達，楊家卻停步不前，陳氏心急如焚。

    聽見陶嬤嬤的話，陳氏譬如那口渴之人見到杯水，她眼睛亮了亮，試探性地問：“不知嬤嬤說的是哪家？”

    陶嬤嬤一眼就看出陳氏的野心，仍舊笑瞇瞇道：“哥兒身上有親呢，我倒不好說給楊太太聽，畢竟是大家子小姐。”

    二人虛情假意地說了半天話，陶嬤嬤又親切地拉著楊芙娘的手一頓夸贊，還似有若無地說著俏皮話：“姐兒有福了，你哥哥有出息，你也能沾沾光。就是可惜你沒個大家子出身的嫂子，不然也能給你添份好妝奩。你看，我老糊涂了，凈說糊涂話。楊太太看重的兒媳婦，定然也是不差的?！?/br>
    說罷，她還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陳氏心里愈發(fā)不是滋味。

    陶嬤嬤把該說的都說了，留下厚禮走了。

    秦氏聽過陶嬤嬤匯報后，冷笑一聲：“哼，要不是看她家哥兒還不錯，我還不稀罕和這種出爾反爾的人做親家呢?！?/br>
    陶嬤嬤忙拍馬屁道：“還是姨娘有成算，老奴按照您說的提點她，那陳氏果真就心動了?！?/br>
    秦氏笑道：“這天下的父母，都是一個性子，誰不想把最好的摟到自己兒女面前呢。你且先下去歇著，這事兒不用聲張。咱們姜太公釣魚，看她愿者上鉤?！?/br>
    說罷，秦氏賞了陶嬤嬤一根金簪，陶嬤嬤千恩萬謝地走了。

    話說那陳氏，被陶嬤嬤一通云山霧罩的話撩撥的思緒萬千。到了夜里，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想到李家，她心里愧疚，自楊捕頭過世，李家什么忙沒幫過？連楊捕頭的尸身都是李穆川幫忙請回來的。豆娘雖不是李家親女，但賢惠能看，又貌若天仙，兒子也喜歡，如何不是樁好姻緣。

    念頭一轉(zhuǎn)，她又想起來了陶嬤嬤說的四品官家的小姐，那得多少嫁妝？兒子若能取到這樣的小姐，以后還愁什么？連女兒都能沾光說個好人家，她們母子三人，從此在廟前街這一帶，誰還敢小瞧？黃氏怕是都要來舔她的鞋底，還敢跟她擺婆婆譜？

    楊氏想了一夜，第二日頂了兩個黑眼圈起床。

    楊芙娘安慰她：“阿娘可是沒歇息好？阿娘再去睡會吧，女兒去做飯?！?/br>
    陳氏頓時眼淚就要出來了，她的芙娘，原本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自從沒了阿爹，女兒什么不干？那豆娘不過是李家收養(yǎng)的女兒，現(xiàn)在都能指使幫傭干活了。李承業(yè)也中了榜，聽說李家那個看好的三女婿也中了榜單，楊家什么時候才能超過李家？難道我的女兒，一輩子還比不上豆娘那個養(yǎng)女嗎？

    陳氏回房后淚水連連，兒子娶了豆娘，陳家還要多少年才能變成官身？她以后娶了媳婦，還要被媳婦壓一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