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一個晚上,英娘都在苦苦掙扎。張氏熬不住,半夜去睡了。鄭氏讓肖氏也去睡了,她又給穩(wěn)婆搭了個鋪,一個人守著英娘。 第二天早上,李家其余人都正常吃過早飯了,英娘的宮口還沒開全。算起來。從她肚子疼開始,已經(jīng)有一天了。 而且,穩(wěn)婆一摸她那大的嚇人的肚子就心里不喜,道:“做甚把孩子養(yǎng)的這樣大?她不懂,你能不懂?” 鄭氏臉上陪著笑,心里發(fā)苦。 張氏等人心里著急,但也沒有辦法。 李姝姐妹幫不上忙,只能盡力管好家里的事情。 再次挨到了天黑,英娘已經(jīng)疼的脫力了,但孩子的頭遲遲出不來。 穩(wěn)婆只能做壞打算:“還是請個大夫吧。” 鄭氏無法,只能讓李承祖去請大夫。請了好幾個,才終于有個花白胡子的老大夫不嫌棄生孩子晦氣,愿意上門。 李姝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女人拼死生孩子,卻被認為晦氣。哪個混賬王八蛋提出的狗屁觀點,難道他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老大夫來了后,給英娘扎了針,又開了一劑催產(chǎn)藥。搖搖頭說:“孩子太大了,產(chǎn)婦脫力,看天意吧?!?/br> 等到第三天中午,英娘終于生出個胖大丫頭。孩子剛落地,她就昏死過去了。上稱一稱,孩子足足八斤三兩。 鄭氏忙著收拾孩子,穩(wěn)婆給英娘擦洗。 見是個女孩,鄭氏心里有些失望,大郎沒有親兄弟,她還想多抱兩個孫子呢。又想到這是她頭一個孫女,她又歡喜起來。 張氏看出了她的神色,勸她道:“老大家的,英娘受苦了。她還年輕呢,以后要什么沒有。” 鄭氏道:“阿娘說的哪里話,我頭一回抱孫女,哪有不喜歡的?!?/br> 婆媳二人正說著話,穩(wěn)婆忽然叫道:“不好了,又出血了?!?/br> 張氏婆媳過去一看,頓時嚇壞了,英娘身下的褥子很快被鮮血染透,還有止不住的樣子。 李姝在外面也驚得跳起來,她知道有些產(chǎn)婦產(chǎn)后宮縮無力,容易大出血。這里可沒法輸血啊,天爺,真是要人命啊。 鄭氏忽然尖叫起來,這檔口,英娘忽然醒了,她白著臉說道:“阿娘,給我看一眼孩子。” 肖氏從已經(jīng)呆住的鄭氏手里一把奪過孩子,送到英娘面前,英娘看了一眼,又摸了一下,然后徹底閉上了眼睛。 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李姝不知道,她只記得李承祖請的大夫還沒到,英娘就沒了。 鄭氏坐地上哭了起來,她年紀輕輕守了寡,怎么兒子和他一樣命苦,才剛當?shù)?,就死了婆娘?/br> 這時候,襁褓里的小娃娃忽然哭了起來。李家女眷們都忍不住哭了,才出生就沒了娘,真是可憐。 張氏擦了擦眼淚,說道:“老大媳婦,你看看孩子吧。她才沒了阿娘,指望你照顧呢。英娘是個好孩子,死前舍不得孩子,咱們得把孩子照顧好了?!?/br> 剛進門的李承祖拖著老大夫,還沒喘勻氣,聽到一片哭聲,忽然呆住了。 老大夫什么沒見過,嘆一口氣:“節(jié)哀吧。”說罷,背著藥箱走了。 李承祖沖向東廂房,李泗新呵斥他:“大郎!” 李承祖看向他阿爺,李泗新道:“娃兒才出生,不能沒有奶喝,你去買頭剛產(chǎn)奶的母羊來,要多少錢都給?!?/br> 李承祖呆呆地哦了一聲,往大門外走。剛出了門,他的眼淚就下來了。 肖氏和鄭氏一起,把英娘收拾干凈,換上她最愛的新衣服,又把她挪到了地上。 等李承祖買了奶羊回來,張氏親自動手,擠了小半碗奶,用小勺子,喂給小娃娃喝。 她吧嗒著小嘴,餓急了的樣子,讓張氏忍不住心疼。李承祖在一邊看著,忽然蹲下來,抱頭痛哭。 張氏把孩子遞給他,“大郎,你看看,這是你閨女,長得可好了。她以后就只能靠你了。” 李承祖抬起頭,看著襁褓里的小嬰兒,又止不住哭了。 他站了起來,要去看英娘,肖氏陪她一起進房。英娘已經(jīng)用白布蓋起來了,李承祖想去掀開。 肖氏一把拉住他:“大郎,不能再讓她看到孩子了,她會舍不得的。你也看過了,跟我一起出去吧?!?/br> 李家其余人很快都回來了,新生命的啼哭掩蓋不住李家人的悲痛。特別是李承祖,他一直守在屋里。 李穆川和李承業(yè)忙碌了起來。英娘是橫死,不能久留,但她是為李家生育后代而死,該有體面一樣都不能少她的。 李穆川親自去定了好棺木,肖氏帶著麗娘一起去買的白布,李承業(yè)去通知鄭家和李家族人。李泗新夫婦在家里坐鎮(zhèn)。 天剛擦黑,李家族里人就來了。剛把靈堂布置好,外面響起了呼天搶地的哭聲。 “我的兒吶,才幾天不見,就陰陽相隔了啊?!焙虾退腥藥е槐妰鹤觾合眿D來了,還沒進門就哭聲震天。 李承祖和鄭氏跟著流眼淚,正哭著,新生兒也哭了。 胡氏忽然向鄭氏沖過來,指著她的鼻子罵了起來:“我好好的女兒,到了你家沒兩年就沒了,你們這些黑了心肝的,背著我的眼,不知如何折磨她!” 鄭氏本來心如死灰,聽胡氏罵,瞬間迸發(fā)了。 鄭氏瘦小,胡氏肥胖。但此刻鄭氏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蹦起來,拎著胡氏的領子啪啪就給了她兩個嘴巴子,瞪著眼睛回罵。 “你個不得好死的賊婆子,每回來你就知道讓她多吃多吃,還不許她多走動,整日躺著,把個孩子養(yǎng)的跟豬玀一樣,別說英娘小小年紀,就是讓你這頭老母豬去生,你也生不下來!” 說完,她朝胡氏的臉上狠狠吐了口唾沫,繼續(xù)罵到:“你八輩子沒吃過好東西,就知道勸她吃!你當我李家跟你家一樣窮的吃不起飯,靠著刻薄有身孕的兒媳婦來省那二斤米?你是她親娘,每常勸她多吃少動,她能不聽你的?如今把她害死了,你可滿意了?” 胡氏被打后,如同被馬蜂蜇了一樣,滾到地上就開始打滾,一邊滾一邊嚎:“殺人了啊,殺了女兒又要殺親娘了啊!我的兒啊,你尸身還沒涼透,你婆家人就要打殺了我啊!” 張氏把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摔,大聲呵斥道:“都給我閉嘴!你們一個是她親娘,一個是她婆母,這樣鬧,是不是不想讓她安生走?” 王氏是宗婦,站出來說話:“親家太太,你失了女兒,心里難過,咱們都理解。但我們家失了個好兒媳,難道心里就不難過?英娘是這一枝的長房長媳,家里誰不看中她?何曾有苛待之說。再說了,我這老嫂子家里,幫傭一大群,吃穿不愁,需要刻薄孩子?” 說罷,她又看向鄭氏道:“方哥兒媳婦,英娘沒了,誰不難過呢。親家母只會比你更心痛,她說兩句,咱們受著也就罷了,怎能在靈堂上這樣拉扯。你現(xiàn)下不好受,等明兒你好了些,定要給親家母陪個不是?!?/br> 鄭氏坐在地上,散亂著頭發(fā),一邊哭一邊說道:“自官人沒了,我一個人日夜苦熬,把大郎拉扯大。好容易盼著他有了差事,娶了親,眼見著他要當?shù)?,我不知多高興。我小心翼翼伺候著英娘,她生孩子疼了幾天幾夜,我陪著熬了幾天幾夜。就算她生的是個丫頭,我也是喜歡的。這家里的丫頭,哪個不是寶貝?哪知她一聲不吭地就走了,留下個奶娃娃給我,這是在挖我的心??!官人吶,你何不把我一起帶走啊……” 鄭氏哭的凄慘,聽得一眾婦人都跟著抹眼淚。 胡氏兩個兒媳見婆母挨打,原要上來幫忙,聽鄭氏這樣哭,又不好上前。 胡氏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對他家婆娘道:“起來,等孩子的后事辦了再說。” 鄭氏本就熬了幾天幾夜沒睡,又鬧了一場,累的精疲力盡。肖氏和族里一位婦人一起,扶著她回房歇著去了。 王氏親自扶起了胡氏,吩咐劉婆子給她打盆熱水,讓胡氏兩個兒媳婦把她收拾一下。 就在此時,李家請的道人到了,喪事才正兒八經(jīng)地開始辦了起來。 小娃娃剛又喝了一遍奶,正睡得安穩(wěn)。張氏愛憐地看著她,想了半晌道:“你就叫瑞娘吧,生而失母,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吉祥如意?!?/br> 王氏道:“老嫂子心慈,這孩子是個可憐的,出生就沒了阿娘。又是個有運道的,有老嫂子和方哥兒媳婦疼她?!?/br> 那邊廂,胡氏兩個兒媳婦正在嘀咕:“meimei沒了,就留下個丫頭片子,這嫁妝總不能便宜了李家吧?!?/br> “可不就是,好好的人,到他家還沒兩年呢就沒了。照理說,阿娘生了五個,個個順利,meimei就算像阿娘一半,也不至于過不去這個坎。” “你可別說了,人都沒了,還是想想以后吧?!?/br> “哎喲,我算什么呢,這事兒,還不是看阿娘的。” 夜里,李姝在床上睡不著。英娘的死對她的震撼太大了,死亡第一次離她如此近。她以后會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兒? 想了半天,李姝迷迷糊糊睡著了,睡著前她還在轉(zhuǎn)一個念頭,生孩子太苦了,以后還是少生兩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是明天的,不小心點錯發(fā)出來了,啊啊啊啊~ 第39章 爭嫁妝撫育嬰孩 李家人按照規(guī)矩辦過了英娘的后事, 該有的體面, 一樣沒少她的的。胡氏一家人一直盯著,從棺木材質(zhì)、席面規(guī)格、陪葬品類別,樣樣都不能差了。李家也不預備在這上面落口舌, 稱出了足足的銀子, 采買時帶著英娘的兄長,樣樣撿好的買。 忙忙碌碌了幾天,英娘被體面地送出去了。李氏族人也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只剩胡氏一家人還留在李家。鄭氏精神好了些,但人變的有些陰郁。 她抱著瑞娘冷笑道:“我還不知道她,左不過是想著英娘的嫁妝。都給她, 以后就當瑞娘外家都死絕了?!?/br> 胡氏雖然想要嫁妝,但英娘也是她的女兒, 現(xiàn)在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她心里未嘗不悲痛。然而, 兒子媳婦們像豺狼一樣盯在后面,她根本沒時間去傷心女兒的早逝。 瑞娘她也抱過, 抱著孩子的時候,胡氏忍不住心想,要是女兒好好活著該多好,這要是個男娃多好,要是李家二房也答應了親事該多好。她兩個女兒把持住李家第三代中饋,她還愁什么呢,她哪里還需要去討好兒子兒媳。 可是啊, 世事總是這樣不如人意。女兒沒了,只留下個丫頭。過個一兩年,李家必然要娶新人。到時候,這個小可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命。也罷,與其把嫁妝留給后面人,還不如她帶回去給英娘的兄弟姐妹們。 第二日一早,胡氏吃過早飯,留在正堂和張氏說話。 “親家老太太,英娘沒了,也沒留下個正經(jīng)骨血,英娘的嫁妝,您看我們可能帶回去做個念想?” 張氏半晌沒說話,鄭氏冷笑:“瑞娘才死了親娘,你又要咒她了,她難道不是英娘生的?” 胡氏的二兒媳幫腔:“六姑媽,瑞娘不過是個丫頭,哪里能算正經(jīng)后人?!?/br> 鄭氏繼續(xù)冷笑,不說話。 張氏想了想,英娘那點子嫁妝,李家也不是一定要死扣著不放。只是,今兒給了她嫁妝,明兒不知道這一家子人又要打什么主意了。但不給她,以后三天兩頭上門,家里還過不過日子了。 張氏道:“這嫁妝你們拉回去了,以后又是個什么說法?瑞娘難道不要外家了?” 鄭大郎說道:“瑞娘愿意來,我們做舅舅的,雖然窮了些,管口飯還是沒問題的。就是承祖表弟,以后難道不是我娃的姑父?” 鄭氏譏諷道:“嫁妝都要拉走了,以后還要靠著親戚的名分打秋風?我大郎難道是冤大頭?合該欠你們的?我告訴你們,嫁妝你們可以拉走,拉走了以后就不要在上我李家門了!瑞娘有我們李家,還怕虧了她?你們可別來充什么好舅舅了,想把她稱斤賣了的,頭一個就是你們!” 鄭二郎接口道:“姑媽說的甚話?好歹是親戚呢!哪能再不上門呢!就是三郎娶親,我們也要請姑媽和表弟的?!?/br> 鄭氏氣的直罵:“親戚?呸,別不要臉了。當初我李家下了多少聘禮?把英娘的嫁妝拿出來數(shù)一數(shù),你們克扣下了多少?你娶老婆的錢是從里面克扣出來的吧?怎么,把這嫁妝拉回去賣了,你再娶個小老婆?還是給你親爹再娶個小娘?不急,你還有個meimei呢,何愁輪不到你!” 張氏見鄭氏罵的不好聽,忙制止她:“老大媳婦,你去歇著吧。左不過是那點子東西,何苦來,我手里還有些棺材本,明兒補貼些給大郎?!?/br> 鄭氏道:“阿娘,媳婦哪里是為了這點子嫁妝。媳婦是為英娘叫屈呢,她才死了幾天。瑞娘這樣小,這起子豺狼,不問一句瑞娘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就惦記著搶瑞娘的東西。那是英娘留給她閨女的,她要是知道了她掙命生下的閨女被你們這樣對待,半夜變鬼也要吃了你們?!?/br> 鄭氏說完,抱著孩子去了東廂房。 胡氏忽然哭了起來,“我能怎么辦???老天爺,你咋不要了我的命?一個個都這樣逼我啊,都說多子多福,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br> 胡氏的男人忽然開口了,“回去吧。”這個沉默的男人不怎么說話,但他一張口,家里人都不敢吱聲了。 英娘娘家人都走了,嫁妝到了還是沒拉走。鄭氏心里總算平了一口氣,親娘死了,嫁妝難道不留給孩子?小瑞娘多可憐啊,能多一份嫁妝總是好的。 鄭氏親自查看了英娘的嫁妝,為表公正,她拉上了肖氏和李姝。英娘上過身的衣服都燒給她了,有幾件沒上身的新衣服,鄭氏挑了放一邊。另外有幾匹布匹,留著給瑞娘做衣服。大件家具,給大郎繼續(xù)用。鄭氏把家具和布匹折算成銀子,再加上英娘的金銀首飾,合在一起,讓李姝寫了單子,一式三份,鄭氏自己保管一份,張氏一份,肖氏一份,算是給瑞娘留的嫁妝。 東西還由鄭氏保管,以后瑞娘大了,除了家里給的嫁妝,這是她另外的一份。 肖氏道:“大嫂做的很公正,提前算清楚,以后誰也沒話說?!毙な险f的含糊,但鄭氏心里清楚。以后大郎還要續(xù)弦的,不提前算清楚,這也是上百兩銀子的東西,誰能保證以后的后娘不動心呢。 張氏也點頭:“老大媳婦,你這才是做婆母的樣子。這樣算清楚,對瑞娘,對她以后的后娘,都是好事。你看豆娘,就是沒個明白的阿奶主事,被后娘折騰成那樣。不過,大郎再娶親,不能只看女娘好不好,還要看家里人?!?/br> 鄭氏點頭應了:“阿娘說的是,結親結親,可不是兩個孩子之間的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