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聽見她這樣說，忙笑道，“既這么著，一兩銀子也盡夠了。吃喝能費幾個錢呢，二弟白日不在家，弟妹和玉娘，吃的都是貓食兒。文崖雖吃的多些，但家里如今人多，大鍋飯做起來也費不了幾文錢。”

    李姝點了點頭，“大嫂說的和我想的一樣，那我們夜里再跟阿爹說一聲。以后，我們二房自己養(yǎng)活自己，阿爹也能輕省輕省?！?/br>
    慧娘在一邊失意地說道，“就我一個還要阿爹養(yǎng)著?！?/br>
    孫氏忙勸她，“meimei切莫這樣想，meimei還沒出閣，又是咱們家唯一的女娘，養(yǎng)著你是咱們家應(yīng)該的。說起來，都是阿爹一個人在管著meimei。我們做哥哥嫂子的，倒沒為meimei花幾個銀錢。等meimei出門子的時候，我跟你大哥商量好了，定要給meimei添幾樣像樣的首飾?！?/br>
    慧娘忙道，“不不不，大嫂整日管家，我只管飯來張口。二嫂教我讀書做針線，若不是大嫂和二嫂在，我如何能整日這樣當(dāng)個甩手掌柜呢?！?/br>
    李姝笑了，“meimei在家還能有幾天，以后到了尹家，尹家定然規(guī)矩重，如今能松快一天算一天。meimei不要心里有負(fù)擔(dān)，你是家里最小的，我們不疼你疼誰。meimei看我，我哥哥jiejie們給我東西，我從來沒客氣過一聲?！?/br>
    孫氏哈哈笑了，“弟妹好命，有個那樣尊貴的jiejie?！?/br>
    李姝不好多說宮里娘娘的事情，只得岔開話題，“下午咱們無事，去春秋路飄香閣，我請大嫂和meimei吃上好的點心?！?/br>
    孫氏開心地笑了，“哎呦，那我定然要去。弟妹前兒才得了年俸，足足紋銀六十兩。宮里娘娘可真是大方，弟妹這誥命才封了三兩個月，卻給了一年的俸祿?！?/br>
    李姝抬了抬下巴，“可不就是，如今我也是有錢人了，大嫂和meimei去了，只管買，我付錢?！?/br>
    慧娘也跟著笑，“飄香閣的點心可是頂頂好的，我都一個多月沒吃了。上一回還是沾二嫂的光，吃了一些，這回既然二嫂出錢，我定要多吃一些，不光要吃，還要帶一些回來?！?/br>
    李姝豪氣干云地拍拍胸口，“盡管吃，今兒點心管夠，管飽。”

    煦哥兒聽見說吃的，跑了過來，“阿娘，吃吃。”

    姑嫂三個都笑了。

    男孩子說話遲，麗娘家的小嘉娘一歲的時候就會喊阿娘了，煦哥兒一歲多了，還只是會說一些簡單的。但他聽的懂，不管家里人說什么，他都能給出正確的反映。而且，煦哥兒很好地繼承了趙家的武學(xué)基因，還沒板凳高，就會爬高上低，對阿爺和阿爹的刀槍劍戟非常感興趣。

    當(dāng)天下午，姑嫂三個收拾的體體面面出門了。身上穿的都是用貢品做的外衫，頭上釵環(huán)閃閃發(fā)光，走到哪里都能招來旁人側(cè)目。

    三個人帶著煦哥兒、兩個丫頭和兩個小廝，李姝又大方地雇了輛車，一起往飄香閣去了。

    飄香閣的伙計認(rèn)識李姝，原來李姝只是趙舉人的娘子，如今不一樣了，人家是宮里賢妃娘娘的親妹子。

    掌柜的親自招待，聽見姑嫂三人要在這里吃點心，忙用屏風(fēng)在大堂里隔了個小間，上了上好的點心和茶水，打發(fā)一個機(jī)靈的小伙計專門伺候著。

    姑嫂三人高高興興地逛了一下午，吃好喝好，帶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夜里，趙世簡與趙書良說了以后自己養(yǎng)家糊口的事兒。

    趙書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如今既是有了俸祿，自家養(yǎng)活妻小也是應(yīng)該的。與你們大嫂商量，每月該交多少就交多少。老大家的，以后，我每個月只給你3兩銀子，我和慧娘的吃喝，還有慧娘的丫頭并費婆子的月錢。其他的，我自會交給慧娘處理。等她出了門子，再另說?！?/br>
    孫氏正色答應(yīng)了。

    趙家這邊熱熱鬧鬧的準(zhǔn)備著年貨，小年那一天，肖氏讓人來傳了消息。長房全娘生了個兒子，讓李姝洗三當(dāng)天回去。

    這是鄭氏頭一個孫子，她異?？粗亍Ｗ匀镉性衅?，她精心照顧。吃食、穿衣、日常起居，樣樣都妥妥帖帖。全娘的娘家極少到李家來，即使來了，也是客客氣氣，并不曾指手畫腳，鄭氏對這點很是滿意。

    全娘生下了李家長房長孫，在李家算是徹底站穩(wěn)了腳跟。再也沒有人會背地里嚼舌頭根子，說什么命硬，填房了。

    英娘的娘家人中間來鬧過一次，當(dāng)著瑞娘的面，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話里話外的意思，后娘有了弟弟，她親娘的嫁妝遲早要保不住，鬧的很是難看。鄭氏氣了個半死，全娘抱著肚子在房里躲著。張氏堵在西廂房門口，防止胡氏等人去拉扯全娘。

    李穆川回來后，親自去了楊柳胡同，讓鄭氏把英娘的嫁妝還給她娘家人。然后李穆川又掏了二百兩銀子給鄭氏，這是他給瑞娘以后的添妝。斷了瑞娘外家這門親，以免以后給娘娘惹禍。

    李穆川如今在家里說話份量比李泗新還足，他這樣說了，鄭氏只得照做。但她也不是好欺負(fù)的，大張旗鼓把英娘剩下的嫁妝送了回去，并當(dāng)著鄭家族長的面，絕了與胡氏的關(guān)系。

    鄭氏婆家如今越發(fā)顯貴，且這事兒鄭氏又沒錯，鄭家人自然偏著她。

    全娘也當(dāng)即表態(tài)，以后，瑞娘就是她生的。她論年紀(jì)和英娘差不多，給瑞娘做阿娘，也不是說不過去。

    瑞娘好幾歲了，也懂了些事，知道自己不是阿娘親生的。如今聽說親外婆家來鬧，她又害怕又傷心。

    鄭氏貼身把瑞娘帶大，如何不心疼。可恨胡氏一干人，完全不把瑞娘放在心上，只管來捅她的心窩子，這么點點大的小娃兒，如何能受得住。

    為了安撫瑞娘，雖然得了長孫，但鄭氏對瑞娘越發(fā)好了。李承祖借著娘娘的東風(fēng)，也在刑部衙門做了八品小官，俸祿比以前更厚。李穆川每個月給老父母的養(yǎng)老銀子比以前更足了，老兩口能吃多少呢，剩下的，都到了鄭氏手里。

    這也是李穆川變相補(bǔ)貼大房，大嫂和侄兒照顧老爺子老太太，他們二房多出些錢，也是應(yīng)該的。

    鄭氏手里寬裕，瑞娘身上的新衣服就沒斷過。楊柳胡同老宅里，這幾年就瑞娘一個孩子，全家人可憐她出生就失母，都把她當(dāng)眼珠子疼，各路親朋送來的好吃的好料子，都先緊著她，瑞娘也算快快活活地過了幾年。

    如今家里雖然多了個弟弟，但張氏一干人并未輕視她，瑞娘忐忑了一陣子，見家里人依舊疼她，也漸漸放心了，把她外家說的那些挑撥的話語都拋到了腦后。

    洗三當(dāng)日，李姝帶著厚厚的禮物，先去了秀水坊，和麗娘一起，跟著肖氏婆媳，共同去往楊柳胡同。

    張氏今兒正坐高堂，接受各方的祝福。如今她是賢妃娘娘名義上的親祖母，她家里得了重孫，李承祖所在的刑部、李穆川所在的戶部一干大小官員，不管人有沒有到場，反正都備了厚禮送了來。

    洗兒的時候，李姝跟著大家一起，只往洗兒的盆里添了一小塊碎銀子，估計也就半兩銀子的樣子。收生姥姥看了她一眼，這個巧娘子怎地如此小氣？她還指望今兒能大賺一筆呢。

    李姝才不管收生姥姥如何看她，添盆的東西，若是在貧寒人家，主人家定要收回去的，李家這樣的官宦人家，親朋們的添盆，最后都被洗兒的收生姥姥拿走了。

    李姝早就過了死要面子的年紀(jì)，她才不在乎收生姥姥和一干來客如何看她。李姝的原則很簡單，我有錢，只想花在自家人頭上。收生姥姥來洗兒，本來就已經(jīng)給了腳程錢和辛苦費，如今添盆的東西你還要帶走，那我就只能稍微意思意思了。

    等到孩子洗完了，用襁褓重新裹好，送還給全娘。各家女眷開始把自己給孩子準(zhǔn)備的禮物拿出來，李姝這個時候忽然變得異常大方，送了一匹小兒穿的細(xì)棉布并一對小金鐲子，比當(dāng)日李承業(yè)的兒子那一對稍微輕一些，但在長房這一干賓客中，已經(jīng)算是厚禮了。除了這，李姝還給李泗新老兩口、鄭氏等人備了厚禮。

    收生姥姥心里直罵，這個巧娘子可真是巧，這般會過日子，心眼子這樣多，怪不得成親大半年了，連個屁都生不出來。

    眾位女眷不好說她，想來太后娘娘親封的巧娘子，總是有些與眾不同吧。

    李姝在楊柳胡同高高興興地過了一天，吃過了中午的酒席，她就和麗娘一起走了，肖氏婆媳要留下來幫著鄭氏清點禮品。

    鄭氏心里清楚，今天很多陌生人家上門送禮，看的都是二房的面子。鄭氏和肖氏一起，把各家的禮物按主人家所在的衙門不同，一一分類，并登記造冊。嚴(yán)氏在一邊帶著瑞娘和自家兒子一起玩，順道陪張氏說話。

    等鄭氏妯娌兩個忙活完了，天快要黑了，肖氏就要帶著嚴(yán)氏母子回去。

    鄭氏忙拉住她，并對張氏說道，“阿娘，今兒來的許多人，我和大郎根本不認(rèn)識，送的禮也貴重，想是沖著二叔和娘娘的面子來的。我預(yù)備把大郎同僚們的禮留下，其余的，交給弟妹帶去秀水坊，以后這些人情，還是讓二叔和弟妹去趕，我們可認(rèn)識誰呢?！?/br>
    張氏點了點頭，“老大媳婦說的對，老二家的，你就聽你大嫂的，都留在這里，也是難為他們母子。”

    肖氏聽見婆母和大嫂都這樣說，只得應(yīng)下，“東西這樣多，請大嫂先幫我看一個晚上，明兒我讓人來把東西再拉回去?！?/br>
    婆媳三人商議好后，肖氏就帶著嚴(yán)氏母子回去了。

    李姝回家后才知道，明兒尹三郎要過來送年節(jié)禮。

    孫氏問李姝，“明兒家里男丁都去衙門了，咱們幾個婦道人家可怎么招呼妹夫呢？”

    李姝想了想，“不若讓大娘家的康大哥來幫忙招呼？咱們夜里再問問阿爹他們，明兒是不是誰去告?zhèn)€假，妹夫頭一回來送年節(jié)禮，咱們家一個人都沒有，也不像樣?！?/br>
    孫氏點了點頭，慧娘早就羞得躲到房里去了。

    夜里，趙家父子三人都回來了。

    趙書良聽見孫氏這樣說，想了一會兒，看向趙世簡，“老二，你是讀書人，跟你妹夫能說道一起去。你明兒問問你們上官，能不能告半天假，中午回來陪你妹夫吃頓飯?！?/br>
    趙世簡點了點頭，“兒子聽阿爹的吩咐，近來我們油火房該清點的都清點完了，也不是很忙。我跟王主事打個招呼，告半天假不難。只是兒子要回來也快吃晌午飯了，還是要按照大嫂說的，把康大哥請來先招呼著?！?/br>
    趙書良點了點頭，又吩咐孫氏，“明兒家里的席面收拾好一些，下午讓你妹婿歇過了中覺再走。”

    孫氏一一點頭應(yīng)了。

    第二日一大早，趙家父子吃過早飯都走了。孫氏正要去大房，李姝叫住了她。

    “大嫂，家里忙亂，還是我去大娘那里吧，家里樣樣都離不開大嫂。大嫂不在，我按下葫蘆起了瓢，總是抓瞎?！?/br>
    孫氏笑了，“既然弟妹不嫌辛苦，那就勞煩弟妹跑一趟吧?！?/br>
    李姝高興地帶著玉娘一起去了，并把家里上好的點心帶了兩包。

    趙書政就住在登高巷里，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趙書政自家在狀元街開了一家書肆，每日他自己都在鋪子里看著，趙世康也跟著他打下手。老二趙世彬知道家里鋪子將來要傳給大哥，自家去學(xué)了木匠。誰知他竟是個有天賦的，做的東西活靈活現(xiàn)，如今雖然只有二十來歲，已經(jīng)在京城一家頗有名氣的木器行做大師傅，一個月少說能掙十幾兩銀子?？芍麄€趙家，就數(shù)他掙錢最多。老三趙世鵬是老來子，還小呢，如今正在讀書。

    趙書政家并未分家，但三個兒子各有不同，特別是老二，掙得銀錢多。按理來說，沒分家，兒子掙的都要交給父母，但這樣對老二就太不公平了。

    故此，趙書政讓老二每個月只交一半的銀子，剩下的，自己留著。若通通收上來，大伙兒吃大鍋飯，最后誰還有干勁呢。以后不論哪個兒子，若有本事自己出去掙口飯吃，都是只往家里交一半。

    李姝到的時候，趙書政父子幾個都走了，只剩一干女眷在家。

    呂氏和勤氏見她來了，忙出來迎接，“簡弟妹今兒怎地有功夫來了?！?/br>
    李姝把手里的點心讓玉娘分給大房的幾個孩子，笑瞇瞇說道，“我今兒是來請幫手來了?！?/br>
    呂氏開玩笑，“哦？不知巧娘子有何吩咐？”

    李姝哈哈笑了，“大嫂子兒子比我都高了，還這樣油嘴。”

    余氏和老太太聽見了，在屋里問，“誰來了？”

    李姝忙進(jìn)去，先給老太太和余氏見了禮。

    老太太拉著她坐下了，“簡哥兒媳婦來了，外頭冷，快坐下喝口熱水?！?/br>
    李姝謝過呂氏遞給她的一杯熱茶，先喝了兩口，暖過身子。

    余氏還沒等她開口，先恭賀她娘家長房得了金孫。

    李姝笑瞇瞇謝過余氏，又毫不客氣地問余氏要人，“大娘，我今兒是來找大娘借個人使喚?！?/br>
    余氏笑了，“哎喲，侄媳婦只管說，除了老太太，你要使喚哪個都可以?！?/br>
    眾人都笑了。

    李姝笑了一陣，對余氏說道，“不消旁人，今兒慧娘meimei的女婿來送年節(jié)禮，我阿爹大哥和官人都不在，想請康大哥幫著先去招呼一會。官人今兒去了衙門就會跟上官告假，等晌午飯時刻就會回來了。”

    余氏笑道，“我當(dāng)多大個事兒，老大家的，你去把老大叫回來，鋪子里有你阿爹和兩個伙計，盡夠了?！?/br>
    過了一會子，趙世康回來了。

    李姝謝過余氏等人，怕尹三郎來的早，就和趙世康一起往柿子樹巷去了。

    路上，趙世康彬彬有禮，怕路上人多沖撞了李姝，特意讓她走靠墻這一面。

    李姝主動跟他說話，“大哥鋪子里忙不忙？”

    趙世康眼睛看著別處和李姝說話，“勞弟妹關(guān)心，快過年了，鋪子里倒不是太忙，買書的人不多?！?/br>
    李姝又問，“大哥鋪子里都賣什么書呢？”

    趙世康依舊一板一眼地回答她，“都是些四書五經(jīng)，還有一些科舉時文，并地域志之類的?！?/br>
    才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李姝家里。孫氏又迎了上來，給趙世康行個禮，“有勞康大哥?！?/br>
    趙世康見家里只有兩個弟妹，不好跟他們多說，互相見個禮之后，就去了正房廳堂。孫氏讓書海上了茶和果子，然后妯娌兩個各自去忙了。

    慧娘原來在正房習(xí)武，聽見趙世康來了，出來打了個招呼，然后找李姝讀書去了。

    尹家是昨兒上午派人來說的，尹家人前腳走，孫氏后腳就打發(fā)人備齊了今兒席面要用的東西。

    趙世康為人嚴(yán)謹(jǐn)，不似趙書政那樣圓滑，倒有些像他祖父。趙書政時常為這個大兒子發(fā)愁，你整日板著個臉，如何能做好鋪子里的生意。

    孫氏知道趙世康的為人，故而不在他面前亂轉(zhuǎn)，只讓書海在正堂聽候傳喚，自家?guī)е鴥鹤釉跂|廂房玩耍。

    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尹三郎來了。

    趙世康忙出門迎接，尹三郎一看，不是兩位舅兄，聽書海介紹了，才知道是未婚妻的族兄，忙拱手行禮，趙世康也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