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簡笑道，“只要你們母子能平平安安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過幾日，兩口子一起往柿子樹巷去了。莊姨娘生了個女兒，總算對趙家有了歸屬感，不再一味覺得自己是為了弟弟才到這里來的。

    趙書良給小女兒取了名兒叫嬛娘，嬛娘是個女兒，又是庶女，故而她的周歲并未大辦，趙書良只讓孫氏準備了幾桌席面，自家?guī)追咳艘黄鸪詡€飯。

    李姝和趙世簡才到柿子樹巷，家里已經(jīng)熱鬧起來了。

    其他三房人一大早就來了，趙書良和趙世崇今兒都請了假在家里，孫氏正忙著一邊指揮家里下人忙活中午的席面，一邊陪著老太太等人說話。

    莊姨娘抱著女兒，挨個兒給老太太等人看。

    老太太摸了摸嬛娘的小胖臉，對余氏說道，“長的可真好，rourou的。咱們家就缺小女娘，我就生了你大meimei，你們四家頭先也只有三個，如今多了嬛娘，總算湊足四朵金花了。”

    呂氏笑道，“嬛娘meimei雖然年紀小，輩分卻大，民哥兒都十幾了，都得管她叫姑媽?！?/br>
    李姝進門后立刻給老太太等人見禮，老太太忙拉著她一起坐下了。

    趙世簡給老太太抱拳行禮，“阿奶近來身子可好？”

    老太太笑瞇瞇地，“好好，你們也好，慶哥兒呢？哎呦，這皮猴兒，我如今可逮不住他了。”

    趙世簡又笑道，“阿奶，慶哥兒她娘又有身子了，月份還小呢，晌午還請您和大娘多照看照看。”

    老太太等人立刻驚喜地問道，“果真？這可真是大喜事?！?/br>
    說罷，老太太再不讓李姝走動，只讓她陪著自己說話。很快，慧娘也抱著兒子典哥兒一起回來了。

    李姝問慧娘，“妹夫怎地沒回來？”

    慧娘笑道，“老家老太太去世，官人回老家去了。典哥兒還小，我就留下了?！?/br>
    李姝點點頭，不再問。

    嬛娘抓周抓了個撥浪鼓，眾人都笑了。

    洪姨娘今兒見自己親姑媽在這里，膽子也大了，“姐兒以后定然是個愛熱鬧的，跟莊meimei正好不一樣?！?/br>
    洪姨娘臉大，當(dāng)初趙家并未給她二人排大小，洪姨娘仗著自己是趙書良親表妹，直接管莊姨娘叫meimei。莊姨娘隨她，倒是莊小郎有些氣憤。

    后來莊姨娘生了女兒，洪姨娘一邊眼饞，一邊幸災(zāi)樂禍。不過是個丫頭，還瞞得這樣緊，過個三兩年，誰不會生養(yǎng)呢。

    老太太看了一眼洪姨娘，沒說話。她這個侄女，就是沒腦子，整天咋咋呼呼。有那精神，趕緊給老三生個兒子才是正經(jīng)，如今卻叫個外頭來的壓到你頭上去了。

    老太太不想提自己這糟心侄女，繼續(xù)跟一眾媳婦和孫媳婦說話。

    中午，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頓周歲宴，然后各自回家了。

    等到麗娘家的元哥兒抓周前一日，趙世簡吃過夜飯后跟李姝說道，“娘子明兒先去，我吃晌午飯的時候再過去，去了就直接去吃席面，除了岳父和和二哥，也省得跟別人應(yīng)酬?！?/br>
    李姝點點頭，“那官人路上慢些，不要趕。”

    趙世簡攬過她的頭，“娘子明兒也要慢些，說起來，咱們家也該預(yù)備輛車了。馬都養(yǎng)了，沒有車怎么能行。岳父家如今不也有車了，咱們置辦一兩跟岳父家一樣的?！?/br>
    李姝笑道，“官人光想著買馬，官人忘了，車買回來，咱們也沒地方放呀?？偛荒転榱塑?，再去換宅子吧。我日常出門也少，讓小廝們雇輛車就是了。”

    趙世簡應(yīng)了，“娘子，如今你受不得累，咱們早些歇著吧?！?/br>
    睡下后，李姝忽然又跟他說，“官人，玉娘也大了，官人看，給她配個什么樣的人？”

    趙世簡想了想，“娘子想留她在家里？還是放出去？要是留在家里，文崖和墨染都可以，要是放出去，得另外挑了?！?/br>
    李姝輕聲說道，“那我明兒再問問她自己?！闭f完，她就睡著了。

    趙世簡給她蓋好被子，然后也一起睡了。

    第二日，李姝先去了麗娘家里。她到的時候，麗娘的小院子里已經(jīng)擠滿了人。

    老遠就聽方大奶奶嚷嚷道，“我就說了讓弟妹回家里去辦，也寬敞些，看這里擠的?！甭曇舸蟮?，李姝在門樓里都聽到了。

    麗娘沒理她，聽到丫鬟說二姨奶奶來了，忙出門過來迎接李姝，“三meimei來了。”

    李姝笑道，“二jiejie。”

    姐妹兩個攜手往正房去，路上，李姝跟一眾人點頭致意。

    進了正廳，李姝給方太太請了安，“見過大娘?！狈教蜌獾仄鹕砝鹆怂版锶缃裨桨l(fā)有氣度了，若不是麗娘說，我都不敢認了?！?/br>
    李姝笑道，“不敢當(dāng)大娘的稱贊，只是家里清靜，沒有那愛挑刺的人，日子舒心了，自然就不會整日橫眉冷目了。大娘看我二jiejie，比前幾年氣色好多了?！?/br>
    方太太尷尬地笑了一聲，打岔道，“可不就是，你jiejie如今有了兒子，總算能多笑一笑了。雖然我并不是那等整日催著兒媳婦生孫子的刻薄婆母，但也盼著他們二房有后呢。”

    李姝象征性地給方大奶奶行個禮，然后連看都不看方大奶奶一眼，“可不就是，不光大娘急，我們也急呢。二姐夫年輕有為，二jiejie溫柔賢淑，若能多幾個孩子，自然是都能教導(dǎo)的知禮上進?！?/br>
    方大奶奶聽這話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感覺李姝在罵她，她又拿不出證據(jù)，頓時不再出聲，一個人在一邊生悶氣。

    過了一會兒，肖氏和嚴氏一起來了。

    說起嚴氏，李承業(yè)三年縣令期限已滿，吏部已經(jīng)授了他六品同知，這回是回京述職，順道探親，過一陣子，一家四口又要外放了。

    是的，李承業(yè)又有了個兒子，小二郎才半歲呢。肖氏看著兩個孫子，愛的不行，一會兒把官哥兒抱在懷里親兩口，一會兒把小二郎抱過去親兩口。若不是想著孩子離了爹娘不好，她真想把兩個孫子都留下啊。

    麗娘生兒子的時候，李承業(yè)夫婦不在家，這回外甥抓周，李家全家出動。

    方大奶奶見到李承業(yè)后，立刻嘴巴閉得緊緊的，再不敢說一句挑刺的話。

    李承業(yè)做了三年父母官，越發(fā)有氣度，看了兩個meimei，心里也很高興，“等會兒阿爹和三妹夫來了，咱們家可就齊全了?！?/br>
    方二郎親自迎接了李承業(yè)進去，院子窄小，方二郎在門口搭了長棚，開流水席。

    他二十大幾了，總算得了個兒子，心里也高興。李家眾人都為麗娘高興，連宮里賢妃聽說了，都賜了禮物過來，看的方大奶奶羨慕不已。

    麗娘已經(jīng)歇了和方大奶奶斗爭的勁頭兒，沒得辦法，這個婆娘這輩子都是這樣了，記吃不記打。你打的再狠，看到了好東西，她還是眼紅。你有好東西不給她，她還是會一堆閑話。方大郎也放棄她了，若不是看她生了兩個兒子的份上，方大郎真想休了她。

    有時候，方大郎和自家婆娘說不通道理的時候，甚至想過納妾，但一想到小妾愛亂家，又費銀子，又歇了心思。

    行吧，就這樣過，怎么過不是一輩子呢。方大郎把家給老母親掌著，等過幾年，大兒子成了家，娶個上道的兒媳婦，再讓兒媳婦管家，有自己看著，她也不敢跟兒媳婦鬧，這個憨婆娘就讓她這樣憨一輩子吧。

    等李穆川和趙世簡來了之后，李穆川父子和趙世簡與方二郎的同僚一起，在東廂房開了一桌，李姝母女在西廂房和一些女客一起吃席。

    開席前，趙世簡特意跑去找肖氏，“岳母，姝娘又有身子了，才剛剛穩(wěn)當(dāng)，請岳母一會幫我照看照看，莫讓她亂吃東西?！?/br>
    肖氏驚喜道，“哎呀，這可真是好事。怎地姝娘你也不跟我說，早該告訴我的呀！”

    李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剛剛穩(wěn)當(dāng)呢，頭先我也沒到處說。今兒是二jiejie家的好日子，我就是來吃席的，怎好搶風(fēng)頭。再說了，不知道方家人是不是在意老規(guī)矩，我聽說，有些地方有身子的人不能去別人有娃娃的人家，怕帶跑了孩子的奶水?！?/br>
    肖氏點點頭，“你說的對，你二jiejie自然是不在意的，但今兒來的客人多，保不齊有人在意。好在你二jiejie奶水多，哪里怕你帶走。再說了，你奶慶哥兒的時候，也沒缺過啊。”

    說完，她又問道，“慶哥兒過年你的時候不還是在吃奶，如今你又懷上了，他豈不是沒奶吃了？”

    李姝笑道，“可不就是，我怕他想奶喝，特意買了頭母羊，每天給他喝兩碗。我看頭先大娘就是這樣把瑞娘喂大的，想來是個好辦法。再說了，慶哥兒如今大了，可以吃飯菜了，再喝些羊奶，不怕他不長個子。”

    肖氏看向趙世簡，“女婿放心吧，我會看著她的，還有你嫂子在呢，我們定能照顧好她?！?/br>
    趙世簡又鞠躬，“謝過岳母，謝過嫂子。”

    等趙世簡走了，娘兒三個找地方坐了，一起說閑話。

    嚴氏拉著李姝的手道，“三meimei可真順當(dāng)，進門兩年就生了兒子，如今慶哥兒快兩歲了，又懷了一個，一口氣再得個兒子，三meimei就不用愁了。”

    肖氏笑了，“論起生兒子，還是張家女人厲害。你們不知道，翠娘已經(jīng)生了兩個兒子了，如今又懷上第三個了，看樣子，怕又是個兒子呢?！?/br>
    李姝笑問，“阿娘，文家兒郎們長的如何？”

    肖氏笑了，“大郎長的好，像他爹。二郎差一些，但也不丑。你阿爹跟你們文大爺商量過了，把大郎過到你們劉大娘名下，翠娘也答應(yīng)了。前兒娘娘召我進宮，我說了這個事情。娘娘也高興，她不好直接賞賜文家，給了我好多賞賜，我回來后分了一半給文家。翠娘得了賞賜，高興的跟什么似的。反正是她的兒子，她自己養(yǎng)大的，自然跟她親，就算掛到別個名下，不過是個虛名。”

    李姝哈哈笑了，“這才是張翠娘呢，最愛里子，什么面子到她那里都不值錢?！?/br>
    肖氏嗔她，“胡說，如今你可不能再叫她翠娘，連我都是背地里叫，當(dāng)面我還得叫嫂子呢。”

    李姝忙點頭，“阿娘說得對，文大娘，她是文大娘。”

    笑過了后，李姝又問，“阿娘，文大爺現(xiàn)下如何了？可還有那些臭毛?。俊?/br>
    肖氏笑道，“你阿爹給他找了個苦差事，活兒重，但銀子不少。他如今就忙著當(dāng)差，好多掙銀子，好養(yǎng)活幾個兒子。我們時常補貼些，日子倒是不難過。喝酒賭錢他也不敢了，張家一群男人可不是吃素的，有一回可真要打他呢。”

    說笑了一番后，娘兒幾個高高興興地看了元哥兒抓周，然后吃了酒席，又各自回家了。

    李姝再次開始了養(yǎng)胎生涯，這期間，她把玉娘的婚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二日，李姝趁著趙世簡不在家，背著大伙兒跟玉娘說閑話，“玉娘，你跟了我七年了，如今，連你都已經(jīng)滿了十六周歲了。我還記得你剛來我們家時，瘦瘦小小的，但沒想到卻那般勤快?！?/br>
    李姝仔細看了看玉娘，十六歲的玉娘花骨朵兒一般。但為了表忠心，玉娘從不刻意打扮自己，最多頭上戴一朵普通的絹花。只有跟著李姝出門做客，她才會好好裝扮一下，幫著二奶奶撐起臉面。

    原來李氏甚至想過玉娘給趙世簡做妾，玉娘當(dāng)場回絕了她，“阿娘，你可再別提這個了。您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真真的，二爺和二奶奶，兩個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自二奶奶嫁過去，多的是人要給我們二爺送妾，我們二爺一個都沒要。什么美人在我們二爺眼里，都是粉紅枯骨，二爺眼里只有二奶奶一個。誰給他做妾，那可要守一輩子空房了。我真要提了，二奶奶也不會不答應(yīng)，掛個名頭就是了，正好外頭人見我們二爺沒有妾說閑話呢。可是，阿娘，你難道真的想看我一輩子就拿去填坑嗎？您看看我，從頭到腳，哪一點比得上二奶奶？”

    李氏小聲嘀咕，“你自然是比不過三娘子的，只是，做妾難道還要樣樣好嗎？”

    玉娘直接不理她了，“阿娘，您快死了心了，若是被太太知道，哥哥們就要遭殃了。如今大哥好容易成了老爺跟前頭一人，您有這心思，太太馬上把大哥換了，反正這幾年家里也進了不少人，多的是人眼紅大哥呢。我還聽說大奶奶要把柳絮說給大哥呢，阿娘您自己掂量吧。”

    事關(guān)兒子，李氏只得不再提此時。但她也給玉娘敲醒了警鐘，從此，她遠著二爺，從來不背著人跟二爺說話，在二爺面前，大大方方的，從不做那妖妖調(diào)調(diào)的樣子。

    李姝都看在眼里，預(yù)備讓她自己挑個可心的人。

    玉娘聽李姝說了這些話，也回道，“可不就是，二奶奶還記得呢。當(dāng)時我和阿娘一路逃難過來，都說京城是天堂，我們吃了多少苦才撐到了京城，后來遇到太太和三娘子，從此我算過上好日子了。這幾年，跟著二奶奶，我風(fēng)吹不著雨水打不著，吃得好穿得好，還有月錢拿，如今我攢的首飾和月錢，比我們老家地主家的小姐都要多?！?/br>
    李姝笑了笑，“你也大了，也該給你找個人家了。你以后，是預(yù)備在家里，還是到外面去找？”

    玉娘羞紅了臉，“二奶奶，我不想嫁人，只想跟著二奶奶?！?/br>
    李姝搖搖頭，“我倒不反對你不嫁人，說實話，多數(shù)女子嫁了人，從此不得自由，沒人疼愛，說不得還要挨打挨罵。吃的最少，干的最多，好不好的說不定生個孩子就把自己生死了。可世道如此，咱們?nèi)宋⒀暂p，又不能和這世道對著干。你還是要找個人家，多的我不敢保證。你要是想留在家里，文崖和墨染隨你挑。你要是想出去，二爺軍里也有不少合適的，但看你自己了?！?/br>
    玉娘不再紅臉，有些憂愁地道，“有幾個能像二爺這樣把二奶奶放在心上的呢。二奶奶不知道，我有時候真的不想嫁人。就這樣跟著二奶奶，打理家事，幫奶奶帶孩子，怎么過不是一輩子呢?！?/br>
    李姝笑了，“你不嫁人，總是個姑娘身，以后外頭的事情你如何能cao辦。你嫁了人，做了婦人，能干的事情就更多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過幾天給我答復(fù)，我也不是說今兒就要把你嫁出去的。你這頭不想嫁人，我看那頭家里兩個小廝都仰著脖子等著呢?！?/br>
    玉娘又紅了臉，“二奶奶，我跟您說正經(jīng)的呢?！?/br>
    主仆兩個說笑了一陣，很快把這個丟開了。

    等李姝的肚子有四個月的時候，一天早上，秀水坊忽然來人。

    來的是福寶，金寶跟著李穆川，銀寶跟著李承業(yè)，順寶跟著李三郎，福寶最小，暫時還是給肖氏打雜。

    福寶滿臉凝重對李姝說道，“三姑奶奶，三奶奶沒了?！?/br>
    李姝想了半天，三奶奶是誰？難道是三郎的未婚妻？

    李姝立刻大驚，“你把話說清楚？哪個三奶奶沒了？”

    福寶點點頭，“就是三姑奶奶想的那樣，還沒過門的三奶奶沒了。今兒早上劉家人來送的消息，三爺已經(jīng)往劉家去了。太太正在家里哭呢，二爺二奶奶不在家，金寶已經(jīng)往衙門跟老爺說去了，葉mama讓我來請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回去勸勸太太。楊柳胡同大太太和大奶奶也來了，還沒敢告訴老爺子和老太太呢。”

    李姝頓時感覺心里砰砰直跳，劉大娘子才多大？十五了吧，家里預(yù)備明年就娶她過門的？怎么忽然就沒了。

    玉娘見她臉色不好，立刻扶住她，“二奶奶，您當(dāng)心些，莫太難過，當(dāng)心肚子里的哥兒。”

    李姝擺擺手，“墨染，去雇輛車，封娘，把我的衣裳收一些，文崖，抱上慶哥兒，走，立刻去秀水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