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晚上還請姐妹們賞個臉,一同聚聚,好東西不能讓我一個人得了不是?!笔捜A予收斂好情緒,轉(zhuǎn)頭笑容洋溢的邀請其她公主,自然沒人會駁了她的意思,只是慶帝一時有些尷尬,暗地里搓著手有些不自在。 傍晚清點獵物時候,慶帝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算是翹楚,那清點的太監(jiān)看著當(dāng)今歡喜的神色有些開不了口,這說出來多讓人尷尬,陛下的獵物最少,他這說是不說,總覺得腦袋后面涼嗖嗖的。 蕭渙城冷哼一聲,偷偷傳了聲話下去,總不能讓她那不爭氣的父皇面子上太過難堪不是。 蕭華予見蕭渙城動作,掩袖小聲問了句。 蕭渙城與她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父皇拳腳功夫差的很,那零星打來的東西還不夠丟人現(xiàn)眼的,我將我那頭鹿算在父皇名頭下了,到底好看些?!?/br> 蕭華予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第二十六章 第一日的春狩在萬籟俱寂,星辰寥落里悄然落幕,暫且算是君臣相和,其樂融融的一天。慶帝睡前還想著第二日該如何大戰(zhàn)雄風(fēng),一雪前恥。 衛(wèi)和晏已經(jīng)接近頌城,特地叫隊伍放慢了速度,直接在野地里安營扎寨一晚。他趁著烈烈的篝火,擦拭著一把匕首,他微微歪著頭,目光深沉,橘黃色熾熱的焰將他的神色吞吐不清,有些沉寂的格外怕人。 若單單只是平常物件,也實在沒什么稀奇的,只這匕首的鞘上鑲嵌了大片猩紅色的寶石,雜亂卻有些詭異的妖艷之美,光說那鞘,許就價值連城。 他動作沉穩(wěn)的將那匕首對準(zhǔn)鞘,刺啦一聲就推入其中,目光微閃。趁著火焰的跳躍,他似能從中窺見故人的眼眸,燦若星辰。殿下,明日我便入城了,若你在天有靈,且保佑諸事順意。 周齊央夜半難眠,披了衣裳在帳中左右轉(zhuǎn)了一圈,心里到底難安,悄悄潛去了周相帳里,果真見他父親周相還端坐榻上,目色深深的煎著茶水。 他站在帳口處,有冷風(fēng)瑟瑟擦著他的褲腳,許久后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喊了聲父親。 周相并未回應(yīng),周齊央只得看著他煎茶,周相動作行云流水,有著難以言喻的儒雅端秀,周齊央下意識瞥了瞥自己的手。都說他似父親,只他觀鏡一般清明,父親的半分驚才絕艷他都未能繼承,只面皮像了不頂用。 三沸過后,周相方才抬眼漫不經(jīng)心的喊了周齊央半句“過來飲茶?!?/br> 周齊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去,生怕引了周相不喜。他不得父親喜愛,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平常能得他半句提點都是難得,何況同桌品茶。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疏冷的竟不像是一對親父子。周齊央他連自己生母都未曾見過,只聽府里老人說,當(dāng)年他娘爬床有了他,一生下他就被父親賜死了。 他有時候憤憤的想,來日若是他父親真能大業(yè)得成,面南稱帝,難道還能將周淳音扶做女太子不成? 本想有些底氣,但到底還是一開口就露怯“父……父親,兒……兒子……” 周相默不作聲的握緊了手里的小陶盞,手背蹦出青筋。我呸!造了什么孽生出這么個窩囊廢,看著就糟心,哪有淳音香香軟軟小棉襖貼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維持住自己的風(fēng)度修養(yǎng),就看見對面周齊央已經(jīng)嚇得不成樣子,茶水都被抖了出來,他到底還是沒忍住“喝完茶就走吧!你和九公主的事兒,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行?!?/br> 周齊央一愣,我還一口沒喝啊!但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道“那……那兒子,就……就不打擾父親了?!闭f罷就像被狼攆了一樣竄了出去。 周相皺了皺眉頭,真糟心。想了想明日的計劃,這才展眉。 第二日是接連的艷陽天,澄晃晃的太陽毒辣的高懸頭上,春日里難得能見這樣的天氣,只是見遠(yuǎn)遠(yuǎn)西邊垂著片烏沉沉的云,若是風(fēng)大些,估計今晚便能降下雨來,卻是平白的叫人心里發(fā)悶,喘不動氣來。 若說蕭華予只是身子稍弱些,那四公主蕭連璧就是實打?qū)嵉乃幑拮?,一年里有半年是要捧著藥碗過日子的,不知是荒郊野地條件差些,還是這天兒的事,她就捧著胸口上不來氣了。 太醫(yī)診治后,還是建議回城修養(yǎng),于是柔弱的駙馬開始收拾東西帶著柔弱的公主回頌城,三公主看著磨磨唧唧的妹夫和病病歪歪的meimei,心下一橫,也不打算春狩了,帶著駙馬一同護(hù)送蕭連璧回去。 二公主蕭沐寧素來不耐煩這樣的地方,也跟著收拾東西要離開,六公主與八公主唯蕭沐寧馬首是瞻,自然也要跟著走。 這一下子走了五個jiejie,動作不小,蕭華予心里記掛,去跟著送了送,只是沒想到不過兩刻鐘的時間,整個狩場就變了天。 她再回來時候,只見一片混亂,宮娥太監(jiān)四處奔走哭喊,亂糟糟的,像是天塌下來一般,風(fēng)動了動,頭頂那片烏云竟是朝這里挪了一大塊兒的地方。 蕭華予下意識嗅了嗅風(fēng)里,帶著淡淡的鐵銹氣,再想捕捉,卻怎么也聞不到了,她的身子下意識癱軟了幾分,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只見焦裕德跪在她身前,痛哭流涕,不能自已“殿下,陛下墜馬,殯天了!” 蕭華予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虧得焦裕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紅著眼睛愣了片刻。 衛(wèi)太后縱使再細(xì)心教養(yǎng)她,教她處變不驚,教她沉穩(wěn)如山,教她心思縝密,到底她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前頭有太后皇帝擋著,真正未見過一場大的波瀾變動。 好大一會兒,她才緩過來氣,顫顫巍巍的問道“可曾派人去通傳皇祖母了?” 焦裕德?lián)u頭。蕭華予軟著身子,心中思緒百轉(zhuǎn)千回,最后方才擦了眼淚,盡力捋出個思路來“封鎖消息,馬上秘密傳令去給皇太后,讓她盡快決斷。此外,看住了那些居心叵測之人,萬不可讓他們下山造謠,惹得民心惶惶。即刻收拾東西,沿著小路秘密下山。” 此刻責(zé)備焦裕德未能及時封住消息,惹得狩場慌亂已是亡羊補牢,還不如及時想法補救。 焦裕德顫顫巍巍的起身應(yīng)下,急忙去辦。 蕭華予由著嘉汝攙扶,去了慶帝的帳中,許是見他最后一面。 慶帝墜馬時是頭先著地,脖子摔斷了,軟塌塌的耷拉著,頭正巧磕在石頭上,白花花的腦漿子流了一地,十分不光彩,焦裕德替他遮了頭不讓人看見。 但凡是長了腦子的人都該想到,慶帝駕崩絕非意外,必然是遭了有心人的毒手。那有心人昭然若揭。 蕭華予她清楚,封鎖消息也實在頂不上半點用處,既然他敢算計,就是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恐怕他的人早在山下散布謠言,鬧得人心惶惶。她在山上使不上什么力氣,只能竭盡全力去看住周相,保護(hù)好自己。山下全都要看皇祖母了。 若是現(xiàn)在常瑞那頭再出了什么事,蕭家江山后繼無人,周相只要稍加動作,上位順理成章。 只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在春狩之時弒君,分明他還未能掌控南齊的全部勢力,至少軍中他的枝干淺薄,還未成氣候。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舊評論掉紅包呦~ 第二十七章 慶帝駕崩一事,在蕭華予回來之前就傳遍了整個狩場,其中沒有周相的推波助瀾,她是不信的。 不少官員眼前一黑,少主年幼,丞相竊國,不得了,不得了! 蕭華予方才穩(wěn)坐在馬車上,便聽外頭侍衛(wèi)稟報,周公子求見。嘉汝長吸一口氣,勸道“公主,咱們千萬不能放他進(jìn)來?!敝芟嗬亲右靶?,他兒子對公主垂涎已經(jīng),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蕭華予斂眸應(yīng)了聲,嘉汝方才揚聲道“公主說了,不見,周公子請回……” 只是沒想到,嘉汝那話沒說完,車簾就被呼啦一聲掀開,來人正是周齊央,嘉汝噎了一下,話吊在嗓子里好不難受,瞪向外頭的侍衛(wèi)“都是死的?公主說了不見!” 蕭華予方才抬眸看去,只見那侍衛(wèi)三十幾歲的年紀(jì),滿臉都是忐忑和尷尬,嗤笑一聲,哪里是攔不住,分明是見她父皇駕崩,周相勢大,她弟弟能不能登基還是兩說,不敢攔罷了。 周齊央放了簾子,看對面年輕貌美的公主對自己視若無物,忍不住心里一陣邪火上涌,卻還稍顯克制。 “你先出去,我與你家公主說說話。”他盯著蕭華予,目不轉(zhuǎn)睛的吩咐嘉汝。 嘉汝對蕭華予忠心,怎么又回聽周齊央的。周齊央轉(zhuǎn)頭盯著蕭華予,意思明確,你快讓你這宮婢出去! 蕭華予上來拗勁兒了,轉(zhuǎn)頭當(dāng)作未曾瞧見,淡淡開口“周公子有話盡快講了,本宮方才喪父皇,悲痛萬分,幾欲暈厥,怕是經(jīng)不起長談?!?/br> 周齊央咧嘴一喜,誰不知九公主素來與皇帝老兒關(guān)系冷的像塊兒冰,悲痛欲絕?幾欲暈厥?你糊弄誰呢。 “那臣就長話短說了,實不相瞞,臣下想求娶九公主,不知九公主意下如何?” 蕭華予握著杯盞的手動了動,險些將茶水澆在他腦袋上“本宮覺得不怎么樣?!敝芟嘀\逆犯上,你哪來的臉求娶? 周齊央沉默片刻,陰鷙的點了點頭“甚好,臣今日親自前來,滿懷誠意,已是給足了公主面子,公主莫要不識好歹?!?/br> “周齊央!你放肆!本宮貴為公主,豈容你肆意輕賤,管好你的嘴,不需要本宮就替你割了去!”蕭華予聽他言語輕慢,當(dāng)即眉峰一揚,擲了茶盞在他腳下。 周齊央緩緩低頭,看著袍子上洇出的茶漬,勾唇笑了笑,笑的讓嘉汝一激靈。 “如今陛下駕崩,公主你與太子的處境還需臣多言嗎?如今許你正妻之位,將來就不一定了?!敝荦R央語調(diào)拉的悠長,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倨傲和輕慢,似是南齊江山已經(jīng)盡數(shù)掌握在他家一般。 蕭華予聽他的話,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顫抖,揪住了坐下的條褥枕靠“周齊央你蠢成這般模樣,周相他可曾知曉?” 聽她提起周相,周齊央的臉?biāo)查g變得發(fā)白,他爹好像是說過他蠢…… “不說如今只是陛下方才駕崩,局勢尚不明晰,你周家想要取而代之要費多大的力氣,你就敢蠢的說出這種話,我倒是替周相他老人家擔(dān)心他……” 蕭華予話還沒說完,周齊央臉上掛不住,惡狠狠叫她住口,揪著馬車的簾子欲下車,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身子頓了頓,突的扭頭回首,咧起一口的白牙,陰惻惻一笑,像是地獄出來的惡犬 “歲既晏兮孰華予,蕭華予,我看你能張揚到什么時候!” 鴨蛋青的車簾被他揪的生了褶皺,蕭華予直直盯著那處地方,心里跳的忽上忽下,閉眸眼里全是周齊央勢在必得的眼神和陰森的語氣。 她的手忍不住發(fā)抖,掌心里方才自己摳出了紅色的血絲,眼底泛出濕濡,卻又硬生生將欲出的淚水憋回去,皇祖母不在,她如今真是孤立無援,不能哭。 她想要有人依靠,四處尋覓,卻發(fā)現(xiàn)皆是人情淡薄,世態(tài)炎涼。 蕭華予心底又生出些許的悲哀與怨懟,悲哀是悲哀自己,怨懟卻不知要怨懟何人,憑白多出的委屈,也無處安放。 只是有一點,蕭華予說的不錯,周齊央是真蠢,被眼前的局勢糊了眼,志滿意得的以為勝券在握,堂而皇之的敢與她說出那番話。 即便周相對這個兒子再漠不關(guān)心,也要讓他氣死了,不知隨了誰,能蠢的沒邊兒。他分明說過,讓他心里有數(shù),就是這么心里有數(shù)的? 蕭容月哭的眼皮紅腫,從馬車一旁的樹后繞出,她方才趴在慶帝的遺體上哭過,不知是哭自己還是哭她薄命淺壽的父皇。 她聽盡了二人方才的爭吵,莫名的想,為什么周齊央看上的不是自己呢?如果是她,她定然會欣然應(yīng)允,若周相謀逆成功,她會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若不成,她還是蕭氏皇族金尊玉貴的公主。 這一想,竟是對蕭華予生了幾分妒忌之心。本欲要與她共乘的想法消磨了些許,一轉(zhuǎn)身,腦袋里靈光一閃,又咚咚的敲起了蕭華予的馬車,仰著一張?zhí)煺鏌o邪的臉,淚眼婆娑。 “九皇姐,我心里難受,想和你坐一輛馬車?!?/br> 蕭華予垂眸看她,片刻后微微點頭。 風(fēng)更大了,呼嘯的的新樹枝柳折腰,颯颯的吹動著去年殘余的枯葉與新生的嫩芽,頂空的烏云密密麻麻的加快速度向這處移動,催促著它陰影下的人也加快著步伐。 “衛(wèi)將軍,陛下駕崩了?!?/br> 衛(wèi)和晏勒住馬,抬眼看了頭頂密布的烏云,陛下無道昏庸,若去了,雖會引起一陣混亂,但長遠(yuǎn)來看未必不是好事。 “九殿下可曾隨行?”本欲直入頌城,搶占先機,腰間那把匕首卻生生硌了他的腰,像是蕭常殷在天有靈戳了他一把,讓他不得不時時想著蕭常殷那藏在心尖尖上來meimei。 “九殿下自然隨行。” 衛(wèi)和晏手指輕輕扣了扣馬鞍,眼底似是凝了一團墨一般濃重,頌城盡在咫尺,但狩場歸途定然坎坷,他需從中做出取舍。 最后,他還是捏了捏馬韁,轉(zhuǎn)頭帶人頂著風(fēng)追去了狩場。 除卻不能有負(fù)先太子之托,也是為小太子考慮。衛(wèi)太后病重不起,南齊后宮除卻九殿下無人能主持大局。 九殿下若出事,周相必然將手伸入后宮,他不能將小太子扔在狼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舊評論掉落小紅包,情人節(jié)快樂呦~ 第二十八章 走到半路的時候,空氣開始沉默濕濡起來,原本飄來的云也低沉沉的開始壓下來,隱約有幾顆零星的水珠從上空飄灑下來。 人馬加快了步伐,想著在雨大之前趕回頌城。這雨看著是要下個幾天幾夜才肯罷休,慶帝的遺體根本不敢耽擱,要盡早下葬,迎新帝登基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