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她這個兒子活生生教他們慣壞了,只想著生了七八個,只立住這一個,嬌養(yǎng)著讓他長大,沒想到養(yǎng)出個地痞流氓來,在原本的屯子里常就調戲姑娘,又摸上寡婦的床,徹底壞了名聲。 打罵也舍不得,只想著攢錢給他買個好看的媳婦,讓他收收心。說起來,他們夫妻二人一生沒造過什么孽,偏就生了這樣一個討債鬼來。 李徐氏想著,眼底涌上淚意,卻又鉆進灶房去燒水。 李徐氏丈夫叫李虎,他早前打獵身上多多少少都會落點兒傷,自然也備著金瘡藥,這廂翻箱倒柜的去給衛(wèi)和晏他們尋了,去的時候只見著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沿著房檐下溜達,恨得拍了他的腦袋“滾回你房里去!” 李長生有些怕他老爹,只得夾著尾巴走了。 衛(wèi)和晏習武,耳朵尖,外頭的動靜又不算小,東拼西湊也就湊出這家的狀況了。這李長生果真不是個好東西! 他小心翼翼試了試蕭華予的額頭,沒有發(fā)燒,還算萬幸。周圍有這樣的人在,他怕是要寸步不離的跟著這小公主了。 又想起他方才稱二人是夫妻,耳尖有些紅了。 不多些時候,雨下的更大了,李徐氏提了壺熱水,又抱了兩件干凈衣服過來,并著兩碗稠粥。 “公子與夫人先將就些,這是老婦與當家的衣裳,都是干凈的。明日一早當家的便去城里尋個郎中來,公子與夫人早些歇息。飯食粗簡,還望不要嫌棄?!?/br> 衛(wèi)和晏道過謝便栓了門窗,燈花噼啪的爆開,原本有些因雨夜而來的濕冷變得溫暖起來,房間狹小,暖黃的燈光籠罩出曖昧溫柔的顏色。 他咬著牙將身子衣服脫下來,只是有些地方血混著粘在一起,要撕下才可,衛(wèi)和晏眼睛都不眨,像疼的不是他一樣。這一番折騰下來,有些結痂的傷口又開始滲血,狹小的房里有些鐵銹氣。 他粗粗的將金瘡藥灑在背后,又纏了一層紗布,最后套上那件衣裳。 只是他對著床上的人卻犯了難,原本額頭上的傷他早就給她包扎好了,只是不知身上還有沒有地方是磕碰的。 不說小公主嬌嬌軟軟的一團,他生怕粗手粗腳的弄疼了她,就是給她脫。衣服也是個老大難的事兒。 床上的人小聲嚶嚀了一句,似醒非醒,衛(wèi)和晏心底竟是隱隱升起來一絲微不可見的失落。他坐在床邊碰了碰她的手,小聲喚著“平安,平安……” 蕭華予顫顫巍巍的睜開眼皮,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坦,像是被碾過一樣的疼痛,這地方她從來沒見過,她身邊兒這個人她也從來沒見過。 “你是誰?。课矣质钦l???”她有氣無力的小聲問了句。 她問出后,自己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之中,疼痛伴隨著恐懼,刷的一下眼淚就跟著下來了。拼命的往床的角落里縮了縮,抱著頭不肯動彈,只是嚶嚶哭著。 衛(wèi)和晏見她不似作偽,瞬間心也跟著涼了半截,這是………磕壞了腦子什么都記不得了?這可怎么辦? 他輕輕撈了人在懷里,細聲哄著“不怕,不怕,我在這兒呢,平安認不認得我?” 蕭華予現(xiàn)在像是一只剛出殼的小雞仔,下意識對醒來第一眼見著的人存有好感,又加上衛(wèi)和晏對她實在溫柔,戒心這才一點一點放下。 她手指小小的勾了他的衣角,眼睛忽閃忽閃的帶著懼意“你別走!”原本就生的纖細靈巧,額上裹了層白布,唇上失了血色,任誰見都要升起憐惜,何況是衛(wèi)和晏,滿心里都是疼。 回握了她有些涼的手給她捂熱“好,我不會走?!?/br> “你說我叫平安?我真的叫平安嗎?”蕭華予眨巴著眼睛,小聲追問。 衛(wèi)和晏想要與她解釋,卻又想起如今的處境,她又失了記憶,只好順著她的話答應下去“恩,你叫平安?!?/br> 好不容易哄得好了,將她問題都解答完了,夜已經深了,蕭華予肚子咕嚕一聲叫了,她有些羞赧的摸了摸肚子,眼睛忍不住盯上桌上那兩碗粥。 衛(wèi)和晏摸了摸,粥已經冰涼,是不能給她喝了,李徐氏也已經睡下,只是有些寵溺笑道“餓了?” 蕭華予用力的點頭,像是能將頭點掉,生怕衛(wèi)和晏不知道她的肯定。 衛(wèi)和晏思索半晌,取了把油紙傘,將人攬在懷里,盡量貼的近些,省得濺了雨水,摸索著去了灶房。 果真見著灶房里的鍋里放著半鍋的粥,只是也涼了,他熟稔的點了火折子,將柴燒起來,看著蕭華予眼底的崇拜,內心的滿足敢一下子就到達了頂峰。 只是他生火生的輕巧,在野外煮個薺菜湯還好,這溫粥他是真的沒經驗,只是想著蓋了鍋蓋就可,盡量將火燒的大一些,兩人擠擠挨挨的像兩只鵪鶉在灶口伸手用火驅散初春的寒意。 蕭華予咯咯的笑出聲,橙色的火光將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照得毛茸茸的,又像是鍍了一層金光,格外溫暖。 衛(wèi)和晏從生下來就沒有家的一個人竟是生了幾分溫暖,或許,今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 只是沒多一會兒,鍋里升出熱氣,又隱隱多了些燒焦的糊味,衛(wèi)和晏暗道一聲不好,趕忙開了鍋,果真就見原本稠稠的半鍋粥成了鍋巴貼在鍋里。 原本在上頭時候,蕭常瑞便派了侍衛(wèi)下去搜尋,只期望能找著兩人??捎陮嵲谔?,糊了眼睛,鋪天蓋地下來一樣,無疑找人有些困難。 一夜過去也沒個頭緒。淳兒和蕭華予感情不同,她瞪著眼睛,一夜沒睡,楊嬤嬤要抱了她去睡,她便哭鬧不休。 蕭常瑞覺得她不僅是個小啞巴,還是個小傻子,有衛(wèi)和晏在,他皇阿姐定然會全須全發(fā)的回來,說不定還有意外之喜。 他揪了揪淳兒的小辮子,滿意的看著她眼底氤氳開霧氣,委屈巴巴的,便松了手,裝作怒意的開口“快去睡覺!不然把你頭發(fā)都拔下來!” 淳兒最怕蕭常瑞,聽他呵斥自己,趕忙就黏在楊嬤嬤懷里尋求安慰,楊嬤嬤輕輕拍她的后背。到底年紀小,撐不住了,這就沉沉的睡過去。 “好生看著,別見了風?!彼麌诟酪痪?,這便就出去了。楊嬤嬤只覺得陛下心里許是有淳兒些位置的。 原本隨行的大臣與家眷早早就回了頌城。 周淳音似是染了些風寒,更加上蕭華予現(xiàn)在下落不明,她一顆心都是吊著的,用了藥絲毫不見好,還要應付不省心的蕭容月。人俞見消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如果學校有個“最體弱多病”比賽,我應該能進前三…… 上周的感冒剛好,昨天又感冒了…… 第七十八章 (修) 江遂言蹙著眉頭, 手指下意識要碰上周淳音的臉,卻又中途收了回來,復而敲了敲桌子“回房睡去?!?/br> 周淳音被他驚醒, 嚇了一跳, 揉著眼睛清醒了一會兒“你怎么來了?” “前幾日向周伯父借了書未曾歸還, 今日想起來去還他, 路過順便看看你?!彼D身便要離去。 周淳音起身叫住了他,只是坐的久了些, 腿腳有些酸麻,踉蹌了一下,語氣里帶了些小女兒家的嬌羞“父親與沒與你說過我們的婚事,他想著今年便辦了。” 江遂言聞言,怔了怔才道“但憑伯父做主就是, 我并無意見?!?/br> 周淳音眼底有些喜色,咬了咬唇羞赧的低下頭道“嫁衣與嫁妝早早便備下了……何時都可的?!?/br> 江遂言輕聲嗯了下, 便頭也不轉的出了門。到時候還不知什么境況,不要說成親了。 周相病的有些昏昏沉沉,倚在書房的小榻上,旁邊放著碗湯藥。他的面色焦黃, 眼神渾濁, 見江遂言進來,摸了摸額頭,好半晌才咳了口痰在痰盂里,呼哧呼哧喘氣才道“遂言是來還書的?”聲音低低沉沉像是個破鑼。 “是, 周伯父的病可有些起色了?”江遂言與他恭敬的一揖, 關切開口。他是真心實意關切周相的身子,畢竟仇家若是輕輕松松病死了, 他還有什么復仇的快感。 “好些了……”周相擺了擺手,自叫他去將書放在書架里“那是第二排自左往右數(shù)第六本?!苯煅韵蚰抢镒呷?,周相又頓了頓“我記錯了,是第三排自左往右第六本,你借的可是《資治通鑒》?” 江遂言低頭看了眼,答道“是《史記》?!?/br> “哦,那是要放在第二排,你去罷,我想著那本《資治通鑒》是你上個月借的?!敝芟嗫攘藥茁?,又歪回了榻上。 江遂言將《史記》依言恭謹?shù)姆旁诘诙牛餍溟g又帶了片淺黃色的紙在第三排的《資治通鑒》里。 周相有個毛病,他不吝嗇借旁人書,只是收回后定然要細細的查看一番,又再讀一遍,將書架里的書如數(shù)家珍。只是上個月他放回來的那本《資治通鑒》周相早已查看過,不會輕易再翻動。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雨停了將近半個時辰,似是不會再下了,李虎連早飯也未顧得上吃,忙就去給衛(wèi)和晏請大夫了,李徐氏在他搭袋上塞了兩塊yingying的饃并一竹筒的水。 又殷殷叮囑他“路上小心,別摔了。你就看在簪子的份兒上,也要請個好大夫?!?/br> 李虎咬了口饃,木訥的應下“你看好長生那小兔崽子?!崩钚焓弦哺鴳?。 她手腳麻利的宰了只雞,拎著轉身便去了灶房生火做飯,血水拿了粗陶小碗接著,進門卻見柴少了一捆,鍋也緊閉著。她放了雞揭開鍋蓋一看,見昨日里剩下的粥水早已不見了,只留下些發(fā)硬的米渣渣。 她驚慌的去翻了箱籠與銀錢,發(fā)現(xiàn)俱在,又慌張去敲了衛(wèi)和晏那兒的門“客人,客人,你們可在?” 昨夜一直下雨雨,泥胚草房本就簡陋不擋風,蕭華予身上的衣衫單薄,欲要就寢時候,被子里也是冷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小手指勾了衛(wèi)和晏的衣角“我們一起睡吧?”昏黃的燈光里,眼睛格外亮晶晶的。 衛(wèi)和晏雖然有些想,但到底還是個正人君子,只正色道“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今夜睡在桌上守著你,不要怕!” 蕭華予眼淚就要出來了“你不是說我們兩個是夫妻嗎?你不和我睡要去睡桌子,你是不是壓根兒就不愛我!” 她小的時候就是這個粘人的性子,又會撒嬌,又會賣軟,小時候都要皇后或是太皇太后抑或是楊嬤嬤抱著唱兒歌才肯睡。 后來自皇后去了,便開始長大,夜里就是一個人縮著睡。 衛(wèi)和晏開始頭疼,原本與她說是夫妻,也是為了不在李徐氏一家面前露出什么破綻,如今他倒是作繭自縛了。 蕭華予眼淚汪汪的,抱著他的胳膊就不肯撒手“相公,我冷,你抱著我睡好不好?” 她貼的極近,胸前一片軟軟暖暖的rou就貼了上來,讓衛(wèi)和晏身體發(fā)僵,不敢動彈,連耳朵都是紅的,身上也燙了起來。 “平安,你別離我這么近。”他磕磕絆絆道了句。 “我不!”蕭華予現(xiàn)在和小時候一樣,慣會撒嬌,自然不肯罷休。 何況她雖然不記得自己是誰,卻能分得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這個男人對她這樣好,定然就是個好人。她能覺出衛(wèi)和晏對她的珍惜和愛重。 最后二人磨磨蹭蹭了小半個時辰,還是衛(wèi)和晏繳械投降,只想著她睡著后自己就睡回桌子上去。 只是沒想到卻一起睡沉了。 如今李徐氏敲門,才將他驚醒,懷里的人依舊抱著他的胳膊,依賴的在他懷里蹭了蹭,發(fā)出一陣呢喃。 衛(wèi)和晏趕忙替她捂了耳朵,再低頭看她睡得依舊香甜,除卻愧疚,他更多的是溫暖與滿足,他甚至有些貪婪的想著,若是今后日日這樣多好。 他又替蕭華予掖了掖被角,方才小心翼翼的抽出胳膊起身去開了門,出去后迅速將門又帶上,生怕進了風去。 “夫人有什么事,不要吵到我家娘子。”他帶著李徐氏走的稍遠了些,這娘子一遍兩遍的叫下來就順口了,也不覺得別扭。 李徐氏聽衛(wèi)和晏叫她夫人,面上有些羞窘“不要叫我夫人,抬舉的話稱我一聲嫂子就是。我來是要告訴你,昨夜不太平,那樣大的雨,家里還進了賊,吃了鍋里的粥,你們昨夜可有妨礙?” 衛(wèi)和晏聽此,有些過意不去,只是解釋“是昨夜,我與我家娘子餓了,又不好打擾,便去廚房尋些吃的,這才……” 李徐氏聞言,拍了大腿叫道“是老婦糊涂,只送了兩碗粥水去,今兒我殺雞,你們多喝些湯補補!”說罷便擺手走了,急急忙忙的鉆去了灶房。 只是衛(wèi)和晏沒有告訴她,昨夜那粥被他煮成了鍋巴,蕭華予咬了幾口他就全吃了,索性在黎州時候也沒少吃糠咽菜,更甚撥了蛇鼠的皮,摘了內臟生吃,鍋巴已經不算簡陋了。 衛(wèi)和晏回去時候,就看見蕭華予窩在被子里,頭發(fā)蓬亂,眼神還是剛睡醒的迷離,額前綁著白紗布。 “相公,你回來了?”她有些依賴的喚了句“我方才醒來不見你,以為你不要我了,我還害怕呢。” 衛(wèi)和晏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不要誰都要帶著你?!边@才見她高興的笑了。 蕭華予額頭上的傷一夜過去已經開始結痂,呈暗紅狀,只是隱隱有些痛。衛(wèi)和晏有些擔心,會不會對她身體有所妨礙。 李徐氏方才熬好了雞湯,就見著李虎拽了個老態(tài)龍鐘的人來,隱隱瞧見正是吳太醫(yī)。 想起上次他問吳太醫(yī),平安身上是何舊疾,臉上那樣難堪,吳太醫(yī)告訴他是癸水的尷尬。只是陛下安排了吳太醫(yī)來,他也只能受著。 李虎摸了把汗“我們不常生病,也不進城,病了薅把草煮湯也就好了,也不知道哪個大夫最好。還是聽人說的,善德堂的李大夫最好,我這就請來了?!?/br> “我正是德善堂的李郎中,聽說家里兩個傷患,你們哪個先來?”衛(wèi)和晏只收斂了神色道“先與我家娘子看罷!” 吳太醫(yī)胡子有些微不可見的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