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下一刻,沈蘊紅著眼睛走近,她的聲音發(fā)著顫:“媽怎么樣了。” 一夜未眠,沈蓄的嗓音沙啞低沉:“剛做完手術,還沒醒,醫(yī)生說得在icu觀察幾天?!?/br> 沈蘊急急地問:“手術做的怎么樣?媽什么時候會醒?會有后遺癥嗎?醫(yī)生有沒有說什么?”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沈蓄沉默了幾秒。 “你說??!媽的情況到底怎么樣?!” 沈蘊快急瘋了,作勢還要問,卻被蔣競年按住了肩。 “別著急,”蔣競年輕聲說:“我去問問醫(yī)生具體的情況。” 一路上如果不是有蔣競年在旁安慰,沈蘊早就崩潰了。此刻他的話,像一針強心劑,再次穩(wěn)住沈蘊的心緒。 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下來。 他說:“你在這休息,我去問問情況。” 沈蘊想跟過去,蔣競年將她按在長椅上:“你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不適合過去?!?/br> 他揉了下沈蘊的頭,低聲說:“乖,聽話?!?/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沈蘊和沈蓄這對兄妹一見面,不是互懟就是掐架。像現(xiàn)在這樣心平氣和坐在一起的畫面,久遠到恍如隔世。 一扇藍色的門,把世界切割成灰白兩個顏色。冷白的燈光打下來,墻上的重癥監(jiān)護室?guī)讉€字顯得尤為刺眼。 上一次兩兄妹這樣并肩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是十一年前,搶救室門外。然后,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yī)生出來,用電視劇里才有的口吻,遺憾地跟他們說。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br> 沉默良久,沈蘊終于平靜下來。深呼一口氣,將可怕的記憶趕出腦海,她問沈蓄:“媽的身體一直都不錯,怎么會突然腦溢血?” 沈蓄剃了個平頭,耳根后脖頸處紋了幾個龍飛鳳舞的英文字母,看不出是什么單詞。聽到沈蘊的話,抬頭看了她一眼,再次垂眸,沒吭聲。 從剛才開始,沈蘊就覺得沈蓄的態(tài)度很奇妙,一點兒都不像他。 此刻冷靜下來,不由地想起前不久楊愛芳的那通電話。她倏然站起,盯著沈蓄,冷冷地問:“是不是因為你?!” 沈蓄依舊沒吭聲,他的態(tài)度更加證實了沈蘊的猜想,她忽然攥住沈蓄的衣領,將他從長椅上拉起來,質問道:“前段時間媽知道你在賭車的事,你是不是對媽做了什么?!” 一貫性格暴躁的沈蓄,此刻卻如同一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仍舊一言不發(fā),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 沈蘊低吼:“沈蓄!” 片刻后,沈蓄才抬眸。 不知道是因為熬夜還是內疚,眼角泛著紅血絲,他說:“對,都是因為我。” 蔣競年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剛拐了個彎,就看到走廊盡頭沈蘊揚手,一巴掌甩在沈蓄臉上。他心里一驚,迅速跑過去,攥住沈蘊的手臂拉到身邊,偏過身體護著,怕沈蓄還手。 可出人意料的是,沈蓄并未還手,甚至連憤怒的表情都未顯露,只淡淡掃了一眼。 身后,沈蘊哽咽道:“沈蓄,如果媽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沈蓄依然保持沉默。 心下清明幾分,蔣競年將醫(yī)生的話說給沈蘊聽:“醫(yī)生說手術很成功,阿姨的病雖然來得急,但幸虧搶救及時,最快明后天能清醒,沒什么大問題?!?/br> 一番話,稍稍讓沈蘊安了心。 “那會有后遺癥嗎?我看網(wǎng)上說,腦溢血很難——” 蔣競年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柔聲說:“傻瓜,網(wǎng)上得個感冒都能變成絕癥。我們要相信醫(yī)生,退一萬步,就算阿姨真有什么嚴重的后遺癥,這里看不了我們就去s市看,再不行就去國外,我認識好幾個醫(yī)學上的專家。放寬心,方法總比困難多。” 他瞧著她眼底的青色,很是心疼。他問:“一晚上沒睡覺,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沈蘊看著那扇icu的門,搖搖頭:“睡不著?!?/br> 蔣競年知道她擔心什么,說:“睡不著閉目養(yǎng)神也好,阿姨這里有醫(yī)護人員看管,不會有問題。我留了號碼,如果阿姨醒了,就會給我打電話?!?/br> 壓低聲音,哄她:“好不好?” 沈蘊抬眼看他。 蔣競年的臉色沒比她好多少。 整整一個晚上,其實蔣競年比她更累,沈蘊想到他也是一夜未眠,點頭應下。 離開前,蔣競年問沈蓄要不要一起回去,沈蓄依然保持著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態(tài),讓他們先回去,他守著。 蔣競年便不再強求,帶著沈蘊離開。 到底是不放心,兩人沒回家,就近在醫(yī)院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套房。 情緒起伏了一整晚,沈蘊累得精疲力盡,抱著蔣競年倒頭就睡。只是睡得不□□穩(wěn),一直擰著眉頭。她睡下沒多久,蔣競年的手機鈴聲乍然響起,沈蘊猛然驚醒,抓著他的手臂問是不是楊愛芳醒了。 蔣競年安撫了她幾句,待她又睡下,這才到廁所回了個電話。然后又給方回打了個電話過去,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順便讓他給沈蘊提個請假流程。 最近公司里關于他和沈蘊的流言傳得紛紛揚揚,雖然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但多多少少有入耳。 人言可畏,他雖不在意這些,可到底不想委屈了沈蘊。故而這些時日,他并未插手這些事,而是在考慮楊義叢的建議。 讓沈蘊加入他們的出版公司。 沈蘊有天賦,也愛這份副業(yè)。與其讓她在這邊耗著,倒不如讓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但是他還來不及和沈蘊說這事兒,楊愛芳就出事了。 蔣競年看了一眼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的沈蘊,長嘆一口氣,用座機給酒店大廳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拿一點助眠的香薰上來。 五星級酒店的服務不錯,沒過多久就拿了上來。 放到床頭,蔣競年摟著沈蘊,闔上眼。 第三天的下午,醫(yī)院來了電話,說楊愛芳蘇醒了。沈蘊趕到醫(yī)院,主治醫(yī)生交代了幾句病情,遞給沈蘊一件隔離衣,允許她進去探視。 楊愛芳雖然已經(jīng)恢復意識,但仍戴著呼吸機,說不出話,動作很遲緩,只能輕微的動一動手。 只一眼,沈蘊就紅了眼睛。 她握著楊愛芳的手,安慰她:“媽,醫(y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馬上就能康復了?!?/br> 楊愛芳身子很虛弱,聞言只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跟沈蘊說知道了,讓她別擔心。 在醫(yī)護人員的精心照理下,第五日,楊愛芳便轉入普通病房。當天晚上,楊愛芬一家拎著一大堆補品來探望她。 楊愛芬看到自己jiejie這般樣,直抹眼淚。 楊愛芳已經(jīng)能開口說話,只是不太利索,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還……沒、沒有死,算……不錯了……” 楊愛芬坐在病床邊,嗔罵道:“大姐你別亂說,什么死不死的?!?/br> 楊愛芳虛弱一笑:“好、好,不死、不死?!?/br> 他們沒呆多久就走了,沈蘊送他們到病房門口,楊愛芬將沈蘊拉到一邊,用手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那個背影,悄聲說:“阿蘊,那是你男朋友嗎?” 順著楊愛芬的目光,沈蘊看到蔣競年站在窗口邊,垂眸在打電話。 沈蘊還未說話,瑩瑩倒先開了口,替她回答:“是呀,表姐的男朋友?!?/br> 末了,又補充道:“競年哥哥人特別好,長得也帥,還特別有錢呢?!?/br> 楊愛芬白她一眼:“我在問你姐,你瞎咋呼什么。你又知道了?” 瑩瑩張張嘴想說我當然知道,下一刻卻閉了嘴。 沈蘊點點頭,說:“嗯?!?/br> 楊愛芬問:“他真的很有錢???” 沈蘊怔了兩秒,楊愛芬連忙解釋:“阿蘊你別誤會,小姨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你吃虧。你知道的,大城市不像我們小地方,魚龍混雜人心難測,那電視里不是挺多小伙子裝成有錢人騙年輕小姑娘的事嗎。” 況且像蔣競年這種在老阿姨眼中都算長得極好的男人,更加吃香,隨便勾勾小手指,后面就能跟一大串小姑娘。 瑩瑩在一旁聽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忍不住說:“媽,競年哥哥是上市公司的老總,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br> 直到楊愛芬瞪她,瑩瑩才不情不愿地閉嘴。 沈蘊不知道為什么蔣競年會給楊愛芬這種錯覺,但也明白她是真心為自己好,倒也沒生氣,笑著解釋說:“小姨你放心,他不是那種人,我們一個公司的?!?/br> “什么?”楊愛芬更驚訝了:“那也就是說,他是你領導?” 沈蘊頷首:“也可以這么說?!?/br> 楊愛芬的神色變得有些復雜,沉默片刻,說:“阿蘊,小姨知道你們家一直過得很拮據(jù),這次你媽生病又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如果有什么經(jīng)濟上的困難,一定要和小姨說?!?/br> 沈蘊心中一暖,說:“知道了小姨。” 楊愛芬猶豫了幾秒,又說:“阿蘊你別嫌小姨嘮叨啊,對于女人來說,找個知心知肺、懂得疼自己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那些長相啊、金錢啊,都是次要的。” 沈蘊忽然意識到楊愛芬吞吞吐吐的原因,她皺了下眉,聽到楊愛芬繼續(xù)說:“所以小姨是覺得——” 話音未落,蔣競年已近身,楊愛芬驀地將住口。 蔣競年處理完工作上的事,看到楊愛芬一家準備要走,便想著過來打聲招呼,誰知人剛到跟前,兩人的談話便戛然而止。 注意到楊愛芬臉上尷尬的神色,蔣競年未動聲色,只朝她笑了下。 沈蘊牽住蔣競年的手,笑著對楊愛芬說:“謝謝小姨關心,路上回去小心點兒?!?/br> 楊愛芬收回目光,拍了下沈蘊的肩:“傻孩子,說什么謝不謝?!?/br> 沈蘊笑著,楊愛芬突然又說:“對了,你哥又死去哪兒了,自己媽住院都不來看一眼?!?/br> 說起這個不成器的外甥,楊愛芬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這次楊愛芬倒是誤會了沈蓄,沈蘊如實說:“媽住icu那幾天都他在外面守著,這會兒讓他回家睡覺去了。” 楊愛芬說:“總算是有了一回良心。” 沈蘊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與其說是良心,不如說內疚心。 如果不是沈蓄賭車,楊愛芳萬萬也不會受這么一遭罪。 回家的路上,阿江對楊愛芬說:“好端端的你跟阿蘊說這些干什么,人小兩口一看感情就很好,要你在這兒湊什么熱鬧?!?/br> 汽車后座,瑩瑩低頭在刷微博,聞言見縫插針,跟著她爸吐槽道:“就是。競年哥哥對姐這么好,我姐怎么會吃虧?!?/br> “你們知道什么?!睏類鄯曳藗€白眼,“阿蘊是我唯一的外甥女,現(xiàn)在我姐又是這樣子,我不照看著點,誰還會心疼她,難不成還指望你哦?!?/br> 阿江說:“你疼她是沒錯,但也沒必要說那些不著調的話,你沒看到阿蘊臉色都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