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人都走了，把沈間一個人留在家里，他這段時間自己吃飯，煮飯都不好煮了。

    肖敏還有些擔(dān)心。

    人雖然走了，但是壓歲錢還是提前給，肖敏給家里的孩子們一人一個五塊錢的大紅封，當(dāng)然家里的兩個孩子也有。

    至于肖軍那里她沒有額外送東西了，當(dāng)初買電視機的時候給肖軍也買了一臺，陳老太太另外帶了自己家里磨的豆腐過去給親家。

    肖軍這邊也有回禮，送了陳檬母女兩個一人一條狐皮圍脖，陳檬圍著微博的樣子顯得格外靈動，這肯定是給娘兒兩去京市的時候帶的，肖軍聽人家說京市冷的很。

    另外給老太太送了十斤野味，這兩年陳小軍沒有那么勤快去山上打獵，倒是害家里人少吃到了不少野味，老太太有點饞這個口味，恰好肖軍送來了就收下來了。

    肖敏走的這天肖軍也來送了，騎著自行車，陳檬就坐在舅舅的自行車后座上面，甜甜的跟舅舅說著話，肖軍問她普通話說的好不好，別到了京市說新安本地的方言，讓人家當(dāng)外地人給欺負(fù)了。

    在農(nóng)村人眼里，去一趟新安縣城就是進城了，去京市可是天大的地方呢。

    肖軍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省城都去過好幾次，但是不怵什么，可不是怕小外甥女被城里的孩子給欺負(fù)了嘛。

    陳檬歪著腦袋跟舅舅說話，說自己普通話好著呢，現(xiàn)在老師上課都用普通話講課。

    肖軍是個學(xué)渣，都不記得自己的老師是用什么語言講課了，總歸他也是不記得的。

    舅甥一路上聊得可開心。

    沈間一路上一言不發(fā)，他騎著肖敏的小自行車，后座上面裝著的就是肖敏裝東西的大箱子，另外有許多東西都裝在陳小軍跟肖軍車前的簍子里面，可以說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東西了。

    “咱們走了就沈間哥哥一個人在家里，你要好好看著家啊，可別叫小偷給搬走了?！?/br>
    “你放心走，小偷可搬不走咱們這個房子，你放心在京市玩吧，等回來還你一個整個的房子?！?/br>
    陳檬吐吐舌頭，孩子氣的又跟沈間扯東扯西，總歸沒一句正經(jīng)的。

    肖敏微笑著看著閨女，覺得她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去年做的衣裳今年就不能再穿了，褲子都短了一截一樣。

    她把陳檬的小衣裳都留著，都給了肖軍家里的小閨女，79年的時候肖軍又填了個孩子，是個小丫頭，肖軍也挺高興的，疼愛的不得了。

    “哥哥，我走了以后你跟沈間兩人就把廠子給我看住了啊，可別鬧出來什么事出來?！?/br>
    “你放心，就算是不放心這個臭小子，你親哥哥還能不讓你放心了？”

    其實這也是調(diào)侃了，肖軍跟沈間的關(guān)系也不錯，本來他對這個外來的外甥是不大看好也談不上不喜歡的，甚至剛開始的時候覺著沈間這孩子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來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氣息，這叫他不得不防備著這個孩子。

    沒想到相處下來知道沈間其實除了有點跟普通的小孩不一樣，對肖敏一家人也是真心實意的。

    以前肖敏也是被收養(yǎng)的孩子，特別小的時候跟其他的孩子其實多少有些不太一樣，肖軍也理解了沈間跟一般孩子不一樣的地方，小動物到了陌生的環(huán)境里面都有陌生的反應(yīng)，更何況是人。

    自從沈間給廠里面出主意搞改革，肖軍也是對這個外甥刮目相看的，沒想到小少年居然這么有見地。

    “你放心好了，沈間雖然是一個人在家，大哥大嫂那邊也會看顧著一些，我這些日子也不離開廠子，也會看著點的，你放心好了不會讓他學(xué)壞的，搞對象打牌賭博這些事情，保準(zhǔn)一樣都不會有！”

    “舅舅你說什么??！”沈間很不滿的說。

    肖敏還當(dāng)孩子不好意思了：“哥，沈間現(xiàn)在是大孩子了，他要是有好奇心想要找個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吧，我只跟你說不要隨便亂嚯嚯人家小女孩就好了，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沒有?！毙っ暨€是一個很有威嚴(yán)的母親呢。

    她當(dāng)沈間是不好意思，沈間也確實是不好意思，陳檬還那么小，當(dāng)著孩子的面竟然說交女朋友搞對象的事情，難怪人家說結(jié)了婚的婦人說話總是尺度很大呢。

    他把頭抬著不肯看肖敏。

    但是一眼就看到了陳檬乖乖的眼神盯著他看，充滿了好奇。

    原來沈間哥哥的年紀(jì)都可以交女朋友了啊，她知道搞對象的，隊里也有年輕的男男女女搞對象，現(xiàn)在講究自由戀愛再結(jié)婚，孩子也經(jīng)常會接觸到這些，倒是沒有太過于好奇。

    但是一想到沈間哥哥要找女朋友了，她這心里總覺得很失落的。

    要知道以前沈間最疼愛的是她才對啊，雖然覺得這樣不對，但是陳檬一想到沈間哥哥要找個女朋友，這個女朋友比她在沈間心目中的地位還重要，她就有點傷心。

    那種傷心跟小白走丟的時候一樣。

    這一路這么多人送著，還是跟打仗一樣的，這個年代沒有那么講究，也買不到那么多張票，一共就買了兩張臥鋪票，一張上鋪肯定是陳小軍睡了，另外一張下鋪是肖敏跟陳檬兩人擠。

    要是干部還能批條子買軟臥，但是一般家庭能夠買到一張硬臥已經(jīng)是上上之選了。

    綠皮火車就是人多，硬座車廂擠上車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許多人從車門擠不上去，就從車窗里往里面爬，車廂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侨恕?/br>
    臥鋪稍微好一點，但是也有不少火車上的員工搞外快把人放上來的這種，走廊里面的人照樣不少，但是比硬座車要好上許多。

    肖敏和陳小軍夫妻兩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床鋪，無奈床鋪早就被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男人給占住了，床鋪上面堆滿了東西，床對面的小桌子上面放著一瓶二鍋頭，一包鹵豬頭rou，這人就著豬頭rou開始吃了起來。

    看著床上亂糟糟的堆著毛巾，換下來的衣裳，還有一包拆開了抽了一半的香煙，這人在這個位置上應(yīng)該坐了很久了 。

    事實上為了買到臥鋪票，陳小軍是從起點站一直買到終點站省城的，因此還多花了不少錢，要是位子是別人的，就是進錯車廂了。

    一家三口看看票，首先懷疑的是不是找錯了車廂。

    陳檬左看右看，嘀咕了一句：“車廂沒錯啊?！逼笨隙]錯的。

    “沒有找錯啊?！标愋≤娍戳丝窜嚻保种匦潞藢α艘幌萝噹?，再次跟女兒和媳婦確認(rèn)沒有錯，于是找到這人問：“同志，你是不是找錯了床鋪了，這個床鋪是我們的，床鋪上面有床鋪號。”

    那人正就著啤酒吃豬耳朵，白了陳小軍一眼：“我先來，自然就是我的，誰規(guī)定這個位子就只有你能坐了，你又不是地主老財，這么霸道！”

    第122章

    車廂里面都是去外地的人，要是大家都不按著座位坐就會亂套。

    但是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歡遵守規(guī)則，比如說什么我來的早這個位置就是我的這種話，這人肯定是很少出門而且平常就非常散漫的人。

    陳小軍很客氣的跟這人說：“同志，我們買到臥鋪票也非常不容易，要是被人家占了位子，我肯定是要回來的，你如果是臥鋪車廂的旅客，就麻煩去你自己的床鋪上，如果不是的話，該去哪里去哪里?！?/br>
    這人無非就是耍橫，輪耍橫在村里也沒少碰到耍橫的，陳小軍當(dāng)年剛開始開廠子的時候，也有人來廠里面找麻煩，有時候是來砸場子，有的是想收保護費。

    越不講道理的人陳小軍越不怕。

    那人看了陳小軍一眼，估計也是看看這種年輕人惹不起，真要打起來他也打不過的原因，竟然就把豬耳朵那些東西給收好，然后默默的把東西給收好，閃到了一邊。

    不過床鋪是被人家睡過了，肖敏平時就愛干凈，睡不慣外面的床，她出門的時候是帶了床單的。

    她先從行李箱外面的袋子里面把床單拿出來鋪在床鋪上面，然后拿出來一床提花絨毯，又取出來熱水袋，讓陳小軍在車廂接口處灌來了熱水，母女兩個抱著熱水袋，兩人擠在一起也不會太冷。

    陳檬是第一次坐火車，看什么都屬于特別新奇，這會兒還不想睡，便站在車窗邊上看風(fēng)景，小姑娘穿著紅色的棉襖，脖子上圍著雪白雪白的狐貍毛的微博，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睫毛又長又翹。

    這孩子站在哪里就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人家說小孩小時候好看，長大了以后很容易長歪，這陳檬好像得到了上天眷顧一樣，從小美到大，沒有一天是長歪了的。

    同樣的廠里面的衣服，穿在陳檬身上就是比別的孩子好看。

    其實火車她也是第一次坐，但是卻沒來由的有一種熟悉感，看著外面越來越往后走的風(fēng)景她這樣想。

    火車上等待的時間剛開始是新奇的，后來新奇漸漸沒有了就變成了寂寞，車廂里面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也漸漸有了話題。

    “我以前也經(jīng)常坐這趟車，從起點站到終點站省城最長一次誤點了八個小時，整整八個小時都是在硬座車那邊，那邊可真是人擠人，買不到火車票的就從窗戶上面往里鉆，反正查票查到了就補票?！?/br>
    “那你這次進臥鋪車花了多少錢，下回知道這樣好使，我們也不買臥鋪票了，直接找人放進來的了。”

    對面的人比了個“二”的手勢，兩塊錢。

    “兩塊錢真的不多啊，你知道臥鋪票多貴嗎……”

    肖敏的目光落在陳小軍的身上，上次陳小軍著急去京市找領(lǐng)導(dǎo)，就是扒火車，擠硬座車，硬生生的扛京市去的。

    這個時候的調(diào)度不好，綠皮火車開的很慢，有時候不到站也停，說不定要停上幾個小時錯車，肖敏怕孩子無聊，給她還帶來了書，她自己也帶過來一本小說“第二次握手”準(zhǔn)備在車上的時候看看小說。

    從嫁人了以后就一直忙，還很少有時間這樣發(fā)呆的時間，肖敏這一躺上去就想放空休息一會兒。

    她剛躺下去，就有一雙大手伸到她小腿肚子上面，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給她按摩。

    是陳小軍呢，這個按摩手法還是她懷乖寶的時候，因為經(jīng)常抽筋，陳小軍就總給她按上一按，結(jié)果孩子生出來了以后，他也沒有忘記這個習(xí)慣。

    肖敏的手停留在男人粗糲的大手上，反手扣住了他的，他的手非常的有力道。

    “別按了，陪我坐會兒，咱們難得有這個時間在這里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吧?！?/br>
    “咱兩說說話，你說咱們到了京市要去哪里轉(zhuǎn)轉(zhuǎn)，你想吃點什么好吃的東西，咱們這次可要逛夠本?！?/br>
    肖敏響起來臨走之前沈間跟她說的話，他說京市是帝國首都，以后一定會成為帝國核心的地方，現(xiàn)在流行出國潮，很多人賤價賣掉自己的老房子，這個時候如果能夠買一個小四合院，然后自己整修一下，等到幾十年以后一定很值錢。

    而且沈間給她分析了一下未來幾年的局勢，未來的幾年里錢會大幅度的貶值，如果手里面沒有扛得住的資產(chǎn)，就一定要把錢換成扛得住的資產(chǎn)，她出門之前清點了一下這幾年辦廠子存下來的錢，足足有八萬多塊錢了，這筆錢在新安當(dāng)?shù)厥且还P非常豐厚的資產(chǎn)，哪怕去縣城買上一塊地自己蓋房子也都是不錯的，但是目前看來縣城也不算是沈間口中的優(yōu)質(zhì)地帶。

    在沈間口中有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世界局勢變化的非?？?，如果真如沈間所言，以后電視機電冰箱這些都不值錢，真正值錢的其實是核心地段的土地資源，那么她這次去京市還有一個任務(wù)，要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四合院或者是土地，她想要買一塊土地。

    肖敏跟陳小軍兩人在低聲耳語，把自己的想法跟陳小軍說了。

    沒想到陳小軍也深以為然。

    本來上次他去到京市就觀察到了，不少四合院的面積也不算小，但是由于格局不合理，幾家人擠在一起住著，相互之間都住的不是很好，因此有不少人賤賣房子的，當(dāng)時他就想去京市買一個四合院，按照他自己的想法，重新再蓋個新院子，以后到了京市不就有落腳點了嗎。

    陳小軍當(dāng)時還去大興看了一下，那邊還有村里面搞發(fā)展，宅基地都可以買賣，他還想去大興買上兩畝地的宅基地，到時候蓋廠房呢。

    肖敏以為沈間的這個想法也就是小孩子的夸夸其談，沒有想到陳小軍去看過了，確實有不少人是在賣房子的。

    她有些興奮：“你是說真的，真的有人賣四合院啊，四合院是啥樣的，我經(jīng)常聽人說，但是沒有見過?！?/br>
    京市的四合院有很多種，大官以前的房子院子都太大，大部分都充公做了學(xué)校、單位的辦公場所，沒有給私人用的。

    還有一些三進三出的大院子，這些院子都分給單位做宿舍，能住進去的要不就是高級官僚 ，要不就是政府單位的人，他們沒有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也沒有資格去賣人家的房子。

    真正分到普通居民百姓的房子，其實就是簡單的“回”字型的四合院，建造非常的簡單，占地不過百來平米，建國初期分給普通居民居住，幾家?guī)讘粼谝黄鹕盍藥资?，但凡有點條件的都想賣掉房子住樓房。

    陳小軍跟大多數(shù)農(nóng)村人一樣，雖然很向往樓房，但是總覺得樓房住著跟鴿子籠似的不舒服。

    兩人正說著話，隔壁床鋪傳來女人逗孩子的聲音，孩子咿咿呀呀的跟mama不知道說些什么。

    肖敏就出神的看著隔壁床的mama都孩子，眼神有點飄忽。

    她發(fā)了一會兒呆，看了看女兒，就招手讓她過來，陳檬瑩白的小臉被窗戶外面吹過來的寒風(fēng)給凍得通紅，肖敏把熱水袋塞給她，又問她腳上冷不冷。

    陳檬這才反應(yīng)過來腳上都冷的跟冰塊一樣了。

    肖敏忍不住叮囑孩子：“叫你出門的時候別穿小皮靴子了，就愛漂亮，你看看沈間給你買了雙鞋我看你是穿不到明年，你給我把鞋脫下來，讓爸爸打點熱水給你泡泡腳，然后給我換上棉鞋。”

    這三人出門也是帶的齊全，陳小軍從行李里頭拿出來一個裝著花生的盆出來，就去前頭車廂給她打熱水泡腳了。

    對于這個年代沒有怎么出過門的孩子來說，出門一趟確實是不錯的人生體驗，陳小軍吃過坐火車的苦，出門的時候就啥也帶了，小盆子里面裝著用塑料袋裝好的花生，也不占地方也不礙事，冬天在火車上就可以給妻女打點水泡泡腳。

    一個盆子全家都可以用也是這個年代的特色，不光是農(nóng)村人，即便是城里人也沒有那么富裕能夠一人一個盆子。

    陳小軍拿著水盆去給女兒打熱水去了，確實讓一旁的吃瓜群眾羨慕不已。

    “這個男人不錯，出門還帶著這些東西，幫女兒打熱水，真是不錯的男人?！?/br>
    “這樣的男人肯定不能掙錢吧，在家里任由女人欺負(fù)，我就不愿意我男人在家干這么瑣碎的事情，男人就該在外頭好好掙錢……”

    話還沒有說完呢，就看見端著盆子走過來的陳小軍帶來了一陣風(fēng)，青年個子高高大大的，留著小平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如果說把陳小軍跟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的丈夫擺在一起，任誰都不會覺得陳小軍是個吃軟飯的沒出息的。

    女人看著陳小軍站定在她面前的身影，剛才說的話也不敢再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