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歸人 第22節(jié)
陳管家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平時空閑的時候,景致還挺喜歡和陳管家絮絮叨叨聊一會兒?,這樣她在別墅也不會太無聊。 但今天不一樣。 因為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等程寄回來就會和他好好說清楚。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聽到關于他的消息。 再這樣拉扯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她已經(jīng)很累了,不是?嗎? 景致死死地?按住心里的期待,只要不聽到關于他的消息就可以了。 她看了眼?被嚇到的陳管家,笑著安撫:“幫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可以嗎?” 陳管家應了聲,不再說程寄。 然而,理想總是?美好,現(xiàn)實卻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終結兩人的關系。 以至于景致在以后很長的時間回憶這起突發(fā)事件,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后悔。 吃過飯后,景致就出了門。 她和溫以澤還有約會。 昨天多虧了他,不然從酒店出來,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知道去哪里。 是?溫以澤開車帶她去了安靜的湖邊,給她留了個空間放空自己。 以至于小兔豬的寵物用品還沒買齊,只能將?就用景致以前備下的。 “它昨天很乖,沒有發(fā)出噪音。” “我們今天的任務是?要買一只大點的兔籠,廁所盆,降溫鋁盆......”一見面,溫以澤就把羅列的物品說給景致聽,林林總總得比她這個主人還要精細,“你再看看,還要買點什么?!?/br> 溫以澤把手機給她,景致慚愧:“應該沒有了,你比我有經(jīng)驗太多?!?/br> “畢竟之前養(yǎng)過,肯定比新手了解。不過我也好久沒養(yǎng)了?!?/br> 溫以澤說話?總是?如?沐春風,很替對方著想。 他們約在遠離市中心的一???家店,開在居民樓里,溫以澤說這里的寵物用品是?整個北京城最實惠的,他經(jīng)常來這里。 好雖好,但充斥著各種雜音。 電視聲,樓上小孩的哭鬧聲,旁邊店鋪的炒菜聲,以及偶爾街邊幾個鬼火少?年?騎著摩托車一騎絕塵的聲浪。 都讓景致有種感?慨,她是?有多久沒到這種地?方了。 剛和溫以澤敲定了只藍色的兔籠,景致轉身?看見就在貨架的更高層擺了只杏白?色的。 出門的時候,陳管家讓她帶只兔籠回來,見她一時間迷茫得還沒有轉過彎,陳管家一臉為難地?說:“程先?生讓我準備這些,但我又不知道兩位喜歡什么款式顏色的,所以......” 杏白?色,程寄喜歡杏白?色的。 這是?他早上給她膝蓋擦藥的時候說的,他說隨她買,但最好還是?杏白?色的顏色,這樣比較搭配房子的風格...... 她當時睡得迷迷糊糊,只捕捉到這么一兩句話?。 他還真愿意讓她在別墅養(yǎng)動物啊。 溫以澤見她呆愣愣,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你想換這個顏色?” 景致眨眨眼?,將?多余的情緒拋在腦后,輕聲說:“不用,藍色挺好的?!?/br> 店外又有摩托聲呼嘯而過,忽然砰地?一聲,外面的車輛撞到了東西,景致的心漏跳了一拍,走到店門口?,就看見一只小狗被摩托撞到了店前面。 它茍延殘喘地?虛叫幾聲,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中,看樣子已經(jīng)活不成了。 鮮血的腥氣仿佛扼住景致的喉嚨,她難受得說不出話?。 店主人一出門,破口?大罵:“畜牲啊,好好的一只流浪狗被你們撞死,平時就讓你們在小區(qū)慢點騎,一點也不聽,真是?造孽?!?/br> “就一條狗,要你噴糞?!逼渲幸粋€鬼火少?年?忍不住回嘴。 就在這樣混亂的氛圍中,景致的手機響了,是?小翊的電話?。 小翊平時并不怎么給景致打電話?,只要打,就是?景向維出事了。 鬼火少?年?正啟動摩托車要走,轟鳴陣陣,小翊哭著說:“景jiejie,景叔叔忽然暈倒了,正在手術室搶救?!?/br> 景致聽不見,皺著眉一遍遍地?問?:“你說什么?” * 應該沒有哪個時間像現(xiàn)在這樣難熬。 群星無言,孤月沉默。 景向維在里面搶救,景致和奶奶只能在外面干等。 “心肌梗塞,腦梗的并發(fā)癥,病人這個年?紀,你們做好心理準備?!眲偟结t(yī)院,醫(yī)生就這樣和景致說。 景致坐在長椅上,雙手雙腳都在發(fā)抖,奶奶坐在她身?邊,她狠狠跺了跺腳,讓自己保持冷靜。 響亮的跺腳聲穿不透厚重的寂靜。 “我要是?晚半個小時回家就好了,你爸爸也不會突然心肌梗倒在外面十幾分鐘都沒人發(fā)現(xiàn)?!?/br> 說到傷心處,奶奶就會用力地?握住景致的手。 她一直在哭,面上淌著淚,剛抹掉就又濕乎乎的。眼?睛紅腫得快要瞎了一樣。 景致心驚rou跳,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聽著。 景向維是?在下午運動完,在外面溜達了一圈,喝了點冰水后就突發(fā)心肌梗。 奶奶神神叨叨地?說了一通,忽然放開景致的手,雙手合十,然后閉上眼?開始向釋伽牟尼,觀世音菩薩祈愿。 十幾年?前,她就開始吃素信佛拜菩薩,然而景致不信這些。 怕繼續(xù)坐著,抖得更加厲害,景致站起來,去衛(wèi)生間洗把臉。 冷水進了眼?眶,刺刺的疼。 她拿出手機,看著那個號碼發(fā)了會兒?呆。 她不信神佛,那可以信誰呢? 信他嗎? 她還是?撥通了號碼,每一次嘟嘟的呼叫,都像是?心臟勃/起的求救。 但求救聲停止于兩分鐘后。 沒有接通。 現(xiàn)在晚上10點,算算東京的時間,他應該是?睡著了。 此時出現(xiàn)在景致腦海的全是?當初程寄帶著她去的那些醉生夢死的畫面。 那些人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又是?章臺柳。 他們聽的是?金幣落下的聲音,又怎么會在乎普通人的生老?病死。 景致從衛(wèi)生間一路走回來,混雜的氣味難聞,全都是?像她這樣等待著死神宣判的普通人,正對著白?墻絮語。 這一家人在大笑,這一家人在痛哭,宣判的腳步離她越來越近,景致的腦袋頭痛欲裂,天旋地?轉得快要吐出來。 有個憔悴的女人一會兒?喜極而泣,一會兒?失聲大哭。 她拉著景致的手,有些瘋瘋癲癲地?說:“你來,你來,有用的,只要你真誠發(fā)愿,你家人就能挺過來,我兒?子剛從手術臺上下來?!?/br> 景致雙眼?無神地?被她牽著,停在一面白?墻前。 這面白?墻或許比寺廟聽過更多的祈禱,在它面前,站滿了心若草木之灰的人。 景致不知所措,但學著他們的樣子,顫抖地?閉上眼?睛。 人在絕望時能追憶起的事情并不多,關于景向維,景致只能想起小時候他帶著自己去香港看馬賽,然后到中環(huán)置地?廣場給她買最新款的漂亮裙子。 也能想起在寒冬料峭加班到凌晨,給她帶烤地?瓜,從那套不太厚的工人外套拿出來的時候,還冒著熱騰騰的白?煙。 最終的畫面定格在上回她要從康復醫(yī)院離開,景向維在落日余暉中站成了一棵樹。 這棵樹從高大萎縮成低矮,落葉枯枝。 他向著遠方離開的景致?lián)]手告別:“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雞蛋,多喝牛奶,不要熬夜,記得讓自己開心一點,乖囡!” 可是?她沒有,她沒有好好聽爸爸的話?,讓自己開心健康。 反而糟蹋自己,讓自己陷于泥潭,不可自拔。 就像奶奶悔恨自己提前半個小時回家,景致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就是?因為自己沒有好好聽話?,把生活搞得亂七八糟,所以才?報應在爸爸身?上。 她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地?撞著白?墻,她在心中發(fā)愿,只要爸爸能挺過來,她就馬上和程寄分手,然后好好過日子。 她會過上朝九晚五,偶爾加班的平凡生活;下班后給自己燒一葷一素的可口?飯菜;會買最新鮮的牛奶;補充水果維c;好好跑步鍛煉身?體....... 她會的,她會做一切讓自己開心健康的事情。 只要爸爸能挺過來。 微微顫抖的手忽然被人牽住,溫熱源源不斷地?輸入到毛孔。景致遲緩地?抬頭,劉海被汗水浸濕,臉色蒼白?。 溫以澤氣喘吁吁地?對上景致惺紅的眼?,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溫柔又堅定地?說:“沒事了,手術很成功?!?/br> 五月的北京早晨還是?有些涼,景致隨著醫(yī)院的第?一波人流走到大門口?,她停在此處,人群依舊交織著游走。 昨天匆匆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是?一輪漸漸西沉的落日,如?同年?邁的老?嫗,而現(xiàn)在東方既白?,從遠及近,是?一層白?,一層紅,一層藍,像一只切開的鮮生生的西瓜。 能夠料想到了中午是?該如?何的耀眼?。 他們是?同一輪太陽,卻又是?嶄嶄新的一天。 景致拿出手機,點開微信,通訊錄那里突然多了個紅點,她下意識點開。 有個新朋友申請通知:我是?關舒文。 景致直接把她拉黑,然后劃到主頁面,點開程寄的頭像,很平靜地?打下幾個字。 隨后把手機放進口?袋。 景致閉上眼?,伸開手,感?受著涼風在指尖流走。 她的嘴角慢慢上揚,聆聽著屬于北京早晨人來人往的細碎聲音,內心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