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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不歸人 第61節(jié)

    程寄最先緩過來,他伸出手虛虛抱著她,平靜地問:“嗯,然后呢?”

    景致松開口,呼吸平穩(wěn)下來,臉上掛著淚痕,像是被家長冤枉后無措的小學(xué)生?。

    她說話依舊前言不搭后語:“然后我就想去找那個女的,借個電話,但天很黑了,我又不記得?她家在哪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就迷路了,我想和別人借手機(jī),那些人不愿意?借就算了,就算借給我了,我一個號碼都?不記得??!?/br>
    “連我的號碼也記不得?了嗎?”他秉著氣問。

    景致徹底地沉默下來,她的腦袋糊里糊涂,略微發(fā)沉,不愿意?再仔細(xì)思考,也不愿意?回答。

    剛才的爆發(fā)用光了她最后的力氣,她現(xiàn)?在累得?只想要?閉上眼睛,一點也不想動,索性維持原狀跪伏在程寄身?上。

    彼此靠得?這么近,連對方的呼吸,心跳都?清晰可?聞。

    她不再是夢里模糊的畫面,而是一個會?對他發(fā)脾氣吵架的活生?生?的人,盡管說的話讓他屢屢傷心。

    她現(xiàn)?在趴在他懷里,溫暖又踏實。

    程寄覺得?彌足珍貴。

    怕她睡過去,第二天要?生?病,他抖了抖肩膀,沉著聲音:“起來,身?上這么臟?!?/br>
    景致萬般不愿意?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坐在地板上,身?上的衣服浸了雨水后,又沉又重,又被體溫烘干了一點,黏黏膩膩的不太舒服。

    她有一點清醒了,但目光虛軟,整個人累得?不想說話,就連脫衣服外套都?很遲緩笨拙。

    但看得?出,比???自己?剛找到她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時候要?好很多。

    出了這樣的事,確實要?發(fā)泄一下的。

    程寄連忙去開了家里的地暖和暖氣,走過來脫了身?上的西裝外套,他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發(fā)泄出來就好,明天不用帶你去看心理醫(yī)生?了,去主臥洗澡?!?/br>
    景致現(xiàn)?在處于很好脾氣的時候,像只兔子似得?發(fā)懵,就連程寄觸碰她也不會?讓她反感,更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沒有力氣和他計較這些。

    她聽到“主臥”兩個字,抬起頭,微微皺著眉看向程寄。

    程寄馬上讀懂了她的意?思,為她對這個房子還?有點印象露出真心實意?的笑,他無可?奈何地抬了抬下巴,說:“去吧,已經(jīng)讓人換了和北京一樣的淋浴。”

    景致雖然對這個公寓有著不愿觸碰的美好回憶,但所?有東西都?不是十全十美,她最討厭的就是主臥的淋浴設(shè)備。

    也不知道?當(dāng)初裝修的時候,到底是誰確定的這個淋浴系統(tǒng),害得?她每次在這洗澡都?弄不懂怎么轉(zhuǎn)換淋浴頭的開關(guān)。

    都?得?要?程寄幫忙才行。

    但這回來居然換了,景致脫光衣服后,看了一眼,果然和北京別墅里的一樣。

    是什么時候換的呢?

    她看了兩眼,不想深想,直接打開淋浴頭,微燙的熱水直沖而下。

    終于讓她緩過神來。

    她洗的很慢,這個澡洗了近一個小時,渾身?凍僵的血液活泛起來。

    洗完澡后,她才發(fā)現(xiàn)?一個致命的情況:她沒拿換洗的衣服。

    只有那件臟衣服丟在地上。

    打死?她也不可?能再穿的。

    墻上倒是掛了浴袍,可?以穿穿,但她連干凈的內(nèi)衣褲都?沒拿。

    景致想了想,還?是先穿上,再去主臥里找找。

    她穿著浴袍出來,擦著濕頭發(fā),就見到程寄從衣帽間轉(zhuǎn)到主臥。

    他也洗完澡,吹干了頭發(fā),略微蓬松,她身?上換了套干凈的睡衣,又裝成人模狗樣的清冷模樣,但比上班時候的景致模樣多了分居家感。

    景致刮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目光滑下來,就見到程寄手上拿著套女士睡衣,再定睛一看,睡衣上是女士內(nèi)衣套裝。

    “這里沒有備你的衣服,都?是以前的舊款。你是不是忘記拿了?”程寄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口吻。

    起初沒有意?識到自己?話里的漏洞,后來看到景致漲紅的臉,以及浴袍之后,淺淡的眸光滑過一絲黯然,有些意?味深長起來。

    景致是知道?程寄自詡文明人,不打架不喝酒不抽煙,也不喜歡轟趴,那檔子事只喜歡私底下兩人玩得?野,從不會?正大光明地說出來。

    有時候甚至還?沒她放得?開。

    景致鎮(zhèn)定自若地走過去,從他手中接過,懟他兩句:“假正經(jīng),以前不是最喜歡我這么穿嗎?”

    程寄也不惱,一笑置之。

    景致?lián)]揮手:“出去吧,我要?換衣服?!?/br>
    這回輪到她吃癟,程寄不緊不慢地說:“以前你不是經(jīng)常當(dāng)著我的面脫衣服嗎?”

    有半年多沒看了,他得?看看。

    景致轉(zhuǎn)過頭,看到程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她卻覺得?十分刺眼,索性自己?走回浴室換衣服。

    她憤憤地拋下一句:“別進(jìn)來,死?變態(tài)?!?/br>
    程寄低頭一笑。

    他也已經(jīng)好久沒聽到景致這么雀躍的聲音了。

    這才是她真正的鮮活的樣子嗎?

    似乎比以前乖順的時候更有意?思。

    他慢慢踱步到離浴室比較近的一扇窗戶前,看著雨中靜默的城市剪影。

    一下子想起了他們初遇的時候。

    景致像一只靈氣逼人的雀鳥,小心翼翼又止不住高興地走到他面前,兜售珠寶。

    “這位先生?,要?不要?看看這條雨滴項鏈?!彼@樣問。

    似乎是他折斷了這只雀鳥的翅膀。

    景致脫了浴袍,慢慢地穿衣服,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叫,隨口道?:“我肚子餓了,有什么吃的?我想吃點熱的,別拿白?人飯打發(fā)我。”

    除了早上那頓早飯,一天下來都?沒正經(jīng)吃過飯。

    白?人飯?

    這個詞匯對他有些新奇,回過神想了想,覺得?有點意?思,不自覺低聲笑了出來。

    他在洗完澡后看過一眼冰箱,不在家里住,自然沒有太多食材。

    程寄說:“煮碗面行嘛?”

    他竟然允許自己?吃宵夜。

    聽完他說的話之后,這是最先浮現(xiàn)?在景致腦海中想法。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凝神細(xì)聽,外面似乎關(guān)上了窗,看見浴袍上的浮毛在明光的燈光中飄了起來,景致隨后眨了眨眼:“不要?泡面?!?/br>
    “知道?,家里也沒這個東西。”程寄的聲音漸漸飄遠(yuǎn),顯得?悠長。

    當(dāng)時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他根據(jù)冰箱里剩下的面條,包菜和一點五花rou,再在網(wǎng)上搜了一搜,打算給景致做一碗“青菜面”。

    程寄是不會?做菜的,他看了好幾遍視頻才做好,簡單的一碗青菜面花了一個多小時。

    快凌晨三點的時候,他去主臥喊景致起來吃飯。

    但那時候景致已經(jīng)睡著了。

    程寄忽然有些泄氣,找不到人分享自己?的喜悅。他走過去,坐在床邊,細(xì)細(xì)端詳起她的臉。

    離開他之后,景致似乎變了很多,她的臉頰溫潤細(xì)膩,紅撲撲,但不像以前那樣飽滿,生?活的考驗讓她的骨相更加落拓。

    不管窗外風(fēng)雨,她睡得?十分平和。

    “以前,你也這樣注視著我嗎?”程寄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問。

    第四十六章

    他們相逢后, 景致曾問他在巴黎的這三個月都在想些什么。

    難道還在想些虛無縹緲,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嗎?

    雖然是用諷刺的語氣問的,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一針見血。

    程寄其實想得挺多的。

    他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有他察覺不到?的傲慢;在想景致有沒有喜歡過自己, 那些是不是她的氣?話;他也在想他們的過去, 以?及將來......

    還有......

    “我每天都在想你。”

    所以?在巴黎重新見到?你的那一刻起, 就克制不住地和你待在一起, 說?說?話。

    但即使?這樣簡單的愿望也變得遙不可及。

    分手后, 他們總是劍拔弩張。

    景致的手放在被子外面, 也不知道迷路的時候有沒有受傷, 程寄輕柔地翻開,仔細(xì)檢查了一遍。

    除了右手手背上的那塊紅斑,并沒有傷口。

    這塊紅斑是什么時候開始有的?這對于一雙白?皙細(xì)膩的手來說?,實在是有些突兀了。

    程寄微微皺著眉, 隨后把她的手放進(jìn)被窩里去。

    掀開被角,干燥的沐浴露香氣?迎面撲來,溫度會增加這濃郁香味。

    程寄臉上冰雪之色稍霽, 柔和了不少。

    “你也就在我這邊橫,別人面前好欺負(fù)得跟個兔子似的。”他輕聲說?,似乎也不期待景致回答, 只是想和她說?說?話而?已。

    “我好不容易煮一次面,你就睡著了。怎么也得喝一口湯, 說?說?味道怎么樣?!彼怪垌?,薄薄的眼皮上映著燈光,“想要吃夜宵的是你,一聲不吭就睡覺的也是你, 故意折騰我?!?/br>
    他仔細(xì)給她掖著被子,手指又順著下頜往上游走, 盯著那張柔嫩的唇瓣,目光沉沉,手指附在唇角附近猶豫不決,他看了很久,但還是沒有越界。

    彎腰關(guān)了床頭燈,出去了。

    門關(guān)上的同時,睡在床上的景致睜開了眼,沉靜的杏仁眼映著窗外水光的清亮。

    她沒有睡著。

    換好衣服,吹干頭發(fā)后,她就走出主?臥,想看看程寄做的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