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意是不愿意在年夜飯這樣舉家歡慶的日子，讓程寄孤單一人。

    程家的家庭關系是挺冷漠，但在春節(jié)這樣特殊的日子里，也是要裝模作樣聚一聚，程寄在新春假期，總會飛去巴黎。

    但今年不一樣，他沒有回去的機會。

    目前看來，這個建議讓程寄十分困擾。

    “沒關系，”程寄翻著那本厚厚的辭典，“還是有辦法的。”

    但程寄把“解決辦法”的希望寄托于自家兄弟的想法，是不太靠譜的。

    他在第二天早上醒來，才收到了他們姍姍來遲的微信回復。

    一個比一個離譜。

    陸今安傻白甜喝得有些上頭：【我不知道啊，我在泡吧，我連女人的手都還沒摸過～你問我哥吧?！?/br>
    沒想到陸義森喝得更加熏醉：【今年過節(jié)不收禮啊，收禮只收虎鞭，嗝～酒～】

    郁孟平倒是比這兩個人正常，但他顯然也是不靠譜的，一邊驚訝于程寄的動作比他快，一邊感慨程寄哄女人是有一套的。

    然后順便給他出點瞎主意。

    程寄：......

    盡管如此，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程寄還是跟著景致回了家。

    景致他們的家已經(jīng)不在之前遠離市中心的偏僻小區(qū)了，早在一年前，她就買下了現(xiàn)在的房子，兩百多平，寬敞明亮，中檔小區(qū)，不算豪宅。

    當初買下這房子也是看中了離景向維的醫(yī)院比較近，而且小區(qū)里老人比較多，這樣也方便奶奶和同齡人交往。

    如果不是加班到很晚，景致也會回來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欣欣向榮，充滿歡聲笑語。

    送長輩禮物這件事，總歸是要投其所好，就算是很貴重的禮物，長輩們不喜歡也白搭，而長輩們剛好需要，就算是再便宜，他們也喜歡。

    景奶奶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程寄送給她的是一尊觀音玉雕，一只半的手掌高，很適合放在龕頭，每日供奉。

    由于時間緊張，這塊玉的品質(zhì)普通，算不得上乘，景奶奶信佛，就少這么一尊佛像擺在家里，因此拿到手后就一直眉開眼笑，夸程寄有心。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翡翠項鏈，比玉佛貴，她倒是看也沒看。

    程寄笑著應納：“奶奶喜歡就好?！?/br>
    而給景向維的禮物是包括西湖龍井，君山銀針，六安瓜片，武夷巖茶等包括在內(nèi)的中國十大名茶，不以量取勝，但勝在十個品種都齊全，而且質(zhì)量非常好。

    景向維有點收集癖，他也確實愛茶，以前沒破產(chǎn)的時候，就愛收集各種茶葉擺在家里，不喝，擺著看也是舒暢的。

    兩天之內(nèi)能集齊這些，程寄確實花了不少人脈和精力。

    除了這個，程寄還給他準備了圍棋的收藏品，掐絲琺瑯圍棋盒里裝的是白玉圍棋子。

    景向維看著桌上心意頗重的禮物，半天沒有說話。

    “爸，你就別裝了，”景致笑著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很喜歡，既然喜歡，說句話啊。”

    程寄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景向維看了一眼，哼了一聲。

    他現(xiàn)在走路需要拄拐了，雙手按著拐頭，輕輕敲了敲：“還不快收起來，年夜飯還吃不吃了?！?/br>
    這一關就這樣過去了。

    程寄心底松了口氣，望向景致關切的目光，笑了笑。

    年夜飯的菜做起來很累人，景致不舍得勞累家人，這頓飯是從酒店訂的。

    剛把菜擺上桌，就響起了門鈴聲。

    “看來我喊的人來了?！本跋蚓S說，他想要去開門，但礙于腿腳不便利，程寄替他去。

    “誰??？”景致從廚房拿了碗筷，問。

    但景向維還沒回答，景致已經(jīng)看到了人。

    溫以澤拎著一箱草莓站在門口，瑟瑟發(fā)抖，看到給他開門的是程寄，明顯一愣。

    聽到景向維關心地問他怎么現(xiàn)在才來，他才回過神，將眼睫毛上的雪水眨去，側(cè)身穿過程寄進來：“外面下雪了，我又回去加了件衣服才來?！?/br>
    “啊呀！你這孩子！多穿了件毛衣也不夠?。　蹦棠贪焉嘲l(fā)上的毛毯蓋在他身上，順便幫他擦了擦羽絨服外套上的水，心疼地說：“快披上，下雪你也不知道打把傘?！?/br>
    溫以澤看了眼景致，笑著回道：“我也不知道這雪會越下越大?！?/br>
    他把手里的草莓拿給景奶奶看，討喜著說：“東北的大草莓，知道奶奶喜歡，特意讓我朋友今天回來的時候帶的，比順豐冷鏈的還要新鮮?！?/br>
    “你?。　蹦棠虧M心歡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景致把碗筷放在桌上，又取走了溫以澤手中的籃子，回廚房，打算先洗一盤草莓出來。

    身后有輕微的腳步聲，回頭就看到了程寄，景致招呼他：“過來，一起洗?！?/br>
    程寄聽話地走過去，幫忙。

    兩人很安靜，景致朝著窗外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天，只有借著屋內(nèi)的一點光，才能看到白雪簌簌飛落。

    “還真是下了這么大的雪?！本爸履剜?。

    “嗯。”

    景致說：“你別想太多，今年我和以澤包了團隊去泰國普吉島玩作為年終福利，以澤的爺爺奶奶也去了，要不是我爸腿腳不利索，奶奶又不舍得大過年的，留下我和我爸，所以才沒去?！?/br>
    “以澤一個人在家過年，我爸肯定是不同意的。”

    “他們也都喜歡你，歡迎你來的?！本爸驴聪蛩?。

    “我知道?！背碳恼f。

    “那你看上去怎么悶悶不樂的？”

    “因為你剛才看了他?！苯?jīng)歷過磨合后，他們明白有問題就要立刻說開，程寄直言不諱，只不過他說完后，眼睛浮現(xiàn)一抹笑。

    兩人的手浸在溫水中，周圍浮漫著草莓，因為太大太紅，映著嶄新的不銹鋼水槽紅艷艷，程寄避開草莓，但還是難免會碰到，在溫水中摸到了景致的手，緊緊地抓住。

    “不過你既然知道我不開心，那肯定還是把注意力放我身上了。”程寄說。

    這人還真是......

    景致只好無奈地哦了一聲，然后單手打開一旁的一盒藍莓丟進水槽里，噗通噗通，全都跳下水。

    “干嘛還放這個？”

    “你喜歡吃。”景致沖著他笑。

    那天的晚餐有些詭異的和諧，程寄和溫以澤都在故意維持這樣的氣氛，畢竟是大年三十，開心最重要。

    窗外冬雪翻涌，寒天凍地，屋內(nèi)還算熱鬧溫馨。

    不管是對程寄，景致，還是溫以澤來說，是個好年。

    吃過晚飯后，兩個年輕男人收拾殘羹剩飯，客廳里放著春晚，奶奶把景致喊進房間，說是讓她幫忙準備明天去廟里的東西。

    大年初一，很多人都要去廟里拜菩薩，甚至搶頭香，祈求來年好運。

    奶奶自然也不能落下，而且她準備的比一般人都要齊全，蠟燭，黃紙，金元寶，樣樣都有。

    而且她覺得這些還不夠，拉著景致折金元寶，和她話家常。

    奶奶雖然從以前的小區(qū)搬出來了，但因為住的年數(shù)長，有交情往來的鄰居還不少，而且和她一樣信佛參加活動的朋友也都在那兒。

    這已經(jīng)超越杭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儼然是第二故鄉(xiāng)。

    “你還記得蔣阿姨嗎？”奶奶問。

    “哪個？”景致顯然是不記得了。

    奶奶也不怪她，“就是以前住我們家旁邊，胖胖的，燙著卷發(fā)，還有兩個女兒的?！?/br>
    “哦，是她，怎么了？”

    “前兩天碰見，讓我問你，劇組缺不缺人，她小女兒大二了，成績一般，明年就要畢業(yè)，總要找個活做做，而且還說這孩子喜歡追星，就問到你這來了?！?/br>
    奶奶又說：“你蔣阿姨嘴巴是碎了點，但人還不錯，以前也經(jīng)常照顧我這個老太婆。”

    景致忽然笑了笑，她想起來好多年前在超市碰到蔣阿姨，一轉(zhuǎn)身就聽到她在聊他們家八卦。

    那時候她小女兒還跟在身邊，手臂摔斷了。

    景致說：“你讓她來找我好了?！?/br>
    “那好?！蹦棠绦χf。

    忽然間她又問：“小景，你和這位程先生是認真的嗎？真打算結(jié)婚？”

    景奶奶和程寄接觸得不多，對于程寄的印象源于好多年前有一次回老小區(qū)的時候，地上雪滑，要不是程寄及時拉住她，她這把老骨頭就要摔在地上散架。

    程寄牽著她上樓，碰到了蔣阿姨。

    蔣阿姨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景奶奶，這是你們家小景的男朋友啊，看上去很有錢，很有派頭嘛?！?/br>
    景奶奶連忙擺了擺手：“不是，不是。就一個好心人，扶了我一把?！?/br>
    蔣阿姨打量了程寄幾眼，才笑著說：“那是我想錯了?！?/br>
    但似乎她也沒有想錯，因為程寄扶景奶奶回家后，就問景致怎么沒陪著她。

    景奶奶問：“你和我孫女什么關系？”

    雖然程寄說沒關系，但景奶奶也不是一般人。她出身于富賈之家，嫁人之后，又一直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只有晚年落寞了些，千金散盡后，一身孑然，唯有身上的氣質(zhì)這么多年還是不變。

    所以她看得出來眼前的男人和景致是有些關系。

    不然他也不會知道景致這兩天睡在這里，而且家是在這里。

    他之所以知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景致告訴他的?？删爸虏皇莻€會隨便告訴別人私密的人。

    這個消息確實是景致自己告訴程寄的，只不過是一氣之下。

    那時候程寄剛從巴黎回來，從橫店追回北京。

    怕被看出更多的細節(jié)，程寄確認景奶奶沒事后，找了個借口就走了。

    之后，她又在景向維的醫(yī)院，見過他幾回。

    景奶奶對這件事印象深刻，除了窺見一點孫女的感情，還有蔣阿姨說的話也讓她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