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大腦還是處于緊繃興奮狀態(tài)，即使閉上眼睛，也睡不著，而且她也擔(dān)心醫(yī)院那邊的情況，索性一邊等消息，一邊和管家要了臺電腦工作。

    醫(yī)院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程老爺子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只不過是醫(yī)生用呼吸機(jī)強(qiáng)續(xù)了他的命，給分散在全世界各地的子女們有機(jī)會見最后一面。

    律師宣讀了遺囑，程臨嵐做了當(dāng)家人，為了程家對程氏奢侈品集團(tuán)的絕對控制權(quán)，只設(shè)立了信托基金，但他名下的房產(chǎn)該分的都分。

    程臨興即使拿了房產(chǎn)的大頭，但聽完遺囑后就要叫囂著上訴。

    聲音之大，也不知道病房內(nèi)還剩下最后一口氣的程老爺子聽不聽得見。

    程臨興是這幾個兄弟姐妹中最心狠手辣，可以說是程老爺子的進(jìn)階版，比他年輕的時候還要過猶不及。

    在程氏集團(tuán)打天下的時候，這種“心狠手辣”或許是必備的手段；可現(xiàn)在是程氏守天下，鞏固其在時尚界地位的時候，已經(jīng)夠樹大招風(fēng)，要學(xué)會“藏鋒”。

    而程寄最擅長的就是穩(wěn)重求進(jìn)，不急功近利，這也是程老爺子考量下來最適合的人選，可偏偏他不要這個位子。

    他不要就算了，但是在下位之前，還把程臨興也拉下水，斷了他的可能性。

    他對程寄恨之入骨。

    他們之間的親情這輩子都不可能修復(fù)，不過他們本來也沒什么親情，程老爺子走了之后，連樣子都不裝了。

    巴黎當(dāng)?shù)貢r間晚上7:03分，在全家人的“陪伴”下，醫(yī)生撤走了呼吸機(jī)。

    程老爺子就此成為，鍛造程氏奢侈品集團(tuán)的傳奇，永遠(yuǎn)活在八卦紙媒中。

    在這一場繼承者爭奪賽中，程臨嵐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位，不僅是外界這么以為，就連程臨嵐自己也這么覺得。

    她能察覺得出，程老爺子并沒有把她真正地列入候選人，也沒有像培養(yǎng)程寄和程臨興那樣用心地培養(yǎng)她，讓她跟在身邊，只不過是為了迷惑外面的投資人而已。

    她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女兒，還是她年輕的時候也叛逆過，和一個保鏢私奔結(jié)婚，后來受不了貧窮的日子，又跑了回來。

    在程老爺子身子還硬朗的時候，程臨嵐問過他，但程老爺子只是看著她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問了，沒有意義，現(xiàn)在是你坐上程家掌門人的職位不就行了?！?/br>
    確實是她坐上了，可這個位置也是程臨嵐謀劃了許久才拿到手的。

    程寄不愿意坐這個位置，按照程老爺子的打算，程臨興是他的第二選擇。

    可誰都知道，程臨興繼位后，他們這些旁枝都不會有以前的好日子過。

    揭露程臨興的洗錢案，是程寄和程臨嵐的不謀而合。

    程臨興，成也心狠手辣，敗也心狠手辣。

    竟然無法無天到和俄羅斯知名寡頭合作，利用交易網(wǎng)絡(luò)，洗錢房地產(chǎn)貸款，將程氏集團(tuán)置于火上烤。

    程臨興藏得很好，但程臨嵐很多年前開始就讓人關(guān)注他，要不是有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程臨嵐還真未必能抓到他一點蛛絲馬跡。

    程寄就是一時半刻沒找到，所以才被程老爺子趕鴨子上架，不得已暫時接手程氏，一邊和程臨興斗法，一邊想著怎么樣全身而退。

    屠程臨興的那把刀，是程臨嵐遞給程寄的。

    不過程寄到底是有些手軟，不愿見到親人間相互屠戮，只想要以溫和的方式談判，將程臨嵐推到程家的交椅之位。

    但有時候不得不感慨人的命運(yùn)是由性格決定，要不是程臨興先以“煽動網(wǎng)爆景致”的方式，來逼程寄，程寄也不會決定揭發(fā)這件事。

    而洗錢的罪證一旦被爆出來，程老爺子也不可能在這種風(fēng)口浪尖的時候，把程氏集團(tuán)交給程臨興。

    最后選擇程臨嵐，也成了逼不得已。

    程臨興不滿意這個遺囑，在老爺子過世沒多久，還在糾纏于律師，聽到律師無數(shù)次說抱歉之后，他終于徹底火冒三丈，差點和程寄動起手來。

    亂糟糟的場面，要不是程家的保鏢里三層外三層將醫(yī)院團(tuán)團(tuán)圍住，杜絕了各種記者的八卦鏡頭，怕是下一秒，他們家就要登上頭條新聞。

    外面的世界依舊熱鬧非凡，病房內(nèi)冷冰冰，就連床上屬于程老爺子的最后一絲體溫也消散了。

    程臨嵐摸了摸床鋪，下意識地呢喃：“爸爸?！?/br>
    我這個女兒，也并不差的。她在心里說。

    眼底一片潮濕，還沒來得及落淚，就有下屬進(jìn)來，讓她簽字，程臨嵐吸了吸鼻子，很快就調(diào)整了情緒，進(jìn)入到工作狀態(tài)。

    接下來，她會成為第二個程老爺子，扛下程氏集團(tuán)。

    *

    景致睡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覺得十分熱，她稍微掙了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困在懷里。

    但這樣的描述并不準(zhǔn)確，她幾乎是被程寄用長手長腳綁住。

    景致睜開迷蒙的眼睛，仰起脖子看了一眼，程寄團(tuán)成一團(tuán)，像黑沉沉的石頭，壓在她身上，使她有些喘不過氣。

    說不清是他這個人，還是氣氛。

    程寄的呼吸很輕，景致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

    她反而迷迷糊糊地醒了。

    原本下午她是邊等消息，邊工作來著，但可能醫(yī)院那邊太忙碌，景致一直沒等到消息，有些困，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中途她聽到了敲門聲，應(yīng)該是管家喊她去吃飯，但她太困，應(yīng)不了聲。

    睡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幾點。

    她稍微挪動點手臂，點亮了昏暗的壁燈。拿起手機(jī)一看，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多。

    剛要放下，目光就瞟到手機(jī)屏幕上堆積在一起的各種頭條新聞：時尚界傳奇大亨，病逝于巴黎。

    景致的心猛然一沉。

    然后各種情緒浮漫上心頭。

    稍微翻了翻各個平臺關(guān)于程老爺子的報道，文字克制儉樸，并沒有令人咋舌的花邊新聞。

    他的離開，還算體面。

    景致把手機(jī)放好，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程寄壓著她更加舒適一些。

    眼睛盯著天花板，腦海中走馬觀花般地想著很多事，但都抓不住。

    程寄的腦袋埋在她前胸，景致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的頭發(fā)，忽然寂靜的夜里聽到程寄說：“景致，我爺爺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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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葬禮◎

    盡管程家人大多世情冷漠, 但忽然之間少了個活生生的人，程寄還是憋得慌，像是心臟少了一塊。

    在醫(yī)院忙到夜里十一點多, 都忘了吃晚飯, 回家的時候，管家已經(jīng)準(zhǔn)備一些容易消化的夜宵。

    他明明是餓的，但沒什么胃口，搖搖頭就上了樓, 其他人餓得不行, 稍微吃了點填肚子。

    這應(yīng)該就是難受得食不下咽。

    面對這樣的情況，再如何寬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景致只是抱著他，好隨時感知他的情緒, 意識到程寄厭惡光線得轉(zhuǎn)了臉，景致又伸長手臂，把燈關(guān)了。

    房間又徹底昏暗, 只有天花板隱約透著白。

    景致輕柔的聲音引導(dǎo)著他說話：“嗯, 我看見新聞了。”

    程寄沉默。

    但就像是指針放在慢慢轉(zhuǎn)動的黑膠唱片上, 要經(jīng)歷漫長顆粒感的前奏，但誰都知道，過了這前奏，樂曲要奏響了。

    景致慢慢等著程寄向她傾訴。

    “上面是不是都在夸？”程寄輕哼一聲, “其實稿件都讓工作人員審核過了，他死的時候，隔壁還在鬧著要上訴, 很熱鬧?！?/br>
    “那三年, 他把我關(guān)在他身邊, 不讓我離開，與其說是讓我接手處理大伯留下來的爛攤子，還不如說他想讓人陪著他?！背碳牡穆曇艉茌p很飄渺，如果不是景致明確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不然她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我小學(xué)的時候，我爸媽不太管我，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要忙。所以有一陣子是和我爺爺奶奶他們一起住的，那時候，我姑姑也剛離婚，我們住在一起?！?/br>
    “其實我爺爺也不太管我，”程寄忽然嘆了口氣，“他比我爸媽還要忙?！?/br>
    正處于程氏擴(kuò)張奢侈品版圖的巔峰期，程老爺子六十多歲，可以說是他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程寄還記得那時候他最愛安靜，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隨便進(jìn)入他的書房。

    有一回，程寄得到了破例，只不過沒多久，他又被程老爺子趕了出來，因為他覺得程寄喝水的咕嚕咕嚕聲，影響了他思考。

    但他老了的時候，房間里的音樂響徹24小時，從不間斷。

    而且有時候會讓傭人推著他去花園，好讓他能夠聽到隔壁鄰居開party。

    程寄輕聲笑：“是不是所有人老了之后，都不喜歡安靜？”

    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回憶，平淡中帶著傷痛，比起其他人波動不安的童年，他至少過得衣食無憂，但也說不上好還是不好。

    反正就這么過來了，小孩糊里糊涂，大人則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景致以前沒有談過戀愛，最初和程寄在一起的時候，總有點橫沖直撞，好奇他的過往，他的人生經(jīng)歷，景致問過程寄一回，但被他避開了。

    后來她才意識到世界上有這么多人，既然有直球式的戀愛，也有循序漸進(jìn)，慢慢試探的戀愛。

    她和程寄屬于后一者。

    那時候她的愛是一團(tuán)火焰，在他們還沒有交心前，程寄懼怕這樣的烈焰。

    然而他現(xiàn)在選擇將自己過往的經(jīng)歷攤曬在景致眼前。

    一頁頁，一條條地說給她聽。

    而對于這些內(nèi)容，景致太能感同身受。她緊緊地纏抱住程寄，緊緊地。

    想讓他明白，自己能理解他。

    人越老之后越古怪，就算是程老爺子也不能例外。

    他雖然喜歡熱鬧，但從不拋頭露面，很多需要他出席的活動都讓陳臨嵐去了，而且也不愿家里有陌生人進(jìn)來。

    程寄幾乎被他困在房子里。

    除了必要的工作外，哪里也不能去，一旦程老爺子找不到他了，他就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