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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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是個口拙的人,緊巴巴的生活卻給她磨出了伶牙和俐齒。 尤其是在爺爺離開以后,家仿佛塌了一角,時間像一把鈍刀子,緩慢而又持續(xù)地折磨他。程曠恨不能把渾身沒長開的身子骨撐開,一日千里地拔個兒,飛快地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然后撐起這個家。 他對自己毫不留情,巴不得立刻能逼出一點出息來,就怕奶奶老得太快,而他長得太慢,追不上。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一遲就是天上、人間。 他爭分奪秒地長大、長熟,可“早熟”的心卻到底是沒能熟成一枚軟柿子,反而養(yǎng)出鐵石心腸——長成了一顆密不透風的硬核桃。 長此以往,程曠大約會成為一根頂天立地的光棍。 情書在程曠的桌肚里待了幾天,沒隔多久,又來了一封新的。大約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信封上的桃心如出一轍。盡管程曠始終無動無衷,對方還是不依不饒,把程曠的桌肚當成了樹洞,隔三差五就要往里頭訴一回衷腸。 有一天,羅凱不小心把程曠的桌子碰倒了,凱娘娘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通,無意間把“樹洞”給掏了。羅凱跟信封上的桃心大眼瞪小眼,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學霸枯燥無涯的題海中扒拉出這玩意兒。 這封……不對,這些情書——是小姑娘塞給學霸的呢?還是學霸秘而不宣的暗戀呢?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足以挑起凱娘娘過于旺盛的好奇心。羅凱耗子似的蹲在程曠桌子底下,一對爪子蠢蠢欲動。信雖然沒拆過,但信封只是折了一個角,沒有粘起來,就算是被人拆開過,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教室里寥寥無幾的幾個人正在午睡,程曠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教室,他想干點什么幾乎神不知鬼不覺…… 羅凱掀起折起的封口,伸了一根手指往信封里面摸,剛摸到一點棱角,這時候,后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了。羅凱猛地抬頭,一眼瞧見章燼。只見章燼把校服外套往桌上一扔,穿著一件短袖站在風口上,擰開瓶蓋仰頭灌一瓶冰可樂。 羅凱有一種偷雞摸狗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雖然他才剛摸到一撮雞毛,頂多算個“偷摸未遂”。 章燼余光瞥見,垂眼睨了他片刻,羅凱被盯得腿軟,蹲不住了,一屁股坐回地上。為了防止行徑暴露,羅凱悄么聲地把信塞到了桌腳底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把學霸被弄亂的桌子收拾了一遍,順手拿走了數(shù)學作業(yè)。 日理萬機的學霸理所當然地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茬,被作業(yè)折騰得身心俱疲的羅凱也很快就把自己偷雞摸狗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桌腳底下的信一度無人問津,等羅凱偶然想起來的時候,它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而那些藏在樹洞里不見天日的“情書”,終于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被撕破了遮羞的外衣,見了光了。 那天,程曠在抽屜里找試卷,沒留神把什么東西蹭掉了出來,羅凱來找程曠借作業(yè)抄時無意間撿起來,非常有覺悟的凱娘娘當時就陰陽怪氣地嗷了起來:“我靠!學霸,這是你的吧?有妹子送情書?。俊?/br> 盡管凱娘娘自認為這話他是壓著嗓門說的,但聲音還是干擾了炮哥兒抄作業(yè)。 “里頭是張照片吧?我了個大槽,這么刺激?”羅凱瞟了下,“不過學霸,這姑娘你認識嗎?看起來怎么有些微微的man吶……” 章燼聞聲,好奇地掀起眼皮往前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見羅凱捏在手里的信封,他也只瞥了一眼——因為程曠的反應非常不客氣。 “給我!”程曠生硬的語氣讓羅凱愣了愣,他迎上學霸幾乎駭人的視線,訥訥地把東西還回去了。 一封情書而已,羅凱不知道究竟觸了學霸哪片逆鱗,程曠的眼神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當時羅凱把信封豎在程曠眼前,程曠一抬眼,正對上封面上的桃心,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他眼皮猛地一跳,連日來無動于衷的心狠狠地撞上胸膛,五臟六腑都動蕩。 不知道是第幾封信,這封信上的桃心不是畫上去的,送信的人別出心裁,把桃心的形狀鏤空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了內里的信息。 而信封底下藏著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曖昧的秘密,而是是陰溝里伸出來的手,見不得光,連影子都是臟的。 ——鏤空的桃心底下露出來的是一雙眼睛,別人或許不認得,但對程曠而言,那幾乎是烙在記憶深處的鬼影,他既恨不得它灰飛煙滅,可偏偏又藏著掖著,不肯讓它見光。 ※※※※※※※※※※※※※※※※※※※※ 晚好~ 第21章 那是一個老鼠窩一樣的地方 章燼看見程曠如避蛇蝎般地把信塞進了抽屜里,又在晚自習鈴聲響起時,看見程曠出去了。雖然程曠看起來面無表情,但章燼卻忽然感同身受似的意識到——他心情很煩躁。 程曠兜里揣著信,一路穿過走廊,停在最北邊的樓梯口,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 這片區(qū)域沒有頂燈,樓梯下方路燈的光依稀照過來,暈黃暗淡的光線下,程曠把兜里的東西掏出來,丟垃圾一樣往地上一丟。他沉默地睨了半晌以后,心煩意亂地蹲下來,手指一動,煙頭便通過鏤空的桃心,戳在照片上的人露出的那雙眼睛上。 這是一雙從陰暗角落里探出的偷窺的視線,又渾濁又猥瑣。一碰到那樣的眼神,程曠就感到胃里一陣痙攣。 他不可遏制地想起燕石街的廢舊工廠,那是一個老鼠窩一樣的地方。 不見天日的逼仄板房,踩了滿地泥腳印的、漏水的廁所,跛腳的鐵架床……床上潮濕發(fā)霉的被褥,還有充斥著尿sao味兒的破抹布。 以及一只披著人皮的老鼠。 程曠第一次注意到那雙賊溜溜的眼睛,是在廁所的門縫里。 工廠的那個廁所是臨時搭出來的給建筑工人用的,十分簡陋。最后工地沒建成,工人散了伙,那兒就成了個公用廁所,常年臟兮兮的,也沒人打掃。廁所的門縫有兩指寬,擋不住風,當然也擋不住窺伺的眼睛。 煙頭洞穿照片時,程曠驀地冒出一個念頭。 他想,那時為什么沒有戳瞎這雙眼睛? 立冬過后的夜晚,風里裹著寒氣,程曠坐在樓梯上,刮著了打火機,把連日來的幾封匿名信燒了。 信是誰送的?照片是誰拍的?藏在匿名背后的人是誰?當年的那件事,那個人知道多少?把這些膈應人的照片送到他面前,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照片在火光中燒成了灰燼,卻留下了一連串問題,匿名者仍舊揣著不懷好意的賊心爛肺,陰惻惻地注視著程曠。 把煙頭碾熄了,程曠逆著風往回走,經(jīng)過廁所時,跟狗腿三人組擦肩而過,沒看見他們的炮哥兒。通往教室的走廊在廁所和開水房之間,程曠走到拐彎處,被人猴子撈月似的一拽,拉進了開水房里。 他心里的煩躁尚未冷卻,忽然撞上個手欠討打的,正想干一架,誰知一扭頭就對上了章燼彎起的眼角。 大約是應了那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老話,學霸難能可貴地沒有動手。 算了。程曠壓下火氣,心想,不跟傻炮兒計較。 “學霸,帶你看個好東西?!闭聽a說。 程曠有點煩,問:“什么?” 章燼噓了聲,往窗邊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往那邊看。 開水房的窗戶多年沒人清洗,平常又有不少學生躲在這兒抽煙,墻面連著玻璃,被熏黃了一大片。窗外常年窩著一只土著壁虎,晚上一開燈,這位壁虎同志就會爬出來溜達覓食,并且總能碰上幾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飛蛾。 這會兒燈開著,窗戶上隱約出現(xiàn)了一條壁虎的影子。 “你看,它上面有一只飛蛾?!闭聽a壓低了嗓音說。 程曠沒吭聲,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玻璃上,只見壁虎悄悄抬起了爪,不聲不響地往上爬,而那倒霉蛾子猶在不知死活地蹦跶,對危險的靠近渾然不覺。最后壁虎停在距離蛾子一指甲蓋遠的地方,頭驀地一伸,把它叼住了。 程曠隔窗圍觀了壁虎的日常捕食活動,看著飛蛾掙扎的晃動逐漸停下,茹毛飲血的“土著”機械性地嚼著它的尸體。毛玻璃上又只剩下一條影子。 章燼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挪到程曠臉上,發(fā)現(xiàn)學霸的臉還挺耐看,鼻梁是鼻梁,眉毛是眉毛,在不怎么亮堂的燈光底下,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雖然眉眼間含著點顯而易見的戾氣和不耐煩。 鬼迷了心竅似的,盯著程曠的某個瞬間,章燼忽然心中一動。 他想捏一下學霸板著的臉。 ——這個念頭一產(chǎn)生就歪歪扭扭地冒了芽,并且支配了他的凡胎rou體。章燼艱難地收回已經(jīng)伸出一半的爪子,并且對著蠱惑人心的妖孽喊了一嗓子。 “程曠。”章燼這一聲喊得跟壯膽似的,沒有壓低聲音,窗外的土著同志立刻受了驚嚇,忙不迭地溜走了。 程曠被他喊得一怔,皺眉看向他,心說:如果傻炮兒膽敢說出諸如“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這類的蠢話,他就替天行道把人給揍一頓。 歪念宛如花蚊子,兀自嚶嚶嗡嗡,章燼鐵了心要把它捏死,喊完后腦子一懵,而后上下嘴皮一碰,一句匪夷所思的話脫口而出:“為什么喊一聲能嚇跑它,尿尿聲就不行?” 事實證明渣渣是不能一心二用的,話一出口,再荒唐也收不回了。 學霸怔了一兩秒,反問道:“你在這兒尿過?” 章燼:“……” 炮哥兒挖了個坑把自己給栽了,一時無言以對。 好在這個時候,胡淼站在開水房門口,喊了一句:“炮哥兒,走嗎?” 章燼走之前,扭頭對程曠扔下一句“沒有”,然后看見程曠嘴角輕輕地彎了一下。 cao。章燼收回視線,歪念又冒出來——他媽的更想捏了。 程曠這個人形火藥桶被傻炮兒這么一滋,莫名其妙熄了火,煩也煩得三心二意。接下來幾天,那個人忽然消停了,程曠的桌肚里沒再多出任何奇怪的東西,好似先前接連不斷的匿名信只是一個淺嘗輒止的捉弄。 轉眼到了冬至,方幼珍打電話過來,讓程曠回家吃餃子。打從程有義回家后,程曠就沒怎么回過燕石街,上次回去時他還穿著一件薄單衣,這一回巴士上已經(jīng)泰半是穿襖的人了。 他路過街口的垃圾堆,道旁的歪脖子樹底下縮著個灰頭土臉的人,那人裹著個破破爛爛的軍大衣,像只灰皮耗子。他聽見有人來了,挪了挪腳,把一個搪瓷杯子踢到跟前,仰起頭,頭發(fā)底下露出一張哈巴狗似的笑嘻嘻的臉,看起來丑陋而愚蠢。 這人是個瘋子,常年蹲在垃圾堆邊討飯,程曠兜里有幾枚鋼镚,但他看也沒看那討飯的瘋子,反倒是對方看見他,嚇得縮回了手腳,躲進了垃圾堆里。 搪瓷杯子被他碰倒了,咣啷啷地打滾。 天氣很冷,白蒼蒼的日頭照在身上也不暖和,程曠把手塞進兜里,經(jīng)過路口燒餅攤的時候,聽見一個扎著羊角辮、穿著紅棉襖的小姑娘問老板:“天這么冷,那個瘋子會不會凍死呀?” “死不了,要死早死了!瘋子皮厚,凍不著,你看他還知道撿大衣穿哩。”老板用火鉗夾著煤球,火光把他映得滿面紅光,“燒餅要甜的還是咸的?” “甜的唄?!毙」媚锖浅龅臍庠诳諝庵懈∑鹆艘蝗Π嘴F。 程曠從路口的凸面鏡上看見縮成一團瘋子,心里忽然鉆出一絲惡意——他怎么就沒被凍死呢? 冬天到底還是不夠冷。 方幼珍在店里,程有義也在。程曠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方幼珍正在搟面皮,程有義在包餃子,看見他回來了,程有義說了句:“回來了啊?!?/br> 程曠沒應,直接忽略了他,只叫了一聲“媽”,就洗了手過去幫忙。程有義也沒什么反應,方幼珍把取暖器移到程曠腳邊,抓著程曠的手摸了摸,嗔怪道:“怎么只穿這么點???手都冰涼冰涼的,你別摻和了,坐這兒烤火,餃子馬上就包完了?!?/br> “不冷?!背虝鐩]聽,接過方幼珍搟好的面皮,舀了一勺餡兒,三兩下就包出了一個餃子。方幼珍也不再攔他,把餃子放進盤子里,笑瞇瞇地說:“我們曠啊,餃子包得像模像樣的,比我包得好看多了。” 說著她又用胳膊肘戳了戳程有義:“你說是不?” 程有義看了程曠一眼,說:“是有兩下子?!?/br> 方幼珍對他的說法不怎么滿意:“什么叫有兩下子?我們曠干什么不像樣?整條街就咱兒子最出息。” 方幼珍不清楚外面的情況,只能拿程曠跟燕石街的人比,但在燕石街這片窮山惡水的地方,到處是“石寶”之流,正兒八經(jīng)考上高中的沒幾個,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數(shù)得清。就算再怎么鶴立雞群一枝獨秀,程曠自認為也沒什么可自豪的。 方幼珍的“有出息”,跟程曠想要的“出息”,差了十萬八千里。 晚上石寶端著飯碗跑到店里來蹭餃子,程曠正拎著保溫杯要出門,石寶趕緊攔住他:“曠啊,怎么我一來你就走啊?陪哥吃碗餃子聊會兒天再走唄?” 程曠沒理他:“起開,我給我奶奶送餃子?!?/br> 石寶悻悻地讓了路,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不還早呢嘛!” 店里有掛鐘,石寶特意掏出手機到程曠面前晃,就是為了炫耀。然而程曠看見了,只是漠然地想:哦,換新手機了。 石寶自己卻樂在其中,兀自嘚瑟道:“新款,酷炫吧?” 程曠不為所動,已經(jīng)推開門走了,石寶對著他的背影“吁”了聲,摸著光滑的手機殼,樂不可支地哼起了歌。 冬至這天剛好是周末,程曠待一天就要回學校,奶奶燉了紅棗rou餅湯,一大早起來就開始燉的,程曠拎著餃子過來的時候,rou餅已經(jīng)被紅棗浸入了味,又軟又甜。程曠原本打算在奶奶家待到傍晚再離開,沒想到下午三點鐘突然接到石寶的電話。 石寶說了什么他沒注意聽,電話一接通,程曠就從嘈雜的背景音里聽到了方幼珍罵街的聲音。 ※※※※※※※※※※※※※※※※※※※※ 晚!上!好!?。?/br>